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
不知道有几个人看过本公子的《江湖异闻录》,非常古朴甚至可以说是生硬的笔风。模仿古译现的方式,看着很有感觉。
向此书致敬,当然只是笔风而言,内容致敬那就是抄袭了。
纯属虚构的故事,请勿当真。
爆字数妥妥儿的,字数这玩意儿不就是拿来爆的么。
另:因为个人觉得中原相当有志怪的氛围,先从中原开始。
【如果我的坑品突然转好的话。】
目标是每个传送石写起码一个故事。
****正文****
【中原·摩崖村·张蓟】
摩崖村有一户张姓人,儿子张蓟天生患有咳症,几次险些不能存活。已经二十五岁,没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张蓟一直郁郁寡欢,常常埋怨父母。
“既然让我生下来就带着必死的疾病,为什么不在襁褓之中就将我抛弃呢?婴儿时因冻饿而死,也好过现在慢慢等着阎王找上门呀。”张蓟哭泣着说。他的母亲因为这个缘故,常常独自落泪,没有几年就过世了。张氏死后,张蓟家的生活更加困难。本来不需要张蓟做农活,现在他也必须为田地除草了。张蓟身体虚弱,竟然连一根稗草都不能拔起,想到自己命途坎坷,不由伏地大哭。哭到日头偏西,张蓟看到被自己拔出一半的稗草,正午时它茎叶枯黄,就算根没有脱离土壤也快要死了,但烈日稍退,又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张蓟暗中想:稗草尚且如此贪生,难道人就要向命运屈从么?
冥冥之中,张蓟似乎有很大的领悟。等到农忙结束,他独自离开了摩崖村,前往江南寻求名医。他的父亲曾阻拦,张蓟却说:“现在我如同废人一般,呆在家里既不能帮上忙,又让你看到白白的感伤。既然都说咳症没有救治的办法,在死之前出去看一看,也不枉费您和母亲将我抚养成人。”说完,张蓟给父亲磕了三个头。开始的几年,还有人说见过张蓟的踪影,后来却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张蓟走后,张家情况越来越糟糕。第四年,张蓟父亲因为交不出租子,被地主赶走了,在西陵城乞讨。
大约十年后,就是玉玑子攻破西陵城的第二年,有江南冰心堂的医者在西陵南郊开设施善堂,救助遭遇不幸的人。张蓟的父亲已经奄奄一息,被同乡背着前去分享粥饭。负责施粥的中年男人看到他,大声哭号出来。原来他就是张蓟。
张蓟走到江南时,已经快要死去,蜷缩在客栈等着断气的时辰。一位风姿俊秀的青年男子用奇特的放血之术将他救活,又指点他前往冰心堂学习药理。张蓟还未道谢,这位青年人就和同行的少年一起离开了。张蓟仅仅记得少年面色狂傲,满身冷香。
我听说冰心堂的伏枫面冷心热,常常医治别人而不留名号。但放血行刀并不是冰心堂的医术风范。无论是谁救治了张蓟,毕竟是十分幸运的事情。然而张蓟十年从未回去寻找父亲,实在让人感叹。
【中原·荒村·鬼客栈】
这个故事是一位女侠告诉我的。
这位名叫云岩的女侠游历中原时,曾与一位书生接结伴前往荒村。旅途劳顿,十分辛苦。在前方看到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后,书生一定要住下。
“我们劳累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好好歇息一下呢?女侠是修道之人,身负绝技所以并不觉得疲倦,但也应体谅我是个普通人啊。”云岩听到书生的话语觉得十分羞愧,就答应了书生的要求。当天夜里,云岩几次将要睡着的时候,都没有缘由的惊醒。于是她悄悄外出散心,直至天明才折返。但这时,书生却说:“我与女侠的缘分大约就到此了,不如我们分道扬镳,就此作别吧。”云岩虽然惋惜,也没有要纠缠的意思。
