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南山虽功力不够,但他一直知道树上是有人的,尤其那人并未想要隐藏行迹。不过对方既然不想现身,南山也就不去管他,只专心练剑。
南山进步速度很快,今日已开始修习弈剑玄修技能五岳为轻。可是这套剑法不同以往,南山演练了几遍仍未得要领,正踟躇间,忽听见身后响起淡雅清俊的声音。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三杯吐诺然,五岳倒为轻。”
南山转身,见到来人时,有些许错颚。
来人不以为意,边向南山走来,边说道,“五岳为轻,讲究如侠客一般恣意随行,剑随心至。”
语毕,也不管南山如何反应,他径自演练起来。
南山并不多问,静静立于一旁,认真观察着那人的一招一式。不多时,南山微微一笑,低声道,“原来如此。”
遂拿起王朝剑,一起舞了起来。
……
“多谢大师兄指点。”南山今夜心情很好。
“你认识我?”清本欲离去,闻得此言便转身望向南山。
清着一袭七夕白衣,月光倾泻在他的肩头,更衬出他的丰神俊郎。
南山一时有些恍惚。
“嗯?”
南山回过神来,似是回忆,似是感叹,“是啊,认识很久了。”又随即补充到“弈剑门中,唯大师兄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清点了点头,道,“我叫清,你叫什么?”
南山直视清,璨然一笑,“南山”
清低眉思索片刻,道,“恩,我记住了。南山你天分极高,基本剑法一学就会,整个弈剑阁只掌门与我能够教你。掌门你是不必指望他了,明夜你再来,我教你其他。”
说完便潇洒离去,并不等南山如何回答。
清相信,他会来。
清走的太快,没有听见南山些许无奈却又带着宠溺的埋怨,“看来,真的是不记得了呀………”
四
南山一早便启程下山,他并未同清道别。虽然五年来与师兄行影不离,可这一次,南山想一人上路。
不告而别师兄可会生气?
南山自嘲地摇一摇头,大概是不会。
……
清出现在南山面前时,的确没有生气,只不过比平时更面无表情一些而已。
他也不发一言,从在山脚等到南山后,就一个人走在前面,看上去步调悠缓,可每次南山想走至他身边时,他便又悄然加速。
南山觉得,这,当是生气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快要到达龙腾渡时,南山突然问道:“师兄你要去哪里试练?”
清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依然不说话,只是紧抿双唇看着南山,微微皱眉。
南山知道清的意思,略带歉意的说,“师兄,这次我们还是分开各自试练吧。”
“理由。”声音淡淡。
南山答的轻松,“因为,我也希望能偶尔赢一次师兄你啊。门派比武我打不过师兄,也许在斩妖除魔这方面可以略胜师兄一筹。”
“会有危险。”
清的好意南山怎会不知,他却轻快一笑,说,“师兄是信不过我的剑术?”
清不作答,沉默片刻,说了句“没有。”便转身离开,去天虞岛的另一渡口。
五
南山想要赢过清。
这一点,从南山第一次希望清参加门派比武的时候,就直接告诉他了。
那时南山已随清修习了两年,连续几次的门派比武他都独占鳌头。当然,南山明白,这是因为师兄很早以前就不参加门派比武了。
“师兄,以后的门派比武我希望你能参加。”
“为何?”
南山笑,“如果说,我发现追求极致的剑术同打赢师兄你,其实是一回事,所以我想打赢你,你信不信?”
清并未答他,只说了句,“好。”
那以后的三年里,弈剑门派参加门派比武的弟子有了共同的认识,只要得了第三名,便是莫大荣誉了。
因为第一永远是他们的大师兄,第二也一直是小师弟。
……
清一面回忆往事,一面走着。停下来时才发现,他竟又绕回龙腾渡。
南山此时已经离开天虞岛。
清迟疑了片刻,“除妖这种事,赢了又怎样。”说罢乘船而去。
以他的速度,要追上南山并不难。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师弟一人。
六
南山到达九黎后,只在茶馆小憩了会儿,便决定去除掉第一个目标——支离。
虽是第一次除妖,可南山并不紧张,他轻握着王朝剑,闲适地走在路上,猜想着师兄此时身在何处。见到支离的第一句竟也不自觉提起清,”相比之下,你还是幸运的,碰到师兄的话可是大不幸。”
且不论支离作为一只为恶多年的妖听到这话是如何的愤怒,只说句子中的另一人物——清。他此时正拿着长鲸,静静立于附近的树下,听到师弟的这句话,便认真思忖着“恩?他觉得我很可怕么?”
