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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门派小说,怀念过去···八大门派已经更新完毕。现更新至外篇,玄溟和穷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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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20
标题:
八大门派小说,怀念过去···八大门派已经更新完毕。现更新至外篇,玄溟和穷蝉
一楼怀念我们曾经贰过的天下············
楼下开始更新········
不知道会不会被关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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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看的,给点动力,小小的留名下,当作鼓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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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当年回忆已是烟 于 2012-7-6 13:05 编辑
]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21
这些小说官网都有,但是有些新玩家不一定看过········所以发来让大家看看
作者:
霏紫吖
时间:
2012-7-5 10:22
有哪些,看看我看过米有
作者:
貓兒花开
时间:
2012-7-5 10:23
我是来秀签名的
作者:
舞吖
时间:
2012-7-5 10:23
打卡
打滚求粉粉粉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23
标题:
荒火卷-砥砺之火
饥荒
四季的色泽衍变,本应从嫩芽黄,到麦苗青,到杏黄,再到麦穗的金黄。但这一年四季的步伐乱了,如同酩酊的酒徒,被自己的腿绊倒——燕丘的这个秋天,只有枯黄、土黄、焦黄,惟独没有金黄。
四岁的小豆豆正在费力地爬越一道田埂。不过是大人的跨步之距,对此刻的小豆豆来说,却横亘成一道天堑。这还要感谢刚才那根干枯的地瓜秧。没有那根惊喜的发现,他连翻越这道田埂的力气都没有了。
翻过这道田埂,再爬过这亩地——其间还要爬过两具尸体,才能到达那条水沟。那些平时用来灌溉的水沟早已干涸。干焦的虾皮和蟹壳裸露在裂纹班驳的泥面上。那里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吃的。
豆豆的一家都死掉了。他是唯一一个活口——或许也熬不过今天了。
灾难是从这一年的春天开始的。一场空前诡异的荒灾像重锤一把砸在这片土地上。播下的种子似乎一夜之间被什么人挖掉了。播下什么,收获的是永恒的光秃秃的地面。然后是大旱,整整一季,滴雨未下,甚至连地里的稗草都渴死了。到了本该收获的秋天,理所当然的颗粒无收。整个村庄苍凉荒芜,黄土裸露,像生了瘌痢的脑壳。家家户户的余粮都吃光了。有人开始外出逃荒。豆豆家老的老,小的小,被迫留在了集镇上。
家里从入秋开始死人,最早是爷爷。爷爷濒死之时脑袋硕大,肿胀得几乎透明,清晨在脸颊上按个窝,到晌午还弹不起来。爷爷死之前家中就已经没有任何充饥之物。集镇上残存的绿色都被人吃光了。从草茎吃到草根,从树叶吃到树皮,一直吃到整棵树光溜溜一丝不挂,像一簇倒插在黄土上的树根。
昨天傍晚,豆豆十岁的姐姐从山洼里挖到了“宝贝”。“怕是白面咧。”饿昏了的一家人围着“白面”啧啧称奇。豆豆谗得口水鼻涕双管齐下,八岁的哥哥赶紧凑上前把他的鼻涕舔得一滴不剩。“是咸的咧。”哥哥津津有味地咂着嘴。
爸爸妈妈已经饿死了。家里唯一的大人是婆婆,老眼昏花的婆婆看着这坨“白面”像见了救星。她嘱咐一群半大的孩子们赶紧锁门。现在镇上的人都饿掉了理智。人吃人的事都屡见不鲜,要是叫他们晓得这家人私藏了白面,还不上门来抢。
婆婆给几个娃说,“先忍忍,半夜再说,我先把柴火准备好,半夜奶奶给你们烙白面馍,把你们叫醒了吃。”
几个娃早早上了炕,昏睡到了半夜,不待婆婆叫,自己早早就饿醒了,一排齐坐在炕头,个个张着涎水横泗的嘴,像一群急吼吼的狼崽子。婆婆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蹑手蹑脚地生火。这宝贝白面倒也奇怪,烙了半天也烙不出期待的香喷喷的焦黄。几个娃早等不急了,跳下炕撕下一块就往嘴里放。豆豆最小,好不容易挤到锅前,撕下一块急急塞进嘴里,嘴巴里顿时燎出几个水泡,他忙不迭地吐了出来。姐姐马上跪下来把他吐出来的糊糊舔下肚去--一家人都顾不上礼让了。婆婆就是在这个时候打了个奇怪的嗝,突然栽倒在地,豆豆弯下腰去摇婆婆的间隙,几个大些的娃已经把那烙不焦的饼给撕扯光了。豆豆一口都没吃上。看着几个哥哥姐姐意犹未尽的模样,豆豆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豆豆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拣了一条命。他昏睡到晌午醒来的时候,发现地上除了婆婆的尸首,还有打着滚呻吟辗转的哥哥姐姐,个个肚子鼓得像个球。
豆豆在牲口棚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把沤烂了的麸子,就着口凉水吞了下去。等他转身进屋时,哥哥姐姐已经不叫唤了。肚子鼓得老高,硬邦邦的,身子直挺挺地僵在地上。豆豆以为他们是被昨天的白面饼给撑着了。
豆豆不知道他们昨天烙的不是白面饼,是观音土。他只知道再不出门寻点吃的,自己就要跟着爷爷奶奶去了。他艰难地走出家门,来到寸草不生的地里,已经有好几个半大的娃趴在地头上翻寻着。豆豆这天的运气不错。他挖到了一个花生粒大的地瓜梢子,一根半干的萝卜秧。待他吃下这些后,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眼前金星乱窜,双腿颤颤巍巍,力气像被魔鬼偷了去。他只得爬了,爬着寻找吃的,爬着寻找生的希望——只到爬不动,匍匐在地上,静静死去。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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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27
标题:
荒城
荒城
怪异的事在距离集镇还远远时就发生了。十二岁的凌云志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踩碎了路中间一个干枯的头颅。是人的头颅。他哪里见过这玩意儿。真真骇得灵魂出窍。
父亲瞪他一眼:“男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跟婆姨似的大惊小怪!”凌云志噤了口。心神甫定的他差点又大叫起来,这一回他及时把惊恐咽了下去。他转眼看着父亲,父亲也明显骇了片刻——尸体。全是尸体。路边的沟壑里,层层叠叠,不绝于目,空气中充满令人作呕的发酵的腥臭味。
“快走快走,当什么都没看见。”凌云舒催促儿子。车轱辘的响声急促起来。
三个月前,镇上还人来人往,热闹得很。才半年的光景,整个集镇突然就呈现出一种奄奄一息的模样,是天光将暮未暮的荒凉。镇上的人要么慢走,要么在地上艰难地爬着,更多的人则面无表情地靠着光秃秃的树木、房屋、墙壁,仿佛行走着的这对父子不存在似的。
凌云舒上前打听,大致明白了镇里的景况:整整半年,滴雨未下。大量的蝗虫和老鼠,把能吃的粮食都吃光了。后来连蝗虫和老鼠也没有了——饿死的饿死,多半还被人吃掉了。现在连树皮都剥光了。满目都是枯黄的树干。
整个集镇已是将死之态。粮店大门洞开,谷仓已经倒塌,盛稻谷白面的篾席此刻都卷着尸首。铁器显然是卖不出去了,将死的城市不再需要这些东西。父子二人心怀怅然,却也只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凌云舒一路盘算着,家里的存粮应该可以支撑到来年,何况芦苇荡子里的鱼虾、泥鳅、嫩草芽什么的,足够撑到开春了。这样想着,心里多少宽慰了些。
豆豆在那条干涸的水沟里没有发现期待的死鱼死虾。多半是已经被人吃光了。天地之间,一切都消隐了,世界只剩下泥土。他试着啃了一只断犁的木柄。啃不动。嚼碎的一些木头渣渣他吞了下去,又呕了出来。他想回家去。也许婆婆哥哥姐姐刚才是吓唬他的,或许现在他们已经站起来了,正在烙着白面馍,等他回去吃。想到白面馍,他眼前有了幻觉。裸露的黄土地,像高粱馍。他真的啃了两口,没有味道。嗯,还是应该吃白面馍。白面馍好吃。刚出灶的白面馍,热乎乎的,嚼在嘴里,有麦芽的清香。他似乎有了一点动力,继续往家里爬去。白面馍在等着他。肚子里流出来的黏液和涎水沾得下巴上到处都是。他要快点爬,拐过这道弯就离家不远了。别跟刚才一样,香喷喷的白面馍都被哥哥姐姐抢光了。
凌云舒父子就是在转弯的街角看见豆豆的。那个浑身泥污的小人有气无力地爬着,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只有下巴被涎水冲出几道白印。几只秃鹫在天空焦急地盘旋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它们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就等着那蠕动着的小人趴下,然后就该它们一哄而上了。
凌云志抱起豆豆的时候,这娃只剩下一口气了,目光都散了。他连忙取出怀中的水壶和烙饼。
“不要!”凌云舒大喝一声。
晚了。街道上那些半卧半爬半倚着的人,疲惫黯淡的目光突然都被点燃了似的,一群人鬼魅似地凑了过来,饿昏了的模样和眼神,穷凶极恶——像要杀人的目光!
凌云舒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物品,迅疾地向远处一抛。众人尾随了过去,哄抢作一团。刚才还气息奄奄的一群人,顿时变成了一堆禽兽。
凌云舒接过儿子怀中半耷拉着眼皮的小豆豆,平放在板车上,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
他们大步流星地穿越集镇,一直走到无人的芦苇荡里。
凌云舒取出自己怀里的水和饼。先喂豆豆一口水。水在干枯的小嘴中打了个漩,急促地滑了下去。凌云舒又咬了一口饼,细细嚼烂了,用舌尖一点点喂到豆豆嘴里。
凌云志在一旁看傻了。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30
标题:
天火
豆豆就这样进入了凌家,并一天天恢复了生气。洗干净后,凌家三口才发现这小娃娃也有雪白的脖颈,眸子黑亮,滴溜溜的圆,芦苇荡黑泥沼里冒出的气泡一样。
豆豆却不说话。从他进凌家的那一天起,就没张嘴说过哪怕一句话。凌家人都以为他是哑巴。
凌云舒给他取了个名字:凌云翔。
“凌云翔?凌云爬还差不多。”锦棠开个玩笑。
父亲和母亲对这个豆芽似的小人视为己出。凌云志也很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家伙。他总是尽量在出去猎食的时候给他留几个活口,小鱼小虾什么的,养在瓮里,陪他玩。
然而事态比凌家想象的还要严重。之后的半年,燕丘还是一直不降雨。
慢慢地,芦苇荡干涸了,水荡里的草芽干枯了,家里的余粮越来越少。
这一天,一家人早早就睡了。也是为了节省灯油。家里所有物资都开始紧缺。也不知道这干旱和饥馑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突然,豆豆蓦地在黑暗中坐了起来,大声朗朗地喊了声:“火!”
已经入睡的凌云舒夫妇被惊醒了。他们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个端坐在炕上的小人——莫非他不是哑巴?
凌云舒又是惊恐又是狐疑地问他:“云翔,你刚才说啥?”
豆豆,也就是庄重起来了的凌云翔,突然把手朝东窗边一指,再次准确清晰地喊了一声:“火!”
锦棠顺着他的指向一把推开窗。东方天穹一片赤彤色的红霞,浓重叠沓,像一把大火,将整个天际都烧红了。
“是……朝霞吧?”锦棠被这奇异的天象给搞蒙了。
“不是,天刚黑咧。”凌云舒喃喃道。这时突然起了风,一群老聒窜出密密的芦苇丛,惊恐地四处飞散。骤然而来的狂风利飕有力,天穹下的芦苇前推后拥,一波一波地滚动。一道压一道的血红闪电在芦苇头上裂开,雷声强大,震动耳膜。风向变幻不定,芦苇四面摇摆,白絮交织迷乱,田野凌乱不堪。最先一批凶狠的雨点打得芦苇颤抖,打得野草惶恐,打得道上的细土凝聚成团后又立即迸裂,打得这家人的心头忐忑不安。
全家忐忑地互相观望一眼。凌云翔突然着起急来,小手拍着炕,欲哭的声音:“快走!快走!”
——那是他最蒙昧的记忆。还在娘的襁褓里,有一天也是见到了这样的“大火”,不久,集镇上的庄稼便莫名全部死去,蝗虫肆虐,无数逃荒的人群映得窗户上人影憧憧……
“这孩子,怕是通灵性呢。”锦棠把云翔揽进怀里。
凌家人曾经以为他是哑巴。而事实上,他只是被饥馑和灾难吓得失语的孩子。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32
标题:
逃亡 末路 纹身
三天后。
通往南方的驿路上,驶来一辆马车。
凌家一家人坐在马车上,人人心中忐忑不安。
三天前,就在天际那片红霞渐渐消散后,他们没有听小云翔的话。尽管有不祥的预感,却因为自己的秘密,不便逃亡,但奇异的事情还是不管不顾地,一桩桩接连冲了过来。
先是芦苇荡一天之内都干焦了。焦得像是被大火炙烤过。
小云翔一直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累了就趴在炕上歇歇,缓过劲来接着哭喊:“快走!快走!”
