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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美文] 【鬼墨X无寐侯】(腐向)不见天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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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2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中国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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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6-8-19 03:24 编辑

好吧,这文真正的CP其实是玩家X酋美人。做任务时实在是不想捅他那一刀啊,所以赶快YY一篇文出来以慰心中寂寥。

【标题】不见天


鬼墨:幽篁x 无寐侯:酋

第一章


幽篁艰难地将脚从满地湿滑泥泞中抬起,向前迈了一步,抬了抬背在身后重伤昏迷不醒的家伙,重重地叹了口气,第一百零一次后悔起来。明明早已自顾不暇,那时却一时心软,一剑未能直贯心脏,竟平白给自己找来这么个『违规物品』烦。


北溟的环境与大荒很不相同,气候十分严酷,冷极便是万里冰封雪飘,热极便是千山焦金烁石。好在身为鬼墨弟子,算是已死之人,于食物饮水也是无可无不可,这适应环境的能力便比其他门派弟子好上许多,否则大概他离开夜安城没多久,便要葬身于遍布荒野的妖魔异兽口中了。


然而眼下还是十分头疼,如今已在迷踪沼泽里转了好几圈,依然找不到出路。以往于沼泽地里行军并非毫无经验,雷泽更是经常往返之地。但是日正飘着蒙蒙细雨,整片天空黑云笼罩,阴惨惨一片,丝毫无法根据日月星辰来判别方向。


身上的衣衫早就被浸得透湿,贴在身上十分难受,幽篁动了动,扯开紧贴在腿上的袍角,暗自庆幸死人也有死人的好处,这般凄风冷雨也不觉寒冷。然后他才注意到身后不同寻常的热度,自己冰冷的背脊也沾染了几分暖意,耳边亦听到虚弱急促的呼吸,心知再这般走下去,背上那家伙必死无疑。


加快步伐又行了一阵,前方矗立一棵半枯的千年槐树,足有十二三人合抱般粗。树根凹陷一大片,形成一处树洞,约莫能容下两三人平躺。幽篁心中一喜,深一脚浅一脚地过去,将背上的家伙放平躺在洞下,自己也钻了进去,恰好将漫天落雨遮蔽在外。顾不得歇口气,幽篁抬手放在对方额上,触手处滚烫一片,果然是发烧了。


掌下的容颜依然姣好如二八少女,但重伤失血,使得属于魔族的苍蓝色皮肤愈发惨淡,更沾满了不知雨水还是汗水,天光之下湿漉漉一片。许是因为痛苦,修长的眉毛此刻紧蹙,双目紧闭,睫毛微颤宛若蝶羽,在眼睑之下拉出两道长长阴影,平日的凌厉尽皆化了柔弱出来。幽篁不由微叹,怪不得这家伙常常要用那么一副狰狞的面具把脸遮住,否则在崇尚力量的北溟之地,如此形貌必然难以服众。就连幽篁自己起初也是被那副相貌狠狠耍了一把,怎么都想不到一个身形纤瘦、言谈举止温润如君子的狱医其真身竟是凭借赫赫战功独霸一方的无寐侯。


此魔,其名为酋。


起初幽篁是打算杀了酋的。无寐侯身为九幽之主之一,幽都王得力干将,麾下万千妖魔不知屠杀了多少大荒无辜生灵。更何况这家伙曾设下困兽刑牢,折辱幽篁数月也就罢了,早被幽篁当做同伴的魔族少女阿沼却是被生生逼死,更逞论在此之前无数被抓来此地枉送性命的十大门派弟子。酋的罪行,便是将他千刀万剐、骨肉化泥也毫不为过。


然而下手的那一刻幽篁偏偏就心软了,或许亦是一半钦佩,一半怜悯。钦佩酋可在战阵之上力压群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性格更高傲如绝壁孤松,宁死不肯曲折;怜悯则在如此风骨的战将,却惨遭困兽之囚,数百年来意气不得抒,最终一步一步将自己逼疯。


酋被幽篁从背后一剑洞穿,并未伤及心脏,尚有一刻喘息。尽管明明知道夜安城的结界距离眼前不过一步之遥,只要稍稍挪动步子,酋便能恢复无极魔尊的身份与力量,重新于那一方城池中做他的夜安之王。然而他却没有那么做,就连倒下时,身体也朝向外面,爬也要爬离困住自己三百年之久的囚牢,哪怕十指在坚硬的岩地上磨出鲜血,哪怕身上的骨刃在动作间将伤口割得更深。


幽篁沉默站立一旁,低头看着酋伏在尘埃里,狼狈地朝外一寸一寸挪动,咳嗽,喘息,惨笑,吐血。大片大片苍蓝色的血迹从他身下涌出,再被泥土吸收至无迹。


酋一边笑一边说:“……连一个小小的人类尚且不畏惧死亡,更何况我身为九幽之主,无极魔尊!”


然后他们的目光对上。酋的眼中一片清明澄净,丝毫没有幽篁曾经看过的狠毒与疯狂之色。


酋又说:“……多谢你,今日一战,乃是我这三百五十一年以来,最为酣畅自由的一场战斗……”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力气,很累了似的闭上眼睛,执拗地伸向远处的手也渐渐垂下。那一瞬间,幽篁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


——胡说八道,什么酣畅自由。明明是被剥夺了全部魔力,明明是被拦在了脱离囚牢的路上,究竟哪里酣畅自由了?


心中一股热流喷涌而上,提笔挥毫,一道艳红身影凭空化出,繁花中的少女长袖轻舞,治疗法术柔和的光芒笼住了地上快要消失的身体。



第二章


一片混沌中,酋勉力睁开眼睛,一时只觉得四肢无力,头痛欲裂,微微一动,胸口的伤处便火烧火燎,不由低吟一声。


——怎么回事?对了,那时候、那时候——


昏迷前一瞬间的记忆涌入脑海,酋心下一冷,连忙尽全力半撑起身子,警惕地打量四周。入目全是老树根脉的盘根错节,似是正身处一个树洞之中,三尺之外天光透入,隐约能听到雨水击打林间残枝落叶的声音。动作间,不知谁的玄色衣袍从他身上轻轻滑下,露出赤裸的肩膀,胸膛伤处被布条细密包裹着,苍蓝色血迹依然隐隐渗透出来。酋自己雪白华贵的长衫早被鲜血和泥泞污得一团狼藉,被平铺着垫在身下,倒也隔绝了来自地面的彻骨寒意。


——这是……


酋再抬头,才注意到某个已算是熟悉的人正靠坐在不远处,身上只穿着一层衬袍,抱臂低头,竟睡着了。洞壁另一头噼啪燃着一团明亮火焰,一波波散发暖意。大约那鬼墨一门尚有什么特殊法术,否则也不知这么阴寒潮湿的地方,这火究竟是如何点燃的。


酋漠然想着,思绪转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忽然便冷了脸,第一反应便是要将眼前这叫做幽篁的混账人类碎尸万段。纵然他力量尽失,如今已沦落到如同普通天屠魔一般,但杀个把人的能力大约还是有的。然抬起手来,扯到胸口伤处,又是一软。


幽篁因这轻微动静蓦地惊醒,抬起头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酋面色森寒,一双血色分明的眼睛正狠狠地盯着他,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了句可有可无的废话。


“……你、你醒了?”