数年后,云岩听说荒村屡屡出现旅人失踪,就带领自己的弟子前去查探。当天夜里,乌云遮住了月亮,星星挂在枝头。遥遥隔着草木,云岩看到客栈灯火辉煌,但又笼罩在黑影之中。云岩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长得与书生十分相像。他站在客栈的门口,脸上似乎带着僵硬的微笑。
后来有一位太虚观的道长孤身前往,发现了客栈的诡谬,发动众人挖开地基。在地基之下,竟然整整齐齐的排着许多具尸体,没有仔细的数也有七八十的数目。书生的尸体还勉强保持原来的状态,只是肌肤皮肉大多被虫豸咬食了。这位年轻的道长将尸体焚烧干净,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此类事情。
我听说在距离荒村不远的牡丹镇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已经死去的人从墓地中爬出来,本来是逆反天常的事情啊。这里没有花神的庇佑,一定不是什么吉祥之兆了。
【巴蜀·弈剑听雨阁·剑池】
常常说弈剑听雨阁是剑术的巅峰。我听到的故事里,不只是这样简单。
七年前我被大雨困在江南流云渡,盘缠几乎用尽。为了谋求生计,我前往渡口的赌坊,希望靠运气赢来几天的酒钱。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自称左式不问的人。他的赌运并不是很好,全身上下只剩一把断剑。也许是因为有同样的际遇,我故意输给他两钱银子。当天晚上,他邀请我出去喝酒。
左式不问自称多年前远航出海寻人,却对自己的故事避而不谈。他看到我随身携带的册子,翻阅之后嘲笑说:“你记录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真正的大事情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我不满意他的话语,就质问他什么是大事情。于是,我就用两壶劣酒交换到了这个故事。
大约是弈剑听雨阁第四代的时候,铸剑之术十分出名,远远胜过现在的龙津山庄。剑阁铸剑精益求精,许多并没有大毛病的宝剑就被弃置在一处山谷洼地。因为弃剑太多,大家就叫这个地方剑池,并没有统一的名字。起初这里长满奇花异草,鸟兽遍布,但不知为何,渐渐草木死尽,鸟兽绝迹。有位仙人阳炎夫人从这里经过,用一只手掩着脸,说:“啊,为什么这里的死气如此深重呢?难道兵燹之祸又要开始了吗?”这位美丽的仙子回到自己的居所,才发现没有遮住的半边脸因为死气侵蚀,变得丑陋不堪。
弈剑听雨阁有一位铸剑大手,名字是叫雨钟或者是其他,已经无法考证了。某天他醉酒,铸出了一柄非常漂亮的长剑。雨钟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预备将它作为自己长久的佩剑。月光之下,趁着酒劲,雨钟向远处山峰一挥,只听剑风倏然一响,山石崩裂,声音在宁静的夜空里久久回荡。雨钟为这柄剑取名裂山石,就是裂山崩石的意思。
然而第二天,雨钟起来后发现,昨晚一击之下,裂山石剑气耗尽,与一柄锋利的凡常之剑没有什么区别了。雨钟将这柄剑丢在剑池。
过去很多年,弈剑听雨阁变更数次地址,剑池也在一次地动中被沙石掩埋,之后的事情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我听说左和式这两个字,在镜子里看是一样的。古时候有将式当做左的反义来使用。一个人不愿意分清楚左和右,究竟是因为太过糊涂,还是因为太过明白呢?