一天后,漫天的蝗虫来了,铺天盖地,下雨一样,瞬间连窗纸上都爬满了。举目望去,遮天弊日的蝗虫群,连光线都渗不下来,天地都成了黄色,一片苍茫。
凌云舒裹着头巾,快速赶去了一趟集镇,回来就说了一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九黎。”
“怕是闹蝗灾了。”他轻描淡写地对凌云志说。其实他没敢告诉儿子:整个镇子已经断了气。一地焦枯的骷髅头。这不是蝗灾。也不是旱灾。这是被怨火燎烧涂炭过的城。小时候,他听长辈说过,只有在幽都王怨念深重,欲祸害人间时,才会有这样的寸草不生、生灵俱亡。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们必须要走。尽管他和锦棠都觉得其实他们根本无处可去。
该怎么向凌云志解释他的真实出身呢?这真是难以启齿。
大概在很多子女心中,父母都是英雄一样的人物罢。被崇拜着,被效仿着。的确,凌云志的言行举止、一招一式都在受父母潜移默化的影响。而事实上,他们只是一对亡命鸳鸯,一对荒火教的逃兵。
——在这之后的很多年,凌云志颠簸和流离了好久,才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父母不是什么大英雄,只是当年因为怀了他,无法去作战,私奔到燕丘的一对亡命天涯鸟。这可真是滑稽。真相比青春期更令他难堪。他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胳臂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之前的询问父母总是支吾以对,而现在谜底终于解开。
那个火焰一样的纹身,其实是荒火教的标志。凌云志心里明白了:我是荒火教的后代,我身上淌着荒火教的血。
他们逃亡到了巴蜀望川茶馆。众多来往的客人熙熙攘攘。一家人好久没吃过饱饭了。凌云志很开心,吃了一碗又一碗。凌云舒夫妇倒是心惊不已。他们刚进饭馆不久,就进来一队人马,那装束他们太熟悉了。尽管他们自己早已着布衣凡服,但看见那身装束的人,还是忍不住对视一眼,然后竭力镇静下来,只盼快些吃完,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所。
凌云志吃得兴起,挽起袖子去装饭的木桶盛饭。锦棠要制止已经来不及。凌云志还是暴露了胳臂上的荒火纹身。邻桌的人先是一楞,然后趋上前来。
不要以为孩子没有记忆。凌云翔准确记住了那一天邻桌所有人的样子。很多年之后,他还可以详尽地描述他们。
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三个大人的装束都有些奇怪,一脸喷火的表情,眼神里满是仇恨。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那男的,小小的一张脸,却满是悍肉;女的目光凌厉,嘴角上扬着,很有点瞧不起人的样子。
凌云翔那一天的全部记忆被兵器的光影和四溅的血花所覆盖。他只记得一群人撕打了起来,为了一件他闻所未闻的物品。父母护送着他们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九黎荒火教门口,那群人才讪讪离去。
除了回荒火,他们已无处可去。江湖上已经没了他们的立足之地。
父母循教规自刎谢罪。自刎前父母把两个娃娃抱在一起,凌云翔听见他们小声对哥哥嘱咐道:要赎我们当年因怯懦而犯下的罪。父母这一生的耻辱要靠你偿还。父母除了命,没有别的了,而你还有大把的年华。要把弟弟养大。豆豆虽不是我们的亲骨肉,但救过我们全家的命。
教主祝焱深明大义,收留了他们,还给小云翔的胳臂上刻上了荒火教的纹身。这一举动虽然饱受教徒质疑,但教主还是执意做了——大概就是从这一刻起,凌云翔就卷进了荒火教的是非中心,成为偏见的焦点。这样的质疑一直延续到他死后才逐渐烟消云散。
作者:
浣泉琉璃
时间:
2012-7-5 10:36
先打卡,再看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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昵称47a5b9
时间:
2012-7-5 10:42
标题:
我在看哦LZ不要弃坑哦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42
标题:
漩涡
相比凌云志的春风得意,凌云翔的荒火之路便走得步履维艰。由于没有荒火血统,在被吸纳进荒火教的第一天起,关于他的纷争和非议就没有停过。尽管他的胳臂上被教主亲自刻上了荒火教的纹身,围绕他的流言蜚语还是层出不穷。
随着年纪渐长,凌云翔不是荒火后人的特征还是显示出来。尽管他也长高长壮了,但他仍是没有长出荒火教徒传统的魁梧凶悍和紧实饱满的肌肉。在同龄孩子中他始终不打眼。加上他骨骼细瘦,天生的营养不良,所以尽管他一直非常努力地跟着哥哥学习武艺,但技艺仍不出众,仍不时遭遇长辈的诟病和同龄人的欺侮。
凌云志当上护法的时候,凌云翔刚刚踩进青春期,身体地形越长越复杂。一群同龄的荒火少年有机会总要比试裆部初生的杂草,这算得上青春期男子性心理的第一次称雄。这样的较量令凌云翔大惊失色无地自容,他双手捂紧裤带满面通红,望着领头的一个叫沈江畔的少年战士不停地说,不,我不。沈江畔这家伙二说没说,硬是把凌云翔给扒了。扒开之后众人狂笑不已,凌云翔的关键部位像古老沉睡的玉门关一样春风不度。沈江畔指着凌云翔的不毛之地说:“乱葬岗!”凌云翔羞愤难当,差点和陈江畔拼命。
凌云翔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跟随队伍出征江南杀敌。尽管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兵,他还是尾随大部队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凌云翔跟随的是荒火教另一位重要护法边离城的部队。得胜班师回朝的那天,一队将士都在南下的江上饮酒吃肉。船行至流云渡时,喝得脸红脖子粗的边离城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叫航船继续行驶而自己跃入江水一路朝江心游去。边离城已经四十有余,一身腱子肉却仍然结实饱满,棕色的身躯在水中穿梭自如宛若游龙。
边离城远远地对船上的众将士喊道:“你们哪个敢跟着我游到江心的漩涡里去?”将士们故意激他:“被漩涡卷进去了还能活着游出来?”边离城是热血好胜之人,当下便急了,道:“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后生还不相信我的能力?”没见过世面的小后生们纷纷说:“我们还就是没见过,当真就是不信。”
边离城突然指着江心一个漩涡说:“那我就叫你们见识一次。”没等众人阻拦,他划拉几下便冲了进去。众将士顿时傻了眼,站在船舷边集体噤了声。
漩涡转得比想象的要快,边离城就像一根绝望的稻草卷了进去很快便没了踪影。片刻之后,就在众人都慌了神的时候,众人突然听见了爽朗的笑声。是边离城在船的侧面得意地挥手。众人将他拉上岸,忐忑地问他感觉如何?边离城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像是有许多手把你往江底拽。当你觉得自己快完蛋的时候一下子被放出来了。”末了边离城还挑衅地歪歪嘴:“我一个四十岁的人都敢跳进去,你们这些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有哪个胆敢一试,我赏他百金!”众人顿时哑然,纷纷后退。
一直沉默不语的凌云翔被纷纷退后的同伴踩着了脚。他看见了他们眼中的恐惧和慌张。一股莫名的勇气突然冲进了他的胸膛。他意识到这是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他想都没多想,便大声喊道:“看我的!”话音刚落他便一头扎进水中。
在众人错愕的惊呼声中,凌云翔披波斩浪,奋力朝江心的漩涡游去。刚刚靠近漩涡边缘,凌云翔便感觉到了身不由己。他感觉自己被许多只巨手像揉搓面团一样揉来搓去。凌云翔不由失声叫了一句:“不好!”他没有叫完便接连喝了好几口水。凌云翔瞬间想这样也好,进了阴曹地府可能还能见到父母,也不再愁总是给哥哥丢人了。就在这时凌云翔被一只手轰地一下抛了出来。他傻瓜一样不明了方向。直到航船驶到他跟前他才清醒。众人将他拖上船。边离城走上前立马扇了凌云翔几耳光,大声训斥道:“小命也是可以开玩笑的?你死了,我还要受处罚哩。”凌云翔脸上火辣辣,但他看出了同伴眼中的钦佩,虚荣心的巨大满足令他无比满足无比快慰。
半夜时分,边离城趁众人已经入睡,摇醒凌云翔。两人在船头处浴风长谈,边离城果真赏了凌云翔百金,并敬了他三杯酒,连声说一条好汉一条好汉一条好汉。凌云翔读懂了边离城眼神中的赞赏,他将三杯酒一饮而尽,胸膛里烧起了轰轰烈烈的砥砺之火。
回到荒火教大本营之后,凌云翔拿着赏金,兴冲冲地赶到哥哥家报喜,眼神中多少暴露了邀功的得意。不料哥哥听完他的叙说,却狠狠地抡了他一耳光。
凌云翔怔怔地捂住脸,凌云志一怕抓紧他的衣领:“父母自刎前是怎么嘱咐我们的?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就要做到真正比别人强!要到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条汉子彻彻底底的服你的气!而不是耍钻漩涡那种邪活儿!”
凌云翔感觉哥哥的这记耳光永远烙在了自己脸上,而哥哥的话永远烙在了他的心里。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43
标题:
禁锢
流年偷换,风雨数载。妖魔仍然肆虐人间,尽管以荒火教为首的反抗军奋起反击,但大荒多数百姓家园仍惨遭妖魔涂炭。
凌云志在荒火教中的地位随着一场场胜仗而愈发显赫。莫云飞给他生了个儿子。那小子生下来的时候连哭声都比别的娃娃嘹亮。凌云志想,父母在天上的亡灵看见自己的孙子云展,怕也要笑出声来吧。
凌云翔也在一次次浴血奋战中成熟起来,尽管在同龄人中他算不上最打眼的,但再也没有人胆敢小觑他了。十六岁那年,凌云翔终于有机会第一次带队,以少于敌方数倍的军力在中原骆驼村大败妖魔。骆驼村大捷从此彪炳青史,凌云翔成为荒火教备受瞩目的新锐少将。
骆驼村大捷后,凌云志将教主祝焱奖赏给自己的玉佩细心为弟弟带上。凌云志说:“爸爸妈妈终于可以放心了。”凌云翔心头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一年后,江南夏苑一战成为荒火教历史上极其惨烈的一页。夏苑后方就是重要的粮仓青田,所以反抗军和妖魔在夏苑展开了多次拉锯般的殊死之战。
由于护法边离城的战术失误,先遣部队被被妖魔从夏苑、都江堰、木渎、肖家湾四个方向夹击,队伍死伤惨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云翔自愿担负起了死亡之旅。他带领十名铁骑将士,连夜驭马千里,快马加鞭,穿越映日荷塘,突破妖魔设在青苑左侧的防守,直指青田。铁骑将士进入青田后,有意在田野四处放火,引发妖魔后方大乱。妖魔首领迫于压力,调动青苑左侧的军力反围青田。反抗军先遣部队趁机退守映日荷塘,坐待救兵。凌云翔故意引领妖魔,解救了大队人马,在青田广袤的田野上,十名铁骑将士先后战死,凌云翔被众妖魔围困在青田左上角。
那是一个田野的旮旯处,一个三面环山的山凹,只有一面通向田野,一些四季常青的苍天古树将这个旮旯遮蔽得阴暗险峻。山凹里有两个稻草人,一个已经荒败了,一个还套着褴褛的花布衣衫。凌云翔退到这里,已经无路可退。十名铁骑将士都已经战死,他知道自己也来日不多。躲在一处麦草垛后,他发现自己浑身都是伤。疼痛这时才开始一波波地袭来,而在此之前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大批的妖魔被他引到了这里,如果等这些妖魔发现在青田后方作乱的只是他一个人,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想到这里,凌云翔有些得意,又有些心酸。
妖魔终于发现了凌云翔的踪迹,他们围上前,却又有些胆怯,他们不知道藏在山洼里的有多少荒火将士。他们远远地围成一排,将山洼唯一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这时凌云翔故意引燃了一处麦草垛,青烟四起,妖魔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凌云翔故意拖延着时间,他知道等到救援部队赶到,退在映日荷塘的将士就有救了。
妖魔是在半夜发动的围剿。凌云翔边撤退边引燃沿途的麦草垛。妖魔界的首领渐渐领悟到这不过是一个欲盖弥彰的骗局,他有些恼羞成怒,一声令下,全体妖魔大步紧逼上前,凌云翔终于退无可退,他背贴着山脊,身前是那两个歪歪斜斜的稻草人。
四周青烟升腾,火光映天,黑压压的妖魔睁着愤怒的双眼望着这个欺骗了他们的少年。凌云翔觉得这些妖魔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们喷火的目光都可以将他烧成灰烬。凌云翔心想,等你们一上前,我就将长斧的利刃砸向自己脑袋,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你们这些怪物手上。
有些妖魔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趋步上前。凌云翔举起了手中的长斧,他缓缓调转斧面,将利面对准自己。
“停!”妖魔首领大喝一声,妖魔全体停顿下来。“想死?没这么容易!”妖魔首领嘴角抽搐了一下,“老子要慢慢折磨你,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欲哭无泪!”
凌云翔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妖魔首领发出了一束光晕缠绕住了自己的周身,他脑袋嗡的一响,待他清醒过来,他突然发觉自己不能动弹了,他一怔,眼睛四处打量一下,突然发现天地都变了样,他似乎不再是自己了,他是在用什么角度看四周呢,他垂下眼,打量一下自己——这时他不禁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禁锢在了那个破败的稻草人身上。
妖魔们得意地邪笑起来。妖魔首领不怀好意地走上前,重重给了稻草人一耳光。凌云翔被扇得头晕眼花。他听见妖魔首领说,“你的真元已经被我锁在这个稻草人身上,你一辈子都休想出来了。”更猥琐无耻的事情还在后头。几个妖魔冲上前朝他身上吐口水,还有几个将骚臭的尿撒在了他身上。他明白妖魔是故意用这种手段羞辱自己。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欲哭无泪——死亡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当时决定引领妖魔转移,就注定是一场死亡之旅,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任其羞辱的下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妖魔渐渐散去了。他悲哀地睁开眼。风吹过他的脸,他的身体在风中摇摆了几下。他想大叫几声,可是他连这个微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他再次悲哀地闭紧了双眼。
很久很久之后,他睁开眼,心如死灰,这时他注意到对面那个披着褴褛衣衫的稻草人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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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52
标题:
涅磐
临近半夜,队伍渐渐醒来。
有将士钻进放着火引的帐篷。一阵骚动骤然传出。
事情果然同两个稻草人预想的一样。火引全部莫名其妙不翼而飞,看护将士被暗杀。雨雪交加之夜,没有火种,信号弹已无可能点燃。
凌云志急得满头大汗。这么重要的任务,这么机密的一环,却偏偏砸在自己手上!如果信号弹不能升天,天机营将士就不敢擅自擂鼓,所有蓄势待发的其它门派将士都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样的时候,追究谁是始作俑者已经毫无意义。时间分秒逼近,离子夜时分已经迫在眉睫。
凌云翔看见哥哥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是心急如焚。这时他听见嘤嘤的抽泣声。是侄子云展。云展受不了这样的惊变,开始啜泣。凌云志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
凌云翔多么想像哥哥这样紧紧拥抱自己的侄儿啊。他本是九黎普通百姓后嗣,险些饿死在妖魔制造的荒灾里。他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全部在那场浩劫中暴毙。如果不是自己的养父母,自己只怕早已是荒原冤魂。
他看见抽泣的侄子,多么想上前去亲亲他饱满的脸蛋,如同亲吻自己幸福而痛苦的童年。多年前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场噩梦。而那梦魇的质地肌理却如此清晰,仿佛伸手可触。如果不是凌家人视为己出,他怎么可能衣食无忧,怎么可能一步步逼近自己预想的光荣与梦想。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滑过,他感觉心中一直腾腾燃烧着的那簇砥砺之火越烧越旺。哥哥的一番话犹在耳畔,“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就要做到真正比别人强!要到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条汉子彻彻底底地服你的气!”,胳臂上荒火教的图腾纹身烧得他心疼痛起来,哥哥亲自给他佩带的荒火玉佩还贴在自己的真身上——是时候了,他想。他突然感到一种由衷的释然。他倾其一生,不就是在等待这一刻吗?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凝聚全身真元,集中在胳臂上荒火教的图腾纹身上,“哧”的一声,他的胳臂如他所愿,窜出了一股火苗。
“你要干什么?!”对面的稻草人惊叫起来,她在风中拼命摇晃着自己的身躯。
他抱歉地看看她,任由胳臂上的火越烧越大。
“火!”凌云志怀中的小侄子率先发现这团微小的火焰。往事瞬间击中了凌云翔。他想起了四岁那年,他在锦棠妈妈温暖的怀里,指着天边,高呼而出的那一声“火”!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但他根本流不出眼泪,火已经越烧越大,现在他的躯干也已经烧着了。
旁边的荒火将士都楞住了。是云展第一个反应过来:“父亲,咱们有火了!”凌云志恍惚片刻,清醒过来,是的,有火了,不管这火得来得是多么蹊跷和不可思议,但终归是有火了!
“亲爱的稻草人!”小侄子冲到他跟前,“我真想抱抱你!”
燃烧的稻草人无力地朝自己的侄子笑了笑。大火已经窜到了他的头部,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我也真想抱抱你,我亲爱的侄子。他悲伤地想。
对面一直在摇晃的稻草人终于停止了动作。火越烧越大,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最后努力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自己的侄子和哥哥,然后抱歉地朝她笑了笑,紧紧闭上了眼帘。
子夜时分终于到了。一朵耀目的信号弹直冲云霄,紧接着震天的鼓声响了起来。凌云志听见从四面八方远远地传来各个门派将士的冲锋杀敌之声。他知道他们赢定了。整个大荒人民的命运,从今夜起,将彻底改变!
“杀!”长斧一挥,凌云志大喝一声,所有荒火将士应声呼喊而起,马蹄声响彻原野!
