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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歌之
归鸿篇
文/锦帆
来年东风起,天际识归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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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鸿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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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沙场点兵 |
| 第二章 明月单刀(上) |
| 明月单刀(中) |
| 明月单刀(下) |
| 第三章 风雪惊魂(上) |
| 风雪惊魂(中) |
| 风雪惊魂(下) |
| 第四章 死地求生(上) |
| 死地求生(下) |
| 第五章 竟惹相思(上) |
| 竟惹相思(中) |
| 竟惹相思(下) |
| 第六章 死生契阔(上) |
| 死生契阔(下) |
| 第七章 一世芳华(上) |
| 一世芳华(中) |
| 一世芳华(下) |
| 一世芳华(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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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歌之《归鸿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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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场点兵】
秋风簌簌萧萧,卷起一地金黄的落叶,在老树下一圈圈地打着旋。隐约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和零零散散的金戈声,夹杂着阵阵马嘶,透露出肃穆的气息。
每年的九月一日,正是天机营新兵入营的日子。天机营自正威堂以下,有龙骧卫、虎贲营两大营卫。每年投入天机营的弟子少说也有万余人,但能得以被挑选入龙骧卫和虎贲营的新兵,不过佼佼数十人而已。
龙骧卫大营门口,二十几个身着初级弟子服的新兵列队站成笔直的一条线,似是在等待着什么。此时方是寅正时分,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初秋的风吹在身上已有一股凉意。这些新兵已等待了半个多时辰,却仍纹丝不动,也没有窃窃私语。能入选龙骧卫的人,皆有过人之处,莫说是站在原地吹风,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天边的云彩逐渐被金色和红色染出眩目的光晕,旭日逐渐升起,只听得一阵马蹄声,一列骑兵直驰而来。当先一人身骑黑色骏马,腰挎一柄单刀,身后背着一面墨色盾牌,银色的铠甲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气势非常。
众人驰到新兵面前,同时勒马落地,整齐划一如同一人。领头那人向新兵走来,挨个打量过来,并不说话。
识得此人的新兵不由面带喜色,此人名唤祁战,乃是天机营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祁家世代男子皆为天机弟子,而祁战在二十岁那年便得以入正威堂,而后被提拔为千军统领,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新兵们未曾料到,入营第一天,便是这位天机营的传奇人物亲自来点兵,这番经历也可以向自己的兄弟们炫耀一番了。
听得祁战等人到来,大帐中走出一人,将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他。这人长得虎背熊腰,祁战的身材已颇为高大,却还要比这人矮上半头。但这大汉长得倒是极为和善,看上去是个好性子。而祁战一直面无表情,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今年分配到龙骧卫的一共二十四人,这是名册。”那大汉说道。
祁战点点头,一页页翻过,看到其中一人时,却皱了皱眉。
趁祁战翻阅名册时大汉向新兵们正色道:“我乃龙骧卫上将秦冬,今日点兵完毕,以后你们的一言一行皆要听我指挥。
“天机营共有十七条军规,从今日起,你们必须牢记在心,不可违规。第一条,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第二条,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第三条……”秦冬说话中气十足,一条条军规宣读下来,犹如刀刻斧凿,一字字印在了新兵们的心中。“第十七条,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我天机营弟子以守护大荒为己任,驻扎在太古同门,就是为了扼住妖魔的咽喉,与之对抗,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目前妖魔军暂时败退,王朝收复了江南雷泽等地,但他们仍旧潜伏在幽州,随时会引发新的战争,谁都不能掉以轻心。或许有一日,你们就要和妖魔做殊死搏斗。所以从现在起,你们就要学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天机营弟子。每日卯初时分开始辰训,白日和所有士兵一起操练,晚饭过后则要修习八阵图。虽然你们入选龙骧卫,但与其他弟子皆是一样,没什么分别。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操练修习,别为龙骧卫抹黑!”秦冬一口气说完,二十四个新入营的弟子忙齐声答了声“是”。秦冬满意地点点头,看向祁战。
秦冬训话完之后,新弟子们皆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披甲上阵;但祁战仍是一副冰冷面孔,看不出什么神情。“你们该知道的,秦将军已经都说了。”祁战开口道,他的声音极为醇厚沉稳,“龙骧卫对弟子的甄选极为严格,每三个月都会有一次比试,若是表现不好,会立刻被淘汰。三个月后,能否继续留在这里,就要看你们自身的努力了。”新兵们心中刚燃起的火焰瞬间被祁战一句话浇灭了。
“现在我开始点兵,三个月之后,希望还能看到你们的名字在这本册子上。”祁战抖了抖那本薄薄的书册,目光扫过面前略带紧张的新兵们。
“潘云捷。”祁战翻开第一页,念道。
“到!”左首一人站出一步,大声应道。祁战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翻过一页,继续念道:“戴鸿宇。”又一人出列应道:“到!”
祁战一个个点下来,并不多言。又翻到一页,却有些犹豫。“段朱雀。”
“到!”一个矮个子新兵应声,声音清脆,颇为稚嫩,却是个女子。
祁战之前在名册中看到了她的名字,便皱了眉,此刻有些头疼。“天机营虽然招收女弟子,但是却多在辨知堂和后勤司任职。龙骧卫要经常冲锋陷阵,出外负责一些危险的任务,你若是不愿冒险,我可将你调到别的营卫。”
段朱雀只道:“掌门的妻子红袖也是女子。”竟是拒绝了祁战的好意。
天机营掌门断不悔,天机四杰之首,其妻红袖乃是女中豪杰,熟谙武艺兵法,上得战马纵横沙场,入得厅堂持家有度。段朱雀提到了她,祁战也不好再说什么。
“孟天罡。”祁战翻过一页,继续点下去。
龙骧卫新兵不过二十四人,祁战点兵完毕后,道:“等会会有人带你们去领取新兵的武器和战甲。你们要全身披挂,然后沿着军营跑十圈。”
有几个新兵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前被点到的戴鸿宇道:“将军,全套披挂少说也有三四十斤,军营一圈便是五里地,二十圈不是要跑上五十里?”