酋并未回答,而是用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反问:“……为何本座未死?”


幽篁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回答:“你未死,自是因为我救了你。”这似乎又是一句废话。


酋神色不动,坚持再问:“……为何?”


“你说我为何救你?自是因为——”幽篁蓦地住口,自己也不知如何回答,明知眼前之魔物罪该万死,偏偏就一时手贱召了繁花出来救他,还召了不止一次。若说是钦佩这无寐侯一番傲骨,未免太灭大荒十大门派威风;若说是怜悯他,又实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些。顿了顿,幽篁改了话题道:“外面还在下大雨,我们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离开。你伤得十分严重,又发了整整三日三夜高烧,依我看还是躺下休息节省体力为妙。”


酋又盯了他一刻,终于不再追问,却也没有躺回去,而是顺着他话题道:“此处可是迷踪沼泽?”


幽篁点点头:“是。这沼泽名字倒起得甚为贴切,林木之间瘴气浓雾缭绕,极难分别方向。加之四周栖息着不少原生的魔兽,偷袭过往行人,更增危险。”


酋冷冷道:“不过是些小小的山泽怪物罢了,有何危险可言?你竟这般忌惮,果然弱者就是弱者。”


幽篁叹了口气道:“不是忌惮……也罢,你愿意怎么说便怎么说。只是,迷踪沼泽紧邻在夜安城外,想来无寐侯大人对此地路况应该相当熟悉?”


“……那是自然。你待如何?”


“……等雨停了,我们便离开。”


酋修长的眉毛讽刺地挑起:“‘们’?本座何时说过,要与你一起?”


幽篁笑笑道:“你确实从未说过,但如今你是不得不与我一起。瞧你伤势,便是要自己站起来也嫌费劲,如果我非要强行将你带走,你可有力反抗?”


酋毫无血色的脸庞顿时一青。


幽篁又道:“更何况你我二人同行,于你也是权宜之计。否则我走了留你一个在这里,夜安城的妖魔们发现踪迹闯了进来,你会不会被它们生生撕碎分吃了?”


酋冷笑道:“这话倒是有趣。我乃夜安城主,我麾下妖魔又如何敢吃我?要吃也是吃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才对。”


幽篁知他乃是试探,眉目一整,正色道:“你我都清楚,幽州妖魔向来以强者为尊。你能统帅一方,凭借的乃是战阵上所向披靡的力量。如今你离开夜安城,所剩力量不过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天屠魔,这又怎能震慑那些曾经臣服于你的强大妖魔?想来你以往的属下当中,愿意无论如何都追随你的大约也是有的,但绝非个个如此。若是遇上那些觊觎无寐侯之位,想要取你而代之的家伙,怕是你遇到他们比我遇到他们更加危险。”


酋眼神一闪,被说中心事,但随即笑意更深:“既如此,我便还是回夜安城安心做我的一方魔侯罢了。”


幽篁神色更是认真:“……你不会回去的。”


“……哦?”


“困兽刑牢为何要叫做困兽刑牢?它困住的是谁?刑求的又是谁?”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一人一魔的眸子彼此对视,在洞口落下的一片微光中无声角力,彼此都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半晌,酋挂在嘴角的笑意终于散去,撇开目光淡淡道:“你这人类看事情倒十分敏锐。”顿了顿,又道:“离开夜安城之后,你要去往哪里?”


幽篁见他如此问,知道自己终是再次说动了这性格多疑的魔侯,也露出一丝笑容来:“自是回家。”


“回家吗……我听闻鬼墨一门坐落于蜀州。”


“是啊。不过我却是江南人士,当年不过因拜访故友方才滞留蜀州城,哪知便再也——此番若能逃出北溟,我打算先回木渎镇看看……”幽篁道,回忆起故乡小桥流水,翠柳飞花,声音也缥缈了几分,“如此,无寐侯大人,我们便做个约定罢。在你伤势恢复之前,这一路你我同行,你为我指路,我护你周全。毕竟我战力如何,你是清楚的。”


“……的确。”酋低声道,不由回忆幽篁在角斗场上的敏捷身姿以及那绘物成真的诡异法术,心知以他能力对付几只普通妖魔绝无问题,倒真真是一把好助力。而自己当时也正是起了爱才之心,才好几次都对他的当面顶撞有所忍让。如今力量尽失,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倒不如暂且与这人类同行一段。说不定便是死局逢生之相,能有所转机。


想到这里,酋重新抬起头,道:“既如此,去找些食物,还有饮水来。”


幽篁正在给火堆添柴,闻言回过身,讶道:“我乃已死之人,不需这些……你饿了?也对,躺了整整三天,这时候自是饿了。哎呀,真是我思虑不周,你等着,我马上去——”说着不见对面反应,凝神一看,却见酋已然重新躺倒,眼睛紧闭,竟不是睡着,而是再次昏了过去。他原本就重伤虚弱,经由刚才一番思虑太过劳神,此刻达成协议,心神一散便再也支持不住了。


幽篁叹了口气,心中瞬间涌出一阵奇怪的柔软感觉来。他定了定神,将自己玄色的外袍重新盖在酋身上,召了只魅妖命她守住洞口,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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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3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第三章

酋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得自己下巴被人捏着,有冰冰凉凉的液体灌入。彼时他正口干舌燥,朦胧之间不自觉地吞咽起来,顿时一股清甜味道涌得满口皆是,沿着喉咙顺流而下。

须臾之间,忽地反应过来,责备自己怎地如此不谨慎,没摸清那液体来路居然随随便便就咽了。睁开眼睛,却见幽篁一张俊美的大脸凑在面前,神色专注,手中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碧绿大叶,盛着那些液体正给自己灌。连忙一手推开,厉声道:“什么东西?”

“……水。”幽篁无辜道。

“……怎有甜味?”

“我采了些野果,压碎了兑在里面。你这一躺又是三天三夜,我怕你光喝水支持不住。”幽篁指了指放在一旁没用完的两串野果,大小若龙眼,色作紫红。酋知道那果子是本地特产,许多下等魔族缺乏食物时便会去采集这种果子饱腹,方才放了几分心。

幽篁见他神色稍缓,抬起手中大叶道:“你还要不要?”

酋沉默着将东西接过,仰头将剩下的一半饮下。动作间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喉结微动,端的是优雅万分。

幽篁在一旁瞧着,心中暗暗可惜:这家伙言行举止风华无匹,不想性子却是那般糟糕。

酋却不曾注意他心里的小九九,抬眼朝四周打量一番,忽道:“……如此说来,本座在这里已停留了六日六夜。”

“啊……正是。”

“可还在下雨?”

幽篁顺着他目光也望向外面,答道:“还稍微有些,不过已不妨事。……怎地,要走吗?”