……
数日后,率队大捷的凌云志骑着快马重新来到青田的这处隐蔽山洼里。他的儿子凌云展端坐在马前面,雨雪中,只露出一双洁净单纯的眸子。
奇异着火的稻草人拯救了整个大荒人民。凌云志早觉蹊跷。儿子也一直叫嚷着要回来看看那个稻草人怎么样了。大捷后今日终于有空,凌云志携子一同前往。
远远地,凌云志就发现那个稻草人的残骸已经被白雪覆盖住了。另一个稻草人在风中剧烈摇晃着身躯,像在哀号一般,褴褛的衣衫已经破败得不像个样子。
“爸爸,到了。”小侄子率先跳下马,跑上前去。
凌云志打量一下四周,这个地方他始终觉得诡异得很。
“爸爸,这是什么!”云展大叫起来。
凌云志翻身下马,走上前去。那个稻草人已经烧成了灰烬,焦黑的灰烬被儿子从雪中扒了出来。儿子手中举着一样东西,正对着天,仰着头详细打量着。
凌云志接过儿子手中的东西,一下子怔住了——那是当年他亲自为弟弟佩带的带有荒火图腾的玉佩。这件东西他到死都认得出来。
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头翻滚着。他慌乱地扒掉掩埋着的雪,一堆焦黑的灰烬露了出来。泪水哽住了他的呼吸。他心中的难过一层层翻涌着,他用尽毕生的力气才逼退已经涌到眼前的泪水。
“过来,儿子。”他长舒一口气,一把将儿子揽过来,泪水似乎被他舒了出去,散溢到无尽的天地间,“给你的云翔叔叔磕个头。”
“啊?”云展还没有反应过来,爸爸已经把他的腰膝折弯。云展乖巧地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就在这时,旁边那个一直摇晃着的稻草人突然倒在了地上,大片大片的雪花静谧而执著地掩埋了她。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57
原来没人看啊·····
不过我还是要更新下去····
接下来是
天机卷-浩瀚之鼓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0:59
标题:
天机卷-浩瀚之鼓
烽火
烈马的嘶鸣划过旷野长空,路心月举目前望,一弯浊黄江水隐没于眼前的黄沙蔓草之间。他翻身下马,渴极了的马踱到不远处的一泓水潭,背对夕阳,低首饮水,鬃毛金黄蓬松,剪纸似地映衬着远方天地一线。路心月眯着眼向它身后的太阳望去,夕阳已褪去威势,圆融融的一蓬暖红,亲昵地抚摩着大地上的河流山川。而在眼前一路延伸过去的城墙,则像静卧于夕阳中的一条巨龙。路心月驻守此地六年,第一次发觉天地如此宽阔,他的唇角微微一颤:“世上最雄壮的景致,莫过于此罢。”
六年如白驹过隙。好多事,你身在局中时,只觉千头万绪,如纠缠一团的乱麻。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时光自会帮你捋清一切思路。你所需要的只是等待。
路心月站的位置是天机营外的城墙哨卡,城墙四周都是戈壁石碛,在城墙左右,可以观望到由北方延伸而来的众多烽火台。白昼升烟,黑夜放火,是外敌入侵的信号。路心月站在这里观望烟火之讯已有六年。
而青烟是最危险和特殊的信号。如果不遇十万火急,这个信号永远不会发出。
能发出这个信号命令的,只有一人。
路心月每每想起此人,心绪总是五味杂陈:由衷钦佩之余,心头难免会掠过一丝酸楚。
此人就是天机四杰的老大:断不悔。
断不悔,一个令所有天机营将士热血沸腾的名字。名下的那个壮年汉子铁骨铮铮,是全天机最重要的将领。他有一双镇定敏锐如鹰的眼,面部曲线冷峻如同雕刻。
天机四杰。大哥断不悔,二哥唐镇,三哥房崧崖,最小的是他,路心月。他们自小在天机营长大,结下深厚友谊,堪称生死之交。青年时,四人在军中渐渐确立了自己的位置,被天机营众人奉为天机四杰。时至今日,他的三个哥哥都已成家,只有他孑然一身。他的大嫂,断不悔的女人,叫红袖。红袖亦是天机重要将领,谙熟武艺,疆场外却最是温婉得体,每每要为他牵线搭桥,他总是笑着婉拒。
天机四杰个个精悍出色,却甘愿守护在天机营外。这里四处荒凉,他们沿城墙而居,广袤大地,皆入眼帘,紫塞漠漠,捍卫全营的安危。
而在他们身后,是安宁富庶的天机营。大好河山之外,这样一群精诚之士,为了门派的安危,甘愿将满腔热血挥洒在冰凉无垠的荒漠边疆。数年里,他们过着恒定如一的生活。他们日夜坚守,用一天一天的时间去等一缕希望永不出现、却要随时警惕其出现的青烟。世上无非有两种时间,沙漏时间和钟表时间。他们的时间属于后者。昼夜轮回,日月交替,六年如一日,而时间却如同沙粒悄然漏下,在他们不知觉的罅隙里,无言地堆积起一座山。
这日傍晚,路心月照例起身策马巡视自己管辖的城墙。突然,远方有火光一闪,然后升起青烟一柱。路心月错愕一瞬,立马警觉起来。
——很多年后,天机史料记载了这样一段话:多年来,天机营一直平安无事,直至有一天傍晚,远方烽火台突起青烟,滴血朝霞为幕,衬起青烟一柱,正式宣告了妖魔的入侵。
而路心月只是湮没在这段记录背后的三个字而已。
作者:
淡之若素
时间:
2012-7-5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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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落雪月下
时间:
2012-7-5 11:02
很好看,HH的故事,我以前没有看过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02
标题:
困兽
困兽坡为什么叫困兽坡?路心月觉得这个地方有一种未卜先知的神秘。而在命运为他缓缓揭示这种神秘时,妖魔已经入侵大荒有半年之余。
妖魔进攻天机营之前,已经有多个门派先后沦陷。妖魔的来袭急悚浩荡,有的门派自知不是对手,为了保存实力保护门派百姓,选择了不战自退。但天机营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当然,抵抗到底也绝非天机营的本意。天机营是个极富正义感的门派。如果有可能,他们甘愿做大荒各大门派的骑头兵,将妖魔彻底赶回老巢。但在之后漫长而疲惫的拉锯战中,天机营渐渐意识到,仅仅依靠一己之力,这样的愿望只是捕风。妖魔数量惊人、层出不穷,天机耗损严重,长期的战事不仅摧毁了战士的信心和斗志,也使天机普通百姓陷进了无尽的灾难。天机营后来的目标仅仅是能够保全门派就可以了,只要家园不被妖魔肆意涂炭就满足了。但天机营还是低估了妖魔,妖魔的目的就是摧毁整个大荒世界,天机营连明哲保身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当有一天,守在城墙上浴血抵抗的天机将士发现妖魔挟持普通百姓,并将他们放在攻城队伍的最前列时,真是感到了撕心裂肺之痛。
为了不伤及无辜,天机四杰被迫撤离,退守于天机营大本营之中。
也因此才有了天机营历史上著名的困兽坡之役——退守天机的断不悔率领手下暗夜潜行,以密不透风机关重重的天机阵法,从背后攻击妖魔,将妖魔围困在困兽坡。
但掌握主动的天机营战士在此时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妖魔挟持了丹坪寨的大量村民,其中包括断不悔的两个乔装成村民的孩子。双方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很多年之后,路心月还记得那个寒冽的早春。断不悔的青马就徘徊在困兽坡朱红的道路上,道路上初绽的青草隐隐透露出初春的讯息。马上的人执着马鞭犹疑地坐着——是乘胜围攻?还是按照妖魔的意见,断开阵型,放其一条生路?他反反复复地权衡,反反复复地掂量。
不远处,就是困兽坡。困兽坡的泥土是赭石色的。赭石色土地上的天空有一种奇诡之象,从晨光初展到晚霞满天,都是血色般的淋漓。围困的日子久了,妖魔已有些不耐烦,百姓的哭喊声渐弱,自己的两个孩子是怎么被妖魔识穿的呢?……
断不悔枯思了三天,身下的青马无数次不耐烦地蹬着蹄:它不习惯主人这么久的等待。溯风中,断不悔抚了抚腰间的单刀,刀柄是寒铁炼制,已被摩挲出一层朦胧光晕。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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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ajn
时间:
2012-7-5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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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06
来了········被审核了······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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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风一样的男人艹
时间:
2012-7-5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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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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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29
标题:
残月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
命运起承转合,终于迎来了决战一役。
所有门派都已约定妥当。只待荒火教发出信号弹,剩下的天机三杰将擂起大鼓,众门派闻声一起行动。
但又出现了那么多的波折。先是有黑衣人潜入荒火营地,盗走火种。然后又有内谍,摧毁了天机的三面大鼓。还有不知来历的势力阻击前往营地的天机队伍。天机营成为十个门派中伤亡最惨重的。
天机营全部人马被困在一个角落,且战且退,只剩下百余将士,蜷在一个山洼里。天机三杰都已身受重伤。当他们历经重重困难,终于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地方时,却发现三面大鼓都已被人破坏,守鼓将士尸骨无存,全营只剩下孤零零的鼓架,鼓面已被刀刃划破。眼看计划就要流产。
天机三杰浑身都是血污,命若游丝。路心月把手中的单刀递给红袖:“不要犹豫了。我们盾碎刀残,筋骨俱损,即使能活下去,也形同废人。”
——“总有一天,我会把自己心头上的那轮弯月给你!”他和她同时想起那个醉酒的夜晚他的呓语。谁能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一支烟火冲天而起,划破夜空。
随之是震天的鼓声,在大开大合的山水中,一步一步铿锵而来。
红袖满含热泪,大力敲击鼓面。
咚咚咚。
鼓声推倒一堵又一堵围墙,激起八大门派反击的决心;鼓声坠进一条又一条血河,溅起天机将士杀敌的呐喊。
隆隆隆。
鼓声在八大门派所有将士的头顶上屹立;鼓声在八大门派所有将士的脚尖上闪烁。鼓声在红袖眼中流出了烈烈的火;鼓声在红袖心中喷出了热热的血。鼓声是天机将士敲响反击的号角;鼓声是大荒将士举起喷薄欲出的长矛。
是我天机最壮烈的浩瀚之鼓,把壮士和壮士的断骨,拧成一根又一根救世的火把。
是我天机点燃肋骨的鼓声,照亮八大门派壮士的行程,给大荒人民踩回一条幸福的康庄大道。
远处人马嘶鸣,人影憧憧,战火冲天。红袖知道逆转大荒人民命运的时刻终于到了。
——天际一轮残月,月辉清冷。在断不悔当年舍身召唤应龙的石鼓旁,树立着三面鲜血淋漓的人皮鼓。最中间的一面,血红的鼓面中央,是一轮永远无法盈满的烟青色残月。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32
天机卷更新完毕
接下来是
翎羽卷-破雾之箭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33
标题:
翎羽卷-破雾之箭
引子
浓雾弥漫在燕丘太古铜门附近。一群苟延残喘的妖魔隐匿在雾埃重重的荒树丛中。残存的最后一个妖魔头领太玄混在其中,他被翎羽山庄的人马围剿,负隅顽抗了一段日子。他看着树丛下自己支离破碎的影子,心知大势已去。
远处的地平线奋力娩出了太阳。第一抹晨曦照彻了整片树林,浓雾渐渐淡去。树丛外的翎羽将士早已等待多时。万里行敏锐捕捉到了太玄恐慌的目光。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迅速抽出箭匣里最后一支追魂箭。
“这最后一支箭,是我代小沐还给你的!”他在心里狠狠地说。举起落日弓,引弓成满月,一滴眼泪一路跌落到箭翎上,散落了的泪珠反射出碎钻般的寒光——
当年那场急促的十日之灾犹在眼前,翎羽山庄的哭泣声似乎还在这寒光里跳跃动荡。而万里行,翎羽山庄,乃至整个大荒,却已为了这弦上之箭,足足等待了二十年。
作者:
夏末秋初
时间:
2012-7-5 11:36
作者:
阿森纳丶
时间:
2012-7-5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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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37
标题:
1 2 3
刚开始,一切都是舒缓安宁的,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预兆的。翎羽山庄偏居一隅,是静静卧在燕丘西侧的一茎芦苇。在正午阳光照耀下的这茎芦苇,通体硬朗,脉络清晰,色泽洁白温煦。而在山庄大厅前的空旷平地上,翎羽山庄庄主万卷破正在指导自己唯一的孩子,年仅十岁的万里行练习射箭。室外呵气成霜。万里行的双颊冻得红扑扑的,但万卷破毫不迁就,大声纠正着他不甚标准的动作。
与此同时,翎羽山庄的大厅内则暖融融的。万卷破的妻子江溪湄和丫鬟桑芷正围坐在炉火前。江溪湄有孕在身,即将临盆。虽身子沉重,却难掩其丰润秀美的面庞。她纤手穿针,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衣裳。
——这就是最常态的翎羽山庄的生活,万卷破、江溪湄夫妇的生活。在他们幸福生活的观照下,人们会觉得一切危险和动荡都是遥不可及的,而我们身边的生活也将总是舒缓的,平和的,没有任何危机的。
冬。荒蛮雪原。幽都山麓。
起初,幽都山是美丽而安详的。子夜的月光柔和,微风中的山峦柔若无骨,静静躺在月辉下,这是历史时常呈现在世间面前的形态。
黑暗中,太虚掌门宋御风策马行至太古铜门前。
太古铜门内似有妖魔受到感应。喧嚣回荡之声,不绝于耳。天元地极锁和门上铜栓剧烈颤抖起来。
宋御风轻启行地无疆符。太古铜门瞬间开启。
一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众多妖魔蜂拥而出。及至宋御风面前,自动避开,宋御风恍若湍急河流中的一座孤岛。
在扑面迅疾的风中,宋御风缓缓转过身,双瞳在暗夜中放射出幽蓝色的光芒。
在千里之遥的翎羽山庄,正在树林中伐木的弟子段耀第一个感觉到了天象的异样。燕山山脉一带,入冬后向来干旱,罕有乌云翻卷之天象。而此刻,乌云浓重叠沓,压得燕山山脉似要垂下头来。树梢上的老鸹突然焦灼地鸣叫起来。低垂的天幕,阴沉地注视着枯黄的树林。段耀预感到有异,飞马流星快跑起来,隐隐约约的头不时在树木罅隙中冒出来,像暗夜窗纸上飞虫的剪影。
段耀急匆匆地进庄禀告庄主万卷破。江溪湄看着段耀一脸慌张,蹙了蹙眉。
听了段耀的禀告,万卷破一惊。如此奇异天象,在幽都一带的冬季确实从未发生过。他忙令弟子安遥和刑以达次日策马前往雪原查看究竟。
作者:
倚剑丶花间
时间:
2012-7-5 11:42
当年看弈剑的门派小说真的有被感动了啊
孟婆,弈剑妹纸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43
标题:
4 5
次日傍晚。
安遥浑身血污策马返回翎羽山庄,告知太古铜门已莫名开启。天地变色,以六大妖魔头领领衔的妖魔蜂拥而出,所到之处生灵涂炭,遍野横尸。
刑以达以一敌众,驱身阻挡。安遥身负重伤,策马返回报信。
早就有幽都山麓隐匿着众多妖魔的传说。这次却成为结结实实的现实。众人大惊失色。再听安遥所描述,心知难以抵挡。
众弟子请求庄主夫妇率先离开,穿越北疆,前往云麓仙居避难——翎羽山庄与云麓仙居素有渊源。云麓仙居首领江栖雁正是万卷破妻子江溪湄的大哥。
万卷破夫妇自知此劫非同一般。他们快速装点行李,带上孩子和侍从众人,驱车纵穿北疆草原。
就在这时,蓄势已久的雨点打了下来。马匹在风雨中疾跑。雨打倒了成片的蒿草,道路很快泥泞不堪。天色骤然黯了下来,万卷破惴惴地抬头,感觉自己已经有些看不清这纷乱不安的宏大世界。
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
在众人离开翎羽山庄后不久,妖魔便已纷至沓来。
慌乱之中,万卷破叫妻子和桑芷带着孩子快马加鞭,自己则率弟子安遥、段耀等人挡住妖魔去路,双方激烈打斗起来。
桑芷快马前行,江溪湄携万里行坐在车厢里。至天明时分,连夜颠簸的江溪湄突感腹痛难忍,似是临盆之兆。江溪湄心中暗叫不好,忙令桑芷勒马。
江溪湄半卧在车厢内,腹痛一阵接着一阵。桑芷见状,知晓主人就将临产。可这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哪里是生产之所?距离云麓仙居还有大半天的距离,桑芷没了主意。慌乱之中,江溪湄率先镇定下来。万里行是翎羽山庄唯一子嗣,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她命桑芷舍弃车厢,和万里行共骑一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云麓仙居。
看着驮着桑芷和万里行的马匹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江溪湄忍住腹痛,慢步踱到一处水塘边。
水塘四周,齐人高的芦苇坚固凝滞、密集拥挤,枯黄的芦苇叶被雨水冲刷得凌乱不堪。江溪湄艰难地挤进芦苇深处,带着锋齿的芦苇叶擦得裙裾沙沙作响。
在水塘边,江溪湄产下一女婴。这幼婴眉目清秀,眉间一颗朱砂痣煞是醒目。她将孩子紧紧包裹在自己怀里。看着水中倒影里狼狈凄苦的自己,她预感这个孩子将来必定命运多舛,她血书一封,为孩子取名“万水影”。
不久,远远地出现了成群的妖魔身影,映衬得天地间鬼影憧憧。江溪湄知道自己的丈夫和众手下定已命丧黄泉。她决定给孩子喂最后一次奶。孩子吃饱后酣睡了。江溪湄悉心将孩子藏于自己干燥温暖的怀中。
天地混沌,景物影影绰绰,妖魔的杂沓脚步声己经很近。雾白的雨幔和茂密的芦苇丛挡住了江溪湄的视线,她只闻妖魔脚步声,不见妖魔形和影。江溪湄紧紧掖住孩子的衣角。过昔像岸越离越远,雨雾像海水越近越汹涌,孩子的小手抓住江溪湄,就像抓住一条船舷。
妖魔终于趋身而来。率先的妖魔头领朝江溪湄喷起火。江溪湄情急之下,俯下身去,她用自己的身躯护卫了万水影。背部烧灼之痛,也不能使她呻吟一声。
……
妖魔以为一切都已完毕,折身离去。它们结队转攻江南
。
作者:
月关丶
时间:
2012-7-5 11:45
我看看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1:47
标题:
6 7 8
几
乎是同时,一向神出鬼没的魍魉族群也得知了这个极具震撼性的消息。魍魉教主荆云集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荆一岷是魍魉未来的掌门。二儿子叫荆一崎,小儿子叫荆一峰。最小的两个孩子是一对孪生兄弟。
荆一岷年仅十八岁,在荆云集的指令下,他率领魍魉四刺,潜入北疆。惨淡星月下,遍地芦苇肃然默立,芦苇穗子浸在月光里,像蘸过水银,汩汩生辉。荆一岷在剪破的月影下,闻到了强烈无比的腥甜气息。
他和手下在芦苇从中穿行,数百个翎羽山庄族人叠股枕臂、陈尸狼藉。一群前来偷食人肉的野狗,躲避在芦苇丛里,目光炯炯地盯着荆一岷和他的手下。荆一岷手擎双短刀,只听他甩手一响,两只绿色的狼眼灭了;再一甩手,又灭了两只狼眼。群狼散得远远的,呜呜地哮着。荆一岷迎着月光,向芦苇深处走去。那股弥漫田野的腥甜味浸透了他的灵魂,在以后更惨烈更残忍的岁月里,这股腥甜味一直伴随着他。
荆一岷努力四望,目光刺破浓雾,却只见横尸遍野,他们以为了无生机,正欲转身,却发现一阵虚弱的婴儿啼哭声从一具焦尸下传来。
众人大惊。荆一岷用树枝拨开那具已经被烧焦的身躯,发现竟有一个襁褓掖在尸体的怀里。她裹在尸首的怀里,像花生仁安妥地躲在它的壳里。
魍魉教主荆云集在女婴襁褓中发现血书,心知是翎羽后人。因魍魉和翎羽山庄、云麓仙居来往疏淡,他本想弃之。但终是于心不忍。
正在焦虑之间,荆云集的妻子幽棠推门而入,她见女婴眉间生着一颗朱砂痣,一下子便欢喜得紧。原来,幽棠一心想生一女,却一连育有三子。她抱着粉嫩的女婴,目不转睛,只叹是上天所赐。
荆云集见妻子如此关爱这个女婴,便决意将孩子收养,隐其身世,因是霜冻之日抱回魍魉,于是将孩子更名为霜落。
同一天,桑芷抱着万里行顺利赶到了云麓仙居。听说妹妹即将临产,江栖雁心急如焚。他亲自带领云麓仙居最精壮的武士赶往北疆寻找。进入北疆后,队伍在一条狭窄的土路上行进,人的脚步声夹杂着路边碎草的悉簌声响。雾气很重,路两边芦苇丛里飘来幽淡的蓑草气息。行至正午,雾散了。远远拐过一道弯,远处三十多人横卧地端,缩成一团,像冻僵了的蛇。
众人胆战心惊地涌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仰面朝天躺在路边的万卷破。他的脸上只剩下一张完好无缺的嘴,身边一株瘦弱的芦苇断了茎,牵着几缕白絮,落在他的手边……
冷飕飕的针刺感一波波划过江栖雁的后脊。从富庶宁静,到死寂荒芜,仅仅只过了六天。听说那六大首领好生厉害,此时一看,方知其心狠手辣。
众人忍住悲伤,四处搜寻,一路却只见万卷破、江溪湄及众弟子尸首。江栖雁再次派众手下细细搜索,仍未见婴孩尸骸。
从此江栖雁心怀残念----或许妹妹腹中的那个孩子尚在人间。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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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2:14
标题:
12
翎羽山庄总护法路远亲自担任万里行的武师。习武休息的间歇,他时常会给万里行讲一些翎羽山庄的往事。
上古时,后羿以天帝所赐落日弓和追魂箭射九日,救民众于水火之中。但自己的妻子嫦娥却因为受不了人间清苦,偷吃了西王母灵药,飞天而去。后羿失去妻子,痛苦万分,从此归隐山林,不再过问世间之事,只打猎射箭以做消遣。偶有见到资质上佳的孩子,便收为弟子,传授天下无敌的神箭之术,翎羽山庄由此应运而生。
路远告诉万里行,落日弓和追魂箭是翎羽山庄的镇庄之宝。追魂箭早已消失多年,无迹可寻;而落日弓一直保存在翎羽山庄,妖魔入侵山庄时已将其掳走。“这样东西,你将来一定要替我们山庄夺回来。”路远摸着万里行的头。万里行望着北方。北方那么远,那么远。
渐渐地,万里行不再常和同龄孩子一起嬉闹了。他开始有点懂事了。
次年冬天,万里行做了一盏小桐油灯送给了江离离。
段小沐见到了,愤愤不平地跑过来叫万里行也给她做一个。
万里行用剩下的边角余料敷衍着给她做了一个。
段小沐拿着桐油灯,得意万分地走了。
结果在路上就碰见了几个穷蝉的坏小子,要抢她的桐油灯。等万里行和同伴赶到时,段小沐正鼻青面肿地滚在地上,一身的泥土和枯草。
万里行他们将穷蝉的坏小子们赶走。一直卧在地上的段小沐“哧溜”一下站了起来,跟没事似的。
“你没事吧?”万里行关切地问。
“没事!”段小沐拍拍胸前的土,往怀里一掏,“你看,桐油灯一点没事!”
