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惜年华覆岁寒
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夕阳,不似朝阳那么耀眼,照在身上的每一寸都温暖而惬意。橘黄余辉,尽染层林,呼吸之间,可闻暖意,一点一点地沁入心脾,就连剧烈的疼痛也因此情此景而舒缓,闭上眼的顷刻,满天的红霞最终变成一片猩红…
有琴声自袅绕的水雾中传来,清脆婉转,回肠反复,如珠似玉,随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岑夕师姐,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
抚琴的正是冰心堂的弟子岑夕。如画眉目间,尽是清冷之气。听闻有人重伤在身,立即随众人前去查看实情。
月上中梢,万籁俱寂。
烛光照映下的人,棱角分明,眉目俊朗,偶尔,会因疼痛而皱起眉头,却极力地隐忍着不发出一点声响。
岑夕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摘下头上的碧玉钗,挑了挑灯芯,回头望了望,烛光印在他的脸上,明灭,闪烁。
人间四月芳菲尽,而此时的冰心堂,依然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遮天漫眼的尽是翠绿,让人感到无尽的生命力。
“伤还没好完,就出来,仔细受凉,痊愈的日子又要往后拖一拖了。”像是有玉滑进冰水中,这声音,直叫人听之一遍就能记住一辈子。转过身,面前站着的果真是一个如冰似玉的女子,一双剪水秋瞳,直直地望着自己,望进了自己的心里,一闪而逝的熟悉感,却不知从何而来。
“在下太虚观弟子宋屿寒,在此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闻言,岑夕略挑了一下眉,道:“你是太虚观的!”
“正是!”宋屿寒自嘲地笑了一下“姑娘是不是觉得救错了人呢。”
“行医者向来不会介意他所救之人到底是谁,介意的只是自己是否有力回天。”
“那万一你所救之人,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你待如何?”
“在我面前,生命是平等的,如若自己都不能平等待之,谈何行医?我只做自己分内之事。更何况,我相信,人,终究是善良的。”说完,望着宋屿寒,而眼中之意,却似另有所指。
宋屿寒只觉得,自己尽二十年的流离,从未将自己的心事吐露于旁人,而她,却似能轻易地看穿自己。
初夏的荷花开的正盛,一朵一朵地点缀在翠绿的荷叶上,亭亭玉立,温婉而美丽,而比荷花更美的是那静立在水边的人。
“宋道长不会是真的想独善其身吧。”
“宋某只愿有朝一日,这大荒内,能停止战乱,而自己的善与不善,实不足挂怀。”
“听上去像是大义凛然的样子。”
“此话怎讲?”宋屿寒不禁问道。
“如若自己总在逃避,不愿面对,如何谈拯救苍生?”看着宋屿寒意料之内的错愕,接着道:”岑夕只是一介妇孺,但也看出一点,宋道长有兼济天下的壮志,从不轻言放弃。这也是为何你顺水漂流这些天还能靠着意志撑下去的原因。而当你面对自己,却自暴自弃,这是为何,怕是只有你自己明白了。我也许能医治你身上的伤,但你心里的伤,恕我无能为力。”
“我心里的伤……”宋屿寒喃喃地念着。
“心病还需心药医,而你现在是还没有找到还是找到了却不愿用,这只在你。”
“心病还需心药医……”嘴角的苦涩,渐渐蔓延至心里。
“宋御风他是一个乱臣贼子——”
“人人得而诛之——”
“叛徒——”
永远也忘不了那天,自己敬之爱之的父亲被人那样地愤怒和仇视着……
人前不能言说的伤痛,内心无休止的情感挣扎,时刻困扰着他,就连睡梦中都是极度的不安稳。
纵然他的父亲被人那样的憎恨着,他依然选择面对,猜疑,苛责,漠视,他一次次地坦荡地面对。
在旷日持久的战事中,在中原熊熊燃烧的战火中,他一次又一次地厮杀在最前线,没有言语,只用行动向大家证明太虚观,不会因此而消失……
这样的坚持,这样的付出,不为向世人证明什么,只是,在午夜梦回之际,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去追寻父亲的身影,想求得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又让他绝望至极……
天地之大,而内心的苍凉却无处安放,身处乱世,究竟何为才是道义?
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是非功过,如何是一己之力能评说的?
不争名利,但求无愧。
如此星辰如此夜,苍山别后,天涯与海角皆不可寻。
宋屿寒仍旧抗战在中原的前线,与以往不同的是,坚毅的身上多了一份从容,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心之所向,便无所畏惧。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清澈淡然的身影此刻正悄然无息地在战火中陪着他一起煎熬,无数的病患被人从前线送往这里,她倾尽平生所学,耗尽毕生心血救死扶伤。
偶尔交错之间,看着他眉眼间越来越淡的痛楚,她的嘴角也越来越往上扬,无须言语,就能感受到彼此无尽的关怀。
九黎城内,一片歌舞升平,而中原的战火依然纷飞。
那天,硝烟弥漫的上空,依旧让人透不过气来,而幽都强大的兵团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慢慢碾压过来……
血色的夕阳映衬着哀鸿遍野的山河,沉重而哀伤。
岑夕在无数人的鲜血中,坚定地矗立着,直到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也不愿就此倒下去,她知道,自己多一分的坚持,就会为他争取多一分的把握,就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和他一同站在这片大地上。
“我承认你!”
随着太虚观法宗宗主莫道然在宋屿寒面前的一跪,众人终于承认了他,承认了他为太虚观所做的一切努力,承认他在众人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
白云观后的高山,悠悠白云,层峰耸立。
宋屿寒坐在云华殿内,看着来自中原的战报,眉目深锁,滚烫的烟尘似卷入心里,层层迷雾中,只想看清楚那浓烟深处是否有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于人后,才敢流露出那来不及说出口的眷恋。
前尘往事,命中注定,一切痴念,百转于心。
那年的丹萍寨,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立于人群里,遍施钱财,救济难民,他脸上始终挂着温暖的笑意。在衣衫褴褛的人堆里,有着一双清澈盈盈眼睛的女孩,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如果可以追随他一辈子,即便是抛却性命,也无憾了....
欢迎光临 《天下3》官方论坛 (http://tx3.netease.com/) | Powered by Discuz! X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