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紫檀表面不吱声,心里却是嗤之以鼻:我便是只有10岁,却也不会像你们这样甘愿偏安一隅,江南虽是危险,可是不危险哪有人救啊,呆着这天虞岛,不过整日侍弄些花草。
一晃三年,这冰心堂中毒系弟子却是越发凋零了,毒系弟子在天虞岛竟是不过数十人。紫檀之后竟是再没有人愿入毒系,这小师妹一当也是三年。
曾有一日紫檀叹道:“岐黄妙手冬回春,心清神明除恶层。
丹行运转逆乾坤,固本驻守护元神。
七星明灯唤命魂,八门一启济苍生”
大师兄梓亭翻着毒经,道:“这诗写的倒是不错”
紫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捏着一直越来越扭曲的蟾蜍怒道:“大师兄,你就没有看出来这里面没有夸奖毒系弟子的意思么。因果循环,冥冥之中各物均有联系,所以所有的病症皆可用毒来医治,凭什么外面人都夸她们!”
梓亭看了看气愤不已的紫檀,叹道:“就凭毒系弟子中都是你这样......”想了想委婉道:“性情奔放不羁,做事不拘小节的女子”
紫檀想了想,迟疑道:“......大师兄,你这是在安慰我?”
一旁的二师姐怪笑着摇摇头,喝一口烧刀子说道:“他是在夸你”
梓亭咳嗽一声,“紫檀,师傅交代你每天要念的清心咒念了没有,别在这偷懒。”
“哦”,紫檀吐吐舌头,这清心咒可以让人心平气和,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让她每日要念上三次,不过不念的话老是觉得心中烦躁,紫檀摸摸右手手臂上的黑色胎记,特别是这块胎记,会奇痒难耐。
“吃好了吧”,紫檀在一边捣了一会药,一边翻看着毒经寻找解毒方法,“手给我。”紫檀细细的两指搭在少年的脉门上,皱着眉头思量了一会。短脉首尾俱短,心气亏虚,无力鼓动血行,则气血不仅难以达于四末心气亏虚,无力鼓动血行,则气血不仅难以达于四末,喃喃低语了一会:这毒倒是解了,不过这气血两亏得严重,看来要调养好长断时间。
抬起头,瞅见少年亮亮的黑眸盯着她,紫檀正色道:“把衣服脱了。”
少年明显不愿意,看着她的眼神大有看变态的意思。
“我给你涂药,你自个又不能行,不然明天回来,你可就剩一堆血水了,红腥草的毒性可不是小瞧的”
少年明显还在迟疑
“你怕什么,吃亏的是我”,紫檀一脸嫌弃,“再说你昏迷的时候我前后左右都看仔细了。”
少年咬咬牙:“麻烦姑娘了。”
“嘿嘿,不麻烦不麻烦,这红腥草的病人我还是第一次医,不知道这药配的对不对。”
又是忙活了好一阵,期间只有紫檀吩咐少年翻了一次身,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个时辰过去了,紫檀抹了抹汗,收拾收拾东西,匆匆道:“你好好休息啊,我该溜了。”
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洛衡,我的名字叫洛衡”
紫檀回头朝他咧嘴一笑:“好,我记着了,你,欠我一条命”
甘草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定齐:“老将军如今还安康否?”
定齐爽朗一笑:“自然,幽州妖魔未灭,爷爷上阵杀敌的勇猛还叫我们这些年轻将士汗颜。”
甘草微微一笑,茗一口茶道:“老将军的卫国之心我也是知道的。”
“是,不过爷爷总是说当年江南也冰心堂弟子并肩作战时最为快意,如今妖孽横行,这形式倒是越发严峻了。”定齐脸色略微严肃的说道。
“说起江南那段日子......”甘草怅然的叹道,一边的几个稍微年长的女弟子,竟是眼眶泛红,似有泪落下。
“江南?”紫檀在一边喃喃道。
梓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略显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娓娓道来:“那时你尚且十岁,那些事大概不知道也不记得了,那是我们冰心堂极尽灭亡的一段日子......”