万里行看着段小沐一口纵横交错的烂牙,自以为成熟地想,这人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万里行自己的变化却是越来越大。
一是体格。
他开始长个子,嗖嗖的,庄稼地里的玉米抽穗拔节一般。他很快就将同龄孩子甩在了身后。段小沐的个子却似乎被去年穷蝉那一劫给吓住了,楞是一点都没长。现在她欺负万里行已不可能。当然,万里行从未这么做过。
二是箭法。
在路远和翎羽五壮士的教导下,万里行箭法精进,已然可以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事实上,江离离和段小沐这几年的变化也很大。
都说女大十八变,江离离越长越好看,体态渐渐丰满,双颊饱满润红,原本瘦弱的脖颈也挺拔颀长起来,有了古典美的意味。而段小沐则越长越丑,黑瘦的一张小脸,淹溺在毫不讲究的宽大灰衣布衫里,风将衣服吹得鼓胀起来,就只能看见她那双还算灵动的大眼睛了。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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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5 12:24
标题:
13 14 15
万里行十七岁那一年,在前线作战的翎羽山庄队伍遭到重创。翎羽五壮士被妖魔包围,在射完了最后一支箭后,五人全部跳崖,生死难卜。
翎羽山庄缺人,很多半大的孩子在这一瞬间被推上了战争最前线。这里面,就包括万里行,还有,段小沐。
一年后,万里行和表妹江离离的事情得到了长辈的暗许。桑婆婆、江栖雁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万里行也很高兴。他原本就很喜欢离离。
不久后,万里行参加一次夜行军。在中途休息时,万里行碰巧和段小沐坐在了一起。他们欢快地聊了起来。万里行和江离离的佳期将近,话语里全是对远在后方的江离离的挂念,段小沐只是沉默。在夜色中,他看见她晶莹澄澈的眸光摇碎在月光里,那是她那张脸唯一还算美丽的部分。他打趣地问她:“你呢?有没有喜欢上哪个将士?哥哥给你牵线啊!”她笑了笑:“我不会结婚的。”他一怔:“为什么?”她醉了似地哈哈笑了起来:“结婚多无趣啊。和住集体军营有什么区别。”
他没有反驳她的话。不过是一时笑语罢了。他不相信她不会结婚的,人嘛,谁躲得过婚姻?
婚后,万里行开始亲自带队杀敌,并连续取得了几场胜仗。
擒贼先擒王。在一次围杀妖魔头领的战事里,翎羽山庄上上下下都发现六大妖魔头领个个身着异甲,刀枪不入,箭射过去,如棉花撞墙。
总护法路远告诉万里行,只有落日弓和追魂箭,方可射穿这些妖魔首领身上的异甲。
万里行开始率队伍寻找追魂箭。而路远带领一骑队伍,潜入妖魔阵营,取回被抢走的落日弓,刚刚得手,便被妖魔发现,只得且战且逃。
路远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死掉了,他的背部中了无数箭和飞刀。那马一路狂奔,将主人带回了阵营。路远冷冷的躯体仍直立在马背上,笔直的身体如同一块坚定的大理石。
万里行踉跄着扑上前,亲手将路远叔叔的尸体抬下马。背部的精钢箭镞仍在滴血,路远两眼圆睁,死不瞑目,而落日弓赫然就挂在胸前。
翎羽山庄将路远的尸首匆匆埋在了燕丘山脉上最大的那棵银杏树下。这里只安葬翎羽山庄最重要的已故之人。万里行父母的残骨也葬在这棵树下。
从此万里行的身上别着两张弓,一张落日弓,一张普通弓,左右各一。只是落日弓令人啧啧惊奇——不管使多大劲,没人可以将其拉开。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万里行和江离离有了个儿子,取名万步健。万步健渐渐长大,最喜欢和段小沐“阿姨”一起玩。段小沐尚未婚嫁。自从她把上前说媒的媒婆一脚踹出门后,再没人敢过问她的婚事。
万里行教儿子用“不仅…而且…”造句。万步健说:“段小沐阿姨不仅很美丽,而且很可爱。”万里行差点吐了。
“这是你教他的吗?”第二天,万里行问段小沐。
“是啊!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段小沐小脸一扬,胸有成竹的样子。万里行惊讶于她的自信,暗想我怎么看不出来?于是又问:“你怎么这么肯定?”段小沐说:“我当然肯定了。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是不是,小健?”万步健居然表示赞同,并且举出了段小沐前天在市场买马靴的事情。好半天万里行才听明白,原来鞋店老板说段小沐真漂亮,竟主动将价钱减至一半。万里行心里冷笑:这是奸商惯用的伎俩啊,来个侏儒都可以捧成彪形大汉。
后来发生的事情,令万里行不敢再让儿子和段小沐“阿姨”一起玩。
这件事情就是儿子的语言能力越来越让人目瞪口呆。有一天在行军时,坐在车内的万步健突然指着前排一对窃窃私语的翎羽山庄侠侣,朗声道:“他们那是在过夫妻生活。”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父亲,一脸因为语言水平飞涨而期待表扬的神情。万里行吓了一跳,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这是他才五岁的儿子吗?他忙说:“不对不对,那对侠侣根本不是夫妻,你要是再这么说,准得挨揍。”谁知万步健小眼珠一转,自作聪明地纠正道:“那他们是在过男女生活。”
万里行突然明白这是谁的杰作了。他愤怒地把脸转向段小沐,段小沐却腆着脸, 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在一个僻静处,万里行喊住段小沐:“请你不要再毒害儿童!”万里行讲话依然是文绉绉的,庄主式的。
“我可没教小健这么说——对!胎教!那一定是得益于你的胎教!”段小沐嬉皮笑脸。
“段小沐!”万里行愤怒了,他一把揪住段小沐,“你还以为是小时候吗?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我又没有欺负小健!”段小沐瞪圆了眼睛,一脸无辜。
“够了段小沐,我警告你,你这个老女人,快点找个人随便嫁掉。”万里行甩开段小沐的衣领:“你就是只苍耳吧,浑身是刺,到处给我惹事,令人生厌!”
“你以为苍耳长刺是为了惹事吗?”段小沐用低沉压抑的声音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万里行咆哮道。“从今天起,不准再接近我儿子半步。”
这是万里行第一次真正对段小沐动怒,说了一些过激的话。
段小沐一脸错愕地看着万里行,好象不认识了似的。沉默片刻,她转身,风把她的披甲鼓荡起来,她小小的、灰色的背影,像极了一颗枯萎了的苍耳。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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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5 12:30
标题:
16 17
就在当天夜里,发生了两件事情。
一是段小沐主动要求到战事最酣的燕丘战场上去。被批准的时候万里行不知情。段小沐原本就只是队伍里毫不起眼的普通将士。她的留下或离开,对战局根本无碍。
她就这样静悄悄地独自走了。万里行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跑去帐营,已经空了。他望着远方,有一丝莫名的怅然。
另一件发生在半夜。有蒙面少女偷袭战营被擒。是万里行一箭射中了她的腿。
“你来翎羽山庄的阵营做什么?”他问这个眉心有颗朱砂痣的女孩儿。
“听说落日弓在你们这里。”女孩倒是非常坦率。
士兵将女孩推搡出营的时候,恰好桑婆婆和一群老将领经过,虽只是惊鸿一瞥,已足以令众人心头一凛:确实太像了。年龄也符合。
众人商议的结果是最终放了她。
万里行偷偷跟踪,一直跟到了魍魉,才知道这个女孩是魍魉的弟子。
战事拖到第十九年,众门派开始陆续回应荒火的倡议,纷纷集合。也在这时,桑婆婆开始了和魍魉比较密切的往来。
尽管不知道详情,但万里行完全可以想象,桑婆婆和荆云集的妻子幽棠是怎么互相认识的。从彼此忐忑猜疑,到逐渐推心置腹。这样一个兜兜转转的过程——确认了那夜潜到翎羽山庄的蒙面女孩其实就是他的亲妹妹。
但那个叫霜落的女孩子态度执拗,死都不肯回翎羽山庄。她的固执里似有无尽的隐情。
那一天,万里行知道,原来自己的亲妹妹真的还在人间,原来亲情的重新获得与再次失去都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这人世,再遥远的距离,再荒谬的错过,都可以重新取得联系,而一些最亲密的错过,却很难再联系上。
好比他和自己的亲妹妹万水影,即使她已经改名荆霜落;
好比他和段小沐,即使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段小沐到燕丘后,曾有过一次两支队伍的擦肩而过。
尽管只是行军途中的一次邂逅,万里行还是很高兴又看见了段小沐。他看见她明显黑瘦了,莫名地感觉有些心疼。他停在匆匆而过的人流中,对她说:“以后,常给我写信。”
段小沐却说:“我不会给你写信的。”
万里行以为她还在跟他呕气,而且这时妻子江离离在远远地叫他,他急着策马过去,根本没在意她的话,也没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消失在人流中的。
他没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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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回忆已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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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5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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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万里行在营帐里批阅军务,批着批着就睡着了。
他梦见段小沐来了,站在他的桌前,穿着不讲究的宽大的灰衣布服,小小的一张脸,淹没在黯淡的底色中,只有晶莹的眸子璀璨迷离,看上去竟也有几分动人。
他开玩笑地质问她:“怎么不好好打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又想毒害我儿子啊?”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不言不语,安宁沉静。他在那一瞬,突然发现了这个女孩的美。那是一种生机盎然,清澈如泉,不带杂质的美;是一种真实洒脱,清新自然,不牵强不做作的美。过了好会儿她才说:“我该走了。临走只想纠正你的一个错误:苍耳长刺,不是为了惹事生非,它只是想依附在你身上,跟着你,一起去四方生根、发芽、结籽。”沉默片刻,她转身,风把她的披甲鼓荡起来,她没有回头。
万里行后来才知道,段小沐是来向他告别的。
她在那天晚上去世。为了转移妖魔视线,拯救被围困在黑暗中的大部队,她一个人点着灯,策马穿越燕丘山脉。妖魔飞矢如蝗,目标都指向暗夜中那一小簇灯光。
听整理残骨的士兵说,她的尸体被抬回来时,周身遍插铁箭,密密麻麻,她看上去就像一只浑身是刺的苍耳,从她身上取出的断箭足足装了一麻袋。身上唯一的遗物是一盏陈旧简陋、已经被妖魔乱箭射碎的桐油灯。她就是点着那盏灯横驱山脉,吸引妖魔视线的。
万里行看着那盏灯的残片,发现那盏粗糙的灯,就是他少年时送给她的。他没想到她随身带了这么多年。而他送给妻子江离离的那一盏精致得多的灯,早就不知道被离离随手扔到什么地方了。
段小沐的残骸被埋葬在燕丘山脉最大的那棵银杏树下。那是给予一个普通将士的最高礼遇。埋葬她的时候,万里行正在一个战局中和妖魔纠缠着,没有去——他们已经告别过了。
他很哀伤。她还不到三十岁。没有爱过,也没有被爱过;空着手来,又空着手去,除了一盏破旧的桐油灯,她掌心里什么都不曾握住。但他也为她庆幸。滔滔浊世中,一个人清清白白地来,又清清白白地去,虽然没有收获,却也没有亏欠,这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段小沐死后不久,万里行的亲妹妹也死了。
妹妹的死,与魍魉内部,与众多门派之间的纷争都有关系。她死得既纯粹又复杂,是万里行一生都不愿再回想、一生都无法捋清的纠结。
但万里行永远都记得妹妹临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哥。带我回家。”——魍魉不是她的家,但,难道翎羽山庄就是吗?