祁战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刀,竟将戴鸿宇看得低下了头。
“十五圈。”再没人敢反驳,若是再说一句话,只怕就要二十、三十圈了。
已有老兵上前带路,新兵们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看着新兵们远去,秦冬大手一挥,一巴掌拍在祁战的肩上。“兄弟啊,你这也太狠了,新兵入营第一天,就让人家跑上七十五里地,这大清早的就过来罚站了两个时辰,孩子们可都没吃饭呢。再说,还有个姑娘在里面。”
那一巴掌拍在身上的声音颇为壮观,祁战嘴角一抽,道:“你可知那女子是何人?”
秦冬随口答道:“那本名册我就翻了两眼,哪里还记得。”说着他突然瞪大了双眼,“不会是你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人家找上门的吧!”
祁战瞥了他一眼,道:“胡说什么!”语气却比和新兵说话时缓和多了,“无双城段家,大荒首富,段家老爷子跺跺脚,中原也要抖三抖。”
秦冬一拍脑袋,道:“那丫头难道是段家的人?”
“段家二小姐。”祁战道。
秦冬傻眼了,“天啊!这可是几千万两黄金啊!就跑到我的麾下了?”祁战点点头,道:“不仅如此,段家大小姐嫁的是冰心堂的掌针,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冰心堂堂主夫人。这个段朱雀的身份太过贵重,我才不想让她留在龙骧卫。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岂是你我能善了的?”他同情地望了秦冬一眼。
秦冬的脸皱成一团,如同生吃了一根苦瓜一样。“兄弟,救我啊……”
祁战拍了拍他的肩,道:“好自为之吧,不过也别给她特权待遇,你平时怎么收拾那些新兵的,一样对付他们。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来了天机营,但是似乎没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你还是保密为好,省得再惹出风波。”说罢拍马走人,留下秦冬一个人站在大帐门口哀嚎。
正威堂中还有一堆军文等着他来批阅,若不是今日龙骧卫的新兵有人身份特殊,他也不会专门走这一趟。经过军营门口,一排新兵正穿着厚重的铠甲,背着大刀和盾牌跑过。其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看上去颇为吃力,但也没有掉队。
祁战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随即拍马离营,赶回正威堂。
【明月单刀】
冬日转眼便到,第一场大雪覆盖大地时,正是新兵们第一次同门比试的日子。
“我说,今天这个大日子,你怎么也不去看看,好歹你也是千军统领。今天那些小兵一听说你没来,可是有很多人大失所望呐。”秦冬迈进正威堂的书房,一边搓着双手。“在演兵场站了一整天,可冻死我了。”
祁战整理好手中的一批军文,倒了杯热茶推给他。秦冬也不客气,接过一口饮尽。“特别是辨知堂和后勤司那些唧唧歪歪的小丫头,啧啧,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啊。”他坏笑了一下,补充道。
祁战没理会秦冬的挤兑,只道:“有你坐镇也不会出什么篓子,我去搀和作甚?”又打开一幅地图仔细标注起来。
“喂!”秦冬抢过那幅地图,道:“新入门的弟子第一次门派比试,也不是小事,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情况怎么样?”
祁战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好吧,今天的门派比试结果如何?”
秦冬得了话头,大手一拍桌,道:“普通弟子和虎贲营拔得头筹的小子,却是有两把刷子。但你猜我龙骧卫怎么样?”
