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BY 千江有雪 & 惊蛰）~12月29日 P57 （恢复更新） 14. 暗地月光

惊.蛰

5、一场听风的对饮

道士再醒过来时，已暮色西沉，整个青竹林都笼罩在一片迷离的雾气中，天际一缕残阳斜漏。

伸个懒腰四顾，炊烟袅袅，卫回风正蹲在简陋的厨房里生火添柴，一头的汗。莫道士死命地深吸一口气，风中已隐约有烤肉的浓香。

老白拖着长长的哈喇子蹲在卫回风身后，全神贯注地关注着灶台上几只未及上架的野兔。

莫别离指着它，露出怒其不争的表情。门是虚掩的，从门缝里可看到苏染仍是黄衣如翠，装得像个天仙，看似刚刚施针完毕，她正轻轻地将“货物”的一只手放进薄被。

“咳咳，”莫别离在门外咳嗽了几声，“哎，相看两不厌……看来长得好还是赚的，能多得美人眷顾。”

“去死！”苏染头也不抬，一边整理金针药匣，一边道，“脱了臭鞋再滚进来！”

莫别离低下头发呆。他的靴子已经被那尸魇咬得稀烂，只差没露出脚趾。白蒲草编的地垫柔软如棉，他到底没好意思踩上去，转身在门口坐下。

“阿染，你见过那月圆时会出现的妖王吗？”

“别叫得那么亲热，”苏染哼了一声，才冷道，“见过，就在此去半里的竹林深处，那东西……”

她的声音起伏了一下。

莫别离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也不诧异，只是笑笑，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不对头是么？我从来没有见过灵力那么强盛得又完全没有邪气的妖物。”

“但它身上所携的丹药我看过，无一不是增长修为的灵药，冰心门也数度查找，我接到飞鹆传书，里面没有发现任何毒性。”

“这样才奇怪。”莫别离淡淡道，“这么多年了，几千大荒弟子，对抗幽都如此吃力，也不过是因为幽都的力量可以令魇气成魔，尸鬼为兵。他所取之物无穷无尽，何用炼这些增强修为的灵药？”

“我不知道，我也没兴趣。”

但莫别离却像没有听见，他默默坐着，神色越来越凝重。

“苏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么？”

莫别离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是其中那股沁人心脾的寒意令苏染忍不住寒毛倒竖。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化，隐然的有股寒意。

“那天我远远看过一眼，那股气息……你们肖家湾冰心堂……”

“住嘴！”声音之厉，令远远的卫回风都抬头相望。苏染胸膛轻微起伏，莫别离愕然地看着她，渐渐地，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纹。


群鸟回巢的振翅，清晰传入耳中。没过多久，月光便铺洒如盈。

过了十五，月亮仍是极圆的。鼻端盘绕着一线浓郁的药香，卫回风只觉得自己熏然欲醉了。

小古服了解毒剂，仍未醒来。他守着他，有些片刻的心静神宁。

江湖飘零，多年未尝此般平和心气。

竹屋只有两间，一间自然是苏大神医的闺房，一间由他守着两个病人。莫别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卫回风闻着那股粗砺的香气，觉得喉咙有些发痒起来。

他想了想，走出去，道士把酒葫芦丢过来。

“莫兄，在下要多谢你救命之恩，那天在小庙中，莫兄真人不露相，多有得罪了。”

莫别离一怔，苦笑，“我算什么真人，不过懂几招道术骗骗愚民。”

“莫兄不必再装，”卫回风微笑道，“若非太虚门下得意弟子，焉能招出千年蓐龟引走魔物？在下虽然武功不济，倒也久走大荒，知莫兄必然身怀奇术，只是为何如此潦倒？”
莫别离呆了呆，摇头，“我没骗你，我道术确实学得不好，不曾提及，只怕有辱师门。”

“太虚一门不见容于大荒，实因罪孽深重，况且谁也不想再见邪影之术流传世间。”卫回风仰头喝了一口酒，看定他：“道士，脱下道袍，谁知道你是太虚门人？”

莫别离笑道，“卫兄你呢？这么多年了，弈剑一门也是掌门失踪，秘籍流失，人材凋零，跟太虚观相比，不过没有背个恶名，实际也离崩离不远。我看卫兄也是不爱杀戮温和喜静的性子，可有想过脱离弈剑听雨阁，遁入山野，做一个平凡的人？”

卫回风静默了半晌，才沉声道，“一入师门，永不叛离！”

莫别离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

卫回风报以苦笑。


竹屋的灯熄了，苏大神医已然高卧。两个把门的男人听风喝酒，却是各有情肠。
腾地，一声哨响，惊破月光。

惊.蛰

7、一个未知的前方

“棺材里有什么？”

“你猜猜。”莫别离微笑，不怀好意又意味深长。

“棺材当然放尸体。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苏染撇着唇装不屑，但她的眼波出卖了她的伪装。

莫别离笑了，双手枕在脑后躺下：“答对了。”

“真的？”苏染神情反而更疑惑。

“只是，你绝对想不到是谁的尸体……”

“莫非……”苏染转了转眼珠，咬唇笑，“是你认识的人……”