清自然是担心南山,于是隐于身边默默护着他。不过从南山三招便秒杀支离的现实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南山低身在支离得尸身边摸索了会儿,收起一物放在随身的包裹内,低声道,“下一个就是巴蜀的木神了。”
这句话适时地让原本在犹豫要不要放心让师弟一人独行的清,合理的决定继续暗中保护。
……
即便是对付体型庞大的木神,南山也毫无惧色。他对自己有信心,更确切的说,他对传自师兄的剑术有信心。
他剑指木神,冷然道,“身为木头,就该好好的当柴火。”
木神在困惑这份逻辑的同时,伸出高大的枝干拍打南山,气势汹汹。
南山只轻松一跃,便潇洒避开,木神还未有所反应,南山已顺势而上,一剑刺向它的要害。
木神轰然倒地。
一边蓄势待发的清也放松下来。
清不解,明明是看着师弟成长的,他的实力自己最清楚不过,何以会这样紧张?木神出击的那一刻他险些就出手。
七
南山从八卦田一路北上,打算先赶往中原,然后去江南,最后取道幽州。
他途中斩杀很多妖魔,并救下一名女子。
女子名秋。
“秋姑娘要去到哪里?”南山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忍不住柔声询问。
小女子家住江南木渎,前些日子来巴蜀探亲,回去途上遇见妖魔袭击,随行家丁都死了,只得我一人逃过此劫,不想今日又遇见劫匪,幸得公子相救。”秋轻生呜咽道。
南山想了想,道“我也要去江南,不如由我护送姑娘吧。”
秋应声答允。
事情原本很简单,只不是一场简单的见义勇为。
可是站在远处听不见对话只看得到画面的清,却对事情有不同的理解:容颜姣好的女子路上遭遇劫匪,师弟远处看见便急忙赶至女子身边,与劫匪进行搏斗。将歹徒解决后,女子哭诉了片刻,师弟神色温柔地进行安抚,随后两人同行。师弟一路对其呵护备至。
“见义勇为”被英雄救美和一见钟情所替代。
清看着他们亲昵的举动,甚至觉得他们早就相识。师弟之所以要独行,就是为了与这女子在约定的地方相会。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古人诚不欺我等。
所谓“亲昵”,指的或是在中原对付牛魔王的时候,南山为了护着秋,抱着她在空中跃了跃。又或是两人被雨水淋湿,遇见一间破屋,便一同进去躲雨,南山脱了正阳打算烘烤,恰被清看见这脱衣的举动。等等。
一路上,清的深色越来越阴冷,俊眉深锁,胸中气闷,却不明所以。
其实南山他们也觉得些许奇怪,为何最近每晚野外露宿的时候,附近总有小妖怪凄呖的嚎叫声。起初南山还去打探,可当每次赶到声源处却只看到被揍的七零八落、不见妖形的小妖们时,他渐渐也就习以为常了。
八
一个月后,南山与秋抵达江南木渎镇。
默默跟着的,还有清。
秋远远见到木渎的牌匾,便已然兴奋不已,她快步走在前面,转身唤道,“南山哥哥,你快些。”
这一个月的相处,使得南山与秋彼此熟识,两人更是觉得投缘,便常以兄妹相称。
南山微笑着走到秋面前,道“秋妹,你到这里,我便放心了。我不同你一起进镇子了,你好好保重,我们有缘再见。”
秋只不依,“南山哥哥,你去我家住两日再走吧,让我好好款待你。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权当我报答你。”
南山本想拒绝,只是看着秋恳切的眼神,便答应了。
清在一旁看着,看着秋对着南山撒娇,看着南山宠溺的笑,再看到他们一起走进秋家大宅。他没有丝毫表情,仅仅是看着。
在烈日下立了很久后,清转身离开。
他突然很想喝酒。
清在画舫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很想醉一场,虽然不明白为何。他看着手中的杯盏,隐约间,酒中似乎浮现南山的身影。清不觉一饮而尽。
笙歌漫漫,舞姿绰绰,许是有些醉了,清随手拉过身边的一名舞女,将人横抱而起。蛮横用力,不容抵抗。
清看着怀中温软的红唇,竟出现一瞬的恍惚,将其与师弟的相重合。
清定定神,看清怀中人后,抱着她离去。
中篇:雪下思
一 南山
与师兄分开已经快三个月了,我很想念他。
仔细想想,这似乎不能算作是最长的一次离别。
最初遇见他时,他执着王朝剑,在冷冽风雪间,睥睨群妖。
领头的妖怪不怕死地骂道,“臭小子,你是想第一个死么!”