【大荒西·西海·歌留罗】
左式不问给我讲了很多个关于剑池的故事,歌留罗是其中一个。
歌留罗,好像是西海人。在我的家乡,关于西海是这样子描述:西海的西边有很深的沟壑,海水流到这里都变成黑色,流入其中。沟壑里有巨大的异兽沉睡,每三十万年醒来一次,有时只是翻个身,有时会腾翔到天空,朝着虚空无物的更西边嚎叫。西海人苍白如鬼,遍身没有一点血色。
但在我的家乡,并没有人见过真正的西海人,因此左式不问向我转述时,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歌留罗少年声名鹊起,登上西海的剑界顶峰五六年,再没有可以匹敌的人。就乘船前往东方,经历了许多危难终于到达大荒。他本来想去哪里,已经没有人可以告知。路过废弃的剑池时,歌留罗感受到其中深刻的思念,不由记起自己的故乡。他踏入剑池,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数百年后,弈剑听雨阁清理旧地,在里面发现了歌留罗的尸体。他的皮肤如同覆盖着白银,头发像是凝固的黄金,如同石头一样坚硬。有人想要将他搬开,但是挥手的微风稍微触碰到,就像齑粉一样飞散了。
我听说西海剑击之术与大荒迥然不同,到达一方的最高境界,就不由想要追寻更高处。这大概就是老师说的胜者更求其胜,弱者自甘庸凡吧。但歌留罗远渡,似乎并未寻到剑中真谛,又客死异乡,未免太过哀伤。只是不知道他所感受到的思念到底是什么,他所思念的又是什么了。
【江南·白沙·燃灯】
江南没有被大水淹没之前,曾有一处叫做白沙的地方。因为靠近歹人的居所,没有很多渔民愿意在这里定居。有对夫妻,丈夫叫做潮生,妻子叫做小蕙。生活非常艰辛。
这年秋天,潮生出海捕鱼,久久未归。有同行的人被浮板载回,遭遇大风浪,恐怕是没有活路了。小蕙穿着雪青色的外衣,衣服是白色的里子,如果有人来劝她改嫁,就掀开衣摆,含泪说:“我已经穿着白色,哪里还能再披上红衣呢。”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小蕙的坚贞,再也不去说这些事情了。小蕙每天夜里都会在海滩上点起一盏小灯,即使潮生不能活着回到陆地上,也希望他的灵魂可以看到光亮。如此过了五六年,从未间断过。忽然有一天夜里,暴风掀起了屋顶的稻草,骤雨打进薄薄的窗纸。小蕙听见有微弱的敲门声。虽然惧怕是不轨之人,但念及潮生,又想是不是海上遇难漂流的渔民,见小灯明灭,所以来求助。
小蕙打开门,潮生背着破旧的袋子,袋子里是很多奇珍异宝。有如同鹿角一样的血红珊瑚,轻薄坚韧的丝绸,还有散发着芬芳香气的折枝花草。两人抱头痛哭。
第二日,小蕙换上崭新的衣服,前去告知众人这个消息。折返之后,在屋外听见潮生同一位邻人说话:“只是敲门就有应和,不知道我不在的几年,会是怎么样啊。”邻人唯唯诺诺,并没有说什么。
小蕙回到家中,换上旧衣服。夜色降下,月光十分明亮,小蕙点上小灯,慢慢走入海中。就如同许多年没有潮生的消息一样,小蕙也再没有出现过。总有因为风暴迷失在大海上的渔民船只,被一盏明明灭灭的小灯指引向岸。
我听说若是执意要变成厉鬼,死的时候要穿红衣。化作海中灯,就不是穿着怎样的衣物死去了。本心被人蒙上污点,不加清洗就离去,这是不对的。但既是珍稀,也不应继续和污蔑之人纠结。老师说:既然不知道在永夜之中点一盏小灯是何等的苦痛,不如熄灭心中唯一的火焰,与这个世界一起沉寂在黑暗之中。仔细回想,是这样啊。
