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的后果就是两个大黑眼圈。 早起吃饭的时候槐江瞟了他好几眼,直到张凯枫忍无可忍道:“你看什么?” 槐江道:“我在替你庆幸。” “替我庆幸?” “嗯,庆幸你不是靠脸吃饭的。” 张凯枫:“……” 张凯枫:“我上班去了。” 他拎包起身去换鞋,昨日才进家的小狗跑来冲他摇尾巴,轻轻叫了两声。张凯枫摸摸小狗的脑袋,没好气地冲亲卫统领瞪了一眼,走了。
还好工作期间都很正常,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大黑眼圈。下班后张凯枫便揣着针去了酋家里,酋给他开门时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这让张凯枫有点意外,还往他那关着门的卧室里看了一眼:这位城主大人一般是不出他房门的啊。 槐江的房门也是关着的,倒显得屋子小了不少。 “看什么看,没人做饭本侯再窝着不是要饿死么?”酋没好气地道。 “啊,抱歉。” 张凯枫换了鞋跟酋坐到沙发上,把那根针递给他。 酋扫了眼张凯枫递来的纸包,随意接过来,边打开便漫不经心地道:“你那眼睛怎么回事?” 张凯枫有点尴尬:“没睡好。” “没睡好?”酋这会儿已经看见了那根针,便没再继续拆,隔着张纸捏起针问,“哪来的?” “那家宠物店,买回来的。”张凯枫道。 “谁卖你的,寒霜还是屠云?” “你认识他们?”张凯枫皱起眉头,他隐隐约约觉得发现了些什么,但那感觉一闪而过,又抓不住了。 “不认识,但知道。”酋懒洋洋的笑道。 “你故意让我去的?” “哪能啊。”酋摆摆手,“我哪知道你去那边,那水深着呢。” 张凯枫疑惑地看着他。 酋又看了眼那根针,啧了两声:“漆天毒云嘛,和本侯也算有点共同爱好。” “漆天毒云?” 酋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在应龙湖呆了挺久么?没有上清峰那里的情报?那个金元术是耀哲公的徒弟,你没印象?” “我……好像有点印象。”张凯枫刚想说没印象,却隐隐约约记起来一点,好像二国师大人还真有个叫金元术的徒弟。那……古观宠物店,寒霜? “那个宠物店根本也是他们的人?”张凯枫总算想明白了。 “是啊,邪灵元术,程风惊雷,冻血寒霜,漆天毒云,不知你见了几个。” “……” 酋笑眯眯地把针收起来:“刚好在这地方个人武力没多大用,灵术也不好使,倒是这些小东西效果最大。” 张凯枫扶额,他有种自己被谁坑了的感觉。可想一想,他去寒霜那里纯粹是他自己的决定,槐江要了那只狗没错,可要不是…… 他没能再继续想下去,酋收好针后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对张凯枫道:“对了,你托我查的事,找到了。” “事?” “不是你托我找人的么?” 张凯枫愣了愣,脑中浮现一个白衣倩影。 “江……江惜月?” 酋拿食指绕了几绺自己的头发哼哼地笑,笑完让他等着,自己去槐江屋子里拿了个档案袋,一边走一边拆,还能分出精力来八卦: “对了,你们最后挑了什么宠物?” “一只小白狗。”张凯枫心思全在那档案袋上,没怎么在意酋的问题,随口答道。 “狗?” “是啊。”张凯枫被酋这惊诧弄得莫名其妙,茫然答道,“怎么了?” “没怎么。”酋重新坐回沙发上,面色古怪了一会后,从档案袋里零零散散抽出几张纸,快速理罢顺序后递给了他。 “这是江惜月的资料,恰好她离得不远,在隔壁市,工作地址和住址我都给你查出来了——” “谢谢。” 张凯枫在酋回房的时候便隐隐有了预感,这会儿接到那叠纸,竟觉得区区纸片重的要拿不动。他只看了一眼最前面的照片便低下头去,酋的确找对了人,那个笑的温柔亲切的女子确实是印象里的她。粗略翻翻,底下几页写着她的基本信息。 江惜月啊。 张凯枫想起他还在弈剑听雨阁的时候,江惜月笑着摸幼小的他的头发,递给他糖,对他笑,他还是夜安少帅的时候,看见她一把将陆南亭推下裂隙,然后死在他怀里。 那是他最感激和亲近的师姐,曾经被他亲手杀死,虽然是为了她不会遭受到更大的折磨…… 她死的时候是笑着的,对他说,让他回弈剑听雨阁。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在酋面前失态吧。