“师傅,前线送下来的伤员这几日越来越多了。”少年看着昏黄灯光下读书的男子,他执一本泛黄的旧书,面如冠玉,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细长的指尖在书页上划过,那因为触碰过无数毒草的手的指尖泛着黑色,他知道师傅因为服食过太多毒药,身体时常作痛。
“祸福自有天定,”伏枫看了梓亭一眼。
梓亭吐吐舌。“弟子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前几日叫你看的《子午流注针经》背的如何,”伏枫搁下书,梓亭站到师傅面前,一板一眼的开始背书。
这一年,梓亭,十五岁。
八岁时,梓亭的父母在幽州战场上双双死在妖魔手中,他本来出身于弈剑听雨阁,母亲临死前,将他托付给同在幽州的冰心堂掌针伏枫,由此年仅十九的伏枫有了第一个弟子——陆梓亭。毒王伏枫的名号也慢慢被大家所熟知,那个看起来很羸弱的少年面对妖魔时,一手毒经使得出神入化毫不畏怯。
乱世出英雄,天机营,弈剑阁,冰心堂,云麓仙居几乎是出动了所有的优秀弟子,然而,当幽州妖魔席卷而来之时,所有人还是感到了了心悸,那些妖魔只是一群又一群毫无理智的杀戮禽兽,血腥,残暴,疯狂——
伏枫他们在幽州呆了四年,直到再也抵挡不住妖魔的攻势,才随着其他门派退守江南。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文人骚客笔下绝美的江南水乡,如今在幽州妖魔的觊觎下,不过变成了处处可见家破人亡的普通场所。幽州一战,几乎惨败,各个门派都损失惨重。悲凉的气息在大荒这片土地上不可阻止的蔓延开来。
十二岁,本是天真无邪的年岁,但是梓亭已经能熟悉的说出上千种毒药的名字,药性,能帮着冰心堂的弟子共同照料伤员,见着那些几乎染红了整条苏州河的血水,由一开始的害怕,痛苦到现在的麻木悲伤,苏州河上唱着小曲儿的美艳歌女不再是温柔动人的江南女儿,而可能是披着人皮的幽州女妖。越来越多的妖魔悄然化成常人的样子,潜入江南。
第一次见到甘草掌门,是梓亭去师傅房中请安时,见到的少女,二八年华的少女,身穿浅绿长裙,梨涡浅浅的,温言细语的在伏枫身边说些什么,师傅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梓亭当时不做声站在一边的,歪着头看着,只觉得师傅和这个少女站在一起可真好看,就像当年年幼时候看见父母站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后来发什么什么梓亭却是不记得了,大抵是一些琐事吧。
(今天最后一更,确实困了,明天迎接开学)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乌殇......
然而腐朽的朝堂上,主上依旧纵情声色,夜夜笙歌......这叫前线厮杀的将士如何不心寒!谏官,武将在朝堂上声嘶力竭的呼喊却抵不过君王后宫妃子温柔的枕边耳语。
与妖魔的一战是彻底的败了!败给了凶残的妖魔,也败在了君王的昏庸中。冰心门派于弈剑阁弟子结伴西去寻找新的门派驻地,高傲的云麓弟子独自回到了太古铜门,只有少数人选择和天机营弟子继续留下和妖魔对峙,其中便有伏枫及其门下的许多毒派弟子。
梓亭还记得,那一天,紫檀刚满十岁,天真无忧如她,没有关于妖魔的记忆,却是在毒王的保护下安全长大,嘟着嘴拿着师傅送她的鱼珠就那样任性的说要留下来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对敌。
伏枫师傅轻叹一声,一挥衣袖,却是将已经晕过去的紫檀交予梓亭手中,和身边的二师妹苏迟说道:“你们带着小师妹还有剩下的弟子与甘草掌针一起离开吧。”
“师傅——!”梓亭和苏迟同声喊道。
“冰心堂中的毒系一脉不能在我手上就这么断了,”伏枫温柔一笑打断道。
甘草复杂的看着伏枫:“你也能走。”
“这些孩子终究是托付给你了。”伏枫望着甘草眼中似乎有很多话想说,那些缱绻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然后渐渐沉淀下来,笑道,“我会想念你的琴声。”
“你——”甘草微微叹气,“保重。”
“保重”
终是道不同......