在这样的寂静的夜里，外面的竹梢被风吹着，不断拍打在窗格上，那些油渲纸，禁不住的微微作响。



卫回风看着棺材，里面的尸体早已经变黑发涨，散发出一种死人才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尸体的身形仍然高大。盾和刀却已经不见了。

卫回风脸色急剧变化，他握紧拳，一脚踢开另几具棺材盖板。

然后他把拳头塞进了自己嘴里，连沉定的老猎人都露出几分不忍目卒的神情。

莫别离静静看着，脸上无悲亦无喜。



“何川锋？”

“嗯，还有那几个天机营的战士，当天死在凝香园里的。”莫别离坐在小轩窗前喝酒。他努力回想那天晚上的几张忠厚脸孔，却怎么都模糊。大荒很多战士穿上战甲，你就再也分不清楚他们的样子。这些战士在最盛年的时候死在了遥远的他乡，死前可曾想过要回到已被妖魔占据的故乡，在长城厚实的青砖上奔跑呼啸，呐喊出他们毕生的骄傲？

苏染却想着那几具死在凝香园妖花里的尸体会怎么难看，再想想已经过去的几天，她的脸色也变得很不舒服：“云不弃一直在跟踪那辆马车，他有什么说法？”

云不弃是老猎人的名字。

莫别离回过神，“他说，看见很多辆这样的马车，运着死人，大概是要送去……”他看了一眼脸色一瞬变得更难看又力图马上恢复过来的苏染，大声叹气，“东北方向。”

“很诡异。”他补充。

“所以他们就潜去调查了？”苏染瞟着他，僵硬的唇角带了一丝笑。然而那笑意是冷的，“而你，一个人回来了。”

“是的，我一个人回来了。”莫别离坦白地说，并摸了摸肚子。

“我饿了。”他说。

苏染瞪眼。她的样子像是要跳起来揍人，但最后她还是嘴角一翘，盯着百无聊耐一脸等饭样的泼皮道士，细声细气道，“这世上有些人啊，明明有副软肠子，明明是来请救兵，却绝不肯说半分好话，也听不得别人对他赞半分好话，硬要装成心很黑很坏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样子……说白了，两个字……”

她笑眯眯地，从牙缝里咬出来：“ 犯贱！”

莫别离苦笑，喃喃道，“犯贱也能让人看出来，那这个人也肯定算不上什么真好人了。”





一点也不犯贱的卫回风正费力地架着摇摇欲倒的马车。

云不弃坐在他身后又罩回黑布的棺材上，抽一锅旱烟。两人身上都穿着那身招牌的麻衣盗装。

辛冽的烟味熏得卫回风直想流泪。

烟锅杆子敲了他后脑勺一下。

又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远远从分岔小道上驰来。两人对望一眼，默默掏出那臭得人想闭气的破布，把脸蒙上。

那辆马车也坐了三个麻衣人，看也不看他们，直接奔驰在崎岖无人的山道上。

这是通往肖家湾的路。

卫回风沉默的扬鞭，跟上，转了一个山弯。

突然，他觉得眼睛像花了一瞬。

奔驰的烈马高昂的头颅像是猛地碰到了石头。那一刻很慢很慢，慢得可以让卫回风看得清清楚楚。

它的额头深深地凹了下去，然后，一个血泡突兀地鼓出来，浮在风中，从飞扬的马鬓中穿梭而过，叭地一声向他迎面砸来。

下意识往后一仰，腰却被一双手顶住。

“别动。”云不弃轻声。

马血泼溅在脸上身上，浓厚的腥气让两人差点背过气。

马车飞跌，就在卫回风以为自己要在摔在地上不死也残废的时候，平地扯出一线亮白，整辆残破的马车，连同他，都被股强大的扯力吸进了一团白光中。

惊.蛰

11、一个灭陵的传说

大荒的传说里，以前每一块陆地其实是不相通的，中间隔着无数崇山峻岭。然而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年轻的术者，骑着一头青驴，誓言要走遍大荒每一处地方。

他走了很多年，每到一处，都记下那些地方的美妙。他到过桃李花林，那里四季归春，纷花如雨，让他思念家乡；他去过弈剑听雨阁，那里飞瀑流泉，俊秀风流，让他意兴高亢；他住过流云渡，碧海银沙，美人如水，让他数月沉醉；他甚至去过传说中的大草原，放马飞奔，快意生平。

终于有一年，他倦而知归，走过江南的时候，一个老人看过他的笔记，笑着对他说，你应该去看看冰心堂。

依靠老人的指点，他进入了一个梦般的所在。

那是一个花，草，和树的世界。在他的笔记上载，围着冰心堂的方圆十里，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进入，你都觉得像进入了一个幻象森林。有些花长在树上，有些树却长在花瓣上，还有一些幽蓝色的小花长在风里，星星一样随风游动，你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它。

笔记里还说，要走进冰心堂，必须经过一座山谷，那里馥蜜的清泉无处不在，毛绒绒的春草像一块厚实的地毯。很多粗大而绵长的藤蔓爬满了所有山壁，那些藤蔓上结出了千千万万朵花，可是没有一朵相同，连相像的也没有。你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种出来，也不知道这些花的品种，只知道风吹过的时候，会带起漫天盖地的花香，草香，药香……