这个曾经叫万水影,又曾经叫霜落的女孩,似乎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不属于她自己。她没有自己的面目,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的原乡。她是上苍流淌到这世间的一滴眼泪,还没着陆就已在风中飘散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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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当年回忆已是烟 于 2012-7-5 14: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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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思念已随风飞逝
时间:
2012-7-5 12:44
标题:
标题
继续 继续 不要停
作者:
8wy3176509
时间:
2012-7-5 12:51
当年全看完了
然后果断old天下上了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3:18
还没审核好·········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17
标题:
19 20
桑婆婆将万水影与生身父母的残骨埋葬在了一起。
送葬的队伍刚刚转身,桑婆婆突然拔剑自刎。这是谁事先也没有料到的。
“我愧对老庄主,未能照顾好他们的女儿。”临死前桑婆婆对万里行说,“将我葬在你父母和水影的旁边,我生前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女儿,死后让我完成这个愿望吧。”
自此,翎羽山庄历史上最重要的六个人,都睡在了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
下山后,万里行再次回首,远远便看见了山脉间的那棵银杏树。时值秋天,银杏树叶全部变成了浓郁的金黄色,每一片都灿烂、透明、眩目,笔直的树干坚实沉稳。在夕阳的照射下,整棵树犹如一支燃烧的火把,辉煌夺目,熠熠生辉。
——是翎羽山庄历史上最重要的六个人的血与泪,熔铸了这棵树的苍茫。
次年,翎羽山庄经历了反抗妖魔历史上最壮烈的一役。在燕丘山脉,整个队伍被包围在山谷中。寒风大雪。整个队伍只剩下六支箭。救援队伍迟迟未来。
“想不到我万里行戎马一生,到头来只剩下六支箭。”万里行悲伤地想。半夜,万里行和马相拥着,沉沉睡去。
“万里行,振作起来!”依稀迷离中,他看见桑婆婆向他走来:“你还记得埋葬在银杏树下的六个人吗?你的父母,总护法,小沐,你妹妹,还有我,哪个死得不悲壮惨烈?我们每个人的魂魄都浇注在一支箭里。你箭匣里的六支追魂箭,就是你夺取六大妖魔首领的利器。”
万里行猛然从梦中惊醒,“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家园旧事,几载沉浮,全部在眼前一一闪现。落日弓,岂是蛮力可以拉开的?一定要有对这人间的一腔长情大爱。他恍然顿悟,一顿身,竟然轻松将落日弓拉个满圆——原来落日弓的秘密在这里。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是云麓和魍魉的救兵来了。
就在这一年冬天,众门派纷纷开始响应荒火教的号召,同仇敌忾,共同打击妖魔。
万里行率领翎羽山庄,成功围住了妖魔首领刺枭王的部队。包围圈滴水不漏,就待信号想起,众将士奋力痛打。
一支信号弹照亮天穹,轰隆隆的震天锣鼓敲响了!在信号弹的光芒还没消散的短暂瞬间,眼疾的万里行一眼就盯准了躲藏在众妖魔里惊慌失措的刺枭王。
万里行将第一支追魂箭搭在落日弓的弦上,箭头光芒四射,蓄势待发,紧接着弓拉满月,如同即将劲疾捕食的猎豹。
“这一支箭,是我代父亲还给你的!”“嗖!”,手中的箭裹胁着气流如流光逸电呼啸而过,顿时间霞光万道,气浪卷天!只听“啪!”的一声,刺枭王应声到地。在妖魔惊恐的呼叫声中,八大门派正式开始了反击的号角,而第一个被妖魔驱赶出家园的门派,翎羽山庄,也由此踏上了豪迈的返乡之旅!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19
翎羽卷更新结束
下面是
魍魉卷-蒙面之城
作者:
莫逆鳞
时间:
2012-7-5 14:23
都看过了,很早以前下载到手机上,看过多次。很感人。断不悔死了,后来的天下贰里面当上了掌门,我就知道,这已经不是我们曾经的天下贰了。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24
标题:
魍魉卷-蒙面之城
引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很多追忆的开端即是如此。明明白白地告诉听客:我讲的这个故事与当下无关,是埋在尘埃深处的事。说故事的人带着清醒自持的口气:信不信由你。似乎有些不负责,却也是在安慰听客:无论生死恩怨皆成云烟,不必和往事较真。
这样就很好。我所目睹和亲历的人世总有清冷的味道--一些像剑花,舞出另一种动人,然“别是一江湖”,光痕逝去,便是曲终人散的时刻;一些像烟花,瞬间的繁华衬着清冷的底色,光芒散尽,黑暗渲淌出来,明暗交替间看穿了生死轮回:且留君如梦,送君如客。
作者:
无灵
时间:
2012-7-5 14:24
打卡 收藏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28
标题:
1 2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祖辈就生活在雷泽旁的魍魉。到了我的父母这里,魍魉已然是大荒最神秘最恐怖的势力。父母先后生下了三个男孩,其中第二胎和第三胎是一对孪生。第四胎是个女儿。这让父母欣喜若狂。他们盼望一个女儿已经很久。他们给这个女儿取了个名字,叫“荆一楚”。
不幸的是,这个叫“荆一楚”的女婴才生下来两天便夭折了。这个名字还不具备实体意义,就已经失效。父母对这条小生命的早夭哀伤不已,他们用全大荒最华贵的雪柏做了一口小小的棺材,然后将这个婴儿殓葬在他们的窗下。那就是我。
我很感激父母给我的这块血肉并让我永远和家人待在一起。我沉默地看着我的哥哥们生活和成长,在疑惑困厄中挣扎与撒手,在爱恨情仇中迷失与皈依。我听到过他们每个人的叹息。这使得我对他们所处的蒙面之城由衷地感到不寒而栗。
在我死后不久,我的父母因缘巧合得到了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婴,他们相信这是上苍给予他们的补偿,于是收养了这个孩子。
可是我知道,那个女孩叫万水影,不叫荆一楚。她是她。她不是我。
万水影的故事暂且不表,我得先给你说说我的大哥荆一岷。我的大哥是典型的魍魉子嗣。知晓了他也就知晓了魍魉。
我大哥这个人从不过问世间的是非纷争。他依照父母的设计成长,一生没有出现偏差,从内到外都承袭了魍魉的本性和传统。他不管正义邪恶,只要给得起钱,人间界没有他杀不掉的人。他最终顺风顺水地成为魍魉的下一代掌门。
大哥的循规蹈矩使他成为一个乏善可陈的人,而同他相比,他的两个孪生弟弟,也就是我的二哥荆一崎和三哥荆一峰,他们的人生就曲折复杂得多。他们原本也可以选择一条平坦顺利的路走下去,但他们的人生都在十八岁那年发生了巨大转折。他们俩如同利刃的锋与背,两人的起点交缠在一起,走的亦是同一个方向,可相同的血脉和一体双生的灵魂却在他们身上奇异地走向殊途--当然在最后,他们还是殊途同归地滑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潭之底,再也无法见到光明。
在我看来,我的大哥是因袭了魍魉的传统,而我的二哥和三哥,他们的一生,仿佛看不清面容的黑色蝙蝠迅疾飞过暗夜,真正体现了魍魉的鬼魅与邪恶--尽管这样的流露绝非他们的本意。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30
标题:
3
现在该讲述我二哥的故事了。
二哥的悲剧起始于他十八岁生日那一天。其实在更早之前,我的二哥就已经是魍魉、乃至大荒一位卓越的杀手。他出手果敢,行踪诡异,只要他接下了死亡柬,柬上的名字便注定将快速埋葬在历史的尘埃里。
这一次的死亡柬上是一个叫“锦鲤”的人,放单者是玄溟一位面部棱角如寒铁的少年。我的二哥不知道他叫什么,也对此毫无兴趣。同样,他也根本不知晓“锦鲤”这个人的一切。他只认钱。买凶者与被杀者的景况原本就不是一个杀手应该关心的问题。
玄溟少年的出价不菲,我二哥将这次行刺当作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最好礼物。
按照死亡柬上的提示,我二哥来到了巴蜀望川镇龙门潭。他早早就在潭边的密林中隐匿起来。龙门潭上有一帘巨大的瀑布,透过溅起的迷离水雾,隐约可见刻着“龙门”二字的吊桥。密林里蝙蝠成群,它们擦着我二哥的面颊飞过。这情景令我二哥由衷欣喜,他对这一次的杀人游戏充满了信心。要知道,魍魉子嗣从小就与蝙蝠一起长大。这些看上去幼小却有着惊人飞翔能力的吸血生灵,是雷泽幽暗潮湿、妖邪冷峻的另一种注解。它们群体飞翔出击时的冰冷之态与飕飕之音,令所有魍魉子弟的灵魂不由自主地颤栗,如同交欢时刻的高潮体验。
夜幕终于降临。月光下的龙门潭呈现鬼魅的幽蓝之色,就像黑夜中的猫眼光芒。
子夜时分,水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圈圈涟漪率先从潭中央泛开,撩人的滴水声传了过来。当涟漪的频率越来越密集,波纹的皱褶越来越宽阔时,一具月牙白的躯体从潭水中央浮现而出。我二哥屏住了呼吸。他第一次对要暗杀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他隐隐约约预感到有什么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他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月光下,散乱如碎钻的水珠从那具月牙白的躯体上跌落下来,我二哥渐渐看清那是一具女性之躯的背影。
那背影游弋在水面上,毫无疲沓之相,是血融于水的流畅合一。当水面的波纹渐渐平息,我二哥终于得以清晰地窥见了那具美妙之躯--体态颀长,如同立于湖边的挺拔杨柳;线条堪称流丽,仿佛华贵白玉石上的流线纹;轮廓夭矫,浸于水中,不着一物,却有白衫猎猎招展于风中的倜傥之态;肤色清朗胜玉,是缱绻于水中的一抹清幽月光……我二哥并不知道,他一生的灾难由此而始。当时他整个人已经怔住,隐匿在茂密树枝后的他在那一刻石化成雕塑,完全无法动弹。片刻后,那具月白之躯转过身来,一条嫣红鲤鱼文身赫然攀缘于完美的处子之身,蜿蜒在胸肩肌肤之上;静美面容皎洁如初绽玉兰,玉兰花蕊深处是纯澈如晨露的双眸。
霎那间,视觉的狂欢和盛宴倾巢而出。已经石化成雕塑的二哥,顷刻间被炽热的岩浆吞噬熔化。我二哥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这个十八岁少年的生理觉醒来得太晚,蓬勃硬挺的身体裹挟着无法示人的邪念彻底湮没摧毁了他的意志。一直到那个叫“锦鲤”的暗杀对象沉入潭水,水面恢复宁静良久,我的二哥才清醒过来。他舒了口气,痉挛着的神经缓缓舒展如常。
如梦初醒的他意识到自己失手了。这是我二哥辉煌的杀手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手。谁也没有料到正是这次失手使他丢了命。他被无情踩死在命运的马蹄之下。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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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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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5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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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我不是小绵羊1
时间:
2012-7-5 14:38
强烈要求LZ在1楼放电梯····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41
标题:
6 7
次日夜晚,我的二哥如同中蛊一般再次来到了龙门潭边。但是这一次,他目睹的是锦鲤和那个面部轮廓如寒铁的玄溟少年交战正酣。
二哥上前救了锦鲤,赶跑了玄溟少年。锦鲤负了伤,鲜血从肩膀上不断渗出来。二哥细心为她包扎,锦鲤芬芳馥郁的呼吸不断扑到二哥脸上,二哥抑制着胸膛里渐渐旺盛起来的邪恶之火为她包扎。在系上缠带的那一瞬,锦鲤被伤口的疼痛催出了一声低浅的呻吟,蓦然间,二哥胸中的火焰升腾而起,将他整个人的意志都烧成灰烬。二哥的脸鬼使神差地逼近过来,嘴里含混地呢喃着:“我……有点……真的……”锦鲤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激动起来。两人的脸越来越近,直至视野里只剩下对方的脸……
很多年后当我回想起那一幕,依然认为那是一幅邪恶与美丽交融的画面:微茫的背景前,墨绿的草丛上,两个少年火样地交缠在一起,像两只刚成年的小兽撕咬在一起,直至一个吞吃了另一个,否则没个了局,地老天荒似乎遥不可及又似乎触手可及,而情与欲的交缠却不管不顾地定格在那里。
“你把我陷进去了,你也别想逃。”那天别后我的二哥对锦鲤说。回家后二哥依旧保持沉默,但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萌了芽,恣意生长着,一片烂漫。以后,那片树林就成了两人的乐土。我二哥的眼睛里慢慢有了一种异样的神采,或许不该说异样,但那的确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底色。
我的二哥不知道,他的诡异举止早就引起三哥的怀疑了。
三哥在连续跟踪了数日后,发现了二哥的这个秘密。
那时我的三哥才多大呢?他和我的二哥同龄,也不过才十八岁,却已经显露出少有的狠心和诡谲。事实上他的心智远远超过了二哥,尽管我的父母一直希冀三哥以二哥为榜样。在真相面前,三哥觉得这样的榜样已经足够可笑讽刺。他早就有些不服气了。在十八岁之前的岁月里,我的二哥处处压着三哥一头,无论是技艺还是为人,这次的发现倒使得三哥心头蠢蠢欲动起来,满腔满腹都是得意与瞧好戏的阴损。
如果你认为我的三哥会将这件事情透露给我的父母,并借此邀宠,那你实在太低估他了--你以为我的三哥就不觊觎那颗罕见的幻形珠?
作者:
猪一样的队友
时间:
2012-7-5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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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回忆已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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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5 14:43
标题:
8
请原谅我用尽可能简短的语言描述接下来的事情--它实在太过丑恶太过凶残,回忆本身已快令我窒息。
那夜,我的三哥冒充二哥,提前片刻来到龙门潭边。
如约等待着的锦鲤不明真相,欢快地游过来,直至游到三哥的掌心里。三哥一边抑制着对一条鱼精撒娇的厌恶,一边合拢双掌。他手中的力气在逐渐加大,狰狞的笑容从嘴角乍泄而出。锦鲤在那一瞬间洞悉了一切,可是太晚了。她的挣扎已经毫无意义,剧烈甩动的尾鳍除了溅起几朵孱弱的水花便再无用处。我的三哥,不动声色、甚至是满怀快意地看着锦鲤那无辜的眼睛在绝望求救。他感受着手中那个弱小生灵急促的呼吸,手下的劲道却越来越大,直至那尾巴的甩动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无力,最后是一个周身的抽搐。三哥知道这尾鱼的灵魂已经出壳,他松开了手。
三哥将锦鲤埋在湖边一棵杉木下,快速潜入水底,轻而易举地盗走了幻形珠。
--对我的三哥,我没有任何偏见。他确实是魍魉的一份子,他的所做所为也并未触及一个魍魉杀手的禁忌,他的灵魂甚至较二哥更为趋近魍魉子嗣的本性。对他的所做所为,除了叹息,我只能感慨一体双生的躯体未必就拥有一体双生的灵魂。
二哥来到龙门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见不到锦鲤,而在潭底,幽蓝的幻形珠也不翼而飞。二哥有非常糟糕的预感,他断定这是玄溟少年所为。愤怒异常的二哥径直找上门去,一语不发就和一群玄溟人马打斗起来。我的二哥寡不敌众,身受重伤的他侥幸逃离。
二哥在龙门潭边的树林里昏倒。草木断茎的清香依然萦绕在他四周,而那个人却不见了。二哥吐了几口血,整个人昏昏沉沉如坠梦中。迷离中,他看见锦鲤面色惨白地走到他面前。
“你跑到哪里去了?”二哥关切地问她。
“你是不是有个孪生的兄弟?”锦鲤冷静地反问道。
二哥在霎那间明白了一切。
“其实刚开始我就感到了异样,但我没细想。当我发现他眼神中那丝不同于你的邪气时,已经晚了。”
我二哥苦笑了一下:“想不到我们俩会是这样的收梢。你别悲伤,我很快就会跟着你去的。”
“不。”锦鲤摇摇头,“我虽然肉身已死,但余魂未散,还有两个办法可以让我的肉身复活。一是帮我找回那颗幻形珠,它可以让我的肉身活过来,甚至还可以恢复之前的法力;另一个办法是用阳世之人的魂魄与我互换,但这样做会让那个人万劫不复,永世无法超生,而且这样也只能恢复我的肉身,我的法力无法恢复,永远只能是一条普通的锦鲤。所以你如果要救活我,务必要找回那颗幻形珠。我的肉身就在湖边那棵杉树下。你要尽快,仅此一夜,要赶在我的肉身腐败之前做到,否则就来不及了。”
“没问题的。”我二哥笑笑,眼泪却流了出来,“我弟弟会将幻形珠还给我的。”
“你弟弟……”锦鲤口气飘渺惘然,“他将幻形珠埋在床榻下的泥土里。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和你戴着同样的面具,面具后却藏着一颗云泥之别的叵测之心?”
“我们魍魉就是如此。相同的面具后是不同的人心。”
“你准备一辈子戴着面具生活吗?”
“不。我已经想好了,救活了你,我再也不会带那个面具了。”
--这是二哥和锦鲤的最后一次对话。我相信二哥确实下了甩脱面具生活的决心,可是魍魉子嗣摘下面具后从来就没有好的结局。魍魉归根结底是一座蒙面之城。夫妻、父子、兄弟、姐妹之间都有着天生的隔膜。有形无形的面具消解着人与人之间的融洽信任,建构着无处不在的提防猜疑之网。摘下面具的人,只能成为众矢之的,只能成为不和谐的异己,只能成为眼神中无形穿梭的短刀利刃的殉葬品。我目睹我亲爱的二哥一步步回归本心,毅然决然将路走成了绝路--整个行程,他都不曾回头。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45
标题:
9 10
二哥找到了三哥。三哥自然拒不承认他所做的一切。僵持无果,双方打斗起来,二哥用绳索捆住了三哥。二哥挖出埋在床榻下泥土里的的珍宝道具--完了,那一刻三哥想,他甚至动了这样的念头:等下二哥找到幻形珠后,念及亲情,定会放了自己。届时自己要迅疾拔刀杀了哥哥。先下手为强,是永远颠仆不破的真理;没有永恒的情,只有永恒的利,是真理中的真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在这时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那个珍宝道具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的二哥傻了眼。三哥更是傻了眼--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确是将幻形珠放在珍宝道具里了!
三哥毕竟机警,马上用头撞墙撞得咚咚作响,他无辜地哀号着:“我说没有嘛!你居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相信!”
