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5-5-2 21:43 编辑
第三十六章
酋回到住处的时候,第一个碰到的是狄戎。
高大的魔将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竟然十分惊喜。酋怔了怔,颇有点受宠若惊。他与狄戎原本谈不上什么交情,若非此番从北溟经中原再到江南的旅程,想来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狄戎一把将酋拉到了屋后的一小片空地上,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一番,才转过脸来,用一种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酋一时莫名其妙,开口问:“你要作甚?”
狄戎犹豫了一小会儿,才慢吞吞地道:“……酋,你对幽篁那小子有意思不?”
酋脸色一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狄戎怕他生气,立时摇手道:“你别误会,我可没有打探隐私的兴趣。我就想知道,你暂时不会有其他中意的女子了罢?”
酋又是一怔,看着狄戎神色,忽地反应过来:“……该不是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狄戎闻言,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一红,道:“你方才与流香出去了半天,我还以为——”
酋道:“流香?”
狄戎点点头,有些紧张道:“你觉得流香这姑娘如何?”
酋眉尖一挑:“你既看上了,又是幽篁的师侄女,我哪里敢说不好。——这姑娘不错。”
狄戎道:“诶,你严肃些!我可是认真要参考你的意见的。你说,我要将她追到手该如何做才是?”
酋道:“这种问题,为何要来问我?”
狄戎道:“你在我们当中活得最久,看起来很有经验。”
酋沉默了一刻,反问:“……谁说活得久就会对这种事情有经验?”
狄戎一脸惊讶道:“……难道不是吗?等等,莫非你没有……你是处?——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还未说完,就看到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咬着牙齿一字一顿道:“……想打架?”
***
狄戎说自己对追女孩子没有经验是真的。因为他追求流香的方式是直接把人拦在院子里,开口问她要不要嫁。
这种典型的魔族风格的追求方式显然不太受到人类欢迎,更何况狄戎为了表达诚意,还特意去研究了一下人类婚丧嫁娶的习俗,转头就一脸认真地对流香说:“流香姑娘,虽然你肯定超过了四十岁,按照正常人类来看这时候孩子都应该已经娶亲了。但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年纪大,真的。”
流香脸上立刻笑开了,看起来鬼气森森,拉长了声音问:“……是吗?”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玉心听到这里,低头扶额,默默地退了回去——这一次她一点都不想帮哥哥。
于是当天晚上莫名其妙得罪了人的狄戎就不断地重复——被流香的修竹戳到半空——被鸩酒的斩妖诀打回地面——这样一个循环往复的挨揍过程,最后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回到屋里,迎面又是酋的友情医疗服务。
直到一切结束狄戎瘫软地趴在床上,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犯错了。
酋将一桌子的药瓶药罐收进医药箱,叹了口气。屋里这样大的动静,却反常地没有惊动一向爱凑热闹的幽篁。那银发的鬼墨最近愈发沉默,今日也只是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望着众人闹腾的场面,微微笑了笑,便走开了。
一种名为担心的情绪在活了上千年的魔心中酝酿,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任由那种情绪如种子般生根发芽,萦绕生长,令他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去追寻那道愈发少见的墨黑身影,然而若要开口,却说不出什么来。
***
次日清明,桐始发华,六曜大安。宜祭祀,修坟,开市,忌移徙,入宅,嫁娶。
幽篁起身极早,提着一只木桶,装了些祭祀用的物什,静悄悄地出门去了。酋站在院子门口,目送那人背影隐没在湿润浓厚的晨雾里,半晌,又若无其事地回屋做自己的事。以往除了围场练兵、四方征战之外,喜爱钻研医术亦是真的。隔了数百年再次来到凡间,只见各类医书与药方又新出了不少,正好一一买来细细研读一番。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窗外天光渐暗,却是浓云聚集,遮住了太阳,不久开始淅淅沥沥地落雨。本以为春雨温润,很快就会停止,哪知天边响了几声闷雷,雨势反而渐渐转大,到最后噼里啪啦地击打着地面,颇有几分无止无休之势。
酋知道幽篁离去时并未带伞,他盯着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最终站起来,自己撑了伞,又另外拎了一把,出门去寻。
桃花林中的泥土浸了雨水变得泥泞不堪,酋走着走着,直到雪白的袍角沾了不少泥水尽皆贴在脚上,才蓦然惊觉自己居然忘记用避水的法术。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便索性不再理会,抬脚继续前行,直到桃树渐渐稀疏,地面只剩下荒草与岩石。还未走到那处乱葬岗,远远只见路边一座塌了半边的茅亭,亭中坐了一人,银发黑袍,正是幽篁。
幽篁同时也看到了酋,面上神色先是惊讶,随即尽皆化为喜悦,朝他招手道:“好大的雨!快进来!!”
酋点点头,并未加快步伐,而是依旧撑着伞,悠悠然地迈进茅亭,抖了抖袍角的水渍。幽篁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盯在酋拎在手里的另外一把伞上,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你来找我?”
酋道:“对。”
幽篁确认一般地继续问:“……来,来给我送伞?”
酋忽觉面上一阵发烧,口中却尽量保持平素的冷漠语气道:“……不然呢?”
幽篁瞪大了眼睛,似有所感,半天没有答话。酋方才注意到他似乎淋雨淋了许久,一身黑袍尽皆湿透,银发也被雨水浸得一缕一缕,紧紧贴在颊侧,形容颇有几分狼狈。倒塌的亭子一侧放着那只木桶,里面原先塞着的纸钱祭品等物已经不见了。
酋道:“你出去许久,若是寻常祭祀先人,早该结束回来了。”
幽篁淡淡一笑:“抱歉,我发呆发得太久,让你担心。”随即注意到酋衣角鞋边的泥渍,忽地站起来,似乎想要过去帮他弄干净,却被酋拦了下来。
幽篁道:“你的衣裳都贵重得紧,要是弄脏了洗不干净可如何是好?”
酋道:“小事而已,堂堂男儿何必在意这个。”又摸了摸幽篁的衣袖,只觉触手一阵冰凉潮湿,道,“你们鬼墨……可不会风寒吧?”
幽篁摇摇头,面上笑意又多了几分真实:“……毕竟做死人也是有好处的,这便是其一。”转头瞄了亭外厚重雨幕几眼,道:“多谢你来。只是我还想坐一会儿,待这雨再小些,我们一同回去?”
酋点头,总觉有话要说,便在幽篁身边坐下来,一起去看远处隐没在重重水帘之后的桃李花林,视线所及,只有大片大片模糊灰暗的粉红。
幽篁忽道:“你……之前有来看过这片墓地,对吗?”
酋心下一惊,道:“你果然能感觉到?”
幽篁嘴角的笑容蓦地拉大,道:“猜的。”
酋被套出实话,不由得立刻噤声,面对当事人,愈发觉得心虚起来。幽篁倒似并不介意,思绪转回往昔,神色悠远,轻声道:“先弟定君千竹之墓……定千竹……华夏定家……呵呵,好一个华夏定家!活着的时候,我哪怕做梦都想要得到那个姓氏,却始终不能如意。等到死了,这个字却被刻在了墓碑上。——真是讽刺,对不对?所以,那个姓氏我不要了,那片泥土下面的也不是我的坟墓。我的名字是幽篁,没有姓氏,仅此而已。”
酋听出幽篁语气中隐含的极致哀伤,生怕他因此牵动心绪,再次侵染邪气不受控制,本想出声制止。然而幽篁似乎极有倾诉的欲望,血红色的双眸转向他,依旧微笑着说:“一直坐在这里也挺无聊的,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 |
评分
-
3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