“自然。六日六夜……这么久还未被其他妖魔发现,已实属幸运。”酋扶着一旁的树干勉力起身,些微晃了晃,又连忙站稳。

“可你的伤……”幽篁不自觉地要来扶他,却见酋肩膀微动,似有回避之意,又讪讪地缩回手去。

掩饰好在树洞中留下的痕迹,两人很快便出发了。幽篁在前面开路,酋走在后面。林间湿地还泥泞万分,一不小心便要滑倒。幽篁行了一阵觉得吃力,回过头发现酋已然落了一大段距离。失去力量的幽都魔侯脸上依然毫无血色,低头默默地盯着自己脚下,步履迈得沉重而滞涩,却一步未停。他的白袍已然洗净烤干,重新穿在了身上,此刻胸口处又隐隐渗出苍蓝色血迹来。

幽篁叹了口气,心知对方只要自己能走,必不愿接受任何帮助的。只得靠在一棵树边,待酋走到近旁,复又转身继续。想了想,不放心问道:“我们这是在朝哪儿走?还有多久才能出沼泽?”

酋没有看他,依然专注于自己的步子,口中答道:“往东。按现下的速度,天黑之前能到达沼泽外一个叫夙影村的地方。那是本座与怀光侯领地的交界,两方势力都会有所收敛,大约能得一刻喘息。”

未过多久,空气中一丝奇异颤动立刻激起了幽篁的警惕,当做武器的毛笔从袖口露了个尖儿出来。酋也抬起头,尖尖的耳朵微微抖了抖,狭长的红眸眯起,道:“……来了。”

忽地许多属于妖魔的高大黑影从半空落下,大略一数竟有不下三四十只,似是保护一般将两人团团包围起来,实则退路尽皆封死。为首的是只承影魔,长长的斗篷将脸孔遮住一半,但她一开口,幽篁便认出这是困兽刑牢中的训练官之一,向来与槐江不合。

“尊上,”女魔媚声道,“属下接应来迟,还望尊上恕罪。”

酋眉尖往上一挑,道:“接应?奎召,本座何时曾命你等来此接应?”

“这……原是属下擅动了。”那名为奎召的魔答道,“只是尊上接连七日不曾现身,又未留下只字片语,如今虽有槐江统领勉力压制,但城里已然流言四起,好些心怀不轨的妖魔蠢蠢欲动。奎召担心,前来此处原是碰碰运气,不想竟真地寻到尊上。好在您现下安然无恙,属下也就放心了,不知您打算……何时回城。”口中虽如此说着,女魔斗篷下一双眼睛却小心翼翼地抬起,在酋胸口隐约的血迹上盘桓一阵,又瞟了一眼幽篁。

幽篁面上扯出一个笑,站在一旁,丝毫不作声。

酋点点头,面上神色不动:“这样原是意料之中。只是本座忽然起了兴致,打算四处游历一番,暂且不会回去。你待如何?”

“这……尊上当真说笑了。您既然自有打算,属下当然不敢说什么。只是城中如今形式混乱,为大局着想,还请尊上先回去主持大局再走不迟。”

“呵,你倒忠心……”话音未落,安静侍立一旁的一只狗头妖忽地窜上,利齿直往酋胸口而去。

奎召连忙惊叫道:“尊上小心!”伸手便似要拦,却已然不及。

酋猛地后退,极敏捷地避开那妖怪第一击,然而却被第二击刺中了肩膀,涌出大片血迹。第三击还未击出,奎召已然抢上,一爪将它击毙。

见酋竟然被一只下等妖物袭击受伤,女魔眼睛都直了,口中只叫:“竟让这些杂碎伤了尊上,属下罪该万死——”快步凑上,便要去查看他伤口。说时迟,那时快,斜里一只手伸过来,堪堪拦住奎召,正是幽篁。

鬼墨一张脸在黯淡天光下透出死人特有的青色,那副温润微笑便显得有些诡异,只道:“如何,用属下的性命确认了你家主君果真力量尽失,这便忍不住动手了吗?”被他拦住的奎召爪中,堪堪握着一把匕首,刀刃漆黑,显是淬了剧毒。

奎召脸色扭曲,怒道:“凭你区区一个凡人,也敢拦我——”耳中忽听四周一叠声的妖物凄厉惨叫,只见方圆数十丈范围内无数尖锐竹枝从地下刺出,将她带来的帮手通通穿成了刺猬。众妖物的身体悬垂挂在半空,不少被穿得肠穿肚烂,大多挣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不需一刻全部化作飞灰。

“你——”奎召顿时惊怒,不想这人类甫一出手怎么竟如此狠厉。

幽篁似是也被吓了一跳,眼见女魔脸色青白,只得摸摸鼻子,抱歉般地解释道:“这……你家主君要逃跑,消息可不能走漏了去。你自己叛乱也就罢了,一下子带来这么多随从,要是一不小心放跑一两只可着实麻烦。所以呢,我那么多法术,唯有这个虽然耗费时间,却最为稳妥。喏,你家主君也很配合,特意挨了一爪,既能让你放松警惕,又能给我腾出时间念咒……”他抬头看看那些凭空而出的竹枝还沾染着不少血迹,神色多了几分懊恼,“实在对不住,我是第一次用这法术,没能控制好力道,似乎残忍了些——”

听到幽篁竟然道歉,奎召一脸看怪物似的眼神瞪着他,就连自己手腕仍被制住也忘了挣扎。

酋在一旁却有些忍不下去。他知鬼墨一门生前都是些书生,行事未免有些书呆子气,便一只手捂住肩膀伤处,冷声下令道:“还废话什么?杀了她!”

奎召蓦地反应过来,朝自己手腕剁去,拼着一只胳膊不要也要后退逃得性命。然而只听幽篁清清冷冷地道:“好。”腹中一凉,一把黑色宛若墨汁幻化而出的刀刃已经从前而后贯穿了她的身体,下手极为干脆。

——这个人类,性子当真奇怪……

女魔如此想着,最后失去意识时,似还听见幽篁用惋惜语气再次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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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4 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第四章

酋最终是被幽篁一路背到夙影村的。

彼时他胸膛伤口再次崩裂,加之与狗头妖搏斗时耗了体力,几乎走不动路。幽篁看着那一身白衣容貌宛若好女的魔侯扶着一棵树摇摇欲坠,却咬了牙执拗地往前迈步,下一瞬间又几乎软倒,终于不耐烦起来。干脆运起一招“神出鬼没”,一闪身窜到酋身后,直接敲晕了他。

与北溟绝大多数的男性魔族不同,酋的体格极为纤瘦,幽篁背着他丝毫不觉吃力,兼之步出沼泽逐渐踏上实地,步子愈发轻快起来。过不多时,前方密密丛林中忽然一阵动静,迎面走出个樵夫打扮的魔族青年,一只手拎把砍刀,肩上背着半捆柴火。

幽篁停下,扬声招呼道:“这位兄台——”

那青年颇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讶道:“人类?!你这是——”目光随即在幽篁背后转了一圈,露出疑惑,“血的味道……你背着的却是个魔族,他受伤了?”