两年后,天虞岛中的冰心堂中却得到伏枫带领的一系弟子向幽都魔军投诚的消息。
九月初一,冰心堂三年一度的竞技武会召开的日子,今日梓亭穿了一袭青衣,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玉簪固定,指尖流转着莹莹白光的无念,他本就俊朗,今天这一身打扮更加添加了几道凌厉的风采。
紫檀在一边兴奋不已,“哈哈哈,大师兄出马,这下首席弟子可要换我们毒系弟子来当了。”今日她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显然也是要上竞技场的样子。
“哟哟,当年不是说这样的比武没意思么,”二师姐苏迟脸上带着一点可疑的红晕,打趣道,说完不由打了个酒嗝。
“二师姐,大清早你怎么就醉了。”紫檀捏着鼻子,朝苏迟做着鬼脸,“待会还没上场你就醉倒在台下了。”
“切~,三年前不知道谁上竞技场的时候被对手打的吓哭了,哎呦,真给我们丢脸,还是大师兄跑上去把某个小丫头抱下来的。”苏迟喝醉了,也没改毒舌的性格,逗着紫檀各种炸毛。
“呸呸呸,不准说,不准说,”紫檀羞红了脸,“大师兄,你快管管二师姐,待会跑出去乱说话了。”
“好了,好了,你现在也是皮薄,苏迟,你可就别打趣紫檀了,”梓亭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抬眼看着这美轮美奂的仙境般的天虞岛,怅然道,“居然已经过去三年了啊。”
紫檀和苏迟了然地停下了笑闹,站在梓亭的身后,看着这美景,空中仙鹤悠闲的飞来飞去,远方一条瀑布如同一条白绫从天际洒下。
这次竞技场前一百名弟子将和定齐去支援那前线战场。
“这次,换我们去保护师傅!”紫檀挽起梓亭和苏迟的手臂,坚定地说着,目光灼热。
“甚好,听说那弈剑听雨阁这次也带了一百多名弟子前来,真想见识见识那群小白脸的剑术。”苏迟舔舔双唇。
“师兄,你瞧,师姐这还没醒酒呢。”紫檀扶额无奈道,“竞技场上只有我们冰心弟子比武啊。”
梓亭爽朗一笑:“哈哈,你却是不知,你师姐当年是个十足的武痴啊,这下那些剑阁弟子可要吃苦了。”
又重了
再隔三年,这是冰心堂韬光养晦的三年!是自紫荆昏迷后,忍辱负重的三年!曾经名满天下的冰心堂在那场妖魔一战中失去了无数优秀弟子,甚至一度面临分裂,而今!天机营将士来访,那个带领着在江南危如累卵的冰心堂来到幽美隐秘风晚林的掌门——甘草,终是决定——
冰心堂门下弟子再入大荒!
“吾等以神农门下弟子自居,然,幽州至恶之气危害大荒,王朝昏聩,妖魔肆虐,幽都一战,败得令人心寒!这三年,吾冰心堂门下缺不能也不敢离开这风晚林,而今,天机营,剑阁门下同聚于此,我以冰心堂掌门身份宣布——此次竞技武会前一百名者,将与我,与天机营,与剑阁弟子,”甘草温和而坚定的嗓音带着春风般的暖意,在风晚林中缓缓传播开来,沁入每个人的心里,为之一振“去幽州,去江南,去中原......哪里有妖魔,我们就去哪,哪里有百姓受难,我们冰心堂弟子就在哪!”
“等了三年,”梓亭喃喃道,“终于。”
如今的冰心堂,是一个全新的门派,三年让她在危机中凝聚力变得更强,许多在迁徙中失散的弟子陆续回归;三年,在这稳定的居所使新冰心堂治学氛围日益浓厚,门派弟子逐渐扩大。对于妖魔的了解也越发详细。终于是时候再与妖魔一战!