“怎么样?”祁战颇为了解兄弟说话的风格,顺着话茬接道。
秦冬又是一拍桌子,道:“那个小女娃,段朱雀,居然拿了第四名!当真不简单。”
祁战仍旧是面无表情,心中却在默默思量。得以入选龙骧卫的弟子皆有过人之处,段朱雀以女子之身,虽未能夺得三甲,但能在二十多个龙骧卫新兵中脱颖而出,倒让他有些意外。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祁战也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却没喝。
秦冬道:“她倒是挺努力的,每天跟着大伙一起操练不说,晚上还去挑水劈柴。后勤司那些水缸,全是她晚上给加满的。”
“哦?”祁战若有所思,“这倒是不简单。”
从秦冬手里抽过那幅地图,祁战握笔蘸了红色的颜料开始圈圈画画,心中却暗暗记下了段朱雀这个名字。
天气变得愈发寒冷,天机弟子们的训练却未停歇,只将晨训的时间延后了半个时辰。除却有大风雪的日子,日常的演兵操练一如往昔,但在这种严寒天气下,反而是显得严苛了。不知不觉中,新兵们度过了在天机营的第一个新年。从初一到十五,大伙轮番放了五天假,大部分人都趁着这难得的休憩时间回家省亲。上元节过后,新一轮的训练又要开始了。
正月十五的晚上,小半士兵尚未归营,仍在天机营的弟子,大多数都在帐内歇息。除了守营巡逻的卫兵不时经过,营盘内静悄悄地,几乎见不到人在外头。
祁战从龙骧卫大厅中走出,裹了裹大氅,信步走到了之后的演武场。他和秦冬皆是龙骧卫出身,这夜两人得了空,聚在一起喝酒谈天。秦冬早已醉了过去,他便走到曾经待了三年多的演武场故地重游,不想却看到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练刀。祁战走近了看去,却是段朱雀。
一套破阵刀法练完,从头再来一遍,直至劈了一千刀,段朱雀才停了下来,甩了甩酸麻的手臂,收刀入鞘。一转身却发现演武场边多了一个人,倒是吓了一跳。“祁将军。”段朱雀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
祁战问道:“怎么这么晚还在练刀?也不怕冻着。”
“我……”段朱雀低下头,抱紧怀中单刀,道:“勤能补拙,我在体力上不如同门师兄弟,所以每天晚上都会出来练习。”她偷偷看了一眼祁战冷冰冰的神色,道:“这没有违反军规吧?”又补了一句:“一开始我每天只能劈动五百刀,后来逐渐加上,现在可以一天劈一千刀了。”
祁战点点头,道:“勤于练习是好事,但是有些地方也要注意。像你刚才使出那招黄云堆雪时,身子应再向左偏两分,否则左边留了空门,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关山梦断这一招,脚步也要跟上刀的走向,才不会步履凌乱,露出破绽。”他随口指点了几招,见段朱雀皱眉苦苦思考,甚是不解的样子,便道:“把刀给我。”
段朱雀下意识地递过手中单刀,只觉一件大氅甩到了自己身上,听闻祁战道了声“看好了”,便见一道人影跃入演武场中。
沉重的单刀在他手中变得轻巧灵便,祁战脚下是龙行虎步,手中是行云流水,一套破阵刀法使得不快不慢,恰好能让段朱雀看明白所有的招式走向。最后一招暴虎冯河使完,祁战收刀立身于场中。此时恰好一片云被风吹散,明月再无遮挡,肆意铺洒而下,映着场中之人的风华。因是节假的缘故,祁战只着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并未披甲,反倒是如同一位翩翩公子。段朱雀之前看了他那套刀法,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先前心中许多疑惑不解之处豁然开朗。而后见他这样清风朗月一般站在面前,心中似有一道琴弦,忽得便被拨响了。
祁战缓步走来,道:“可是看懂了?”
段朱雀忙点了好几下头,道:“懂了懂了!原先我还不知道,破阵刀法居然有这么多的精巧变化。”
祁战见她又是兴奋,又是认真的模样,不由淡淡地笑了笑,道:“你仔细加以琢磨,就是最简单的那一招黄云堆雪,就能演化出三十多种变化。刀乃百兵之帅,自有其中奥妙,不是只使蛮力横竖劈来就好的。你是女子,可以加以小巧腾挪之术,千万别拘泥于那些招式图谱。”
段朱雀只觉得这一晚听他几句话,远胜于自己苦练数月,不由心悦诚服。只听祁战又道:“听冬子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去后勤司挑水劈柴?”段朱雀道:“我是想练体力,也可以帮后勤司的师姐妹们分担一些。”
祁战道:“你的本意是好的,但可曾想过,你做了她们的活,又让她们做什么呢?”
段朱雀不防他这样说,愣了愣。祁战道:“人人皆有自己的本职,你是龙骧卫精兵,后勤司的那些杂事,就别去管了。”
段朱雀以为祁战在批评自己,有些难过,低下了头。祁战看她这副模样,道:“我并未斥责于你。”顿了顿又道:“若是你真心想有进益,也不必自己埋头苦练。若是得了空,我可以指点你一二。”
“当真?”段朱雀异常欣喜,喜道。她一双眼眸满是期待和喜悦,祁战很久没有见到这种神情了,竟有些恍惚。
“当真。”他慢慢露出一丝微笑,“以后每隔三日,你来我这。我会教你一些适合女子的刀法,若是想学兵法,我也可以教你。”
段朱雀像是捡到了意外之宝,忙不跌地点头道谢,接过祁战递回的单刀,突地感到右臂一阵疼痛麻木,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祁战道:“你对自己也太苛刻了。白日这么久的训练,晚上还练这一千刀,小心伤着了筋骨。”说着便伸手去为她按摩手臂和肩膀的穴道。
祁战的动作极为自然,段朱雀却觉得一阵异样,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从心中流出,逐渐流向四肢百骸。以前只觉得祁战为人极是严格,略有些不近人情,却不知道他如此细心。明月一丝丝雕刻着他的面容,薄唇剑眉,显得十分坚毅。段朱雀想,以前倒是没发现,祁将军生得倒是极好看……
呸呸呸,自己在想些什么。段朱雀咬着嘴唇。“好了。”祁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快去睡吧,小丫头。”
“啊?哦。”段朱雀回过神,抱着单刀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卧房了,却忘记将大氅还给祁战。路上却在想,“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小丫头啊。”
祁战也转身,慢慢踱回正威堂,却见秦冬一脸坏笑从厅堂中走了出来。
“刚刚想出来醒醒酒,你猜我看到什么?”秦冬笑嘻嘻地道,“你小子终于也会哄女人了,啧啧。”
祁战轩眉一挑,道:“胡说什么,我只不过指点她几招刀法而已。”
秦冬摸了摸鼻子,道:“谁信啊,衣服都让人穿走了,你也不嫌冷。”
祁战习武多年,倒也不觉得冷。秦冬又道:“不过我说啊,当年那桩事都过去了这么久,你也该是时候找个媳妇了。这小姑娘真是不错,出身巨富之家,也没有那些少爷小姐的娇惯脾气,挺适合你。”
祁战瞥了好友一眼,道:“她是块璞玉,我怕被你教坏了,才提点一二。你想到哪里去了?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让人家一个姑娘如何自处?”说罢甩袖便走。
秦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言自语道:“还不好意思了,也罢,看在我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就帮帮你好了。”
【风雪惊魂】
【死地求生】
入夜之后更是寒冷,两人的衣服之前被雪浸得半湿,也没有明火能够烤干。祁战修习多年内功,并不觉得多冷。可怜了段朱雀,湿衣如同刑具一般裹着身子,寒意只从骨头里渗出来。段朱雀缩成一团,靠在山洞上,但背后的石壁也透出刺骨的寒冷,不由地牙关都打起颤来。
恍惚间有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她,段朱雀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忙往那人怀里缩。只听到耳边一声轻叹,却也想不到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段朱雀缓过神,方才意识到是谁在抱着自己。
“将、将军。”她结结巴巴道,想要躲开来,却不防手脚乏力,又跌入祁战怀中。
“别乱动。”醇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祁战拉了拉她,把裹住两人的披风又拉紧了些。“小心冻出个好歹来。”
“但是、但是这样……”段朱雀直觉中觉得两人这样贴在一起大有问题,可内心深处又有另一个念头在横冲直撞。
让他抱着就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分开。
段朱雀忙压下这股奇怪的想法,也不好再起身,只能有一搭没一搭找话聊。“将军你和冬子哥是很好的朋友吗?”该死的秦冬,安排的什么差事,段朱雀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哦?”祁战却道,“叫他冬子哥,叫我将军。”
段朱雀大着胆子问了句,“那我叫你什么好?”