那里连鸟儿们都长着绮丽的翅膀，扑噜噜地到处乱飞。

那里的湖面，雨时如淡墨洇染，晴时每一缕光线都澄彻幽静，直至水底。而到了夜晚，如盘的月亮慢慢从房顶爬上来，满湖墨莲同时盛开，娇美的女弟子们荡着轻舟采下莲子，哼唱不知名的歌谣……

然后有人看到那个呆呆站在湖边发傻的旅人，女孩子们轻轻笑着，对他伸出了手，每一双手上都发出洁白的光芒。

他身上所有与野兽和强盗们们搏斗后留下的伤口，突然全部消失了。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得到抚慰，所有的疲惫都变成了力量，连灵魂都在那圣洁的光芒中放声歌唱。

那名年轻的术师，后来名刻大荒，因为他成为了黄土神石的筑造者。他用他的经历为整个大荒打开了一扇扇门。而第一座黄土神石，就建在江南冰心堂。

冰心堂，所有行医者的圣地，旅行者的终点，归隐者的天堂。

如果……如果没有八年前那一晚的话……

苏染漠然地站在山谷外。

战火撕碎了一切光荣与传说。山是荒的，泉是枯的，她脚下踏着的土地是红褐色的——一种被烈火狠狠烧炙过的色彩。

没有花香，没有草地，没有薄雾，没有小鸟。跟大荒所有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一样，这里只有干枯和赤贫。

雨已经停了，可自从踏上这片土地，她的耳目就像仍蒙着了一夜的雨声水色，大千世界，风花万物，都遥遥隔去，有如三途河边那些朦胧飘忽的影子。

苏染抬头，轻轻扶着路旁的一棵槐树。那老树早已枯死，只余枝桠，然而她的手指拂上去，它突然活了过来，纹理活跃，枝条舒展，努力向上延伸，甚至还有一片小小的树叶在枝头抽出绿意。

另一只手伸出来，把她的手轻轻移开。

老槐树的枝条垂下来，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死寂。只剩那刚刚抽芽尚还青翠的树叶，从高处慢慢飘零。

苏染一时气苦，背过身去，眼中有了些晶亮的光波，盈然欲落。她这一刻现出的少有的无助和稚气，莫别离看在眼中，心头似有无数小针密密地扎，玩笑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

最后他柔声道，“苏染，这从来不是你的责任。”

“道士，我跟你说过，不想再回冰心堂。”

“嗯，我也没有再回去过太虚观。”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次肯跟你来？”

“因为冰心堂就是冰心堂，虽然倒塌了，也不能容许人毁去它的尸骨和风华。”

苏染转过身，她眼里的泪水已经不见了。再也没有看那条进谷的路，她拐上了旁边的一条支道，黄纱薄裙在风里飞扬。

莫别离沉默了一会，跟上了她的步伐。



灭陵矶在冰心堂全盛的时期，也是一个口不能宣的秘密。

传说中在百多年前，冰心堂发生过一件大事。一个冰心堂弟子游医归来，带回了他的妻子。

那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当人人都为那名弟子欢喜时，他们所在的外围药圃中，却开始不断有人死去。其时弈剑掌门正在冰心堂作客，认出那名女子乃是蛇妖所化。他借剑之灵，将千年蛇妖钉死在药圃之中。当晚那名冰心堂男弟子狂性大发，见人即咬，伤者无不伤口肿胀化脓，最后他自溺于泉眼之中，临死发下血咒，必将冰心堂化为血池。

那名弟子，名叫灭陵。

第二年秋天，那片药圃开出满园黑花。花粉入肤，即化骨肉为脓血。

冰心堂掌门亲手燃了一把大火，请来道门高手，将整片药圃封印，立碑为坟，以平怨憎。入口百年之后，已无人知晓。只有嗅觉最灵敏的弟子，才能在东南风起的时候，闻到一丝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甜得腻人的香气。

苏染此时就带着道士走在东南的土道上。

灭陵矶在传说中被封进了虚无之地，没有人找得到入口。而苏染知道，是因为她年少时，实在好动，曾跟着采药的父母走遍冰心堂范围的每一寸土地。而那个地方，她记得很清楚，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她被花里的马蜂扎了手腕，痛得狠狠一甩，腕上一串带血的玉串飞了出去。

她眼看着那串玉石在风中飞出一弧轨迹，然后在半空，诡异地消失。

她记得父母一下变了脸色，抱起她快步回谷。无论她怎么追问，父母都说她看花了眼，再后来，不是莫别离说出那三个字，她几乎快想不起来这段往事。

莫别离怎么知道？是不是昨夜里那个有一双漂亮眼睛的男人告诉他的？那个人又是谁？

这些苏染都没有问。莫别离既平常，又落拓，道法三流，为人奇懒，实在不是一个光茫四射的人。但他身上，有种神秘的气息。

莫别离从来不提他过去的事情，但有时候苏染觉得，他们都是失去家园的人。

不同的是，她给自己建了一座竹庐，把凄风苦雨无情世事都挡在外面。而莫别离，任凭自己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 本帖最后由 惊.蛰 于 2010-4-12 12:44 编辑 ]