【东海·海市·矫饰】
因为江南课税频重,许多人偷偷躲在出海的大船舱中,前去东海寻找发财的机会。路上死去的人大约十之八九,活下来的都面黄肌瘦,手脚发黑溃烂。有一位淘金人,已经不能知道他的名字,侥幸活着回到家乡,经常向邻人讲述这样的故事。
在海市有许多富有之人,常常聚集在一个地方互相攀比自己的收藏。有个富商,姑且称之为丙戌吧。丙戌得意洋洋的拿出一柄宝剑,只见宝剑锋利无比,镶嵌各种宝石。丙戌将一块鲛人织造的丝绸放在上面,轻轻吹气,只见丝绸从中间分成两半,没有一丝连接的地方。
“这把宝剑的剑柄是在东海沉浮了三百年的阴沉木,被巨大的鲸鱼吃下肚腹,又取出来。这些宝石花费了我三十万两黄金。实在是我最珍贵的收藏了。”众人都羡艳不已。
等到人潮散尽,才有一个鬓角花白的年轻人,走到近前。像是视力非常差一样凑去观看。丙戌非常得意,说:“在海水里浸泡,被大鱼吞吃,白白长满了锈迹。这样的宝剑,配上这样的宝石,才不算浪费啊。”年轻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没有几天,丙戌就被听闻宝剑名声的海盗杀死,宝剑也不知去向。
我听说兵器的好坏不在于装饰如何,正如人的品格不是皮囊可以左右。但美丽的皮相会让人错感,所以不能超出凡人视界的,往往会以剑穗上珍珠的数目决定宝剑的价值。这就是为什么圣人如此之少的缘由了吧。
【巴蜀·望川镇·方商琪】
在巴蜀的望川镇,有位经常奔走的商人。一次将女儿托付给客栈的一对夫妻,约定半个月后折返,旅行中的艰辛不是小孩子可以承受。商人的女儿和这对夫妻的儿子一起玩耍,用泥巴制作灶台,摘下地上匍匐的野花插在头上。学着唱戏的人,做出拜堂成亲的礼仪。无知天真的样子,让人觉得非常快乐。很快,商人回到了望川镇,带着女儿离开这里。从此没有音讯。
这对夫妻来投奔自己的亲人,没有想到鱼精作怪,已经家破人亡。于是到官府的盐井,大概是因为一直勤恳老实,很快得到长官的重用,变得小有财富。这对夫妻的儿子,名字叫周仲的,虽然脾气暴躁,常常让父母生气,也没有什么坏的习惯,是一个品格不错的少年。周仲到了适宜婚娶的年纪,父母屡次约定有贤淑名声的女子,都被拒绝。
“我听说这位商人的女儿品质贞娴,知书达理,相貌尽管不是沉鱼落雁,也可以称得上是世间难找。”他的父亲说。周仲皱着眉头,说:“怎么可以先丢弃和别人的约定呢?”父亲长长的叹气。
这件婚事就推脱了,幸好女子的父亲也悄悄的说:“我的女儿也是这样,不愿意打破承诺啊。”
等到周仲二十岁,不想做家里的事业,就自己背着行囊出门游历。不介意吃粗糙的食物,喝不干净的水,和庸俗的人一同。走到江南,遇到灯会,隔着红纱的鲤鱼灯笼,与一位面目姣好的女子相对。两人都停下脚步,但是人群走动非常急促,没有几呼吸的时候就分开了。一句话都没有交谈,又像是了解很深一样。
周仲听说妖魔进犯王朝,立下必死的决心,前去战事最激烈的地方。这样子过了两三年,周仲立下了军功,封赏的消息传到家乡,以为他早就死去的父母兄弟都是又高兴又哭泣。同乡有个势利的人,把自己落难的侄女送到周仲的府第,卑贱地说:“我的侄女就当做婢女使唤,也是给祖宗脸上增添光彩,如果您过意不去,就奖赏我一点黄金吧。”周仲断然拒绝了。
有一天周仲穿过闹市,去找自己的朋友,看到路边贩卖绣品的姑娘,似乎见过几次,就询问说:“这个人和我有什么渊源吗?”