幽篁立刻变了满脸忧色,道:“正是。这位兄台,我与我的……呃……朋友在沼泽里迷了路,又被野狼袭击,差点儿丢了性命。不知前面可有村落?我朋友伤得严重,若是再拖,怕是不行了——”

那青年倒十分热心直爽,听他如此说,先前的几分谨慎之色尽皆散去。连忙走上几步,瞥见酋果然一副极虚弱的样子,连连急道:“啊呀,真的!这可伤得不轻。干脆到我家来吧,性命攸关的事,可别耽误了。村子里有大夫,我去帮你们请。”

这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两人便顺水推舟地安顿在这户农家。幽篁本在担心酋会因为被自己敲晕的事情发难,哪知他醒来却没事人似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乖乖地躺在床上任由村医包扎裹伤。

与此同时,幽篁便与主人家攀谈起来,方得知他们姓岐,乃是一对夫妻。岐氏夫妇出人意料地热情好客,待村医离去后,给他们又煮了一大锅浓汤暖身。

北溟环境恶劣,*作物极不容易生长,肉类也甚为稀缺,故而普通的魔族百姓日子大多过得十分艰难。这一锅汤对于岐氏夫妇而言已算十足盛情,但对于曾经尝遍大荒各地美食的幽篁和平素饮食起居都无比考究的前无寐侯大人而言,却显得太过粗陋。

幽篁作为一个死人倒无所谓,侧眼朝酋瞧去,见他端起碗嗅了嗅,好看的眉毛微蹙起来。不由问道:“怎么,不合口味?”

酋尝了一口碗里的东西,点点头,随即又摇头,低声道:“不,是我这许多年来日子过得太奢靡,反倒把自己养娇气了。”眉目间神色淡淡,不再多说,动作慢条斯理,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下。

幽篁有些发怔,只觉得眼前宠辱不惊的青年与困兽刑牢里那位嗜血的狱医迥然相异,亦不同于那位恶鬼覆面可止小儿夜啼的残暴将领,心中暗暗思忖,也不知这家伙性格里究竟有多少面,哪一面才是真的。

过不多时,酋一碗汤喝完,碗底搁回桌面发出“咯”一声,开始望着烛火发呆。跳动的光焰下,他苍蓝的皮肤沾染了几分暖色,血色的眸子也明亮了不少,长长的睫毛微垂,原属阴柔的相貌此刻竟显得明艳无比。幽篁不知怎么心中一跳,不自在地侧过脸去,默默地背起佛经来:……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物事皆空,实为心瘴,俗人之心,处处皆狱,惟有化世,堪为无我……

酋忽道:“你这人类……性格当真奇怪。那日你我为奎召所围,你杀她时,明明心中不忍,下手却又那般决绝。”

幽篁道:“又有何奇怪?这世间万般生灵繁衍生息尽皆不易,不忍是我天性。然而他人之命何如我命?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此乃天行之道。倘若只有杀生才能挣得一线生机,那便还是只能放手去做。”

酋微微点头,依然瞧着烛火,口中道:“是了。你本就是这般,读多了书却也没读傻,否则当初那魔族小丫头不会死。”

幽篁一怔,知道他说的是阿沼,脸色顿时一冷,手指也不自觉去抚摸腰间骨刃,那少女存于世间的唯一遗物。

酋却没有注意,又沉思了一会儿,才终于做出什么决定似的,声音愈发低沉:“……人类,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了。你助我脱出囚牢重获自由,此事我十分感激,本当报答。然你实则心怀不轨,意图谋取我性命,那便两者相抵,一切作罢。如今我们互不相欠,但之前的约定却还有效,我酋既然答应为你引路,那便定会遵守承诺。现在太古铜门已封,你若想回到故乡江南,唯一的法子是混在幽都妖魔之中,通过幽魔裂隙离开。”

“幽魔裂隙……!!”

“不错。九幽之主皆有打开幽魔裂隙的能力,但如今我力量尽失,便撇开不谈。从此处一路往北,先后是怀光侯与玉心侯的领地。怀光侯平素不理世事,兼之心思诡谲——”酋顿了顿,似想再多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转而言道,“你也不可指望他。唯有玉心侯统领幽都驻北溟南的全部兵力,经常往返于北溟与大荒之间。依我看,你一路前往夜明城,在他们出征之时浑水摸鱼,当是机会最大。”

幽篁点点头,目光上下打量酋,终是问道:“……那你呢?你也要去夜明城?难道不怕——”

酋嘴角一弯,露出个狡猾笑容道:“如今夜安城生变之事怕是已经传遍整个北溟了。我向来与怀光玉心二位诸侯不和,若有人疑我未死,也必不会猜到我偏偏便躲进了他们的领地。”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么……”幽篁顿时领悟,忽地又想起一事,“倘若你当面遇到他们——”

“……怀光侯倒不值得担心。”

“诶?”

“至于玉心侯……我这三百五十一年从未离开夜安城,平素皆覆盖面具。而玉心侯崛起于十年之前,你觉得她认识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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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5-3-15 18:51 编辑

第五章

幽篁以为酋答应同行不过是为保命所做的权宜之计,然而之后观察,却发觉那家伙竟是决绝舍弃了自己过往的一切。

伤势刚刚转好,酋最先做的便是褪下自己精致华贵的衣袍与发冠,通通在村外树林里烧成灰烬。而重新出现的,看起来只是个除了眉目精致外其余便再普通不过的魔族青年。找主人家借来的月白色细麻长袍随意裹在身上,穿出几分不羁的意味,黑如鸦羽的长发亦披散下来,以一根发带松松维系,搭在背后。

酋在幽篁惊讶欣赏的目光中一笑转身,声音轻快:“从此这天下便再无困囚于夜安之地的无寐侯,而只有一个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约束的北溟魔族——酋。”

幽篁听得此言,不由自主地为他高兴,原本一直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不少,真心实意地道:“……祝贺你。”

酋抿抿唇,嘴角朝上微翘,没再多说什么,转头步入屋中与岐氏夫妇闲聊,一派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俨然便如初见时的那个狱医。过不多时,又走出来,扯着幽篁一起去给久病体弱的岐嫂买药。

“原来在你们北溟衣食住行也是要钱的。”村医正给先到的村民配药,幽篁好奇地望着交易间转手的几枚铜币,恍然大悟一般。

“……废话。”

“但是街道屋宇看起来大都萧条破落,来往的村民面有菜色,衣衫破旧,显然民生不济……喂,你瞪我做什么!”

酋沉默一阵,才轻叹道:“若论民生,北溟自然远不及你江南富庶之地,便是连地处偏远的九黎与雷泽也不能比。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魔族一天到晚心心念念进军大荒了。”

“哼,侵犯他人领土倒理直气壮了?且不说别的,光你们九幽之主就一天到晚征战不休,平民老百姓怎能有好日子过?”

“也不尽然,若无战乱……”

“怎么?”