“算起来我也是你师兄,这样喊我就好。”他没多说什么。
段朱雀应了一声。祁战又道:“我和冬子是同时进的龙骧卫,总有十二三年了吧。”却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那个问题。“出生入死,患难与共,他是我兄弟。”
“嗯。”段朱雀点了点头,接下来说什么好?她使劲地想着。“你为什么会入天机营啊?”又问道。
祁战倒是有问必答,“我家世代从军,一开始觉得,我投身天机营是继承家业,最自然不过的事情。”“那现在呢?”段朱雀追问道。
“现在?”祁战想了想道,“现在对我来说,‘天机营’三个字是一种信念吧。”
“你可曾看过真正的战场?无辜的百姓在城外哭喊,你却不能打开城门,因为在他们之后就是虎视眈眈的敌军等待着攻入城门。成百上千条生命在你面前逝去,你却无能为力。昨日和你一起并肩战斗的同门师兄弟,今夜便葬身沙场,有可能找到的只能是残肢断臂。大战过后必有瘟疫,人们流离失所,争抢树皮泥土而食,即便是从妖魔军手下逃脱了性命,却大半饥饿而死……”祁战闭目说道,语气平静,描绘的却是修罗炼狱的场景。
段朱雀脸色有些发白。“可是吓着你了?”祁战道,“如果你想继续留在天机营,这些就会是你必须面对的事情。”听她没答话,祁战又道,“那你呢,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天机营?凭你的家世,完全不用吃这种苦头。”
“我……”段朱雀想了想,道,“爹娘只生了我们姐妹三人,原本大姐是当做男孩来养的,从小不但修文习武,还要学如何算账,如何管理手下店铺。但是后来大姐在冰心堂遇到了大姐夫,二话不说就嫁去天虞岛了……我、我想着,进了天机营,学了本事,以后也能照顾一大家子……”
“可是……我没想过上战场,我……”她有些说不下去,“刚刚听你说那些话,我其实挺害怕的……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祁战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怎么会,你想变得更强,保护自己的家人,这很勇敢。”
“我不想死在这里。”段朱雀攥紧了披风的一角,有些呜咽道,“我很害怕……”
“别怕。”祁战安慰道,“我们一定能平安脱险的,别害怕。”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段朱雀突然大着胆子,问了句,“师兄,你年级也不小了,怎么还未娶妻?”
一句话刚问出口,段朱雀就后悔了。她伏在祁战怀里,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觉得祁战整个人都不自然了起来。
刚想道歉,却听祁战缓缓说道:“好几年前,原本是想着成家的。”
心里突然酸酸的,段朱雀有些不乐意。
“小时候家里就给我定过一门亲事,那个姑娘是我父亲好友的女儿,从小两家的孩子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
“那她……”段朱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再问。难道那人已经去世了?
“长大后,我入了天机营,那些年,大荒可没有现在这般太平,连年的都是战争。一开始我答应她,等战事稍微安定了一些就回家娶她。但一年又一年,拖了大概有六七年吧,我还在一直打仗。她一直在家乡等我,我也没有去多想别的,但时间长了,难免有愧疚。一个姑娘家,最好的时光,都耗费在了无穷无尽的等候之中。”
“再往后,有一年的春节,她偷偷跑来天机营找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冒险找到了前线。她在营地等了好几天,却只看到我浑身是伤的被抬了回来。那时我那个样子应该挺难看的,估计只剩下小半条命了。我问她怎么找来这里,她却不说话,只是哭。”
“她说,年复一年,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经常几个月没有我的音讯,每次一听到哪里打仗了,就会想,我是不是又要冲锋陷阵,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有危险。她只是想好好嫁个人,过安稳日子。我那时却已将守卫大荒看做是自己的使命,不可能离开天机营。她说大荒这么大,这么多人,少了我一个也不算什么。那时也是年轻气盛吧,大吵了一架。”
段朱雀已经猜到了之后的事情,“所以后来,你们取消了婚约?”