“治病救人,心系苍生!”每个冰心堂弟子心中激动地念着这一句话,几乎落下泪来。
日暮西陲,竞技场上的钟声敲了三声,这第一天的比武便是结束了,本次一共六百五十三名符合条件的冰心堂弟子参加,其中毒系弟子只有六十五人,这却是毒系中能参加比武的所有弟子了,令梓亭欣慰的是毒系弟子今日参战三十人,其中二十六人顺利晋级!可见毒系弟子虽少,但是各个皆是有天分能苦修者,加之毒医治疗与施毒同修,战斗方面的确更占优势。
梓亭心情颇好,毒系弟子个个也是十分的雀跃,平时医系弟子在外名声几乎要盖过天去,而今日,在天机营和剑阁同在观战的情况下,确实大大出了一口气啊。
苏迟难得一日未喝酒,确实兴冲冲的私下找天机营和剑阁中人切磋去了,而紫檀这个小丫头却是不知跑到哪里去撒野了,梓亭笑着摇摇头,站在窗台下,好看的手执起毛笔在宣纸上书写着,浓黑的墨迹缓缓的渗进纸中,每当开心的时候,他都喜欢练练字,因为这是师父最喜欢的事,有时候崇敬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去模仿他的一举一动。
甘草独自一人远远的朝着经络堂的走来,莲步款款,一路上不停有弟子问安,她点头示意,一张精致的脸上透出恰到好处的笑意。走到门口,示意药童不要说话,却是站在门口静静打量着练字的少年,暗叹像极了当年的伏枫。
梓亭练了一会,抬眼才瞧见甘草,心中诧异,却是连忙上前行礼,“掌门”
甘草受了这礼,缓缓来到书桌前,拿起宣纸,半晌道:“你的字,倒真是像他。”印着梅花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几行墨迹,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梓亭默然。
甘草轻抚未干的字迹,怅然道:“三年来,我极少来这经脉堂,今日也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提他,三年中,别人说他投诚妖魔,我却未曾替他辩解半句。你和紫檀他们想来必然是怨我的。”
“弟子不敢,”梓亭清冷的声音响起,顿了一会,才接着说,“您是掌门,言行自是要注意的地方很多。紫檀年纪小,不懂事偶有顶撞掌门,还请掌门多多担待。”
“你到底是长大懂事了,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伏枫身后喊我姐姐的那个孩子了,这般,很好。”
梓亭低头不做声,他确实不知道今日为何掌门来此说了许多当年与师傅的事,如此,还不如不做声,说多错多。
“幽州战场,看来你是非去不可的?”
“是”,梓亭皱眉,不知道掌门何意。
“很好,”甘草收回那些缅怀过去的情丝,脸上神色始终淡淡的,一股掌门的风范显现出来,“战场凶险,冰心堂弟子救人首先要保全自身,你可要记着了。”
“梓亭明白。”
甘草看着他,满意地看着梓亭,一丝温柔漫上眼眉,“我想,这与妖魔的战争结束后,这掌门之位,是可以传给你了。”
“什么?!”梓亭不可思议的看向甘草。
“不必惊讶,在门派弟子中,你确实是最稳重出色的,三年来,我一直刻意磨练你,这毒系一脉,你这个大师兄做得很好!”甘草浅笑着,绝美的面容一阵迷离,“况且,你师父当年也一直希望毒系弟子有一日能接管门派掌门之位。”
“掌门......”,梓亭一愣,也是很快恢复了神色,“若是掌门与师傅所愿,梓亭定当竭尽全力去做!”
“好!今日来,还有一件小事要与你说,”甘草半敛眼帘,“这战场,紫檀不能去,她毕竟才十三,明日,我会安排你与她在竞技场上切磋。”
“这......”梓亭只感觉一阵凉风吹过,紫檀想去见师傅的念头有多深,他却是知道的。
“今日本来不用和你说,不过你既是我选定的下任掌门,有些事情,你也是该知道到了......”