被幽篁的话一挑,酋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我想你或许听过,上古之时北溟群魔是由禺疆大神所护佑的。魔族修炼之时,需要以生魂为食。而禺疆大神便将他的神魂弥散到整个北溟,使得此地生长的花果、饲养的牲畜体内,全都拥有禺疆神魂,可供治下子民取食。”

“是的,我从书上读到过,那时候东海、西海、北溟三界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可后来禺疆失踪了。”

“……禺疆失踪了。”酋重复道,“这对魔族而言意味着什么?失去神明庇佑也就罢了,关键是没有了神魂可做食物来源,那可是从未有过的灾难。有些魔族试图移居到凡间,但很快被驱逐……东西海神界谁都不愿接管禺疆大神留下的烂摊子,便合力设立太古铜门,将北溟完全与其他地方隔离。自那时起,这里便成了诸神背弃之地,众妖魔无所依仗,只能自生自灭。”

幽篁点点头,知道那日子必定十分艰难,神色多出几分沉重。

“……你可知那时候这地方是什么样子?河道干涸、土地贫瘠,白日酷暑,夜晚严寒。地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寸草不生,寸木不长,好些地方甚至连空气里都有剧毒。我听闻你们人类饿极了也曾经易子而食,魔族又何尝不是如此?妖魔们大批大批地死亡,余下的为了活下去,便只能自相残杀,依靠吸食其他魔族的魂魄来补充自己。久而久之,活下来的变得愈发好斗、残暴、嗜血,北溟的法则只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最无情的强者才能立于群魔之上。”

“……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却从不曾体会过,纸上得来与亲身经历终究是不一样的。”酋继续道,“就算是最强的魔,也无时无刻不在为捍卫自己的生命而战斗,每个早上都为能看见新一天的太阳而庆幸。也只有你们这些生于丰饶之地的人类,无有性命之虞,亦无资源枯竭之忧,方才有心思关顾弱者们休养生息。你怪责九幽之主战乱不休,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才是不变之真理。在险恶凛冽之地,魔族们只有凭借不断战斗才能磨练自己的意志与力量,才能时刻警惕,才能生存下去。战乱……反是好事。”

幽篁听出酋语气中隐含悲哀,但若说战乱是好事,又颇为不认同,只得摸摸鼻子讪讪道:“你自有你的道理……可若换作我,还是会希望尽可能多的人过得平安喜乐,不用整日担心受怕。”

“不可能实现的希望……不过是虚妄罢了。”酋摇摇头,不再说话,墨鸦色的发辫随动作滑下肩膀,半遮住脸。风乍起,夹杂沼地而来的腥冷湿气,吹动他月白色的衣袍飘飘荡荡,更衬得那道背影纤瘦单薄,说不出的苍凉冷寂。

不知怎地气氛竟忽然如此沉重,幽篁沉默一阵,试图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能不能不要一直人类人类地叫我?我有名字,我叫幽篁。幽篁,是竹林的意思,很大片很大片的竹林,能把天空都遮住。”

酋转头看他。

与此同时,幽篁心里忽然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一个清亮爽快的少女声音。

——我出生在夜安城外的迷踪沼泽里,所以给自己取名叫阿沼。幽篁为什么要叫幽篁呢?

内心暗暗地后悔,如果、如果那时认真回答她就好了。

酋却开口:“……幽篁?我知道。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幽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这又是什么眼神?”

“……这、这是我们人类的诗,讲的是一位爱上了凡人的神明。我只是没想到你读过,居然还会背。”

酋撇了撇嘴,不屑道:“……哼,无聊。”然而语气却少见地柔和,并无几分讽刺的意思。

说话间,那村医已将药物包好,递了过来。幽篁伸手接过,忽觉背后一阵恶寒,似乎正被什么人的视线盯着,回头正见一抹嫣红的衣角从不远处屋宇后面一闪而过。

酋冷哼一声,道:“你先回去。”身形阵风般掠过,飞快地追踪着那道红影去了。

幽篁捧着药莫名其妙,但知道酋既然敢孤身前往,心中必然是有把握的,只得按他吩咐暂且回到岐氏夫妇家中。哪知接连几天那家伙都毫无音讯,跟失踪了似的。幽篁犹豫着要不要去寻找,不料当天却出了大事。岐嫂深夜里不知为何刺死了自己的丈夫,幽篁却糊里糊涂被愤怒的村民当做凶手抓了起来。

被绑在村中央广场的石柱上准备放天灯时,幽篁才开始暗暗后悔。他本觉着自己作为一个死人,如果被捅个几刀也没什么关系,故而才乖乖被抓。可哪知这些村民偏偏选择用火这么残忍的方法,倘若身体成灰,那可就糟糕透顶了。幽篁努力挣扎,终于从紧缚的绳索间腾出一只手来,抓着笔打算召出镜影。一抬眼,却在愤怒挥舞火把的人群之后看到一道月白色修长单薄的身影。

酋悠然立着,右手习惯性地握着自己左臂臂弯,望着幽篁的狼狈模样,丝毫没打算出手,反倒嘴角微翘,红眸映着火焰亮晶晶的,一脸心旷神怡

——这混账,老毛病又犯了。

若不是被绑着,幽篁当即便想扶额。但不知为何,见到酋出现在这儿,他便立刻不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心了。果然,下一刻,名叫云横的白衣村长出面,拦住了即将施暴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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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5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回复 10# 琉璃灬陌


    谢谢~看来这CP还不算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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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6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5-3-16 11:13 编辑

第六章

“所以……这一切的诡异情形,都是因为岐嫂被怀光侯更改了记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帮助云横安顿好昏迷过去的岐嫂,幽篁立刻把酋拖进屋子,向他询问一切因由。回忆起在岐嫂梦境中看到的情景,不由一阵后怕:“……我算是鬼魅之身,本来十分擅于制造幻觉,但是如同今日所见那般逼真的梦境,其高明之处,却是生平仅见。”

酋冷哼一声,道:“毕竟也算九幽之主之一,再怎样也总是有些特殊之处的。”

幽篁听他语气,似乎对那怀光侯颇有不屑,道:“怎么?”

酋懒得多说,只答:“你当面见着便知。”

幽篁讶道:“我会见到他?我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他找我作甚?”忽地又想到一事,“对了,那时你去追那个红衣女子,一连数日都没有回来,后来怎么样了?她是谁?”

酋的脸色一僵,硬邦邦地道:“你这人怎地这么啰嗦?若换我是你,今晚便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因为接下来几日必定不会太平。”

幽篁仍十分狐疑,同为血色的眸子在酋脸上转了半天,忽然一捶桌子,恍然大悟道:“你、你是不是把那女子跟丢了?!”

迎面砸来的是酋手中随意抓着的几根筷子:“……啰嗦!!”

第二日果然异象丛生,村里一个被称作盈姨的女子居然要淹死自己亲生儿子。幽篁和云横连忙过去阻止,正一片混乱间,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又来了。

酋这次反应极快,白影一闪便消失在村外树丛之后,随即便传来女子惊叫声。幽篁到达时,只见一名红衣女子被掐住脖颈按在一棵树上,正苦苦挣扎,抬手间一柄镇魂灯“嗵”地摔在地下,碎成两半。

酋见幽篁过来,手指紧了紧,那女子立时便发不出声,一张艳丽的脸孔憋得通红,表情痛苦已极。幽篁惋惜道:“哎哎,你这人,白白长了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却当真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情结。”

酋道:“我可不是人。你要怜香惜玉,便自己来啊。”

幽篁掏出毛笔凌空一点,只见一团墨色火焰般的东西飘飘然嵌进了那女子胸口。酋立时松手,女子软软跌在地上,抚胸咳嗽不止。幽篁对她笑笑:“这位姑娘对不住,在下刚刚在你体内点了一滴墨种,也就是我做鬼时的怨气。接下来呢,只要你轻举妄动,墨种便会破体而出,夺你性命。但你乖乖的回答问题,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女子缓过气来,见酋负手闲闲立在一旁,也不敢如何放肆,只揉着喉咙低声道:“我是怀光主上座下掌灯使,奉主上命令,邀请二位赴永夜城一晤。”

幽篁有些诧异地瞟了酋一眼,未想他竟然说中了,只得问道:“怀光侯见我作甚?”