祁战点了点头,道:“她现在,应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吧。她有了她喜欢的生活,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信念,这样也好。”可是语气中,始终带着一些怅然。
“所以啊。”祁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你要是像我一样留在天机营,小心以后熬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
“才不会呢。”段朱雀嘀咕了一声,却没有多说话。他应该……心里很喜欢那个姑娘吧,段朱雀暗自想着。可是他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小孩子而已,内心各种念头纠结,小小的一颗心跌跌撞撞落下了谷底。
又过了两天,段朱雀脚上的伤也消了肿,两人随身带的干粮也所剩无几。天机营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段朱雀接过祁战递给她的一块饼,却只掰下了一小块填入口中,偷偷地把剩下的面饼放了回去。
“怕吗?”祁战问道。刚刚两人又勘察了一番周遭情况,山洞所处的地方大约是二十多里的高空,好在也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可供攀爬,从这里爬下去,看起来并不是多难。但是深山雪谷,稍有不慎便会引起雪崩。要是没摔死没饿死,被雪压死了……段朱雀想着,这就亏大了。
“走吧。”段朱雀刚从外衣上抽下了几根线,把袖口和裤脚紧紧扎牢。
祁战看了她一眼,道:“小心。”
“我知道。”朱雀呵了口气,搓了搓双手,“不是闹着玩的。”
丹萍寨常年被冰雪覆盖,与其说山壁上是雪,不如说是冰更为恰当。祁战先从洞口攀出一点点在冰层上凿出凹槽,随机慢慢攀附而下。他当先开路,段朱雀只需踏着这些凹槽攀附而下即可。
这方法看似简单,但一来山谷聚风,两人挂在山壁外,朔风寒雪兜头吹来;二来冰层坚硬,越到后来,越难凿刻。段朱雀估摸着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人才行了两三丈。若是搁在平地,几步路就能走完了,可现在简直就如登天之难。
“坚持住。”祁战的声音传来。
段朱雀应了声,却知道祁战比自己费得力气更大。双手此时都已冻得几乎麻木,却还死死地抠着那些凹槽,一步步地向下爬。
风雪愈加地大了,打在脸上犹如冰刀一般。段朱雀咬着牙坚持。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脚下的平地。
“快到了!”段朱雀打起精神,不料手一滑,直直地跌下了谷底。
【竟惹相思】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段朱雀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为舒适的大床中,手上的伤口和冻疮都敷了药包扎好。之前自己跌下了山,怎么到了这里?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却见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大姐?”段朱雀一愣,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就要坐起来。
“快躺好了别动。”段芊芊忙把她按下去,“这几天你到底吃了多少苦,一觉就睡了三天两夜。”
这么久了?段朱雀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祁战……师兄呢?”随即又问道,“大姐你和姐夫不是应该在天虞岛吗?怎么会到这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段芊芊帮她掖了掖被子,刚要答话,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儒衫的男子捧着个药罐进来,看她醒了便问道:“二妹终于醒了,这些天可把你姐急坏了。”只一套简单常服,却衬着他气宇轩昂,正是段芊芊的夫君许洛。
“大姐夫?”段朱雀没想到他们夫妻两人都来了,“这怎么回事?”
许洛拿了个空碗,倒出药汁,一边道:“我和你姐前些时候带着徒弟到梧桐谷,去采几位药材,正遇到天机营的熟人。然后就听说你和那位祁将军去巡视丹萍寨,却失了音讯。你姐当时吓坏了,快马加鞭就跑去找你们。在那个雪谷发现你们踪迹的时候,你就只剩下半条命了。你睡了好些天,我们这会都到西岐村了。”
“要你多话。”段芊芊接过药碗嗔道,“快把药喝了,你姐夫熬了好几个时辰的。
”
“大姐……”段朱雀眼眶一红,当时自己执意要去天机营,姐姐不同意,两人大吵一架后,自己连夜收拾了包裹逃出家,直奔太古铜门,之后也没给家里通报音讯。此番死里逃生,想到自己当时的任性,心中满是愧疚之情。
段芊芊舀了勺汤药,试了试温度,便递到她嘴边。段朱雀更是难受,一边喝药,两行眼泪就一边流了下来。
“傻丫头,都多大了,喝个药还哭。”段芊芊帮她擦了眼泪,又擦了擦嘴边的药渍。“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让家里这么多人怎么办?”说着自己眼眶也红了,“去年一声不响一个人跑出来,也不想着给家里递个信,白疼你这么多年了。这次真不该巴巴地跑来救你,让你冻死在那个鬼地方才好。”
许洛在旁边收拾着药罐汤碗,一边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谁,整天和天机营飞鸽传书,二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苦,天冷了什么时候发冬衣,就差问她每天午饭吃什么了。这会还装着一副狠心的样子。”
段芊芊眼一横,道:“就你废话最多。前天让你买的蜜饯果子呢,快点帮我拿来。”
“好好好。”许洛忙拿了个纸包打开了送过来,一边对段朱雀说道:“你姐前几天就去备下了,说你小时候怕喝药,喝完药了之后一定要吃这些蜜饯。”
段芊芊挑了个蜜渍金桔喂给妹妹,“姐……”段朱雀想握她的手,却发现自己两只手被包得像两个小馒头,伸也不是,缩回也不是。段芊芊看她这尴尬样子倒是被逗笑了。
“好啦,傻丫头。”她戳了戳段朱雀额头,道:“等你回去了,可要好好和祁将军道谢。你之前在雪地里昏迷了大概有一整天,人家就一直背着你找出路。要不然我们也没那么快能找到你们。”
“对了!他现在在哪里?”段朱雀一听到祁战,又急了,“他现在好不好?”