惊.蛰

12、一场落花的深梦

山谷中寂静无声，黄土路也越来越依稀难辨，风声、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和起伏的呼吸声，似乎都被这死一般的混沌吞没了。

谷中褐红灰黄，尽是腐朽荒颓之色，枯萎的巨树枝桠横陈，剥落的藤蔓纵横交错，行走起来极是不便。但更让人呼吸为之紧窒的，则是那无尽的荒芜和悲凉之意。

这里的花草树木，似乎是在一瞬之间被摧毁，天堂般的美景立成齑粉灰烬，所有的安宁美好，都在时光的尽头凝固，没有声，没有色，没有生机，没有希望，只有灾劫过后的寂然死意。

八年，漫长得足够让一个小小的女孩离开很远很远，也短暂得让她记忆的每一个空隙都抹不去当年。

莫别离耳中嗡嗡作响，极力在尘沙中保持视线，努力跟紧苏染的脚步。

路已经消失了，山谷的幽深已经完全遮盖了谷外的阳光，在这个荒凉诡谲的地方，稍不留神就会迷失方向，再好的轻功在这里都难以施展，即便翎羽山庄的高手的疾行之术恐怕也得望谷兴叹。

但苏染似乎没有等他的意思，自顾沉默前行，衣带翻飞间自如穿梭，很快就剩一点淡黄的背影了。

道士的头皮有点发麻了，本就破旧的道袍经不住这些枯木断藤的折腾，又多了几道豁口，心疼得他直想哭。

她该不是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当莫别离第二十八次冒出这个疑问，并终于忍不住要将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他发现前面那个淡黄的身影停住了。

苏染站在一个耸起的小土堆上，仰头迎风而立，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射出深重的阴影。
莫别离这才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白得发青。

“很久没有吹箫了，今日故地重游，突然很想吹上一曲呢。”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支很小很玲珑的碧竹箫。

和那次扮深谷幽兰时手握的精致玉箫不同，这把不起眼的竹箫粗朴无华，在幽暗的苍穹下闪烁着淡淡的温润色泽。

“这是爹爹给我做的。”她抚摸着这支竹箫，盈盈的双眼忽的泛起温柔的波光，似乎沉入了一个流云千种的深梦中，“八岁生日那天，爹爹在后院寻了一株最高最直的凤尾竹，亲手做了一个晚上，然后教了我这支曲子。”

她顿了一顿，把竹箫贴上自己的脸庞：“等我能够完整地吹奏这曲，想要吹给他们听的时候，却……再也不能够了。”

莫别离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

“道士，灭陵矶是我们冰心堂的禁地，自古以来，从未有外门别派能够进入。”

“我知道。”

“连我也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但是我知道，进去过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

“我知道。”

“那你想必也知道，那些妖王所携的奇丹灵药，皆须世间难寻的材料炼就，那些材料，也只有在灭陵矶内方可采集。”

莫别离深深地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件事事关整个大荒，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你难道不想查清此事的真相吗？”他挠了挠头，“而且小卫和云不弃他们，说不定已身陷险境，正等着我们的援手。”

苏染偏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我从不知道，原来又自私又怕死的莫道长，还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

“哎哎……”莫别离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不去和她清亮的目光对碰，轻声嘀咕道，“起码，不应该让更多的人因此而死了。”

他抬起头，眼神复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散淡：“活着，总比死了好。”

“放心，你死不了的。”
苏染吸了口气，目光停留在手中的竹箫上，“我肯与你同来，就不会想要妄送性命。那妖王和秘药，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阴谋，但既已和我的师门牵扯上了关系，我就不会袖手旁观。”

她说到这里突然一顿，咬唇露出一个苦笑：“师门……自我拜入师父座下，大概他们岐黄正统一系早已不再将我视为师道同门了。”苦涩在她嘴角一瞬即逝，她的表情又变回傲决凌厉，“不过那又怎么样？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知道的。”

似乎已有了决意，她把竹箫举至唇边：“进去之前，先听我吹完这支曲子吧。”

莫别离发誓，自己从未听过这样动人的箫声。

才一扣指，箫音便起，如江海潮生，春风和煦，在山谷中婉转流淌，直彻苍穹。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旋律，浑然不似人间所有，伴着箫声清绝，他眼前似乎群花竞放，引得飞鸟齐鸣，彩蝶纷舞，所有的鸟鸣花香聚在一起，天籁之音随着花瓣萦绕，溪流在脚边淙淙飞溅。