一片黑蓝色的花海,凌乱的泛着宝蓝荧光的蝴蝶在空中飞舞,一个少年站在其中,他伸出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上优雅地执着一把黑色的骨扇,一只蝴蝶飞来,轻轻降落在黑色的扇面上,仔细看去,那蝴蝶的眼睛竟是泛着暗红的血腥之光。
这个绝美的场景,却是格外渗人,因为这里,没有一丝生气。
少年微微笑了,周围的植物似乎因为他的情绪变化而格外雀跃,轻轻的晃动着身体。少年黑发如墨,月光清辉,照在那美玉一般的脸庞,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这茫茫天地间却又像是弱不胜衣,素色的衣袍襟摆上绣着银色的一个“鬼”字。
“哈,这身男装倒是适合你,”戏谑的男音缓缓飘来,一个男子从花海的一端向少年走来,淡淡的银光流动着笼罩着他,那倾泻至膝的长发隆重而华丽,若不是印着那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倒是像一个飘逸出尘的谪仙人。
少年或者应该称为少女的人转过头看他,柳眉一抬:“那是我衬着这衣服好看。”
鹿墨眼角一抽:“真是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房。”
少女狡黠一笑,弯弯的眼眸,清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多谢夸奖”
这个少女原来像极了紫檀......
离那次冰心堂竞技武会已过去两年,紫檀坠崖失踪也是两年。
鹿墨手指轻握全身墨黑的毛笔,洋洋洒洒挥毫道: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你的字,比起我师傅来还差着几分。”紫檀凑近一看,掩嘴一笑,柳眉一扬,赤裸裸的向鹿墨挑衅着。
“你师父,”鹿墨不见恼怒,却是问道,“可是那个划开你心口的人?”
紫檀双手扶上心口,这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丑陋疤痕,虽然痊愈,但是还是经常阵阵心疼,心间微叹,原来无念刺进身体的感觉如此难受,脸上强忍着泪水仰着头笑道:“否,伤我的是养我长大的大师兄。”
鹿墨拍掌一笑,“好,这般亲人反目的桥段却是我最爱看的。”
“否,我们并没有反目,只是有误会罢了”
“如此?”鹿墨不屑的反驳道,“他若当你还是师妹,一年前我送你回冰心堂的时候,就不会与我大打出手,招招狠辣,你现在,也不会站在我鬼墨门派中,半死不活。你那些反目成仇的故事,我倒是很有兴趣听,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讲?”
紫檀轻轻打开骨扇,黑色的扇面上突兀的描摹着一朵沁蓝的灵动莲花,“我今个,心情不甚快意,陪我打一场罢,你赢了,便告诉你。”
“甚好!”鹿墨快然应下,双眼闪着兴奋的红光,习惯性的舔舔上唇,“打伤了可别怪我,我向来不懂怜香惜玉。”
远远的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观望着两人,身后两个侍从恭敬的低头,一时沉默,且是天上风云涌动。身边一个黑衣蓝底百褶裙的少女,天真无邪的歪着脸,漆黑的长发垂至腰间,雪白的皓腕执这一根毛笔,轻声笑着:
“成王殿下,我家主人和紫檀姑娘一切磋起来,可就会忘了时间呢。”
成王仲康双眉却是丝毫没有皱起,微微侧身对着少女,从容的嗓音既有上位者的气度又不失谦逊,“无妨,在这里能看到鬼墨门主与人切磋武艺也算是一种机缘了。”
少女拍手道:“这比武的确是好看,紫檀姑娘虽然出身冰心门派,但是师出毒系,下手毒辣,一手毒针,真是防不胜防,不过我家主人巧在身法奇妙......”
一边的少女竟然津津有味的开始解说起来,一旁的仲康也是安静的听着,没有显示出烦躁。
紫檀轻扬骨扇,一排淬过毒的长针随着扇子摆动的曲线爆射开了,耳边却传来一丝邪魅的轻笑:“太慢了”,一丝凉意袭上腰间,居然被鹿墨搂住了腰,再也动弹不了。
“看吧,你输了。”
紫檀莞尔一笑,不动声色的抽出身体,“不过我可比上次多坚持了十三招”
鹿墨用刚刚占过小便宜的手摸摸下巴,“不过我比较好奇你那个招数,你用出来的话,我还要想个法子对付你。”
“不过可惜那个招数可不由我控制,我也不想用。”紫檀冷哼一声,“你把成王晾在一边这么久,可是得意得很吧。”
“感觉还不错,诶,对了,你作为冰心堂弟子,必然是想要我帮助王朝对付妖魔吧。”鹿墨故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紫檀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欲言又止:“我......”