仆从回答:“想来应该是没有的,方商琪只不过是地位低下的绣娘,和您怎么能够攀上关系呢?”周仲若有所思,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话。
又过了两三年,蜀州城的匪徒劫掠行人,周仲自告奋勇前去剿灭。花费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除尽,背被砍中,血流不止。连夜奔回望川镇内,昏死过去,被方商琪所救治。为报答方商琪的恩情,周仲送给她许多珍贵的东西。
仆从问:“您为什么不迎娶她呢?方商琪虽然已经不是少女的年岁,依然很美丽。”
周仲说:“我和别人有过约定,不能够随意抛弃啊。”
就这样,周仲直到四十五岁,都没有娶妻生子。方商琪也如此。方商琪死时四十三岁,埋葬她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有顽皮的孩童不惧怕死人,从方商琪的衣带上解下竹片,被周仲看到,一时不能言语。
“我六岁的时候,和一个如同白玉雕琢的女童玩耍。唱歌跳舞,把帘子蒙在头上,对客栈的泥偶跪拜,彼此交换佩戴的锁片。我家十分穷困,仅仅是用竹子雕刻出字迹,聊以慰藉,而她的用金子锻造,非常精美。原来是这样啊。”
说完,周仲就询问自己家中还活着的老人,弱冠时候约定的女子叫做什么。
老人说:“叫什么,已经不能记起来了。只知道姓方,熟悉的人都叫她小琪啊。”周仲找出年轻时隔着花灯遇到那名女子后,因为思念而描绘的画像,比较一下,眉目之间,很是相似。
我听说这样的事情,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思念,就把目光放到太长远的地方,反而看不清眼前。如果周仲和方商琪,有一个人没有那么坚持,也许故事就不会这样子了吧。
【中原·红石峡·异人】
江湖之中有很多身怀绝技的人,我游历四方的时候,感叹红石峡的惨烈,同行的人看出我的情绪,说:“不要如此,我的朋友马上就要来了,如果你没有笑着迎接他,他会将你变成蠓虫。”
这位同行者的朋友,并不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姿态动作有古人的风范,矜持而不拘束,放荡而不过分,是个古怪又有趣的人。“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看上去很熟悉啊,我是不是几年前见过你呢?”他如此说,分明我们一个时辰前刚刚熟识。同行者趁着没有人注意,告诉我说,这位朋友许多年前曾经受过重伤,恢复后就很难记得事情,比如刚刚做过的事情,也许眨一下眼睛就忘记了。
“真是可怜啊。”我说。同行者不以为然,说:“这才是洒脱的境界。你还是不能够到达啊。”同行者称呼这位朋友乐见浮生,像是为了欺骗别人而故意编造的。
那时红石峡战事刚刚结束,河里经常浮出红色的丝缕,绵延几里,没有断开。住在下游的人说这是怨灵,都不敢喝水,去几十里之外取水。乐见浮生把自己浸泡在齐腰的水里,不顾及红色丝缕缠绕在身上。
“人活着不过短短的一百年,死去与活着,只是存在的差别。为什么怨恨是死去的人的执念沾染了活着的人的水源呢?是活着的人侵扰死人的住所,也不一定。况且天道没有常理,就算是躲在牢固的大屋中,餐饭用银针查看有没有毒性,用枸杞木的筷子,噎死的人也不计其数。不过是死亡罢了,为什么要惧怕啊。”乐见浮生悠然自得地在河中游泳,淡然的态度,实在让人羡艳。然而转过眼睛的瞬间,乐见浮生就问:“你是谁呢,我看着你,好像十分熟悉啊。”
我听说脑后受过重创的人,往往不能如同常人一样记忆。但一位无名医师告诉我:脑后重创大半不会这样子,只是想要忘记的时候,怎样都不会记得。想要记得的时候,却总是忘记了,这才是人世间最悲伤的事情啊。我不知道乐见浮生是脑后受创,才有这样的事情,还是因为借着创伤,由内心往外的想要遗忘呢?