掌灯使道:“主上的命令,我们向来只知执行,不敢多问原因。二位若有疑问,不妨等见到主上,再亲自询问不迟。”

此时树丛拨开,又一人行过来,却是云横。白衣村长打量了一下眼前情景,见掌灯使在他二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眼中一亮,喜道:“我知你二人修为不俗,却不料如此厉害。尤其是幽篁先生,为人侠肝义胆、热心快肠。故而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

幽篁眨眨眼,不知自己怎么便“侠肝义胆、热心快肠”,但既然人家这样说,也不好推辞。不料之后云横告知他整个夙影村正为噩梦幻境所苦的事实,并以性命相托,请他相助刺杀怀光侯。

被云横甘于自我牺牲的精神感动,于是幽篁便真的“侠肝义胆、热心快肠”了。酋在旁边听着,半晌悠然道:“……一介凡人竟敢挑战九幽之主?我记得你原本是打算活着回家的?”

幽篁不服气道:“你不也是九幽之主?我不是还赢了?”

酋一脸不虞,冷声道:“前前后后多少次,我出于惜才之心,甘愿忍让于你?不想你倒得寸进尺。”

幽篁知他仍在计较过往之事,心中多了那么一丝丝愧疚,不自在地哼了哼:“如果可能,我自是想回去的。但……若能为这一方百姓尽些绵薄之力,区区性命又何足道哉?这世上偏偏就有些人愿意牺牲自己,维护他人。你这类冷血无情的妖魔,才不会懂我们人类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气节。”

他这话说得有些冲,但酋却丝毫不觉冒犯,只道:“我自是不懂,更不需懂。……不对,我忘了,你是鬼墨,早就把自己的性命折腾没了。刚才的话算我没说。”

“你……你、你——”幽篁一口气堵住,抬手指着他,又不知该反驳些什么,偏偏自己的确是个死人,只得恼道,“你这混账!我不与你说话了!!”

酋脸上的神色分明写着四个字:求之不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夜,又发生了一件更加糟糕的事情。

酋听到幽篁房中传出诡异动静,一把推开房门。饶是他千年征战见多识广,也被眼前情景骇了一跳。床上空无一人,只一道隐约似人的黑影立在一旁,青面獠牙,眼中红芒闪烁,狰狞如地狱恶鬼,浑身邪气竟似实体一般,化成浓墨弥散在四周空气之中。

酋心下一怔,本能地后跃避开那鬼物袭来一击,立刻明白,惊道:“幽篁!”

鬼物身形微微一顿,似乎听见,又似乎没有,喉间发出似泣似号的诡异声音,随即又是一击。动作间波及整个房间,竟直接将一侧石砖砌成的厚重墙壁轰塌半边,泥土夹杂碎砖稀里哗啦地洒落下来。酋连忙躲到屋外,须臾之间那鬼物也跟出来,身上邪气更重,墨黑中夹杂猩红血气,直冲天空。巨大的动静引来村中居民注意,四周房屋灯火一盏接一盏点亮,声音渐杂,有村民举着火把过来探看。

“怪……怪物!!”不知谁惊声尖叫。

眼看村民越聚越多,明亮的火光似乎让那鬼物极不舒服,它往后退却,倏忽隐入村外黑黢黢的深林之间,只余两声哀哀嗥泣,满含幽怨悲愤,听得在场者心中均是一阵冰凉。

酋定定神,找身边一村民借了柄长刀,循着方向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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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6 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回复 16# 人品山居士


    喂喂。大家一起来自给自足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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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6 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回复 18# 琉璃灬陌


    猜对了。我们的主角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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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6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回复 17# 倚竹听落茗丶


    不晚不晚。。。难得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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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6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第七章

一路草木倒伐,土崩石裂,尽被毁坏得彻彻底底,看不出原样。

酋一路走,一路内心感叹:那个死书呆子平时一副温吞模样,没想到发起狂来居然这般厉害。

天边曙色微明,酋方才在山坳处的一小片竹林里找到人。

幽篁有些疲惫地靠坐在几棵折断的竹子旁,身周邪气尚未完全散去,腾起一片若隐若现的黑雾。雪白的中衣沾染了血迹,又被树枝挂得破破烂烂,看来直比乞丐还要狼狈几分。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幽篁抬起头,眼中尽是血丝:“你……你来了?我可伤着你没有?”

酋原地止步,摇头道:“……就凭你?”

幽篁想了想,似乎觉得不放心,又站起来走到酋身旁,小心地扯开他衣襟:“……我看看。”

酋岿然不动,任由他细细检查自己胸口包裹的绷带。过得半晌,幽篁才抬起头,笑道:“果然没事,没事便好。”

酋忍不住问:“昨夜究竟怎么了?那就是传闻中因邪气失控而化出的墨妖?”

“是……”

“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真没出息。”

幽篁右手摸摸自己鼻尖,神色颇为不好意思:“呵,抱歉,这情况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了,我事先也没料到。”

“你还能变回来?”

“整个门派里就我一人能。但终究有一天,会再也变不回来的。”幽篁回答,神色平静,“……昨夜里,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死去时的情景。”

“……怪不得,大约是怀光侯那小家伙搞的鬼。”

“小家伙……?”幽篁疑惑地重复,忽地想起什么,“对了,因为我亦擅长织造幻境,故而当时多少看出了点端倪。我……的确看到了个小孩子,披着长长的黑袍。那时候我已经不太受控制了,似乎冲上去使劲挠了他一爪子。”

酋看他的眼神立时诡异起来。

“怎么了?”

酋不答,转而望着周围的竹林,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倒开始对你有点好奇了。”

“嗯嗯?真难得。”

“……鬼墨向来以内心怨恨作为力量之源,而你身上邪煞之气尤其严重,甚至连我见了都要忌惮三分……”酋顿了顿,才接着作出判断:“你当初大概死得极惨。”

话音落下,两人间突然一阵沉默。风起,竹间飒飒微动,骤起穿林打叶声。

好一会儿,幽篁才再度发出声音。

“……凌迟。”

“……”酋听到这个词,眉角一跳。

“……我因凌迟而死。死后浑身的骨头碎肉都一起扔进了凝墨池,你说算不算惨?”