“还好他身强体健,修养了两天就恢复过来了。估计这会他已经和其他天机营的弟子回到太古铜门了吧。”段芊芊答道。
这就回去了啊……段朱雀咬着嘴唇不说话,这次自己是不是拖累他了。
许洛在旁边打趣,道:“二妹一听人家走了,就这副表情。过几天我就去天机营跟那个祁战说说,看什么时候把她娶回家。”
“大姐夫!”段朱雀提声道,“你胡说什么啊!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哦?”许洛向来喜欢逗这个小姨子,“我可是听说人家一个堂堂千军统领,经常给你开小灶,还把破阵刀法改成适合女子使的招数,别的弟子可都没这个待遇。再说了你们两人在那雪谷中孤男寡女相处了四五天,他不娶你怎么办?”
“才没有!”段朱雀涨红了脸快要哭出来,他明明只是把自己当个小孩子来看。
段芊芊一看妹子这样,立马变了脸色,“二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这又气她干什么?快点出去出去,烦死人了。”
许洛一看小姨子和娘子都被惹急了,立刻收了药罐出屋。
“大姐夫真疼你。”段朱雀道,“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他应该的。”段芊芊嘴角含了一丝笑意,帮段朱雀把一丝碎发别到耳后,“以后你也会找到这样对你好的人……”
段朱雀摇了摇头,道:“大姐……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是祁战吗?”段芊芊看透了妹妹的心思,问道。
段朱雀点了点头,“我觉得,他对我很好。但是总是有些疏离,他教我刀法,也处处照顾我。可是……如果换了旁人,他可能也会这样……我、我不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小丫头而已……”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真是傻丫头。”段芊芊反倒是笑了,“不知道你就去问他,这又什么难的。”
“可是我怕……”段朱雀皱眉。
段芊芊拍了拍被子,道:“有什么好怕的,你胆子这么大,都敢离家出走进军营。现在就去问他一句,是不是喜欢你。反倒是不敢了?”
“姐!”段朱雀不好意思了,“那件事是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别再说我了。”
“好啦好啦。”段芊芊安慰道,“等你身子好些,我和姐夫陪你去天机营好不好?要是他对我们家朱雀不好,我们就回家,不在那破地方待了。”说着握住她手腕,道,“这才几个月功夫,瘦成这样,也晒黑了,在家的时候你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天机营总归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去的地方,万一以后让你上战场,还不是要我和爹娘担心死。”
段朱雀不服气,“可是大姐夫也是经常南征北战的,你怎么不担心他。”
“你能和你姐夫比?”段芊芊的语气自然而然骄傲起来,“放眼整个大荒,有多少人能是他对手?”
段朱雀笑了,挤兑道:“是啊是啊,要不是我姐夫这么厉害,当年你也不会铁了心跟他走了对不对。”
“你个死丫头,笑话姐姐姐夫……”
段芊芊又跟她说了几句话,便熄灯让她休息了。走回自己的客房,看见相公正在灯下看着医书,长发散开披在身后,等着她回来,心中不由一暖。
“你在担心二妹?”许洛放下书,问道。
“不是她还有谁?”段芊芊蹙眉坐下,“二妹是真喜欢上那个祁战了。”
许洛走到她背后,为她捏着肩膀:“不好吗?”
“当然不好。”段芊芊转身道,“现在大荒并不太平,祁战是天机营千军统领,必定要经常征战沙场。刀枪无眼,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家朱雀怎么办?”
许洛挑眉笑了笑,“当年我外出征战时,芊芊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不一样!”段芊芊道,“当年你一己之力苦守燧人墓两天一夜,有几人能做到?”
许洛道:“但是二妹喜欢那人,不是吗?”
“再说这大荒,何时是太平的呢?”许洛接着为她捏肩,“你选我时,和如今二妹对祁战并无不同。你那么心疼妹妹,自然不会让她留有遗憾。”
“可是……”段芊芊还想再说,却找不到别的话了。
许洛笑道:“二妹在天机营锤炼数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你庇护的小丫头了。何不让她自己决定?”
段芊芊有些黯然,“你说的我都懂,只是突然发现,二妹长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我。想到这些有点难受。”
许洛笑得更开心了,“那又如何,反正你现在有我了。”
【死生契阔】
许洛夫妇陪着伤愈的段朱雀回到天机营时,却得知幽州采沙场附近有一小股妖魔军准备再次入侵,祁战刚回营就带兵去了前线,不知要何时回来。段朱雀仍是天机营新兵,必须要留在营内继续训练。段芊芊和许洛两人干脆直接去了太虚观看望小妹。
“都二十八天了……”段朱雀坐在一级台阶上,苦恼道。
秦冬正好经过,看到她,大吼了一声:“小朱雀,又在想我祁战兄弟呢?”他这一吼不打紧,周围的人倒是不少,纷纷投来一种了然于心的眼神。
段朱雀立刻涨红了脸,忙低声道:“你就不会小声点说话!”快步把秦冬拉到一边,道:“现在半个天机营的人一看到我就祁战祁战的,你是想害死我啊!”
秦冬耸耸肩,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嘛!”
段朱雀恨不得一盾牌砸到他头上,一跺脚,扭头就走。
秦冬突然正经道:“小朱雀,你可是想好了以后都要跟着我兄弟?”