【中原·应龙湖·无谓】
中原的应龙湖,这一代景色都非常美丽。我尤其喜欢乘坐小船来到湖心,坐在已经快要沉没的废墟上,看见瀑布从上面飞溅下来,可以看一整天。
应龙村,往鼎湖走的山路边,有个小亭子。非常破旧,但是可以看到不错的风光。
好像在附近有一个弈剑听雨阁弟子,红色的头发像是巴蜀的红枫叶,经常没有骨头一般躺在那里晒太阳,有人过去也不会移动,只在靠太近的时候说:“你挡着我的阳光了啊。”
我听说人活在世上,一定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但是有意义的事情往往令人痛苦踌躇,深陷在蒙蔽心眼的漆黑中难以自拔。无意义的事情虽然不会带来利益,也不能让世道往圣人的路上走,但也不会让世道偏向下坡。这样说来,偶尔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也是可以的。
【江南·映日荷塘·听雨生】
有人说又在小瀛洲看到了一个很像听雨生的人,我才想起他的事情。记述怪异故事的人大多听闻过他的故事,就不太多的描写。
听雨生独居在映日荷塘断桥附近的竹楼里,通过架设在水上的栈道和外界来往。听雨生穿着褐色的长衫,一副书生的模样。常常拿着一把扇子,并没有什么图案,似乎只是为了有趣。听雨生喜爱射覆,常常在骤雨的夜里邀请自己的朋友与自己戏耍,他的朋友也十分奇异,都不是平常见到的。我仅仅记得一位穿着麻衣,像是带孝的人,拄着很高的枯树枝。还有一位,只是听说,眼角是桃红色,像是哭泣了很久不能停止。几人饮酒射覆,烛火点亮一整夜,白天时,听雨生和这些人就都不见了。
江南大水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听雨生。
我听说有山精水魅,喜欢和人类混居,又不能抛开自己的本性。听雨生难道是异类吗?听雨生出现在小瀛洲之后,就发生了青灯教的事情,热闹的地方也冷情下来,翠绿的荷叶变作枯黄。仔细回想映日荷塘,也是这般模样啊。有古诗写留得残荷听雨声,听雨生大约只是喜欢夜雨敲击残荷的声响吧。
【九黎·石林·琢磨】
九黎的石林,有许多形状奇特的石头,王公的花园,常常使用这里的石头作为点缀。有位年轻的徐姓石匠,常常在开采石头的间隙,使用简单的工具雕琢剩余的石材。起初只是简单的形状,看不出是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徐姓石匠的技艺渐渐提升,经常有周围村子的人慕名而来,想要花费一些钱财,让他为自己的家宅雕琢装饰。徐姓石匠说:“这样的物品,称不上很好,哪里可以收钱呢。”从来不接受别人的馈赠。在当地监工的卫姓官员有时说:“你的雕琢技巧已经快要超越皇宫的巧匠了。”徐姓石匠听到非常高兴。过了几年,这位官员又来到这里,说:“徐石匠的技巧已经远远超越我所见过的人了。”
徐姓石匠依然不收取别人的钱物,别人送来的石料,往往很细心的雕刻。因为名声已经远远播开,从来不拒绝。每天从太阳落下开始雕琢,东方的天空泛出鱼肚皮一样的颜色才休息。不但没有因为疲累而生病,反而面色红润,身体比年轻时候更加健康。
又过了七八年,卫姓官员再次来到石林,听闻徐姓石匠已经不雕刻了。为他感到惋惜,官员亲自拜访了他的家。刚刚走到院子门口,看到胡乱排布的石头,没有一块是经过修改的。徐姓石匠躺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晒太阳,头发乌黑,脸上没有一点皱纹,完全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卫姓官员呼喊几次他的名字,没有回应,愤怒地离开了。
我听说有巧夺天工的词语,正是说明造物给出的原本姿态才是最美丽的。徐姓石匠先是进入了凡人追求的华美境界,又能够从其中领悟出本初的道理。那么五十多岁还像是年轻人的样子,也未必是上天的恩赐,也许是将本心洗净,重新返归到质朴的姿态,才如同石头一样,历经风雨岿然不动吧。