--我的二哥三哥直到死都不知道那个深深藏匿在地下的幻形珠去了哪里。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找不到幻形珠的二哥回到了龙门潭边。他形如缟素万念俱灰。
时值腊月。天寒地冻。二哥捧着锦鲤置于心口,那是他身体上最温暖的部位。可是他的体温无法让那条冰冷的鱼鲜活如初。
二哥用手中的短刀信手在潭边的沙泽里画了一条鱼。二哥的笔法拙朴却无比诚恳。上下两条对称的弧线,一条短短的尾部弧线。只需三条封闭的曲线,二哥就勾勒出了一条鱼的轮廓。尔后我的二哥又画了一双眼睛。大地上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我的二哥,以后二哥眼睛深处的那座蒙面之城。
--我想我在那一刻明白了二哥为什么会如此迷恋锦鲤。锦鲤的好处是眉目之间那一抹留恋的忧伤。即使在已经死去的肉身里,即便是遭遇了叵测的屠戮之后,那眼神里依然能看出一缕忧伤的温情,仿佛弥漫着对世间万物的恋慕与感激。有点依依不舍的,牵丝攀藤,剪不断理还乱的温情。类似鱼儿滑过水面时激发的涟漪,或是水草拂摆轻弋于荷叶的倒影。
我的二哥在凄厉的寒风中摘下了面具。他怀揣着锦鲤缓缓走入水中。他边走边喃喃自语。他越走越深,直至末顶。
我的父母发现二哥的尸体是在三日之后。那三天,大荒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降温,万物皆被封冻。
父母是在结了冰的龙门潭中发现二哥的遗体的。他的上半身已经被冻在冰凌里,下半身则在冰水里轻微拂摆。他的身体已经发白肿胀,双手紧紧捂住胸口,仿佛在呵护着什么温暖着什么。阳光冰冷地照着他,他的表情平静安详,双目紧闭,细密的睫毛缀满冰花,苍白的唇微微开启,似乎仍在呢喃与祈祷。他没有戴面具。他以死亡和生他养育他的蒙面之城来了个了结。
我的三哥有些害怕,一个人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而我的父母哀伤地费力砸开冰块,他们试图掰开二哥紧放于胸口前的双手。在众人无尽的悲伤中,没有人注意到一条鲤鱼在二哥的胸口前滑入水中,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离弦之箭般地,毅然滑向湖水深处。
我的二哥死后,他的遗体埋葬在我身体的左侧。一个永远无法被超度的万劫不复的灵魂就这样囚禁在棺木里,如同断了一翼的蝙蝠,再也无法飞翔。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而余晖逝去,人事散尽,只剩如许嫣红。二哥用自己的死置换了一条鱼的生。有时我觉得他真的太傻。有时我也会痴想起他和锦鲤的那段孽缘--我的二哥和锦鲤,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呢?在命运里,他们没能躲开对方。遇上了,便遇上了吧。
活着的世人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
可是二哥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47
标题:
11
在二哥死后,我的三哥近乎狂喜地发现魍魉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尽管大哥荆一岷多少令他有几分畏惧,但三哥心里清楚,他的大哥无非是比他早生了几年,他其实是一个资质平庸的长子。从那时起,我的三哥就对魍魉掌门的位置虎视眈眈。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个被收养的孤女万水影?就是在我死后没多久,我的大哥在燕丘意外拣到的那个孤女。
我三哥的故事是和这个女孩纠缠在一起的。
曾经的万水影,早已隐匿了当初的名字。她现在叫荆霜落,在我的父母的抚育下,出落成二八少女。
必须告诉你的是,我的父母并没有刻意隐瞒荆霜落的真实身世,而是很早就告诉了她。荆霜落在得知自己并不是魍魉后人后,并没有难过多久,三哥的热情呵护很快就打消了她内心的凄惶无依。
我的三哥和荆霜落年龄相仿,在成长过程中,因为二哥对女孩近乎避而远之的恭敬有加,所以三哥几乎成为荆霜落唯一的玩伴。
荆霜落眉心有颗朱砂痣,天生一副沉郁出世的模样。她酷爱做女红,在窗台上盆栽了文竹、吊兰,还在自己的案头养了一盆海棠。满室花红叶绿点缀着荆霜落面具下冷静的脸庞和她玲珑的手腕还有她纤细的手指,久而久之,荆霜落成了魍魉一道宜人的风景。这道风景是无声的,是一种情感,潜伏在人们心里,只有在发生意外的关头,你才会忽然觉得这座寒凉的蒙面之城里还有让你熟稔的某种氛围。荆霜落就是那种制造特殊氛围的人。
我的三哥喜欢霜落。霜落自然也喜欢这个花招百出的倜傥少年。我的三哥从小就是一个善于揣摩他人心思的人,这使得他具备一股天生的油滑入世感。他的举止、气息无时不在向你递送着应付平庸日常生活的方法和尺度,他就像一个手法纯熟的玩牌者,将牌局摆弄得意趣盎然。他这种无师自通的伎俩用在女人身上真是屡试不爽。此外他还有另一手绝活,他出手不凡,修长灵动的手指抚摩调动女人的身体和情绪如同乐师娴熟地拨弄乐弦。所以我只能说我的三哥天生就是一个捕获女性的高手。
荆霜落十六岁那年我的三哥与她正式交好。这时我的二哥已经去世多年。整个魍魉的哀痛早已抚平。我的三哥甚至都忘了二哥之死与他休戚相关,他沉浸在宛若新生的快乐里。
尽管对三哥而言,爱不过是一种瞬间的高峰体验,多数情况下,他很快就会对到手的女人心生厌倦。但客观地说,在最起始,我的三哥确实对荆霜落动了真情,这和他以前对待别的女孩的方式截然不同。男人对待女人的郑重最关键的体现是婚姻的承诺。我的三哥将他最大的郑重给予了霜落。他们成婚了。婚后三哥理所当然地成为荆霜落的天与地。荆霜落就是这样被生活平静温馨的假象一点点推向深渊的。
可能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大哥,也就是当初抱着荆霜落回来的那个人,尽管大她十八岁,其实也暗中喜欢着这个女孩。但他清醒自知自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既不象已逝的二弟那么卓异,也不像小弟得天独厚,处处受宠。他就象河央,看上去平静流逝,不同于岸边惊涛拍浪,但平静的外表下,是比河岸汹涌得多的暗流。
所以多数情况下,我的大哥性格内敛,沉默得象个影子。看见小弟与霜落在一旁嬉笑,胸中轻轻一触,像在心口捺熄一撮香,微红而灼痛,便也罢了。
作者:
魁青
时间:
2012-7-5 14:47
标题:
标题
喜欢这些故事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50
标题:
12 13 14
妖魔入侵使三哥平稳的新婚生活结束了。与此同时,他对荆霜落的那份新鲜感也很快被他心中激荡着的洪流所稀释。
形势的严峻使魍魉再也不能够成为明哲保身的门派。妖魔同魍魉在雷泽进行谈判,欲瓜分雷泽势力,不料魍魉被妖魔设计孤立,魍魉大部分主力伤亡,门下四大刺客仅存疾电一人。
我的三哥就是在这个时候滑向歧途直至积重难返的。他私欲太盛,鬼迷心窍,一心想当魍魉掌门,竟与妖界勾结,成为妖界新的内线。
三哥异样的点点滴滴被两个人同时察觉。一个是我的大哥,一个是三哥的妻子荆霜落。大哥的沉默和荆霜落的懦弱,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姑息与纵容。大哥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门派的内忧外患之中,他对三哥的野心有所警觉,却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而荆霜落在婚后已基本沦为夫君的影子。他们日后都为自己的不明智和消极付出了代价。
是的,我得承认,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荆霜落这个人。她并非父母的亲生,却鸩占鹊巢获得了本该属于我的父爱和母爱。而另一重反感来自于她对三哥近乎愚忠的死心塌地。
夫唱妇随似乎是一种美德。可是在“夫”完全唱跑了调,“妇”依然“随”就成了变相的助纣为虐。荆霜落第一次“助纣为虐”居然是为了丈夫去盗取落日弓。但我相信荆霜落的内心并非波澜不惊,她出发前一件微妙的行为还是让我窥见了她内心的惶恐与苍茫。
那天夜里她出发前对镜片刻,她反复端详自己的锁骨,静静横着,在颈下,下颌两侧,像两瓣嫩生生的叶萼,托着脸孔。戴着面具的沉郁的脸,也因此多了几分未艾的稚气。
荆霜落没有成功,她被翎羽山庄的人发现,万里行一箭射中了她的腿。当时没人知道他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妹。
翎羽士兵将荆霜落推搡出营的时候,恰逢桑芷婆婆和一群老将领经过,虽只是惊鸿一瞥,已足以令众人心头一凛:确实太像了。
一次无意邂逅,让桑芷婆婆找到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的人,一个这么多年一直在求解的谜很快就将水落石出。
不久,魍魉众人齐入九黎,联合其它门派联手打击妖魔,其时我的三哥却心怀鬼胎,意欲伙同妖魔将其他门派一网打尽。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三哥会重复二哥的老路,将自己的路走成绝路。
还是将荆霜落的故事先讲完罢。桑芷婆婆暗自探询,终于发现蛛丝马迹,认定荆霜落就是翎羽后人。
有一条路,从九黎木克村边上,一直往西延伸,就像从村庄这个葫芦口里倒出来的水,慢慢地流淌,变细,然后绕着一座山,盘旋而去,消失在蒿草丛中。
桑芷就是从这里走过来的。
不必详细叙述,相信你也可以想象,桑婆婆和我的母亲幽棠是怎么互相认识的。从彼此忐忑猜疑,到逐渐推心置腹。这样一个兜兜转转的过程--确认荆霜落就是翎羽山庄当年那个下落不明的女婴。俩人相约深夜,秉烛而谈,确定了荆霜落的身世。漫漫长夜,仿佛一路驿马,烟尘四起里有人遥送锦书,不经意间抬起头,隔窗天色已是银杏黄。
然而亲情的重新获得与再次失去都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这人世,再遥远的距离,再荒谬的错过,都可以重新取得联系,而一些最亲密的错过,却很难再联系上。
好比翎羽山庄和她的女儿万水影,即使她已经改名荆霜落。
荆霜落态度执拗,死都不肯回翎羽山庄。她的固执里有无尽的隐情。
--她已是他的妻。所谓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知道眼前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也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跌落下去。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4:50
又要审核
作者:
符惊鬼神兮兮
时间:
2012-7-5 14:56
我都看过了,最后还有穷蝉。最后说一句好像HH的最好看,因为有个人变成了稻草。然后和另一个稻草人一起待了几年最后被人认了出来。
作者:
pannyzhang89
时间:
2012-7-5 15:15
LZ继续,我们都等着
作者:
墨小桃
时间:
2012-7-5 15:17
看过 但是我觉得写的不好
作者:
绝舞倾城
时间:
2012-7-5 15:19
楼主继续咩,好看~~~
作者:
草原蒙古包
时间:
2012-7-5 15:31
好多好多啊啊啊
作者:
独醉离骚
时间:
2012-7-5 16:11
继续啊 LZ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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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帖被管理员或版主屏蔽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6:14
标题:
17 18
天色暗了下来。昏睡中的三哥也醒了,他睁开眼,率先看到的却是妻子一动不动的注视。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一峰,”荆霜落幽幽地说,“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问吧。”三哥懒懒地说,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
荆霜落泪眼迷蒙,冒出一句书生气十足的话:“你害了那么多人,难道心里真的一点内疚都没有?难道你从没做过噩梦?”
三哥:“你在胡说什么!噩梦?我整天都睡得无比香甜!”
这还是个人吗,荆霜落想。通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获得了一个认识上的飞跃:人类这种生物是不纯粹的,就像花圃里总会混进一些杂草一样。
在荆霜落的沉思中,三哥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一定会东山再起,你依旧可以过华衣美服的好日子。别受了几天苦,就跟天塌下来了似的。”
荆霜落:“我不是因为受了苦而感到悲哀。”
三哥嘁笑一声:“女人!都是这种货色!”
荆霜落:“你说完了?”
三哥:“说完了。”
荆霜落:“是深思熟虑的吗?”
三哥:“当然是了。”
荆霜落:“你难道没有考虑一下回到门派中去,诚恳自首,将自己的罪行昭示天下的可能?”
这就是女人。三哥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为什么?凭什么?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自首从何谈起?”
荆霜落又回到了沉默之中。她再次抬头说的第一句话大出三哥的意料。她说:“我饿了。”
三哥:“那就快去找点吃的吧。”
荆霜落:“今天运气不错,白天居然抓到了一条鱼。”
三哥:“太好了。煮汤。多加点野葱。”
片刻后,鱼汤盛在一个残破的瓮里端了上来。透过氤氲的水雾,三哥看着自己的妻子:面无血色,蜷缩在树木的阴影里,嘴唇枯白干裂。他想:等老子东山再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掉眼前这个女人。
“好了,快吃吧。”三哥不耐烦地说。他举起树枝做的筷子,就要夹向瓮中的鱼。
荆霜落在这个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我想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荆霜落幽幽地这么来一句,把我三哥惊呆住:“你又在抱怨什么?”
荆霜落:“我是说,我已经最大限度地给了你机会,但是你放弃了。”
“滚!你不吃老子还要吃!”三哥怒喝一声,狠狠夹下一块鱼肉,放进嘴中。
荆霜落:“鱼的味道怎么样?”
三哥:“不错,味道鲜美。”
荆霜落:“那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当初用手掐死这条鱼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三哥一怔。瞬间便明白了一切。可是晚了。他甩掉手中的树枝,捂住脖子剧烈咳嗽起来,鱼刺深深卡进了他的喉咙。“我被卡住了,喘不过气了!快救救我!”三哥面色乌紫,青筋鼓胀,五官狰狞纠结。
荆霜落一动不动。她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一条鱼,全身长满无法自卫的鳞,却把刺深深埋在自己体内,弱者用死亡进行了最后的报复。那一刻,我开始觉得,即使是一种用三条封闭的曲线就可以概括形体的弱小生灵,其实也埋藏着巨大的伏笔。
我的三哥死后,荆霜落为他戴上了面具。他生是魍魉之子,死亦其然。只有戴上面具,他才是他,他才是她心爱的荆一峰。那张面具其实是他更为真实的表情。
荆霜落将三哥的尸体背到了九黎反抗军大本营外。在众人赶来之前,拔出短刀自刎。
荆霜落死在亲生哥哥万里行的怀抱里。
荆霜落眼睛半睁,然而看到的,依稀是半凝固半透明的雾气。芦苇挺拔的秆,排成密集的栅栏。她暌违这片芦苇丛有多久了?她己经忘记。她的神思长久地滞留在远处那片喧响着的水塘里。她从母亲的身体里出来的那一刻,率先看到的就是这无垠的芦苇之海,率先听到的就是雨水打在水潭表面的滴答之声。这场景这声音给了她最初的指引和最后的启蒙,她谛听着芦苇与水潭的启示,终于明白,她正在离去,逆着岁月的方向离去,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地方。
“哥。带我回家。”这是荆霜落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亲生哥哥替她摘下了魍魉面具。
时值初冬,如同一种命定的结局,一场大雪缓缓降临。大荒史书上记载,那一场大雪百年不遇。
无限江山,清醒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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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当年回忆已是烟 于 2012-7-5 16:23 编辑
]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6:19
又在审核了···········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6:24
标题:
尾声
我的孪生兄长,最终一个葬在了我的左边,一个葬在了我的右边。这是两个永远无法被超度的亡灵。这样的灵魂没有栖身之所,注定飘零。
看着沉睡在我左右两侧的兄长,我无比哀伤。左右两边的兄弟原本孪生,却隔着距离,永生无法亲密牵手。他们的一生都处在矛盾中。自相矛盾又相互矛盾,他们在彼此的身上寻找灵魂的倒影。就像光与影。
故事讲到最后,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万物在月光下呈现出幽蓝的光芒,“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句话像歌谣一样流过我的心底。这是一句有延续性的句子,后面的意思永远没有终结。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自己正在缓缓升腾而起。我的左手,牢牢牵住了在边缘游离的二哥;我的右手,死死拽住了在旅程迷途的三哥。他们扑腾着自己的身体,带着我,朝遥远的苍穹飞去。
我在此叙述,并非我乐意重提前尘旧事,只是因为你的到来。如果你不想这么快遗忘一只在天地间飘零的幽灵蝙蝠,那么请记住我的名字,荆一楚。
你能看见月光下这座蒙面之城里四处穿梭的黑影吗?那是我。一体双生的灵魂变成了我的翅膀,冷酷的翅膀,那是我的孪生兄长携我在岁月云烟中飞翔。如果此刻你抬头看看布满阴霾的苍穹,衬着冷月寒星,你会发现我孤单离去的背影。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5 16:27
谢谢各位的观看,硬甲门派已经更新结束,明天更新软甲门派
作者:
独醉离骚
时间:
2012-7-5 16:34
LZ不要啊明天等不起啊……
作者:
独醉离骚
时间:
2012-7-5 16:39
#fadai #fadai #fadai 没事 咱们熬夜看完……
作者:
狂战风毅
时间:
2012-7-5 16:41
很好的帖子!~!大力支持!~
作者:
独醉离骚
时间:
2012-7-5 16:55
提示:
该帖被管理员或版主屏蔽
作者:
天尐蓝
时间:
2012-7-5 17:03
打个卡
作者:
284519644
时间:
2012-7-5 18:03
标题:
标题
好看,以前只看过HH 的。现在发现每个故事都好看!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09:53
开始更新软甲门派···
先来冰心堂的
冰心卷-誓鸟之盟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09:56
标题:
引子
我时常会回想起那个夏天。南京的夏天。一个人的夏天。阿诺不在了的夏天。
南京是阿诺的故乡。来到这里,才发现这里衬得起阿诺。尤其喜欢玄武湖。湖面寂寂,曲径回廊,垂柳晓岸。一个人,踱步树下。杨柳天生就是具备悲情气质的树木。在有月亮的晚上,树身垂落下丝丝缕缕如思绪一般的柳条。风吹过时,树影轻摇,浓淡有致的月影里,或许有轻微的叹息,或许,只是夜宿的鸟儿惊飞的声音。
时至今日,我依然会选择用笔书写。笔尖与纸面亲吻摩挲的触觉岂是电脑键盘冰冷的敲击可以带来的?在南京,最享受的消遣莫过于取一张白纸,削尖了铅笔,坐在玄武湖边的柳树下,听一曲筝笛箫合鸣的《正月梅花》,在纸上沙沙地写满豌豆大的字。写写字,走走神,眨眼就过了半日。再低头时,纸面上赫赫然: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情无数。顿了笔,不知再往下该写什么了。
夏日长,湖水败,岸边一株垂柳的树根半裸于黄墟黑土中。那天我在树根下挖出了一个半埋的小物件。拿到湖水中洗净,竟是一枚锈迹斑驳的小镜子,青铜的质地,打开镜盖,镜面已经浑浊不清,镜角的一只狐狸浮雕却还清晰。
我把它带回广州,放在了公司抽屉里。
一日午饭后,我在公司茶水间喝茶。周围没人,只有对面坐着一个男生。他的气质独特,虽沐于灯光下,却有月辉的幽凉之感。一身月牙色布衫,领子却缀银色狐裘。他用一个古式的四方杯盏喝茶。茶散发着轻软的绿烟,杯口在灯光照射下,幻化出一轮流转不定的光环。
公司里大家喝水多是玻璃杯、有机杯、陶瓷杯、不锈钢杯。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杯子,放在电脑横陈的办公室里,有些唐突了。
我很奇怪他是哪个部门的,我在公司里好象从来没有见过他。
第二天,我把手头的文档写完,已是深夜。起身去公司顶楼小坐,楼顶花园的树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满阶清光中,浑不似人间景物,倒像一幅多年前的图画。行至繁树边,有鸟惊飞的声音,随即归于寂然,却见树影中影影绰绰有人。就在这时,我又看见了那个白衣男孩。
我朝他笑笑:“你也在。”
他微笑颌首。这时我打了个寒噤,脸上的笑意冻住了。
我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不该遇见的“人”。
我对面的“人”,在月光下,没有影子。
他走到我对面,缓缓说:“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我勉强朝他挤个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自思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不足为惧。
“鬼。”他简短地说,“你们人类不都挺怕鬼的吗?”