“罢了,我这个鬼墨门主先去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成王殿下,你自个好好想想罢。”鹿墨轻佻地用手掐掐紫檀的小脸,自顾离去。
紫檀恼他,却又满腹愁事,于是自己打理好这边的草药回了房间,细细琢磨毒经上的药方,一时忘记了时辰。
“紫檀姐姐!”
紫檀抬眼一看,原来是时常跟在鹿墨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花铃在喊她,看着小女孩的一脸委屈,不有问道,“怎么啦,花铃?”
“呜呜,紫檀姐姐,我想吃你做的东西了,你今天都忘记给花铃做饭了。”花铃一脸的控诉。
“额”,紫檀这下才感觉到有些饿了,摸摸花铃的小脑袋,“哎呀,姐姐错了,好花铃,我现在给你去做啊。”
“恩恩~”花铃一听有吃的,两眼顿时亮晶晶的,“唔,嘻嘻,花铃想吃那个水晶包子,还有那个烧鹅,还有......”
“......”紫檀扶额,鬼墨门派弟子不同常人,由人化鬼,不用吃东西也不会有饿感,但是花铃和一些其他鬼墨门人好像对食物特别执着,“好好,不过,花铃,你要把今天成王和门主商量的事告诉姐姐才行。”
“好啊,”花铃笑呵呵的应道,“那个成王仲康说啊,要门主哥哥去那个叫什么的地方,好像是去帮一个叫龙巫的门派,然后有一个叫东皇太一的坏人要对付,然后还要去幽州,和妖魔打架呢,听起来好刺激的样子。”
紫檀默然,成王接管王朝,然而妖魔狡诈,多年来在大荒各处暗暗驻扎下来,玉玑子,东皇太一,这些被大荒传颂或唾弃的名字再度翻卷出来......甘草在她耳边说过的话一遍遍仿佛烟尘一样扑面而来,“紫檀,你能救紫荆掌门的性命,你能救整个冰心堂,只要你愿意!”
是,只要她愿意付出性命,可惜她还是太自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却为了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子就这样死去,可笑!
“然后呢?”鹿墨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然后,我就掉在山崖下,被某人给捡回去了啊。”紫檀掀开锅盖,一阵饭香,笑盈盈着说着,然后把饭菜端上来,摆好三副碗筷,“那现在,把花铃放出来,我们吃饭啦。”
“那是,还好我出外行侠仗义,才把你救回来。不过,你真的是妖魔?”
“我不知道,小的时候,也有过变成妖魔的样子,但是我师父说过,我不是。”紫檀眼神一暗,师傅说的话,如今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了。
“罢了,你是人还是妖魔,对我都没什么区别,我不过是一个游荡在人世间的鬼!”鹿墨一甩扇子,宽慰道,
紫檀将鱼珠放在一角,屋内的光线更柔和了,她摸摸自己黑色的胎记,摇头笑了笑,花铃在一边笑嘻嘻的偷吃着,鹿墨也难得毒舌,久违的温馨,真是怀念。
月影湾,月华镜,知生死,辨阴阳,断轮回,去那里,应该能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存在吧,只是这一年的平静又是结束了。
清晨的露珠还未累起,紫檀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带上几本毒经和一些行医用具,打开门,只见花铃委屈的跑进来抱着紫檀:“紫檀姐姐,带上我。”
“......”紫檀摸摸花铃的脑袋,不由向周围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鹿墨哥哥没有来啦,嘻嘻”花铃拉拉紫檀的手,“我是鹿墨哥哥派来的,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紫檀不觉弯了弯嘴角,“好吧。”去幽州的路漫长,多个人作陪也是一种乐趣,何况是花铃这样可爱的少女。
紫檀牵着花铃柔软的小手,这手很冰凉,时刻提醒着她花铃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女孩。
花铃不时朝她笑笑,天真的双眼里却是一片纯黑的死寂。
“姐姐,姐姐,我们路过中原的时候可不可以带我去平遥镇看一看啊。”
“嗯?花铃为什么想去哪里呢”
“因为那里是花铃的家乡,啊!姐姐想不想听花铃的故事呢,嘻嘻。”
“好啊。”
我叫花铃,今年十岁,或者说从一百五十年前开始我就永远停在了十岁,我的家乡在中原平遥古镇,那是一个坐落在荒野中的小镇,但是它很美,美得就像是镇上戏台里婉婉传出的戏曲,可以让你端一杯茶,静静坐着看上一个下午。
这个小镇很美,但是让我恐惧的是,即使我心里很快乐的走在街上,这个镇子里每一个人看我的眼神也是充满同情,这让我害怕,这是我从小一个人呆在偌大的黑屋子里也没有过的感觉,它让我心悸,让我觉得是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这让我想起十岁那年走出房门看到哥哥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身边跟着一个黑色的邪影,邪影的眼珠通红,盯着我,“桀桀”的笑着,然后我看到满地的尸体,血流到我的脚边,我颤抖的喊了一声:“哥哥。”
他冰冷的眼神扫了我一眼,有点陌生带着几分疑惑,“你是谁?”