【中原·古皇陵·蒙冤】
启王的时候,有一桩冤案,非常奇怪。因为皇帝搬迁,许多文卷丢失,这个犯人的名字也不能知道,卷宗的编号是癸巳,就姑且叫他癸巳吧。
癸巳本来是在西陵城外面耕耘的农人,从来没有大的过错,为人老实木讷,没有得罪过别人。深夜前去驱赶偷吃麦穗的老鼠,遇到了一位美貌无法形容的妇人。妇人穿着碧青色的毛皮,在月光下有银色的反光。看她的发髻高高梳起,插满了精美的饰品。见到癸巳,妇人转过头去,大概是遵循不与陌生男子对视的礼法。癸巳怀疑这个美丽的女人是妖怪,大声呵斥。妇人转过头,点缀着贝壳薄片和明珠的脸孔充满悲哀。
“我是帝王妃子的妹妹,听说姐姐染病死去,从很远的地方前来祭奠。不顾天色已晚,登上埋葬的山峰,发现有一群歹人挖开姐姐的坟墓,想要把陪葬的财宝据为己有,让死者的身体暴露在狂野啊。”妇人哭了起来,眼泪如同珠串一样。癸巳十分怜悯她的遭遇,仗持自己体格健壮,跟着妇人前去驱逐破坏坟墓的人。
见到癸巳的身影,挖开坟墓的人慌张逃走,连宝物都没有拿走。妇人拾起一柄如意,说:“您的恩德不能报答,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没有带很多钱财,姑且使用这个吧,希望您不要在意这是死者的殉葬物品啊。”癸巳没有推辞,就收下了。
第二天,癸巳前往西陵城出售这柄如意,被巡视的宫廷侍卫看到,立刻捉拿前去王宫。
“挖开坟墓的贼人已经找到,连赃物也一并缴获,请陛下发落吧。”侍卫说。
癸巳解释了很多话语,但是启王并不听从。有年迈的宫女看到如意,说这正是青枝妃最喜欢的物件啊。癸巳被人押解着前往皇陵,在青枝妃的坟墓前砍去头颅。那时候青枝妃的尸首还没有重新放入棺木,可以看见穿着碧青色的毛皮,高高的发髻上戴满华丽的装饰。脸上贴着纸一样薄的贝壳片和明珠作为装饰,有些因为搬运掉了下来,露出下面的紫色斑点。
癸巳的头颅落地的时候,好像有人看见青枝妃的脸上现出淡淡的哀愁。
我听说被贼人侵害的坟墓,墓主常常会向旁人求助。只是没想到癸巳的好心,反倒成了自己速死的原因啊。不知道青枝妃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无缘无故的就遭受屠戮之灾。
【中原·西陵皇城·幽井】
皇宫里面向来都是勾心斗角的险恶地方,西北角有个枯井,据说是因为一位宫女被推下去才废弃了的,有时会出现可怕的事情。
锦夫人宫里的一个地位低下的侍女,叫做青菱的,深夜被大宫女呼喊起来,前去西北角的枯井打水。地位低下的侍女常常受到欺凌。青菱举着蜡烛,战战兢兢走到枯井,想到自己被父母卖给别人,又进入宫中的悲苦命运,小声的啜泣。枯井边坐着一个破烂衣服的宫人,头发凌乱,脸上都是血痕,在月光下没有影子。
青菱十分惊恐,丢掉了蜡烛,跪在地上祈求:“我没有想冒犯您的领地,只是地位高的人逼迫我,不能不遵从啊。”她的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在寒冷的水中清洗衣服,手指冻裂红肿。没有影子的宫人脸上像是有变化,一眨眼就消失了。
青菱两腿颤抖,回到住所,一夜没有入睡。第二年夏天,几个宫女一起去僻静的地方乘凉,几天后被发现死在枯井中,惊恐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这几个宫女都倚靠着自己的地位或者宠爱,欺凌过别人。
我听说积水的地方很容易产生鬼魂的事件,被人陷害死去的灵魂会因为想要报复停留在那里。怜悯与自己有相同境遇的青菱,说明这个鬼魂心中还存在着善良,而那些善加欺凌的,死后会遭到怎样的惩罚就不能知道了。
【中原·青云宫·居槐国】
大概七八十年前,青云宫的附近很多槐树。槐花盛开的时候,在一棵树下发现了被人丢弃的衣服。新长出的嫩芽一样颜色的衣服,像是丝绸又像是绢布,款式很奇怪。包裹在衣服里,有一套发簪,像是槐花一样的流苏垂落下来,遮住鬓角。大家都说:不吉利啊,白色的流苏。就将这套衣服放在原地。