一声冷哼,剑光流转处,那妖怪已身首异处。
我与同村之人躲在不远处,远远望着这个白衣翩跹的青年,以一挡百。
鲜血渐渐浸染白衣,是他的,也或许是妖魔的,可他丝毫不在意,只是凌厉得挥着手中的剑。
终究,是胜了。
同村之人犹自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时,他已经静悄悄的打算离去,正如他的到来一样。
我望着这个过客渐渐远去的背影,竟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皱了皱眉,露出轻微疑惑的表情。
我也一时尴尬,不知如何应答,便避开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中的剑。
片刻过后,伴着一身“给你”,剑已被递到我的面前。
……我想,他大约是误会了……
见我没有反应,他沉默了会儿,淡淡道“不值钱”。
……果然……。
我莫名接过剑,想要说些什么,他却已经转身离去。
有一刹那,我想冲上前去,可终究还是没有提起勇气。
他渐渐消失在皑皑白雪里。漫天的大雪一点点隐去他的脚印,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忍,便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妄图将他的痕迹再多保留片刻。
我就这样站在雪中,握着他给我的剑。这剑的确如他所言不值钱,可在他手中却显出非凡威力。
那以后的三年里,我再也没有遇见他。
这三年间,我时常会想起他。我以为,这大概是因为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剑客。
直到三年后,再次遇见他。月夜下看清他的那一瞬,我才明白,我错了。
心心念念,皆只因为,他已经刻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那以后,我便唤他,“师兄”。
二 清
这样的宿醉,是第一次。
我醒来的一刻,只觉头疼地厉害,不知自己置身何地。我看见身边的女子,愣了片刻,心中慢慢清明起来。、
何以烦闷?何以恼怒?
原来,我竟不知不觉间爱上师弟。
昨夜巫山云雨时,眼前出现的,都是师弟。师弟的眼,师弟的唇,师弟的......
这样想着,心也一丝丝的暖了起来。
我急忙起身,迫切地想要见到师弟。
头还有些痛,师弟在哪里?—— 想起来了,是木渎。——木渎……我揉着太阳穴,醉意减退。
另一个女子也在木渎,那个女子,是师弟所爱之人。
他们一起在木渎。我已然多余。
······
我一个人回了弈剑听雨阁。为期三个月的试炼,我却提早回来,并且一妖未除。
师叔勃然大怒,罚我思过。
这样也好,我并不在乎。
我在海边立了三天三夜,做了一个决定。
``````
再次见到师弟时,他神色略显疲惫,颇为不忿地对我说,“师兄,走,我去同师叔理论。”
“不用。”我疑惑,师弟为何也提前归来。
他见我拒绝,便拉住我的手向前走。
我却不动。
“师兄?”
“不用去找师叔,我已经不用思过了,三日后,我会去中原战场。”
“师叔派你去的?”
“恩。”我点头。
我没有告诉师弟,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也没有告诉他,我只是想要避开他。
师弟心中另有他人,我该当成全。
三 南山
我已经连续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不眠不休。我想要早日赶回门派见师兄。
路上听到师兄被罚去思过的那一刻,我便决定提早结束修行试炼。好在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
我远远地便看见师兄一人独自立在海边,瑟瑟海风吹动他的衣袍,周身萧索。
只一眼,心便蓦地疼了起来。
想要立刻带走师兄,去到只有我们的地方。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师兄,走,我去同师叔理论。”
师兄淡漠地说了句,“不用。”
我想他大概还在为之前不让他同行的事情生气。
师兄告诉我,他被派去中原战场。我想也不想,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
师兄拒绝我的同行。我以为,师兄定然是在生气,趁机报复。
那,便顺他的意好了。
师兄在第二天离去。
后来的一年里,我却再也没有联系上师兄。
有人竟可笑的以为师兄已战死沙场,我不信。
我固执的认为,师兄只是这次生气的时间,太长。
四 清
他们告诉我,有十二封我的信。
在军营中已一年有余,战场厮杀,生生死死,最是无情。
这一年间,我辗转多个战场,加上刻意不与门派联系,门派中人或许已经忘记我的存在。我想,这信大约只是寄错了。
第一封,“师兄,你可是还在生气?”