多少年前，那位铸造神石的术者，耳中也一定是闻听着这样如梦似幻的仙音渺渺，在那些洁白的羽翼中陶然忘我的吧。

苏染的面庞在眼前，长发随着箫声飘扬，似将御风而去，宛如天女一般美丽不可方物。

莫别离很想说句什么，但却张不动嘴。

所有的落花都飘落到他身上，就如一场大梦。
这样的梦太深太美，任谁都不愿醒来，但愿长梦不长醒。

冥冥中，似乎有细微的银光在落花中一闪而没，一点酥麻的刺痛，像针尖一样钻进了他颈间的脉门。
醉梦，仙花。

莫别离努力的想保持清醒，但眼皮却渐觉软塌沉重，终于鼻息微微，沉沉睡了过去。

最后一瞥，他看见苏染美丽的眼睛里一抹难耐的凄凉，在她身侧温暖的花雨中，微不可察的寒意突然彻骨。

那寒意，让莫别离想起一双隐在暗夜中的眸子，血色中说不出的绝美与诡静。

惊.蛰

抱歉各位，这几天两位作者都很忙，所以慢了更新，请谅解~~会尽快更的~~~
这个坑会很长，会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地写下去，人物也会逐一继续出场- -

顺手放几个主要人物的偈子，陆续来放：

莫别离：
大荒一宇布衣心，烽火中原狼烟频，铜门虚开皆怨道，荒草高冢卧麒麟。

苏    染：
妙手云心济沧海，冷风长月朱颜改。一朝霜重花落去，何日天涯故人来。

惊.蛰

原帖由 千江有雪 于 2010-4-22 19:19 发表
^--^LS，以上LS的LS的LS……
不会坑的，明天更这个故事最后两章哈！今天让俺玩下游戏先~~(HIT

望LS，所谓的“这个故事”，你应该告诉大家这只是其中的第一个故事。。。。。。血参。。。我也陪你玩下游戏先- -

惊.蛰

几乎世人皆知，自古以来，云麓仙居均受历代皇朝恩泽，皇朝的大国师世代由云麓弟子担任。

修习到高阶的云麓弟子，都位高权重、出尘脱俗，其尊贵的身份让他们注定身在云端，远离芸芸众生，怎可能沾染柴米油盐的世俗琐事。

那人的心性高傲、目下无尘，莫别离已然领教过，与其指望他去做饭给大家吃，还不如跑去外面啃竹子实际些。

不过，莫别离选择了不再出声，因为比起那位失忆的云麓，他更了解苏大小姐的手段。

不过等他陪着苏染收拾停当，走进侧堂的时候，发现郁非竟然不在。

两人都是一呆，对视了一眼，却听见有些响动从后面的药材杂物库传来。

苏染脸色一变，拔脚就冲了出去。

莫别离愕了一愕，也追了上去，还没跑进库房门口，就听见苏染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发誓，他从没听过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而下一瞬间出现在他面前的景象，则让他完全无语。

就在昨天，不，半个时辰前还堆放着数不清的各类药材、满地凌乱的瓶瓶罐罐、满柜都塞得乱七八糟的库房，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杂物不见了，地上空空旷旷，屋子里干净得吓人。

莫别离承认自己是大大的惊到了，他这辈子从没看见过这么干净整洁的库房，令他几乎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另一个地方。

但他受到的惊吓和刺激，显然远远不及他身边的美人儿。

苏染脸色煞白，全身都在颤抖，只兀自强撑着抬起一只手，指着库房中央负手背对他们而站的白衣云麓，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她指着的人，转身转得很优雅，眉毛皱得很好看，冷冷地说了一句：“这是垃圾堆么？”他一掸衣袖，昂头挑衅般地看向他们，“受不了。”

他突然开口说话引起的震惊，很快被库房遭清理的绝望掩盖，苏染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张一副若无其事、高高在上表情的俊脸，憋了半天，终于欲哭无泪地坐倒在地上：“让我死了吧！”

莫别离同情地看着她，干咳了两声。

他太了解这位苏大神医的习惯，一向是乱摆乱放惯了的，如今她的宝贝“垃圾堆”被整理成这样，恐怕她再要找件东西，会比登天还难了。

很明显，站着的郁非眼里冰封雪冻，坐在地上的苏染眸中火光渐炽，一种危险的气场开始在屋内盘旋急升。

莫别离很紧张。他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会是被殃及的那条池鱼。

盯一眼苏染微微变色的指甲，又看一眼郁非无风自动的衣袖，他只好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声：“*小道了！”

“有什么事过会再说，填饱肚子才是为今大计！”道士咧嘴哈哈一笑，尽量堆满真诚和善。

苏染瞪了他一眼。

然后竭力压制着怒火，恶狠狠地走到郁非面前，“你！给我做饭去！”

法师容色微变，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没听懂她的意思。

“是我救了你，所以你要报答我。”苏染脸上的怒色已经慢慢褪去，露出一个看起来有点狡猾的微笑，“现在，你，给我做饭去。”

道士在旁站着，惟有苦着脸叹气摇头。

当日她也是一样的语气和口吻，一样的理由：“是我救了你，所以你要报答我。”

不知是否为这一句话，郁非竟真的顺从了她的要求，留了下来。

这僵持和对峙没持续多久，郁非终于轻轻哼了一声。

只听衣袖微震，腾的一声，他脚下祭起一朵莲花状的云彩，人已然骤然离地数尺，就踏在这朵云上，径直向厨房飘去。

漂亮的女神医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背影，生气地推了把正对着那朵云羡慕得流口水的道士：“你干的好事！”