有个贫苦人家的女儿,有两三分的姿色,因为左手有六根手指被看轻。非常羡慕别的少女穿着精致的衣饰。偷偷将衣服拿回家,穿在身上,对着水缸照自己的影子。因为惧怕别人发现,又放回原地。再三的回头看,终于决定拿一支小小的发钗作为纪念。
这天晚上,梦见有一位穿着深绿色衣服的女子,头上别着槐花一般流苏的梳子,对她弯下腰,说:“您是新的王后啊,居槐国与棠梨国素来交恶,现在正在战争,国王重病,需要一位王后照料。”这位少女就和那套衣服一起消失了,只有一支发钗留在床上,散发出幽幽的香味。等到槐花开过,这支发簪也变黄败坏了。
青云宫附近的槐树渐渐枯萎,棠梨树侵占了原先的地方。最后一株巨大的槐树被雷击中,从中间裂开两半。一个太虚观的道童爬上去玩耍,在树干中间发现一具拇指大小的白骨,左手有六根手指。
我听说这件事情,也许并不能被证实。因为发现白骨的道童,已经无法接近。即使能够见到他的面孔,恐怕也不敢开口问出这样的事情啊。
【江南·木渎镇·雅贼】
天下的盗贼,数目如同牛身上的毫毛,不能够数完全。有名气的盗贼往往被当做是神一样的人物,所有靠偷窃生活的都想见一见。
其中最著名的,是个叫乙小星的青年。父母似乎有非常深的渊源,因为被追杀,很早就死了。乙小星被一位老乞丐收养,为了吃饱饭不得不偷盗别人的东西。乙小星的手指非常灵活,每个关节都可以随意弯折。老乞丐染病死去之后,没有人约束他的行为,渐渐更加大胆。不满足仅仅偷盗金银,走过的地方都会丢失东西,并且留下金粉描画的乙字。丢失的物品累计的价值不超过一块碎银,有人说,乙小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超过其他人,并不是为了贪欲啊。乙小星几乎偷遍所有的地方,忽然有一天,没有乙字的标记,都说乙小星被杀死了。
时隔六个月,在西陵负责观察星象的萧阳君递交书信,说怀念自己的故乡,带着帝王的赏赐回到木渎镇。把大多数的东西都散发给了民众,只留下据称是仙界之物的玉石茶宠。萧阳君的仆人在茶宠的旁边发现了金粉写的乙字,非常紧张地让主人把茶宠收起来。
“乙小星想要的东西,没有不能到手的。”
萧阳君阻止仆人擦去字迹,说:“我喜欢这只茶宠,也只是喜欢而已啊。并不会因为没有而悲痛欲绝。如果乙小星喜爱它胜过我的程度,让他拿走把玩,也不错啊。”夜晚到来,萧阳君睡得非常香甜,仆人点着烛火,几次起来查看。第二天,茶宠仍然被偷走了。
仆人非常懊恼,萧阳君只是喝茶看书,没有表现出不愉快的情绪。伸手去触摸茶宠,才记起来已经被乙小星偷走了。萧阳君笑着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木渎镇的人非常敬重萧阳君,经常赠送他自己家中炒制的茶叶。萧阳君也很少拒绝。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茶叶,喝到一半发现了萧阳君丢失的茶宠。没有损伤,甚至比以前更加润泽有光彩。放置茶叶的竹筒底部,用金粉写了一个乙字。
我听说乙小星之所以沉寂半年,是为了策划进入皇宫,寻找什么东西。观察他的行为,不难发现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境地。这样的程度,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守卫严密的地方,整个天下都像是宽敞的大路一样,没有阻碍。对于乙小星,天下的宝物也就像是丢在杂草中,随意拾取。萧阳君珍爱茶宠,却不纵容自己独占,大概是这样,乙小星才被他感动,仅仅是玩赏了一段时间就送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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