这信竟是师弟所寄。握着信的手,不由紧了紧。
第二封,“师兄,安否?”
第三封,“师兄,安否?”
第四封,“师兄,你最爱喝的酒我已经酿好了。支离的血,木神的根,牛魔王的心``````这些东西酿造出来的酒,老实说,很难喝。”
看着这奇怪的配方,我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当年考核一名门派中人时,我曾以此为难过一名弟子。我仍然记得那名弟子,听到考核内容时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给的解释是,“我喜欢这些材料泡的酒,我是考官,题目由我定。”
我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他为难过师弟。
师弟之前不让我同行,难道``````
第五封,“师兄,我很想念你。”
第六封,“师兄,何时归?”
第七封,“师兄,你记不记得丛极渊?”
第八封,“师兄,我在丛极渊等你。”
第九封,“师兄,我在丛极渊等你。”
第十封,“师兄,我在丛极渊等你。”
第十一封,“师兄,我在丛极渊等你。”
第十二封,“师兄,我在丛极渊等你。”
``````
十二封信,每个月一封。耽搁许久,我终于见到。
五 南山
我曾去各个军营里寻找师兄,可是未果。
我想,或许只是刚好错过,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剑术超群的师兄会死在战场上。
六个月后,我离开弈剑听雨阁,前往丛极渊。
在那里,我第一次遇见师兄。
也许,回到那里,我便能再次见到师兄。
后篇:我不做英雄
一师兄的困惑
某日夜间,清坐在床沿微喘着气,闲闲道:“师弟你当年为何一直想要打赢我?”
南山仍意犹未尽,听见师兄的询问,便回神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当年我以为武功高的人才能做攻啊!”他顿了顿,瞥了瞥师兄颈项间的红痕,勾起嘴角,暧昧一笑,“可是后来我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清不语,他只是侧转身子覆在南山之上,抬眼看着南山。平日清冷的眸间此刻带着温暖而又狭促的笑。
……
又一场巫山云雨之后,清淡然的声音里透着满足,静静道,“你以前的认识是正确的,我们应当一直坚持下去。”
南山一愣,然后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披衣起身,清只当南山口渴,却不想他竟开始穿戴。
“恩?”
“师兄,既然我以前的认识是正确的,师弟我只能从现在开始闭关苦练功夫,争取早日打赢师兄了。”南山转身,一脸委屈无奈地对清讲完后,还苦恼的叹了口气。
清未料到南山会有如此表现,顿时气结,半晌后,不情愿地说“一切照旧。”
话音刚落,清便以掌风劈灭烛火,道了两个字,“睡觉。”
二师兄的垂钓
清喜爱钓鱼,南山不在的时候,他总是倚坐在燕丘溪边的树下,悠然垂钓。
某日吃饭,南山一边替清夹菜一边说,“师兄,晚上我们吃烤鱼吧,我陪你去钓鱼。”
清自然是不会拒绝南山的,他点头“好。”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他们午后便出发。
夏日暖阳,树荫下微风阵阵,让人觉得好不舒服。南山原本与清一起坐靠着树看着师兄垂钓,此刻已然觉得有些微犯困。
他便躺倒在草地上,头枕着清的腿,道,“师兄我睡会儿。”说完便闭目休息。
南山醒来的时候,睡眼朦胧地看了看天色,嗓音含糊的问,“师兄,我睡了多久了啊?”
“三个时辰。”
“竟睡了这么久。”南山边直起上半身边转身看向清。
他见清仍是以一只腿曲着另一只腿平放着的闲适模样在钓鱼,便开心地问道,“师兄晚上我们有几条鱼吃?”
没想到清的答案却是,“零”,说完还轻轻挑了挑俊眉瞥一眼南山。
南山不明所以,仍是开心地说,”想不到师兄的垂钓技术竟然这么差,看来我总算有比师兄厉害之处。”
清也不多解释,只说,“明日再来。”
第二日,天气依旧舒适。只不过在河边安逸睡觉的人,换作了清。
清睡前将钓鱼的事托给了南山,然后也躺在草地上,头枕着南山大腿睡觉。
与昨日南山一样的睡姿。
再然后,当清也同样睡了三个时辰才醒之后,南山便知道了师兄钓鱼一无所获的原因了……
腿太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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