“关我什么事……”莫别离无辜地一摊手，语调却明显心虚。

“是你说什么奇货可居，”苏染的眼神几乎能杀人了，“分明是奇祸可居！”她深吸了口气说，“如果他再去碰我的尸库，我就——”

话音戛然而止。

她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瞬间露出无比惊恐的表情，拔脚向门外尸库的方向冲去。

道士反应过来，跟着追出院子，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一股奇怪的糊味儿钻进鼻子，大团浓烟从苏染的小厨房里冲天而起。

就见郁非倏然从中闪出，身后一丛熊熊的烈焰映得他衣衫如雪。

漫天火光灰烬中，他的人竟仍是纤尘不染，转瞬间已飘到院落中央翩翩立定。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染无力地瞪着那回天无力的烈火。

面无表情的法师看了她一眼，指尖犹玩味般燃着一小撮跳跃的火星，不紧不慢地说：“灶台太小，一不小心。”

“你是说……你烧了我的厨房？”

“正是。”郁非坦然地看着她，“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抱歉的神情来。

“妖道！”苏染突然大吼一声，扭头一把揪住了正悄悄往后退的道士衣领。

“你，你想干什么？”莫别离冷汗淋漓，发现苏染眼里的火焰比那正烧着的大火更可怕。

顷刻，整个青竹林都听见了苏神医的大叫：“救火！”

[ 本帖最后由 惊.蛰 于 2010-4-27 09:06 编辑 ]

惊.蛰

2、一个意外的樵夫

雨过天青。

泥泞的山间小道上，三个人影正徐徐而行。

为首的黄衫女子容颜清丽，步履轻快，一会低头采撷几支路旁野草，一会回头向后面的同伴软语轻笑，显得心情甚好。

走在中间的道士则一副昏昏欲睡的倦怠神情，间或无精打采地应付几句，只埋头专心地避绕着积水，以便不弄脏簇新的靴子。

他们身后数丈之外，是一朵离地数尺的莲瓣祥云，云上的男子御风而行，目不旁视，不远不近的保持在女子三丈之内。

莫别离很好奇，这个看起来冷酷沉默、生人勿近的法师，为何独独肯听从苏染的指挥。

不过想想也是，苏大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就好比自己如今在医庐蹭饭，对这位野蛮娇纵的“衣食父母”也不得不千依百顺。

好比这日日入山采药的体力活，也少不得陪着一起辛苦。

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啊，他侧首用余光再扫了眼郁非，心中升起同病相怜的惆怅。

但相比自己的哀怨连连，这位起死回生的仙友，却相当的心无旁骛。

那日在尸库，苏染曾摇头沉吟：“以我所习之术，若假以三年时间，日日施以针药，我自信可为他拔尽尸魇，还他常人之体。但这三年之内，他须得不离我左右，让我时刻以固本培元之术续其灵台清气。”

“你要留他三年？”

苏染不理会他，自顾说了下去：“云麓仙居弟子，修的是半仙之术，据我所知，云麓门中有一种洗骨之术，可重塑筋骨、聚应内髓，若能得此法为他洗骨，则可立即痊愈。”

莫别离听了，也惟有沉默不语。

这事儿很棘手。

云麓仙居早已派系林立、纷争内乱，那天山坡上，郁非分明是被同门暗下杀手所害，背后肯定有莫大的隐情。

如今时局险恶，中原的云麓仙居路途遥远，又没神石可以通达，要送他回去洗骨何止万难！

顺水推舟吧，莫别离打个哈哈苦笑起来：“稳妥起见，还是留他在苏大小姐身边侍奉左右吧。”

苏染难得的没有接他的调侃，只眉心微锁地看着地面出了会神，似乎欲言又止，淡淡地：“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的语调有点古怪，倚窗望向密林深处的侧影仿佛融进了沉沉暮色，佼好的容颜渐次模糊，在阴影中笼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寒意。


初春还是很冷，这个冬天也似乎比往年都要漫长。

整个严冬，苏染偶尔也会说起冰心堂的信鸽传回的消息。

据说天机营此前的反抗卓有成效，江南各地也陆续有各门派的义军顺势揭杆而起，大肆反抗。

又据说幽都魔军在江南连吃了不少败仗，已然惊动了朔方城，如今它们正重新集结力量，攻占了通往边关的要塞，并在龙首坝布下了重兵。

铁蹄北来，旌旗南指，朔方城的主人即将再次踏碎江南，染指大荒，各地风声鹤唳，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怕是难以避免。

莫别离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这些，打了个哈欠，困意再一次涌上了脑门。

冬去春来，春困总是不饶人，然茫茫大荒，除了这小小的青竹林，只怕再也找不到一方宁静可供人安眠了。

正思忖间，忽听前方林间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小径尽头。

跳跃的光斑透过树影，洒落在来人的脸上，那一捧明晃晃的笑容因此也就格外耀眼。

只见那人作一身樵夫装扮，虽是寻常布衣，却身形挺拔，眉青目秀，遮不住的英武逼人。

走在最前面的苏染离他十步之遥，还未及说话，就听那人朗声一笑，毕恭毕敬的抱拳躬身，行了个大礼。

“苏姑娘，请受在下拜谢！”