张凯枫是被饭菜的香味馋醒的。 酋正把最后一盘小炒牛肉往桌上放,见张凯枫目光投了来,不阴不阳地瞟了他一眼。 “醒了?还以为你今晚就打算住本侯家客厅了。” “……就不能住槐江的屋子吗?” “你说呢?” 张凯枫和酋互相盯了一会儿,首先投降,看了眼表。 “六点多,我先回去了。” “不吃饭?” 张凯枫看了看桌上的两副碗筷。 “不吃了,我也该回去了。” “行了吧。”酋道,“我刚刚给槐江打电话说你可能不回去了让他自己吃,你现在走是打算喝西北风?大晚上去饭店,我看你是打算享受一下美好的夜生活?” “……” 张凯枫无言以对,期期艾艾(顺水推舟)地坐到饭桌前。酋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很是不错,虽然没有槐江那样熟能生巧的完美,也至少比他强…… 酋在放下碗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你真打算养狗?” “嗯,怎么了?” “没什么。”
等张凯枫被酋撵出去,已经七点半过了。酋给他找了个档案袋把资料装进去塞进包里,张凯枫换了鞋,酋就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声称张凯枫杵在门口带了冷风,连送都懒得。张凯枫对此哭笑不得,只能自己坐电梯下楼,叫了出租车。 他在楼下朝酋家里的窗口看了一眼,夜安城主并没有出现在那个窗口,他微微一笑,从包里取出档案袋。 两个人用的着四菜一汤吗?或者酋喜欢精致的生活?那这份量也大了些。槐江为什么突兀要住在自己家?除了因为他的心病——心病治疗的方法多了去了,也不急于这一时。那么还有一个理由,或者那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酋不想让槐江知道的,或者至少要他一段时间不知道的,这个人是谁? 张凯枫若有所思,但很快就不再想了。酋身上的秘密很多,有些不是他该知道的,而酋也没对他做过什么,答应的事情也……他取出江惜月的资料,刚刚在酋那里他不好细看,现在就没关系了。 结果他取出资料后,却发现厚了不少。 “厚了?” 他急忙翻了翻,然后发现在江惜月的那张照片下,是另一个人的资料。 同样是详尽到电话与家庭住址,这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相片上的他浓眉大眼,咧着嘴笑的很是开心,却怎么也遮掩不了眼底的狠辣决绝。 按酋的说法,这种人“天生就是吃道上这碗饭的”。 小字第一行写着:羯,本名不详,年龄不详。 张凯枫捏着那张纸,忽然无形打了个哆嗦。 羯是犬妖,而他家里那只新成员……是只小白狗。 他想起酋欲言又止的神情和没头没脑问他的那句话。大概明白了,如果他的宠物不是狗,羯的这份资料大概不会落到他手中,而他之所以买了只小狗,是因为…… 张凯枫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很多东西间都有着看不到却确实存在的,密不可分的联系。 也第一次无比想要探知这个世界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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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凯枫走后,酋耸耸肩,把自己的房门打开。 “哎呀可憋死我了,还不能说话,我都饿死了——” “饿了吃饭。”酋嫌弃道。 “好好好,你最大……”声音的主人是个约二十四五岁的黑发青年,嘟囔着自觉去取了碗筷,一边吃一边举手提问:“我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 酋看了他一眼,温和的笑。 “别那么异想天开,你觉得我会让你见到他吗?” “好好……你拳头大,你说了算。”那人颇无奈地道,“反正我算是被你控制起来了,你说什么我都得听不是?那你要我干什么,我很识时务的。” 酋道:“是挺识时务,我以为你会跑。” “我傻啊,在你眼皮底下要是能跑,我早就……”青年顿了顿,无奈地道,“放心,我不敢耍幺蛾子。” 酋满意地勾起嘴角,露出尖锐的虎牙:“聪明人总会活的长一点,给你个任务,把这根针给他送去。” “……我能不能不去见他?” “你在做梦?” “好吧。”青年哭丧着脸,“哪有这么逼人上贼船的……” “你没有反对的权利。”酋淡然道,“既然我比你势大,你就只能认命。本侯从不屑于那些阴谋诡计,我想我跟你说的很明白了。”