于是我的十岁生辰的早上,昨天还抱着我说要带我去杏儿岭抓一只幼狐送我的哥哥,一身沾满家中前来道贺亲人好友的鲜血,陌生人一般看着我,然后转身带着那个一直用嗜血眼光看着我的邪影,慢慢的走开,我听到那个邪影用沙哑的嗓音低声一遍一遍的说着,“力量还不够,力量还不够,不够......桀桀”那声音就像是屠户正在磨刀一般。
紫檀轻轻抱住花铃,“难过就不要说了。”忽然,紫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惊疑道,“花铃,你哥哥难道是?”
花铃朝她一笑,大大的双眼仿佛一汪潭水,“姐姐,其实我早就不觉得伤心了哦,我哥哥,就是那个玉玑子啊,不过,我再也没见过他。”
平遥镇是个很古朴的村子,三月初的天气,阳光晒得人微暖,远方是一片刚刚插上浅绿秧苗的田野,有农家在耕耘,隐隐听得见老牛的一声声呢喃,紫檀撕下门口贴着的封条,推开花铃的家门,看得出这里原来是一家富裕人家的屋子,可惜现在杂草长的几乎要淹没人,屋子里东西都还在,不过都贴着一些祛鬼的符纸,可以看出镇上人对于这里曾发生过的血案讳莫如深,紫檀和花铃就悄悄在这里住下来了,紫檀每天在镇子中央开了一个小摊,专治疑难杂症,成了一个“赤脚医生”,她不敢说自己是冰心堂门下弟子,开始镇上百姓看到她一个小姑娘说包治百病,自然是不相信的,因为费用便宜,也只有一些穷困人家愿意来找她,不过她医术好,待人也客气,慢慢名声传出来,找她看病的人多了,诊金也给的多了,紫檀算算,过不了多久就能攒好去幽州的盘缠。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暖洋洋的晒在紫檀临时搭的小铺子里,没有病人前来问诊,于是紫檀闭着眼蜷在椅子上犯困,听着不远处的戏台传出戏子婉转缠绵的唱腔,忽然感觉到一阵灼热的眼光,睁开眼,却发现是一张淡漠到极点的脸,身穿一袭淡紫色锦衣长袍,披着一个黑色斗篷,黑色的长发从衣袍中倾泻而出,眉间一颗朱砂痣,两道英气的剑眉下,星眸如夜,仿佛包含万物又如虚无空洞,他看了紫檀一眼,薄唇动了动,清冷的声音:“姑娘,请问你们这里的大夫在吗?”
紫檀看了看周围,眼前除了这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的青年再没他人,来不及奇怪于刚刚灼热的视线来自哪里,连忙从椅子上爬起来,说:“我就是这里的大夫。”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听说你专治迎难杂症?”
“是”,紫檀微微一笑,带着点自信。
“好,”青年嘴角轻翘,“好,愿意跟我走吗?”
“你是谁?”
“年轻的冰心堂弟子,你很有趣,和我走如何?”
紫檀端详着青年的脸,忽然惊异道:“你是——你是玉玑子!!”(上部,暂时完结,下部,四月后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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