酋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张灰白的脸上殊无表情,却平添几分鬼气森森,便没往下接。

幽篁自己倒笑了起来,道:“怎地突然这么严肃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若你当时在旁边,说不定还挺喜欢看的,我叫得可凄惨了,当真是流血五步——”

听到此言,酋蓦地皱眉,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总之那酷刑的名称并未让他多兴奋,反倒觉得与眼前这性子活泛的书生格格不入,淡淡道:“也许吧。”伸手去摸幽篁脑袋,“……死都死了,别想了。”

幽篁乖乖地任由他摸,发髻未盘,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乌黑中混杂几缕雪白。忽而从腰间抽出一物,递到酋手里,冰冷坚硬,竟是阿沼的骨刃。

幽篁道:“接下来的几日,我不会睡觉。但若我依旧压不住邪气,再度化身墨妖为害他人,你就用这个杀死我。”

酋接过骨刃,未及答话,幽篁又道:“我……我如今这样子,不能回村子了。”从袖中伸出两手,只见十指指甲宛若妖魔般漆黑尖利,更有鲜红的血气沿着双臂经脉在灰白的皮肤上翻腾流转,一时间说不出的邪异奇诡。

酋在那双手上盯了一会儿,转开目光道:“既如此,我们便直接去永夜城。那掌灯使被关在云村长家里,你在村外等着,我把她带出来领路。”

不知为何,接下来幽篁发觉酋对待他的态度似乎体贴了不少。因为他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不仅仅是红衣的掌灯使,还有给幽篁的一整套干净衣衫。朝雪山前进时,他也一反之前事不关己的态度,主动出手料理了几头不长眼凑过来的雪狼。甚至在永夜城长留殿里,还顺手帮幽篁挡了一枚侍女扔过来的暗箭。

故而当怀光侯的专属饲灯使,弈剑听雨阁前掌门卓君武回过头来,看到面前一人一魔的奇诡组合时,脸上的惊异神色丝毫不亚于幽篁。

“……夜歌受伤了,你们不要吵醒他。”卓君武道。

幽篁一脸莫名其妙,直到他蹑手蹑脚靠近纱帐萦绕的大床旁侧,看到蜷在上面那孩子的相貌衣着,方才明白过来。酋却一拍他的肩膀,心情显然十分愉快:“做得很好。”

“好什么啊——这么小的孩子,我竟然伤了他……”幽篁咬着牙齿道,尽力压低声音。

“怀光侯夜歌可不能算小孩子,他比你要大至少几百上千岁。如果不是你那一爪子,我们来的路上可没有这么轻松。”酋拉着幽篁要远离大床,哪知夜歌受伤之后睡眠极浅,些微动静就惊醒了他。

“谁……?”小小的魔侯坐起身,迷糊地揉着眼睛,若非浑身上下苍蓝色的皮肤与脑袋上两只尖角,便活脱脱是个玉雪可爱的人类孩童。

红衣的掌灯使小心翼翼地迎上,躬身道:“启禀尊上,属下把您邀请的两位贵客带过来了。”

“贵客……”夜歌重复,蓦地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啊……!!”

酋施施然站在他床前,右手捏着左臂臂弯,笑得十分温柔:“说起来,我们有三百五十一年没见了,是不是,小东西?”

下一瞬间,却是小魔侯猛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卓君武身后,扯住他衣襟,才惊叫起来:“你、你竟然真的出来了!!夜安城主,无寐侯酋——!!卓叔,救我!!”

幽篁觉得自己肯定是不小心弄错了什么,抬头,看到卓君武也一脸类似的表情,一只手抚摸腰间佩剑,不断来回打量正在对峙的两位魔侯,完全拿不准下一步该如何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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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6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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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造的粮。。。每次吃都太肥腻却又割舍不下。。。【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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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6 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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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哦~原来还有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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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7 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5-3-17 21:52 编辑

第八章


愣怔间,夜歌抬手,一阵奇异恍惚,酋忽然僵在原地,血色的双目茫然望向半空,竟是一不小心被陷入了幻境之中。


小魔侯立即极兴奋地从卓君武背后跳出来,喜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把无寐侯困住了!!卓叔,你快点动手,杀了他!!他可是幽都王麾下的重将!!”


“这……小歌……”卓君武不由犹豫,抬眼瞧瞧幽篁。


幽篁对怀光侯不知深浅,心里其实极为紧张,手一动,笔下便抖出一团翠绿:“……修竹!!”


哗啦一声,无数尖锐竹枝从地下窜出,倏倏直奔另外两人而来。卓君武慌忙抓住夜歌后领一扯,将将让他避开被刺个对穿的厄运。而幽篁划了一笔之后并未停下,又接连召唤了繁花、魅妖、塔灵,一时间光华乱舞,鬼魅四动,将他与酋所在方圆数十丈范围内全部防得水泄不通。


卓君武退后几步,满面惊异地望着这从未见过的奇诡法术,手抚腰间,佩剑似乎随时都要出鞘。


幽篁顿了顿,抬手正要再召唤第五只,酋身形忽然一震,伸手阻他道:“……好了。”


幽篁心下一松:“你恢复正常了?”


酋冷笑道:“刚才是我疏忽,但这种不值一哂的小把戏,不消一刻便能破除。”


夜歌听他如此评价自己的得意之技,心下不服,恼道:“什么不值一哂,你有本事再让我试试!!”


这便当真是孩童之语了。酋丝毫没有上当,脸上挂着惯有的温柔微笑,走上前来,一脚踩住夜歌长长的黑色衣摆,重重往后一拖。


下一瞬间,在卓君武、幽篁以及一众女侍震惊的目光下,以阴鸷诡谲著称的永夜城主怀光侯大人,就这么啪叽一声,以头抢地,摔倒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酋还嫌不够,一只手抓紧后领把夜歌拎起来,直直朝卓君武扔了过去,口中道:“滚!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杂碎,回去找你奶妈!!”


卓君武一向云淡风轻的表情顿时有些崩裂,但还是不自觉地把夜歌接过来抱在怀里,受打击般地重复:“奶妈……”


夜歌则双手紧紧勾着卓君武脖子,一双明净澄亮的大眼睛宛若要涌出泪来,委屈道:“卓叔……”


幽篁被这诡异的情形弄得哭笑不得,只得一推酋的肩膀,无奈道:“你这恶劣的混账……怎么可以欺负小孩子。”


夜歌连连接道:“对对……混账,欺负小孩——不,欺负本侯!还不止一次!!你还带兵围攻过我!终有一天我要把你脑袋上的两只角全都敲断!”


“志气不错。”酋听了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悠然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角,低头反问:“你倒是……够得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一问简直正中红心,夜歌立时抓狂,双手朝向酋胡乱挥舞,“卓叔你别拦着我!!我绝对要给这混账一点颜色瞧瞧!!……你别拦着我!!”