“啊？”苏染怔在当地，半天想不出自己印象中有这个人，惟有硬着头皮发问：“你是谁？谢我什么？”

莫别离捂嘴偷笑，余光扫了扫郁非，却见他袖手而立，冰冷的目光淡淡的锁在那人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动容。

那樵夫此刻又走近了两步，朝苏染展颜一笑：“在下一届山人莽夫，苏姑娘自然不认得在下。但苏姑娘妙手仁心，暗中经常为这一带的百姓济药施针，咱们这些受过恩惠的，可不敢忘了苏姑娘大恩。”

言罢，他笑呵呵的从腰间的鹿皮袋里取出一把金红色的干枯草叶，和悬在身后柴枝上的两只野兔一起，双手奉上前来。

苏染的目光甫一落在那束异彩夺人的草叶上，立刻亮了起来。

几乎是扑上去抓在手里，她欣喜若狂的叫起来：“凤鸣一烬！这是凤鸣一烬！”

意识到有所失态，她稍稍平复了一下，明眸中变幻着光华流转，灼灼的看向那樵夫：“你从哪里得来的？”

莫别离好奇的走上前来，朝她手里张望了一下，也大致猜到那定是味极珍贵的草药。

但他并不知道，这药草形似凤翼，只可活于中原一处极隐秘的所在，数量极少，且一百年一枯荣，于露重霜微的漏夜花开，翌日便会死去，要待其花开盛极而枯的瞬间，将其采撷，便可成为世间难求的珍药。

如今中原和江南断绝连通，这草叶早已绝迹大荒，冰心一门历经劫难，对于此药的记载和使用也几近失传，此刻突然在一个山野樵夫手中见到，任是眼界极广的苏染，也不由难掩激动之情。

怕再被人要回去，苏染瞬间已将药草纳入自己贴身的荷包里，对那樵夫露出一个迷死人不赔命的微笑：“谢谢。”

“苏姑娘说哪里话，”那人回了一个谦谦如玉的微笑，“在下祖上世居中原，这是家传之物，已珍藏许久，姑娘慈悲心肠，此前赠给村里医治瘟疫的汤药救了我们全村人的性命，家父着我务必将此物送与姑娘，一来感激姑娘大恩，二来也望姑娘用此草炼药，能解救更多百姓的病痛。”

赠药救村民之事确实不假，他说得也真诚恳切，不过这一口一个在下，感谢奉承的话，听得莫别离难受得慌。

苏染倒是照单全收，顺便作温柔微笑状。

樵夫似乎被她看得红了脸，低头道：“姑娘在林中居住想必多有不便，以后我会经常来此砍柴，若有能用得着的，只管吩咐，在下一介山野武夫，懂的不多，但受人恩惠当相报，必不敢忘。”

“你懂的已经很不少了。”神色慵懒的道士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插了一句，“把我们苏姑娘哄得多开心。”

虽然此人言语有礼，不似寻常山野人家，但天下动荡，山林间隐居着一些避乱的世家子弟，实属稀松平常，根本不足为奇。

既是萍水相逢，何必多问。

莫别离低垂着眼帘，眼角微抬，与那樵夫的眼神交错了一下。

看不出什么异常。

坦荡明利的神情，干净好看的容颜，漆黑的瞳仁里盛满了笑意，虽然那笑意在料峭的初春显不出它应有的温度。

但无论如何，这实在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樵夫。

莫别离牵牵嘴角，耷下脑袋吹个了口哨，正打算退开，樵夫却将那两只断气不久的野兔用力地塞在他手上，抱拳道：“在下这就回去了，各位后会有期。”

道士的心思立刻被这顿晚上的美餐吸引了去，到底是红烧呢，是红烧呢，还是红烧呢？

就在他纠结这个深刻命题的同时，樵夫已经笑着转身远去了。


“哎呀，忘记问他名字了。”苏染握紧装着药草的口袋，有点小小的懊恼。

“放心，过两天，我们大概还能有鹿肉吃。”莫别离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还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指。

惊.蛰

自从山中一遇，这个叫颜十一的樵夫就成了药庐的熟客，隔三差五地送来新鲜猎物和柴薪，偶尔也会留下和莫别离喝几杯烧酒，聊几句闲话。

对这个人，莫别离说不上特别喜欢，也远远谈不上厌恶，但和热爱啃骨架的老白一样，那些红烧野味的芳香，足以收买一个落拓客的酒葫芦和话匣子。

所以，他丝毫不介意颜十一明亮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地伴随着苏染的举手投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美女永远是天底下最引人入胜的风景，更何况苏神医的绝色风姿，连他这个“小人”都常常目眩神迷。

郁非却不喜欢颜十一，不但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不过这点苏染和莫别离都习以为常了，这位云麓门人本来就不爱说话，终日闭目冥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对于一个失却了全部记忆的人而言，那种心无一物的空茫，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痛苦？


不知不觉的，春天很快过去了，莫别离在某一日摸着老白日渐圆润的肚皮，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竹林混掉了大半载光阴。