“我倒希望世上有鬼。”我捂着手中的杯子,茶水渐渐凉了。
他摇摇头,轻声道:“你还是下去吧,时间长了,你会觉得害怕的。”
我笑:“奇怪,做人的不怕,鬼反而替人担心。”
他停了一停,也笑:“也是。我不太懂你们的性格,我已经很久没和人交往了。”
“你的意思是,以前你曾经同人交往过?”
他侧身望着广州的夜色,说:“其实,鬼和你们人一样,也有善恶之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姑且听听他的故事罢。既然我本就是一个写故事的人,既然我如此祈盼与那个异界发生对话。
作者:
丿夜未央丶
时间:
2012-7-6 09:57
打卡。。。一会看。。。。、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0:05
标题:
第一个故事:西河柳——焚舟
1
“你还记得你带回家的那面镜子吗?那里面有只狐狸浮雕。”月光下,白衣少年的目光迷离,如同碎了一地的琉璃。
要不是他提醒,我真的快忘记那面放在柜子深处的镜子了:“那只狐狸是你?”
“是的。你可以叫我霜洲。”
我顿时恍然——难怪他通身白裘。确有狐妖之相。
“我在映日荷塘边那棵西河柳下被禁锢了好多年,等得都快绝望了,谢谢你救了我。
“正如你想,我本是一只狐妖。那时妖魔刚刚入侵,我作为排头兵潜到大荒。我和妖魔队伍走散,被云麓部队放在地上的夹子给夹伤了腿。我躲在桃李花林的一棵桃树下,被一个女孩救了。那个女孩名叫慕斯樵。”
慕斯樵?我一愣:“她不是冰心堂堂主吗?”
“是的,但那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她当时还小,才十岁出头。”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的情景。”霜洲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睛里浮现出幸福的神采。“那时桃花开得正好,花瓣洒了她一身,她的面色如同出炉银。”
“她救了我之后,给我喂了一些粮食,还亲吻了我一下,然后放了我。我跑到草丛中,却并没有走远,我决定跟着她。我看着她走进冰心堂,才明白原来这个好心的女孩是冰心弟子。”霜洲苦笑一下,“你无法想象我当时有多矛盾。”
“妖魔残忍无度,你怎么会有这种自省意识的呢?”
“或许我天生就具善根,只是在那一瞬间被这个女孩点化了一下。”霜洲解释道,“不是所有妖魔都残暴成性的。”
“那之后你和她怎么结识的呢?”
“我看着她走进冰心堂,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但她出炉银般的容颜永远烙在了我的内心深处。
“之后的几年,妖魔肆虐大荒。刚开始我也是涂炭百姓的杀手,但很快,我就厌倦了这种莫名的杀戮。”霜洲叹了口气,“我找了个机会,故意脱离了大部队,成了一只在大荒游走的孤狐。当时妖魔其实也是死伤无数,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悄然离开。”
“再次见到慕斯樵,已是五年之后。当时我在映日荷塘边隐居已久,这里丰水足食,寂静清凉,是躲避乱世的理想之所。”
“有一天晚上,我被打斗声惊醒。在重重叠叠的草茎后,我看见一群妖魔在围攻一个少女。借着月光,我又看见了那女孩出炉银般皎洁的面容。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屏住了呼吸。直觉告诉我,他们的纠缠由此而始。
“那女孩使金针,在大刀阔斧的群魔面前,又受了伤,劣势毕现。在跑到荷塘边时,她晕厥了过去。当时是夏天。荷塘边泊着一面小舟。我化为人形,将她抬上小舟。轻轻弋舟漂入湖中央。”
作者:
丶晓离
时间:
2012-7-6 10:14
手机党按爪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0:25
标题:
2
“夏天的映日荷塘,荷叶阔朗茂密,莲花繁复叠沓,我和她躲在一面小舟里,周围有密集的蛙鸣,轻微的虫叫,无数的萤火虫在漂浮着淡淡荷香的夜色中明明灭灭——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就这样与她一起死去亦是值得的。
“映日荷塘茂盛的莲叶荷花救了我们。妖魔在搜索无果后怏怏离去。我却不忍将小舟划到岸边。我就想这样静静地和她呆在一起。月光潋滟,粉红色的荷花映衬着她的脸,趁着她还没醒来,我鬼使神差地吻了她一下。”
说到这里,霜洲的口气有些赧然,但我可以听出他内心的喜悦与幸福。
“后来我用西河柳治好了她的伤,并在河塘边的西河柳下建了一个茅屋。屋前有石台石凳。她用金针在石台上刻了棋谱,还陪我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棋,直到伤情痊愈。”
霜洲的口气渐渐游离起来,如同秋雨吹荡下欲断的蛛丝:“当时我们约定好,等她回到门派安顿好,一定会回来找我,同我喜结连理。
“你知道吗?斯樵从小就是个很有骨性的女孩,自己认定的事情和道路,就会坚定地走下去。当时我被幸福吹昏了头,也被她的自信和执拗所感染。我守在这样的约定里,沉溺难拔——我甚至忘了自己,其实是妖魔中的一员。她临走前,把自己的一面镜子给了我。”
“就是我捡到的那面镜子吗?”我问他。
“是的。她走后,我竟然望着那面镜子望了整整一日。我渐渐意识到,和她在一起的时光里,我已经渐渐褪去了狐性。我用她留下的金针在镜面一角刻下了一只小狐狸——我是在提醒自己,那既是我回避不了的前生,亦是我不可重写的今世。”
霜洲的面容和口气渐渐凝重起来:“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斯樵走后的第三天,我的小茅屋突然被妖魔围住了。原来,狡诈的妖魔头领早就对我救助斯樵一事洞若观火,只是故意按捺不动。我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他们的一枚棋子。
“妖魔威胁我毒打我。按照妖魔头领的计划,我要等着斯樵回来,然后跟随斯樵混进冰心大本营,等时机成熟后与妖魔里应外合,灭了整个冰心堂。
“我自然不从,他们又是一顿毒打,我身上全是青紫淤伤,妖魔还扬言要剥了我的皮。我被迫答应了他们,坐在房前的石凳上,等着斯樵这个诱饵乖乖上钩。
“没过几日,斯樵笑眯眯地来了,说是和师傅禀报过了。师傅一定要先见见我本人,才可答应我们的婚事。说完她就走进小屋帮我收拾东西。当时我真是欲哭无泪。我把那面镜子还给她,她奇怪地问我刻那只狐狸做什么,我实在无法再隐瞒下去,道出了实情。当时她脸色都变了……”
霜洲的声音哽咽起来:“当时我和她都知道妖魔就在外面守着,我和她还要被迫着装下去。我们装作兴高采烈地收拾了行囊,我还装作兴高采烈地尾随她去了冰心堂。”
“你还真的混进了冰心堂?”我不禁大惊。
“是。但你应该知道我进去之后的结局。”霜洲说,“斯樵一回到冰心就绑了我。你知道的,斯樵不是一个小儿女情态的人,孰轻孰重,她心里清楚得很。”
“那冰心堂的人断不会饶了你。”我叹了口气。
“那是自然。其实在决定和斯樵回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们没有立刻杀了我,因为我对冰心堂也有可用的价值。
“我真的就成了冰心堂的线人。我将一群妖魔引到荷塘边那株西河柳下,妖魔被冰心将士围剿。等妖魔都死了,冰心堂的副堂主崔依离把我捆了个结实,我当时完全没有反抗,心中无悲无喜,只剩萧索茫然。”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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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回忆已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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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6 10:32
标题:
第二个故事 莲子心——复颜
1
按照慕斯樵的提醒,要想获取百年莲子心,还是应该在映日荷塘附近。
我重新来到荷塘。望着那株孤独的西河柳,真的很想告诉深陷在冰冷湖水中的霜洲,你曾经有个孩子。但我知道我不能,我只要一打开镜子,霜洲的魂魄就散了。
策马环湖,我发现了一个破草棚。从里面蹒跚走出一个面目沧桑的老妪,她裹着面巾,形容好生凄凉。
我走近她,风突然刮起她的面巾——差点没把我吓死,那是一张怎样的狰狞的布满瘢痕的脸啊!
“老婆婆,我借口水喝。”喝完水我马上就走。这人的样子真恐怖。
“我有这么老吗?”她显然有些生气。
“呃……您看上去已经五十多了吧?”我心里觉得她至少已经六十多了。
“其实我才四十出头。”“老婆婆”叹口气,“唉,这也不怪你,小伙子。日夜难眠,当然老得快,也不知道他看见我时,是否还认得出我……”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姓沈。”
“对了,沈大姐,您在这荷塘边栖居多年,您有莲子心吗?”
“有啊,我有很多很多。”沈大姐颤悠悠地打开木箱。
“我说的是……百年莲子心。”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没有!”沈大姐脸色突变——她的脸色突变让我相信,其实她一定有!
“大姐,其实我是为了救人。”我哀求她,并告诉了她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大姐安静地听完,笑了笑:“想不到师妹有这样一段孽缘。”
“您……难道您就是慕斯樵的师姐沈轻忧!”
“不错。我就是沈轻忧。百年莲子心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师姐,只要您愿意将百年莲子心给我,别说一件事情,一百件事情我也答应!”
“好的,那我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沈轻忧望着无垠的湖面,仿佛陷进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二十年前,我还是冰心堂的一名小堂主。当时斯樵都还喊我姐姐呢!”沈轻忧笑了笑,“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当时呢,我和大师兄曹非客好上了……呃,也不知道是怎么好上的,总之是日久生情,彼此心仪吧。”沈轻忧叙述的时候一直在微笑,或许人在回忆过往的幸福时,都会如同焕发了新生一般。
“但是当时呢,有一件挺麻烦的事情。我的小师妹步隐溪已先和师兄非客有了指腹之约。儿时不通情事,长大后,这样的恋情有些自然就作废了。非客待隐溪如亲妹子,绝无它想。起先隐溪还不谙儿女情事,任由我们交往。随着她的年纪渐长,便有些不依了。
“隐溪当时还小,不懂事,有什么事,就喜欢争吵。很快我和非客的事就被冰心堂的堂主和双方父母知晓了。我们的事情违反当时的伦理尊承,自然是被众人反对了。
“我和非客当时也是年轻气盛,竟下了私奔之心。我们的计划被隐溪发现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竭力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师妹,在这个时候,反倒想开了,决定不告诉任何人,放我们走。我和非客在忐忑中捱了几天,知道隐溪痛哭了一整天,方知那个当初不经事的小丫头,已经懂了男女情事,对师兄非客是动了真心的。
“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妖魔突然进攻大荒。我和非客的事情就这样搁置了。在这样一种场合下,小儿女情态是多么不合时宜的事情。
“接下来好几年,我都还和非客商量呢,等父母怒火平息,再提出此事,想必父母也会应允的。但后来的一场战役,改变了一切。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冰心在九黎的石林一役。当时妖魔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九黎,大荒危在旦夕。冰心的主力反抗军,包括非客和隐溪,都被困在了幽谷。我跟随一支队伍冒死冲了出来,在敌方后营放火,烧红了整座幽谷,把妖魔引进了石林深处。我从一座高石台上滚落下来,荆棘、粗砺、火焰划过我的身和脸,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才醒过来。
“队伍全走散了。我一个人在层峦叠嶂的石林深处迷了路。口渴就喝露水,饿了就吃野果。走了很久,也走不出石林。我身上的伤口疼得要命。我在石林里迷失徘徊了多少天,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凭着本能和对非客的思念,在支撑求生。不知道多少天过去了,一天夜里,我看见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震天的鼓声响了起来。
“直觉告诉我,这么浩大的鼓声,一定是天机营的将士敲出的。我循着鼓声的方向走,一定能走出去。事实证明了我的正确。我终于走出了石林。当我辨清道路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冰心的营地方向走,我想知道师兄他们到底得救了没有。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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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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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6 10:35
标题:
第三个故事 何首乌——青丝
“其实故事从妖魔进攻大荒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故事有些老,故事里的人也都老了,但情意不曾老。
那时你们都还小吧,慕斯樵也才刚刚入堂。我们弈剑和你们冰心的一个首领好上了。弈剑的这个女孩,叫宛希星。你们冰心的那个首领叫杜衍笙。他当时才二十出头,俊朗英挺,品性澹泊疏放,是很多女孩心仪的人。
弈剑和冰心自古就相交甚欢,两门派有不少订了终生的人。宛希星和杜衍笙不久也拜了天地,每日里煮茶吟诗,颇为逍遥。
但是呢,新婚燕尔没多久,宛希星就发现自己头发开始变白,她按照夫君的建议,喝了很多何首乌煲的汤,也吃了很多黑芝麻,但都无甚效果。
冰心堂是个善医药的门派,杜衍笙告诉宛希星,如果能找到人形何首乌,一定可以将白发转黑。可是两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人形何首乌。
后来妖魔开始入侵大荒了,两个门派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宛希星和杜衍笙还算幸运的,两人不离不弃,得以守住了自己的小家,只是内心忧虑,宛希星的白发愈发严重了。
在后来的战事中,杜衍笙断了一只手,成了独臂。但两人还是相濡以沫、相互支撑,走过了岁月中最为艰难的一段,直到妖魔被赶出大荒。
或许你知道扭转大荒命运的一战吧?荒火引火,天机擂鼓,翎羽施箭……所有门派开始全面反击。但是,当时仍有一些散乱的妖魔在四处作祟。
有一些鱼精侥幸躲过了众门派的围剿,他们躲在了鼎湖的水草丛中。杜衍笙就死在鼎湖的那场混战中。杜衍笙被妖魔打死后,尸首落入浑浊的湖水,整个冰心和弈剑将士打捞了几天都无果。
那段时间,宛希星好象没了记忆。她觉得丈夫没有死似的,因为总感觉有人整天在身边关注着她,但事实又是,所有参与那场乱战的战士都确凿地说她丈夫确实已坠湖而亡。
空荡荡的房间,宛希星开始有些幻听,他的笑声,他的气息,房间里的空气有中药的味道,那是他身上惯有的气息。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晚上,宛希星做了个梦。梦中杜衍笙跑来向她告别。他告诉她,他要走了,他的肉身已经化身成一株何首乌,扎根在鼎湖湖心小岛的一个大鼎下。他叮嘱她一定要吃下它,这样她就可以变回一头乌发。
宛希星半夜从梦里惊醒,再也无法入睡。第二天天刚亮,她骑马赶到鼎湖,果然在湖心小岛大鼎下发现了一株何首乌,人形,缺了一只胳臂。
那一刻,她知道他的夫君已经向她告别过了。”
故事讲完,婆婆看着一脸怔忡的我,轻轻解开头巾,一头白发,刹那间如月光倾泻了一肩。
“小伙子,你一定猜出来了。没错,我就是宛希星。
但我平生中第一次拂逆了夫君的话。我没有吃掉那株人型何首乌。我不忍心吃掉它。我怎么可以吃掉我的夫君呢?只要它还在,我就感觉夫君没有走,还在我身边。
再说,夫君不在了,我还要一头青丝给谁看呢?”