酋与黑发青年的对话张凯枫是半点也不知道的,他这会儿对着羯的资料正在苦恼,明明羯可能是他在这亡者世界里最亲近的人了,他就是不想去找。最后还是决定下一个周末先去看江惜月。江惜月离他很近,就在隔壁的b市,开车四十五分钟就到了。 “你下周末去?”槐江听完他的行程安排,挑起半边眉毛问。 “怎么了?” “下周末不是要看电影么。”槐江郁闷道。 “……哦对,你又看上什么片子了?” 槐江道:“还是历史片。” “兰陵王二?酋会揍死你。” “不会的。” 这就是说,还真是兰陵王二那种的。张凯枫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把时间错一下。” “周日下午。”槐江道。 “那我周六去b市,周日看电影去,好吧?”张凯枫道。 “行。”槐江点点头。
再去上班的时候张凯枫就有点心不在焉,老想着见到江惜月他应该说些什么。七夜得知原因后羡慕的眼睛都冒火,也不管现在是上班时间,一屁股坐在张凯枫的办公室里,把来找他签字的一众职员统统撵去了别人那里。 “你怎么就找的那么快呢!这才多久啊,江惜月都死了好多年了吧?我怎么就找不到决哥儿呢?!” 张凯枫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说的好像逄决死的不久一样,跑我这装什么,还有,你不是亲手杀了他么?怎么,还要找了再杀一次?” 七夜挠挠脸颊,有些羞赧——这对某年少多金年轻有为(脸皮奇厚智商极低)的总裁大人来说,简直是比他双商一起上线了更恐怖的事情。 “我就是想搞明白,他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杀我。虽说当年我杀了他,可后来平静下来……又觉得哪里不对。” 张凯枫原本是坐在椅子里转笔的,这会儿忽然直起身,有些奇怪的看了七夜一眼。 他去过轮回塔一层,自然知道七夜心脏碎裂是因为得知眷夫人的魂魄和逄决死亡的真实原因,也就是说,七夜绝对是知道逄决当时的想法的,那他为什么还会这么想?轮回塔一层的事,难不成他从没经历过?这不可能,那时候他应该根本就没有死啊。 “你干嘛那么看我?”七夜觉察到他的目光,扭了扭。 “七夜殿下智商上线了,我有点惊诧。”张凯枫道,“我是请酋找的,你怎么不让他帮忙?” “他,义务帮忙?做梦吧。”七夜撇撇嘴,“我都不敢让他帮忙,天知道那个神经病会做什么事出来。” “哦?”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他帮你找可不代表会帮我,还是我自己请人放心点。” 张凯枫道:“哦。” 七夜走后,他摸出手机给墨姬发了条短信。 今天你有空吗,我有些事想问。 墨姬回的也很快:下班后咖啡馆见。
张凯枫下班后就去了咖啡馆,墨姬早已在她的位置坐下了,这会儿正慢吞吞地给咖啡里加糖。见张凯枫到了,她还有功夫闲闲的一笑,问他要喝点什么。 “卡布奇诺,谢谢。”张凯枫随口说了个名字,便直截了当地问:“七夜明明还活着,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七夜活着?他不是死去才来的吗?”墨姬一愣。 “他死了?”张凯枫问,“怎么死的?” 墨姬道:“就是轮回塔啊,他不是心脏碎了吗。” 可是心脏碎了他没死啊,有个拿着弯月水晶的谁时光倒流把他救了,然后秋千才死过来的…… 这几句张凯枫没说。 他接着问:“那你呢?” 这次墨姬回答的就并不是那么干脆了,而是犹豫了一会才不太确定地道:“是得知他死讯以后吧?……我有点记不太清了,总之再后来我就到这里来了,中间过程的记忆有点模糊。” 张凯枫摩挲着咖啡杯的外壁,顿了顿。 “哦。”他说。
——“我来这里最初的时候一直浑浑噩噩,也记不清是怎么见到主君的了。主君问我怎么死的,我根本就不记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记不清主君消失后后发生了什么。” ——“只是我总有一种感觉,不
槐江当初在车上对他说的话他还依稀能想起来。张凯枫的记忆中,墨姬与槐江都是没有死去的人,而他们的记忆,竟也有这样相似的地方……墨姬没有说她的感觉,但张凯枫基本也猜到有了。 同样记忆模糊的人还有他。 张凯枫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里,有一个其实是关于他自己的:他的记忆也十分混乱,许多事只有见到了才能临时想起。而不同之处在于,他的记忆还算清晰,没有那两人一般浑噩。 死去的人,记忆会清晰而连贯,活着的人,记忆会模糊而混乱吗? 那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墨姬抱臂倚在沙发里,笑着问他。 张凯枫摇摇头,他确实还有另一个问题,但面对墨姬,他不打算问。 作者:一笑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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