“啊?”朱雀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
秦冬续道:“哪怕他一年有两三百天都要在外奔波作战,哪怕你几个月都没有他一句音讯,哪怕他明天要被断手断脚地抬回来,哪怕他可能就此埋骨沙场,甚至尸体都找不到完整的一块……”
“喂!”段朱雀喝道,“有你这样咒自己兄弟的嘛!”
“我不是咒他,这是事实。”秦冬正色道,“就算是这样,可能以后你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能过,你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段朱雀突然想到那夜雪山山洞中祁战和她说的往事,不由心中黯然。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她在出神,秦冬却以为她害怕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不料刚转身,却听到细小而又坚定的声音说道:“如果我愿意呢?”
秦冬忙又转回头,喜道:“当真?”
这哥们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段朱雀翻白眼,肯定道:“当真。”
秦冬“哈哈”一笑,道:“我兄弟打了这么多年光棍,看来这次挑对人了。”
段朱雀不解,“这话怎么说?”
秦冬道:“哦,祁战临行前托我告诉你一句话,要是你不怕哪天成了寡妇,等他活着回来就嫁给你!”
“啊?”段朱雀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冬忙摆手,道:“哦不对,是他娶你,你嫁给他!。”
段朱雀脑中晕晕乎乎地,想了一圈才听明白秦冬的话。
“他……”双颊霎地飞红,“你!你不许把这话让别人知道!”段朱雀装狠警告道,忙一路跑回了屋。
小天机的警告似乎没什么作用,至少三天之后整个天机营都知道,千军统领祁战终于准备娶妻了。
待段芊芊和许洛从太虚观回来之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倒是放心了不少。忐忑不安的,唯有段朱雀一人。
祁战……怎么会喜欢上她?
还是,根本就没有喜欢……只是像大姐夫说的那样,要对她负责而已?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至少,这样对自己来说……
已经很好很好了。
采沙场的小股妖魔兵很快就被扫平,段朱雀以为祁战快要归来的时候,却得知蚩尤军寨附近又有异动,祁战带兵马不停蹄,又赶往了那一带。
前几日许洛和段芊芊夫妇俩回了冰心堂,又只留下段朱雀一人。前线的消息不断传来,每次一有军文,段朱雀就忙跑去找秦冬打听。每每只要听到祁战还安好无恙,就能放下心来。
转眼冬日即过,春天的气息开始弥漫在太古铜门,缓解了一片冰冷萧肃的气氛。
“小朱雀!”秦冬兴冲冲的赶来,“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段朱雀缓缓收到入鞘,这几个月苦练破阵刀法,进步神速,等到祁战归来,看到自己这番进益,想必是会高兴的吧。“何事?”她问道。
秦冬道:“前方传来消息,祁战这两日就要回来了!”
“当真?”段朱雀大喜,“幽州的事情都平定了吗?”
秦冬笑道:“可不是!这次祁战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再不回来你要是相思成疾了,我怎么和她交代?他的小媳妇在我龙骧卫麾下,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冬子哥!”现在打趣段朱雀已经成为秦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看先找个姑娘把你嫁出去才是正经事!”
眼见地到了大军回营的那一天,段朱雀一大早就开始紧张。晨训时便心不在焉的,想着如果等会见到了祁战,该说些什么好。
日头渐渐到了正午,段朱雀跟着同门师兄帮忙分发午饭,但一颗心早悠悠荡荡飘到了天机营大门口。“小朱雀,师兄平时对你不好吗?”孟天罡捧着饭碗,苦着一张脸问道。“啊?”段朱雀回过神来,“天罡师兄一直很照顾我,怎么如此问?”孟天罡双手一伸,把饭碗给她看,道:“那你给师兄盛了一大碗白菜萝卜,可是想把我当兔子喂?”段朱雀这才发现刚刚分菜时走了神,忙道了个歉,又舀了一大勺红烧肉补给他。
秦冬在一旁呵呵笑道:“小朱雀还是心疼她冬子哥,二两多的肉,也不心疼,一勺都舀给了我。”段朱雀一看,秦冬那碗里的红烧肉都快堆了出来。
一旁又有人笑道:“冬子哥你这话可别让祁将军听到,不然非揍你不可。”
龙骧卫里只有段朱雀一个女孩子,素日里师兄们就喜欢逗她玩。一听说了小师妹要嫁给祁战,经常便开她这些玩笑。段朱雀常腹诽,一个个好好的老实孩子,硬生生都被秦冬带坏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众人正说笑着,突然一个传令兵从门口跑来,低声向秦冬说了些什么。秦冬脸色突地一变,放下手中饭碗,缓缓走向段朱雀。众人见他少有的凝重,不知发生了何事。霎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段朱雀最为敏感,看秦冬一副面如死灰的神情,颤声问道:“冬子哥,这是怎么了?”
秦冬低下头,沉声道:“小朱雀,你去大营门口看看吧……祁战他……”
段朱雀急道:“他出什么事了?”
秦冬嗓音有些哽咽,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一样。“不管等会看到了什么,你都别难过……坚强些……”
段朱雀捂住嘴,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秦冬正待安慰她,段朱雀却已飞奔向了营口。
【一世芳华】
一路上眼泪夺眶而出,段朱雀一边哭着一边飞奔,不少天机弟子看到她这副模样,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些人便跟着她一路跑到了大营门口。
他出了什么事?是受了重伤吗?段朱雀突然想到秦冬当时说的那句,若是他断手断脚地回来,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段朱雀心痛已极。我只要他能活着回来,别说是断手断脚,就是这辈子再也无法拿刀,无法走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能活下来,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这些日子来自己将他亲自教的破阵刀法已练得炉火纯青,只等着他回来,再使上一遍给他看,等着他说一个“好”字。每夜挑灯夜读,阅读兵法典籍,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他,自己看不懂的那些地方,他一定能耐心的为自己讲解。之前还跑去后勤司,学了好几道菜,想要亲自做给他吃……
祁战,你不要死,不要死……
段朱雀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眼见快要到了营口,两面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已听到了人们说话的声音和马嘶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不敢去想,怕万一见到了自己害怕的场面,该如何是好?