日子太过悠闲，以至让他有时光停滞的错觉。

苏染大呼小叫的样子，郁非冷若冰霜的样子，颜十一乐乐呵呵的样子……

还有与卫回风彻夜对饮的记忆、和云不弃并肩退敌的画面，还有砺横刀、何川峰……所有那些在那场灭陵妖王之劫中死去的人的面容，这些温暖的、悲伤的碎影夹杂在一起，间或在他脑海中交织，让他本就不大的酒量更显局促，在烧刀子的粗犷芬芳中沉醉不醒。


“老白，咱们到底应该走啦。”

这句话懒洋洋的飘进苏染的耳朵，看着院子里靠在一起晒太阳的一人一虎，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喂喂，你白吃白喝我这么久，难道想就这么走？”

莫别离促狭的大笑起来：“怎么，不舍得我？”

“呸，自做多情！”

想了想，莫别离还是选择放过了她眼底一瞬即逝的感伤。

小古已经痊愈可以走动了，我答应过卫回风，该送他去神石回巴蜀了。而且，他眨眨眼，我怕再待下去，天天受美色煎熬，万一把持不住垂涎佳人，岂不是坏了小道多年的清修？

去你的！苏染脸一沉，咬牙用手中的药杵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爱走不走！


第二天，莫别离到底还是收拾包袱上路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走的。

世事多有机缘巧合，不过这次的巧合实在令他哭笑不得。

因为就在他决意向苏染辞行的当晚，颜十一带着一个消息匆匆赶到了药庐。这个一向笑容满面的年轻人，那天的神情更是掩不住的兴奋雀跃。


十年一度的门派比武盛会，将不因幽都妖魔的进犯而中止，各大门派正在大荒各地发起召集令，召集年轻有为的门人弟子赶赴选拔圣地。

今年的大会按照轮值，本应由太虚一门主办，但太虚道观历经大劫，其弟子门人为世所不容，在血火纷飞的大荒四散飘零、踪迹难寻，门派几遭灭顶。

为了不破坏这绵延千百年的惯例，为了激励和选拔各门派的优秀弟子在乱世中勇担大任，也为了给更多一腔热血的江湖少年人机会，为各门派注入新鲜血液，共抗幽都，弈剑听雨阁毅然而起，传讯天下，号召各大门派在各地进行比试选拔，决出优秀的弟子前往巴蜀剑阁一争高下。

凡在比武中拔得头筹的各派门人，按例将列入各派的首席执掌弟子，并成为未来掌门的侯选人；而最终力压群雄登顶八大门派之首者，更将获得无上的荣耀，成为天下人人共仰的英雄。

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比武，最终诞生的那位少年英雄，还将担负起领袖大荒，对抗幽都的重任。

颜十一很是兴奋，和所有身怀本领却久居山林的年轻人一样，他对江湖有莫大的好奇和向往。

他说自己不止一次的梦想过，手中的柴刀能变成仰天的长剑，去外面的世界寻找属于自己的光荣和梦想，在这浩荡的大荒刻下自己的名字。

听完颜十一手舞足蹈的描述，小古最是开心。

他一直卧床养伤，早就在这片竹林呆得无聊透了，听说有这样的盛事，巴不得飞过去见识见识，还可以顺道回巴蜀。

郁非则闭目跌坐，不发一言，清朗的眉心渐渐深蹙。

云麓一门因当年征战蚩尤有功，被封为历代国师，其门人大都心高气傲，高居朝堂而执掌国运，不屑与他们眼中的芸芸俗众为伍，日久便疏于其他门派，早已多年不再参加此等比武大会了。

郁非虽然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却仍不失云麓弟子的身份。

一旁的莫别离也有自己的心思。

像他这样的落拓江湖人，居无定所，来去无依，走到哪都无非是浪迹天涯，哪里有大事好事盛事，他就去哪里凑个热闹。

因为人多的地方就有麻烦，有麻烦就有机会，自然就能让他这样的三流道者术士混口温饱，赚点盘缠。

所以他决定要去看一看。

顺便，还可以把小古送回他师兄身边。

当然，这一趟，他还有一桩故人之托想了结：

那把峥嵘犹在的天荒刀。

他不喜欢欠债，更不喜欢欠麻烦，说不定能通过那些来参会的荒火教徒，打探到那个女孩的消息，这把沉重的长刀和故人沉重的托付就可放下了。

思忖良久，他缓慢的张开了口：“我——”

话未出口，就被身旁一个冷冷的声音惊得吞回了喉咙里。

“在哪？”

莫别离和苏染一齐睁圆了眼睛，朝突然开口说话的郁非看去。

额角微抬的法师，一任银灰色的长发披泄满肩。

他坐姿不变，周身却笼起一层光华流溢的微光，犹如初生的月晕，将他清冷逼人的容貌染出些许柔和。

然后他张开了眼睛。

那双淡褐色的眸子中却依然没有一丝温度。

“说。”他朝向颜十一的方向，却没有看他，只轻轻抬着下巴，目光停伫在自己的指尖上。

“流云渡。”颜十一直视着他，一字字道。

也许是被郁非的气场所慑，他的目光像是凝固了片刻，满脸兴奋的笑容在一瞬间隐没，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久久的停留在郁非脸上。

[ 本帖最后由 惊.蛰 于 2010-4-29 08:4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