人形何首乌轻轻放在了我的掌心。我策马转身,那一窗烛光如豆。
我在心里说:宛婆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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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0:39
标题:
未尽的故事 鹤顶红——誓鸟
得到人形何首乌,已是第三天的晚上了。我只剩下最后一个夜晚去寻找鹤顶红。
我想起宛婆婆的叮嘱:“你快去找慕斯樵。你们老祖宗身边的那只精卫鸟可去东海衔石。定能找来鹤顶红。”
我回到慕斯樵那里。她看见我手中的西河柳、莲子心和何首乌,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你真的都得到了。”
我在冰心堂深处见到了冰心的老祖宗和那只守卫在她身边的精卫鸟。
慕斯樵告诉我,紫荆婆婆当年为了救治夫君,不慎中毒昏迷,至今未醒。而她生前抚养的那只精卫鸟,从此就一直停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一直不肯离去。
那精卫鸟依偎在婆婆身边,不停地叫。鸟的眼神里,竟有一丝哀婉之色。
慕斯樵告诉我:“这只精卫鸟,名叫阿诺。”
我一怔,竟是同名。难怪一见它就有可亲之感。
慕斯樵对精卫鸟说了整件事情,“你快去吧。”
精卫鸟点点头,绕着紫荆婆婆飞了三圈,又绕着我和慕斯樵飞了一圈,然后奋力扑打着翅膀,箭一样飞出窗户,遁入黑暗之中。
天渐渐亮了。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不行了,小伙子。”慕斯樵焦虑地说,“你快走吧,来不及了。”
“不!让我再等等!”我长吸一口气。
半柱烟的工夫过去了,天色逐渐明朗,精卫鸟还不见影踪。
“不行!你现在必须得走了!”慕斯樵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可以再牺牲一个无辜的人!鹤顶红是稀罕之物,即使在东海也难觅,精卫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不去霜洲那里了。我要等精卫鸟回来。我的一滴眼泪已经沾在了那枝西河柳的枝叶上,你带去吧。请一定转告霜洲这一切。要告诉他,我是真的爱他。”
我赶到映日荷塘边时,天色已经大亮。我从淤泥中挖出那面铜镜,在我的述说中,霜洲的真元与魂魄一点点消散,我也跟着虚化;我不知道霜洲是否听到了这一切,但我相信,他这一生,是一次不悔的旅行。待我清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已回到了现实之中。
最终,我未能改写霜洲和慕斯樵的命运。带着缺憾,我踏上了返程列车。难得火车上人这么少,我仿佛看不见周围的乘客,乘客仿佛也看不见我,我还沉浸在这几天的悲欢离合里,忘记了现实中的一切。我思考了很多,关于爱与恨,关于生与死,关于承诺与离弃,直至沉沉睡去……
我被列车的静默惊醒了。列车停靠在一个不知名的山间小站。陆续有乘客上下。
仰面只见清凉的月光,寂寂地洒在窗边。我从上铺下来喝水,发现躺在下铺的是阿诺。阿诺似乎也刚刚醒来。阿诺看着我沉静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怎么这么巧?”我揉着惺忪的双眼,惊讶万分地问道,“我以为你早已永远离开了我,原来你在这里等我。”
阿诺含笑不语。
我赶了一夜的火车,肯定是衣衫不整,阿诺不喜欢蓬头垢面的人。我对着窗户,想整理一下头发。
然后,然后我就在车窗玻璃里看见了车厢里所有人的影子,惟独没有我和阿诺。
我惊叫一声,阿诺苦笑了笑,身边其他人却对我的叫声置若罔闻。
阿诺看着我:“我曾经以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但现在我发现,再孤独的灵魂,也可以找到同伴。”
我们开始接吻。我闭上眼睛。刚才灰尘一样狂舞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现在只有我和阿诺在同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已经与我绝缘。
列车广播响了起来,在催促到站的旅客抓紧下车。阿诺离开我的唇,我张了张嘴,喊不出话来——刚才在接吻时,一样东西从阿诺嘴里转移到了我嘴里。
我把嘴里的东西转移到掌心,是一枚血红的鹤顶红。
“阿诺,你为什么要吞下它?”我恍然警醒。
“你可能不知道,精卫还有一个名字,叫誓鸟。只要是许下了誓言,誓鸟就会至死不渝地飞下去,直到死去。我在东海找到鹤顶红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我衔鹤顶红而来,只为你的留下。”
我眼睁睁地看着阿诺漂出了车厢。我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车门又关上了,继续向广州驶去。我的包里有那三种药材。西河柳、莲子心、何首乌。我口衔鹤顶红。我得到了全部药材。
列车穿越无边的黑暗,我又能看见车窗玻璃中的自己。
在这一刻,那个灵魂失而复得的人泪流满面。他的四周,全是惊讶的目光。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0:42
冰心卷更新完毕,
下面是
弈剑卷-丹青之信
作者:
284519644
时间:
2012-7-6 11:04
标题:
标题
楼主快更新啊!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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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6 11:27
标题:
弈剑卷—丹青之信
1
当对面一个苟延残喘的妖魔向我射来毒镖时,我没有躲避。我在众多弈剑将士惊讶惋惜的目光中倒地。我如愿带着匣子中的三封信来到了奈何桥。
孟婆已经很老了。我静静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忙碌地烧火、煮汤,招待络绎的人群喝下一盏忘记前世的孟婆汤。良久,她才注意到我。
“小鬼,还不快点过来喝碗孟婆汤。”孟婆笑吟吟地说,“早点喝完好投胎去户好人家啊。”
我说:“我还要等人。等到就可以喝了。”
孟婆大笑起来:“一个小孩懂什么,等人的是我才对。”
——其实,我们都在等人罢。
等人怎么这么无聊呢。比吃撑着了等着打嗝还无聊。终于有一天,我对孟婆说:“婆婆,我在你这里帮忙吧。”
孟婆问:“你能做什么?”
“你天天熬孟婆汤一定很累了,这些粗活我可以帮你做的。”我说,“而且,这里可以看见去投胎的人,或许我能看见要等的人。”
孟婆的小屋就建在奈何桥边。每天清晨她把大包的药材扔进锅里,她一点都不耐烦,显然对这份工作已经厌倦。她倒药材的身态和表情如同家庭主妇出门倾倒垃圾。
我蹲在炉子前扇火。汤沸了,药材的味道流散在空气中,汤汁变得浓稠,我和孟婆舀出汤,分给那些络绎不绝赶着去投胎的“人们”。
清闲的时候,孟婆喜欢泡上一壶茶,眯着眼,半躺在奈何桥边的藤椅上。
而我喜欢看奈何桥边的人来人往。如果我所看到的大多是老人,那就是和平的年代,如果青壮年居多,那就是战乱的年代了。这样的生活并不枯燥,每天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们——或许应该叫做鬼。有漂亮的,有不漂亮的;有耋耄老者,有垂髫少年;有活泼聒噪者,也有静默无言者。他们一个个依次走过奈何桥,衬着桥下漆黑的水面,如同一祯祯画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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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1:32
标题:
2
有一天,孟婆问我等了多少年了。我想了想,诚实地答道:“我不记得了。”
孟婆笑道:“你已经等了五百年,你等到要等的人了吗?”
“没有。”我说,“或许我们没有认出彼此,又错过了。”
孟婆说:“那你还是喝碗汤快走吧,忘掉这一切就好了。”
我说:“我不走,我还要等。”
孟婆耸耸肩:“随便你。傻丫头。”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
有一天,孟婆突然问我:“你在阳间是做什么的?”
我从旺盛的炉火前抬起头:“信使。来这里之前,我是弈剑听雨阁的一名信使。”
“弈剑听雨阁……信使……”孟婆的眼神飘渺地望着虚无的远方,“那你为何来到阴间?”
“送信。”
是的,我曾是一名信使。一名持剑策马、游走四方的信使。天下没有比这更浪漫更辛酸的职业了。
夜晚小憩的时候,我枕着我的荷青色包裹。
包裹很孱弱很单薄,如同尘世之人卑微的愿望。
包裹中只有三封信。
这三封信,几乎耗尽了我一生的光阴来投递,但我一直找不到可以投递的对象。
那是大荒战乱的年代。我相信这些收信人都已在乱世中去世了。
有人曾经告诉我,所有的书写,注定都是尘烟。这些信函,不过是写在水上的流年。
我没有告诉他,我自小树立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称职的信使。信使的职责就是把信笺送到收信人手中。
因此,信匣中的信,我一定要送到。它们是我的丹青之信。
我携带三封投递无门的信笺,来到奈何桥,就是为了给这些孤魂般的信笺一个可以停靠的港口。
在下定决心来到奈何桥之前,三封信笺我都仔细打量过。当然,我并没有拆开它们。拆看他人信笺是不道德的。
一封很坚硬。嗅之有隐隐的檀香。
一封很轻软,摸上去如同一块绢帕。
第三封最简单了,里面装着一枚盘丝扣。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1:33
标题:
第一封信:檀香扇
1
不知又过了几年,一位身着弈剑门派服饰的女孩来到孟婆跟前。
孟婆将一盏孟婆汤递给她。这时,我从她身上闻到隐隐约约的檀香。
是了,或许就是她了。我终于等到了第一封信的收信人。
“姑娘,且慢。”我阻止了她,“您可叫檀香?”
女孩一怔:“我不叫檀香,但我对檀香倒是很熟悉。”
我从包囊里取出第一封信。
她接过信,轻风涤荡着剑柄上的穗。她还没有拆开信封,仅仅将信封轻轻一瞥,便菀尔一笑:“这封信的确是给我的。”她的语气释然而笃定,“想不到这封信辗转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送到了我手上。”
她轻启信封。一缕清幽的檀香弥漫开来——信封里只有一片檀香扇的扇片。她反复端详,又笑了:“果然是故人。”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匣。匣子里是一些散落的檀香扇片。
她将信中的檀香扇片和它们穿插一起,重新制出了一把完整的檀香扇。
“得到了这片扇片,凑成了一面完整的檀香扇,算是给自己这么多年的心结来了一个了断。”她笑道,“谢谢你。婆婆,我要喝孟婆汤。”
“姑娘,你真的决定要喝了吗?喝下你可就忘记前世所有的记忆了。”
女孩嘴角扁了扁,欲哭的细微神情,又及时控制住了:“有了这把扇子,就不怕来生没有回忆了。只是在喝下汤之前,我很想告诉你这把檀香扇的故事。”
——其实我叫卓月汐,是弈剑听雨阁师叔卓君文的女儿。
或许你听说过我的伯母紫荆婆婆的事吧。紫荆伯母昏迷了这么多年,我的伯伯卓君武为了救醒她,四处寻找药方。我听说紫荆伯母生前最喜檀香扇,而檀香对恢复她的病情或许也有帮助,于是便出门寻找珍贵的紫檀香树。
那一年,我来到巴蜀梧桐谷。在茂密的丛林深处,发现了一位同样在四处梭巡的少年。那少年穿着冰心门派的服饰,令我顿生亲切之感。
你知道的,弈剑听雨阁和冰心堂是颇有渊源的两个门派,来往甚密。但毕竟门派庞大,也不可能个个弟子都相识。但在异地,发现对方门派的弟子也是一件挺开心的事情。
那少年问我孤身来这僻静幽林做什么。我告诉他,我在找紫檀香树,我要做檀香扇。
少年笑了起来,他说他也是来找紫檀香树的,他想做一些香料。
在密林中,我和他同时发现了一株珍贵的紫檀香树。
我问他:“你觉得这株檀木品质如何?”
他仔细打量后,叹道:“不错。香气醇厚自然,经久不散。颜色,光泽也都上佳。质地坚硬,细腻。是做檀香扇的好底子。”
他话音刚落,我就明白他将这棵树让给了我。
似乎是为了安慰我,他轻描淡写地说他可以继续去寻找。
话虽是这么说,但找到一株好品质的紫檀香树实在是太难了。我知道他心中的不舍,但我拯救紫荆伯母的愿望是如此汹涌,以致于我无法拂逆他的好意。
我独自离开梧桐谷,转身时对他感谢地笑,他也对我笑笑,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却有无尽的潋滟流淌出来。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1:37
标题:
2
回到弈剑听雨阁,我找巧匠将这株紫檀香树制成了两把檀香扇。一把放在了紫荆伯母的枕下,一把别在了我的腰间。
那一季的弈剑听雨阁,雨水丰沛,我的心似乎也被雨水打湿了,一枚种子在心里疯长,长成了一棵青藤,在心里的每个角落缠绕。
丫鬟在背后议论说,月汐姐姐一定有心事了,自从找到檀香木回来就变得魂不守舍。
我也不想否认,黑压压的雨滴满布天穹,你无法预知哪一滴会落到你的掌心。我隐隐预感自己和那少年的故事没有完。
再次相见,已是半年后了。
我从冰心堂看望紫荆伯母,返回途中经过永宁镇。在一间小客栈饮茶歇息时,两个穷蝉的坏小子围过来调戏我。
穷蝉是全大荒最令人讨厌的门派了。我本想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却没想到穷蝉弟子也有不凡的武艺,如果不是一位少年出手相救,还真是有些麻烦。
我们联手赶跑了穷蝉弟子,可是我腰间的檀香扇被其中的一位用匕首挑断了。扇片散落一地,那少年和我一起鞠身捡拾,却有一片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再也凑不成一面完整的檀香扇。
我正在发愁,那少年却朝了我喊了一声:“嗨。”
我转头,看见一张干净的面孔,依然是微笑着,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是的,你也想到了,他就是那位寻找紫檀香树的少年。
我们担心穷蝉还来闹事,便匆匆收拾好行装,策马赶到西陵城,在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本来我已决定次日清晨就离去。但起床后,发现外面下了滂沱大雨。
无奈的等待中,我和他坐在窗边喝茶。天气很冷,我和他坐在一起,大把的时光无法打发,他就取来一本图谱,我与他同看起来。他为我翻书页,两个人低着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很默契地读完了整本图谱。那一刻,我知道他是一个内敛的、有分寸感的人。
那是紫荆伯母早年画的一本草药图谱。合上书时,我在封皮上看见一个动听的名字,林舞鹤。那是他的名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美的图谱,认识了很多新鲜的植物。而他当然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看过,那是他们冰心重要的药典。他对我说,他是冰心堂专门收集香料的云游药师。半年了,他仍然没有找到紫檀香树,所以他不得不继续寻找下去。而我努力了很久,终是无法启齿告诉他,其实那把已经散落的檀香扇,原本就是为了感谢他而制作的。
雨停了,我要走了。这短暂的一天,我却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有些人就像刻着宿命的符号一样,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灵魂有着共同的出口。他把我送出客栈,为我把薄披肩盖在头上:“中原的夜晚很冷,小心着凉。”
“你下一站去哪里?”
“去燕丘碰碰运气吧。”
我上了马,他望着我,忽然想起什么。他递过那本药物图谱,轻声说:“给我你的地址吧。我找到紫檀香树回到门派后,会写信给你的。”
我把地址写在药物图谱的后面,然后就快马离去了。天气真的很冷,刚落过雨的空气清新冰凉如薄荷,我却觉得有些温暖,还有一些久违的感动。
回家后,我曾经做了一个梦:在一个驿站,我又见到了那个眼睛一笑就眯成两条缝,却有藏不住的潋滟流淌出来的男子。他对我明媚地笑,然后朝我伸出手,还没等我们十指相握,我就醒了。因着这个没有做完的梦,我才怅然地想起,我竟然忘了留自己的姓名。但随即我又宽慰地想,至少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地址,他以后一定会来找我的。
还有,我一直想告诉他,这么多年,生命中的瞬间,我可以无比清晰地提取出两个,它们都和他有关。一个是那天他帮我赶走穷蝉弟子。而另一个,是从永宁镇到西陵城客栈的途中,我从他的身上闻到了那熟悉的檀香——那一刻,我知道是他私藏了那一片檀香扇片。
那片檀香扇片,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因了这个秘密,我有了足够的信念来支撑自己的等待。然而我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的信,也没有等到他的人。一年后,妖魔入侵大荒,弈剑听雨阁很快失守。我想,他再也找不到我了。
事实果然就是这样的。作为弈剑听雨阁的重要将士,拯救大荒,恢复门派,我责无旁贷。我很快就冲到了最前线,在一场混战中,我死于妖魔的一场伏击。我来到阴间时,发现自己手里紧攥的,除了长剑,居然就是那些散乱的檀香扇片。
我以为这把檀香扇再也没有机会复原了,我还担心来世我凭借什么来找寻方向呢?想不到这封迟到了这么久的信,还是来了。
这个叫卓月汐的女孩笑了笑,将盏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然后转身,走过了奈何桥。
我本想阻止她,但终于还是克制住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哀伤。她不知道,发信人林舞鹤在把信给我时,讲述的是另一个故事。
那个叫林舞鹤的少年在西陵客栈送走了卓月汐。当夜,他赶到骆驼村,在那里的小客栈草草栖息了一夜。
次日清晨,在前往江南的途中,他想起那个女孩留的地址,于是打开包裹,却不见了那本药物图谱。再翻翻,他发现包裹的底部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林舞鹤忽然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一样。他丢了那本药物图谱,丢了那个女孩留给他的地址。他心里恨恨地骂着这个可恶的小偷,竟然偷走了他的一段缘。
林舞鹤加快了寻找紫檀香树的进程,只是从此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个城镇的客栈,他都会给店家的留言薄上留一段话。他写道:檀香女孩,我丢失了你的地址,我的地址是……
林舞鹤去了很多小镇,有名的无名的,在大大小小的留言薄上留下了若干张寻找檀香女孩的留言。不断有陌生的旅客和小二询问事情的原委。林舞鹤偶尔会告诉他们这个关于檀香扇的故事,他像是在给别人讲,又像是沉醉在自己的回忆里。
有一天,在燕丘一家客栈他遇到了我。他给我讲述了这个故事,并将檀香木放进信封,嘱咐我一定要交给弈剑听雨阁的那位檀香女孩。可是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他说,就叫檀香,应该就可以找到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接到的最令人为难的一封信:收信地址不详。收信人不详。
我本想拒绝他的请求。可是他眼神中的坚定打动了我,我终于接下了这封信。
我找了很久,在弈剑听雨阁询问了很多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叫檀香的女孩。其实那时,她已经去世了。
大荒很大,他们在小小的地方遇到了。于是,大荒变小了。可是,他们却在擦肩之后错过了,大荒因此而再次变大。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1:42
标题:
第二封信:鸳鸯帕
1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
一天,我听见一个浑浊的声音——“可以不喝吗?我不想忘记她,我还是要找她。”那人抬起一碗孟婆汤,又缓缓放回去。
孟婆耸耸肩:“随便你。”
于是他走了。奈何桥头,他回头,说:“谢谢。”
孟婆笑了,有点残忍。孟婆冷笑着说:“我见过他三次了,每次都是这句废话。”
我问:“为什么他每次都记得要找那个人?前世的事了,又何必?”
孟婆冷笑:“他以为不喝孟婆汤就能保留前世的记忆,其实一旦投生,前生的记忆全部沦丧,喝不喝都一样。”
这下我疑惑了:“那为什么还要喝孟婆汤?有什么分别?”
“喝与不喝都会忘记,但是不喝的话结局更惨。这是阴界对违背天命者的惩罚。”孟婆继续冷笑,“他们注定在阳世寻找一生,却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直到死后才能想起自己该寻找的人,于是决断地继续不喝,一直在生与死中轮回,一辈子都在等待,却只能等来虚空,这就是不喝孟婆汤的惩罚。”
“可怜。希望他们最终能在一起。”
“是吗?你以为她会原谅他吗?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我不语。孟婆沉默。
“婆婆,汤沸了。”
“婆婆,刚才那个人就是他吧?”
“婆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婆婆,你怎么老不说话?”
……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半躺在藤椅上的孟婆忽然睁开眼,她对我说:“是他。”
“婆婆……”
孟婆说:“是他,我等的就是他。我恨他,所以我要看着他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赎罪。”
“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我就有亲切感吗?”孟婆转过身对我说,“因为我也曾是弈剑听雨阁的一员。”
作者:
当年回忆已是烟
时间:
2012-7-6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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