泪水早已纵横满脸,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不堪。隐约只看到一个人向自己走来,段朱雀却害怕了。
不要听到那个消息,不要告诉自己这些……
“师兄。”段朱雀趴在案边,念了一声。
“嗯?”祁战挑了挑油灯的灯芯,“怎么了?”
“祁战祁战祁战。”干脆念起了他的名字。
“我在。”他答道,没有丝毫不耐。
段朱雀低下头,“没什么,就是怕你突然不见了。”
祁战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可是你瘦了好多。”段朱雀埋头道,“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祁战看她这副模样,道:“干嘛低着头说话?不敢看我?”
“不是。”段朱雀懊恼地坐直了身子,“今天在大营门口……这么多人都在看着……真是丢人死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祁战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有什么好丢人的。”
未婚妻……段朱雀听他说了这三个字,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房间内……突然变得好安静。油灯的光有些昏暗,却将他的眉眼勾勒地如此清晰。坚毅、果敢、却温柔地看着她。
哦对了,还有个问题要问他,段朱雀突然想了起来。“你真要娶我?”她问道,似乎女孩子这样问,有些不大好。
祁战点头道:“当然,你可是怕我反悔?”
段朱雀道:“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你看上我哪点了。”她双手托腮,皱眉道:“我也不算是很聪明,也不算是很漂亮,武功也没有特别好……”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祁战道:“是啊,这样一说你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啊……”段朱雀苦着一张脸。
“当日龙骧卫初见,我只觉得你是个胆子挺大的小姑娘,竟敢以红袖将军作比。后来见你比他人付出更多的辛劳代价,寒冬深夜,仍在钻研刀法,颇为敬佩。修习兵法,苦练武艺,一点一滴,我都看在眼里。”祁战道,原来自己竟将那些事情记得如此清楚。“丹萍寨雪谷中,生死一线,你摔下山晕倒,我当时想的竟是,就算是我死,也要将你带出山谷。”他说,“我素日沉默,有些话并未一一对你说过。那日将你留给姐姐姐夫,我赶回天机营,后来又连夜带兵去了幽州。我让冬子转告与你,他可曾说了?”
段朱雀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羞涩,听他问道,便答:“冬子哥倒是对我说了一些话。”她想了想,“他说,你要是活着回来,就嫁给我。”话出了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忙改口道:“不对不对,是你娶我。”
祁战面上有些尴尬,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当时明明说的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啪!”地一声,爆了一个灯花,段朱雀没设防,被吓了一跳。
祁战看着那盏灯光,道:“灯花爆,是好事近了呢。”他低下头,问朱雀道:“趁着现在手头无事,过几日,我陪你回趟无双城可好?”
“啊?”段朱雀这会觉得脑袋有点浆糊,被他看得久,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了。
“你说,我若是上门提亲,该准备什么东西比较好?”
又一年秋天,树叶变成了金灿灿的黄色,随着风阵阵吹落。
“哎,你们知道吗,今天来龙骧卫点兵的,是祁战将军啊!”校场上,一个新兵向自己的伙伴洋洋得意道。
“祁战?五虎上将之一的祁战吗?”他的伙伴兴奋道,“听说他二十岁就入了正威堂,二十五岁就成了千军统领。可是战神一样的人物啊!”
一个姑娘凑了过来,道:“别光说祁将军,他的夫人也很了不起呢!她可是龙骧卫第一位女弟子!领兵作战,丝毫不输于男儿!”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笑道:“你就羡慕别人吧,你啊,在辨知堂好好任职,打仗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男人来吧!”
那姑娘被他小看,不由气道:“你莫小觑女子!要不要跟我比试一番,分个胜负!”
“得了吧,我可不欺负女孩子……”
校场边,一对男女缓缓经过。女子看到新兵们说得热火朝天,不由笑道:“今年的新弟子中,似乎多了些女孩子。”
男子道:“是啊是啊,都是听闻了我家娘子的大名,前来投奔你的。明年应该安派几个说书先生,去街头巷尾说些祁门段氏朱雀女将军的事迹,多招些女弟子来,省得那些毛头小子三天两头往水云宫和白云观跑。前些日子晚清风派了只白鹤送信,之乎者也地说了一通,最后说道太虚观今年的新弟子正在修习白虎真言,让我们天机营弟子小心点。唉,真是面目无光啊。”
“你这人!”女子哭笑不得道,“当年以为你为人沉稳,没想到满肚子都是坏水,就爱欺负人。”
祁战道:“哦?娘子现在这样说,可是后悔了?”
段朱雀一跺脚,道:“我去看看那些新兵,不跟你说了!”
祁战耸了耸肩,小天机似乎又被自己惹毛了,还是想想晚上怎么哄她吧。
天际,一队鸿雁正排着队飞往江南的方向。开春时节,再度归来。年复一年,始终如一。
祁战望着不远处和新弟子们说话的妻子,不由微微一笑。
当年刹那相逢,未想到,成全了如今的一世芳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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