“好啦,小歌你冷静点……”卓君武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双臂一展,将夜歌圈在怀里,“好啦好啦……你总会长高的——”


“噗——”望着小魔侯那幼弱如五六岁孩童般的身形,幽篁再也憋不住,喷笑出来,四周鬼魅塔灵尽皆散去。


于是这架就再也打不起来。


夜歌见自己的梦境之术对酋几乎无效,对幽篁却极易伤及自身,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操纵他俩去刺杀卓君武,一连哼了好几声,气得跑了出去。


而剑阁前掌门瞧着小家伙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向幽篁解释镇魂灯灵和饲灯人的关系,自己不得不留在永夜城的原因,又向他打听近些年来大荒的时局变动,神色愈发凝重。待听得邪影之世洞开,与世隔绝数十年的鬼墨众生应成王之邀,入世除魔卫道时,又惊喜道:“刚才所见阁下所施法术,便是承自鬼墨一门么?当真是神妙非常,闻所未闻,如此看来,若要护卫我大荒太平盛世,又多一强助矣。”


幽篁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卓掌门过奖了,十大门派渊源深厚,各有千秋。我们鬼墨涉世不深,不过误打误撞借了些异世邪气,强助云云着实算不上。只是如我家司空掌门所说,愿尽绵薄之力,不负于天下罢了。”


卓君武道:“王朝有负鬼墨,然鬼墨却以德报怨,单单此等胸怀便已叫人钦佩万分。不知二位打算之后如何行止?若是不急,不妨在此盘桓几日。这地方既然名为长留殿,长留长留,不留下客人着实说不过去。这些年来我一人住在此处,能说得上话之人唯有小歌一个,的确有些寂寞难耐,不知幽篁小友可乐意陪我闲聊些时候?”


幽篁连忙道:“自是乐意之至,只是……”他心中想到云横所托之事,但怀光侯实乃是个长不大的孩童,不由得犹豫万分。瞧了瞧酋,只见白衣的前魔侯依然一语不发,站在旁边宛若背景一般,时不时地揉揉肩膀,打个呵欠,一脸百无聊赖。


“酋,你认为如何?”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决定。”酋淡淡道,“反正我无事可做,答应为你引路,说到做到便是。”


这便是同意了,幽篁心中欢喜,转头却见卓君武来回打量他们二人,脸上神色好奇而玩味。半晌,大掌门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恕君武冒昧,只是实在心中不解,你们两位一为大荒十大门派弟子,一为北溟南三大诸侯之一,这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对望一眼,酋唇角挂起一抹凉丝丝的笑容,而幽篁则头痛道:“此事说来话长……”


……

……


出乎意料,在长留殿度过的月余,居然是幽篁自来到北溟后过得最悠闲的日子。倘若夜歌醒着,他与酋就坐在殿前,各自斟一杯热茶,默默地看小魔侯又制造新的梦境来挑战卓君武的心理底线;倘若夜歌睡了,便是三个人坐在廊上,绿蚁醅酒,红炉赏雪,话题从天南聊到海北,又从河东聊到河西。


当卓君武听闻酋离开夜安城的前因后果后,神色间颇有震动,朝他抱拳道:“宠辱不惊,物我偕忘,为求自由,不惜代价。便连我也未必有阁下这般勇气和魄力,君武……佩服之至。”


酋听了,只是摇摇头:“……卓掌门过奖,若认真说起来,当时也实在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说罢侧头瞟了幽篁一眼,嘴角笑容蓦然阴森几分。吓得年轻的鬼墨浑身一抖,虽然作为鬼魅不惧冷热,却依然去找侍女要了件新斗篷披上。


为了把话题转开,幽篁心念电转,还真地想到另一事,问酋:“怀光侯不敢伤我乃是因为墨妖之故。但他编织的幻境实在令人难以分辨,你陷入其中时,究竟是如何那么快便找回自己的?”


酋笑了笑道:“……无论如何,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夜歌那小孩子虽然活了千年,可终日都置身于长留殿中,涉世不深,又怎能准确把握人心?故而他所操纵的梦境,乍看之下俱都真实无比,但若用心思考,依然有迹可循。”转头瞧向卓君武,又道,“卓掌门大约也深谙此理,故而从未被迷惑。我说的可对?”


卓君武但笑不语,点了点头。


幽篁无奈,只觉得这两个家伙聊着聊着,互相便聊出了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甚至又过了些日子,他要找他俩便只能去往长留殿前的广场上,那里永远有两道身影执剑切磋,打得难解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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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7 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回复 32# 人品山居士


    你们都没觉得这是张三炮的亲爹和养母之间的初次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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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7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5-3-17 22:10 编辑

第九章


咯——


双剑相交,发出清脆撞击。一黑一白两道飞影一触即离,各自站定,须臾跃起相互又是一击。呼喝之声连绵不绝,动作时而大开大阖,时而灵动飘逸,矫矫如惊鸿游龙,翩翩如飘柳飞燕。


幽篁趴在栏杆上,懒散地望着于世人而言难得一见,于他却近日以来司空见惯的景象,心下不由有些羡慕。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小小的人影缓步踱到身边,也抬眸望向广场方向,却是怀光侯夜歌。


“自从你们来后,卓叔……已经许久未曾这么开心了。”夜歌说。


“……嗯,酋亦如此。他……本是最厉害的战将。”幽篁回答,低头朝身侧望去,只见孩童模样的小魔侯一如往日般明净可爱,只是一双澄碧的眼睛却隐约露出茫然哀伤之色。


夜歌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


幽篁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次开口:“你……其实很喜欢卓掌门,是不是?”


夜歌道:“……怎么可能。他做了我的饲灯使,却无论如何不肯受我梦境操控。他是我永远无法摆脱的折磨与枷锁,我……恨他入骨。”


幽篁摸了摸鼻尖,心中微微叹息,道:“你恨他入骨,却又如此关心于他。这样的恨意……我着实无法理解。”


夜歌忽然一笑,道:“是吗?我还以为如你那般经历,必定是明白一二的呢。”


幽篁一顿,当即住口不言。


夜歌却容不得他回避,续道:“我……曾经刺窥过你的内心,看到那里封印着一片浩无边际的黑暗。而你的记忆……甚至都不需要我来修改,它本身就足够惨烈可怕。只要一点点地挖掘出来,重新呈现在你面前,就足以将你逼疯。只不过在织造梦境时,我不得不与梦中之人感同身受,故而那时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心神,才会露出破绽为你所伤。倘若再来一次,我小心一点,便不会容得你……”


幽篁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既然如此,那么小夜歌,给你一个忠告。”


夜歌好奇地抬起眼睛:“……哦?”


“千万别再继续打我记忆的主意了。”幽篁脸上笑得恶劣,眼中却殊无笑意,“前面也就罢了,但到得后面,当真是……儿童不宜。”


夜歌未及再说什么。广场中央两人切磋完毕,各自把剑扔在一旁,朝他们走来。卓君武瞧见夜歌,很是高兴,轻轻拍拍他脑袋,笑道:“真难得,你怎么来了?”


夜歌发恼,将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扯下来,道:“这是我的宫殿,我便不能来?”


“能、能。”卓君武道,“只是我惊讶,你今日居然允我一场切磋完毕,没有半途又把我拖到梦境里去。”


“哼。”


酋没有理会那两人宛若亲子的对话,径自走到幽篁身边,目光朝小几上一扫,微微皱眉。也不知女侍们为何这一日竟然疏忽,忘记续下茶水。


幽篁手中茶盏却是满的,刚刚只抿了一口,当即递给他道:“渴了?”


酋也不嫌弃,一手接过,仰头便灌。他一张脸虽然清秀柔美如女子,但举手抬足间却干脆利落,满是军伍出身所特有的飒爽英气。幽篁在一旁瞧着半是向往,半是感叹,轻声道:“若能从军——”


“嗯?”酋微一挑眉。


幽篁苦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一个未能实现的愿望罢了。我那时总被讽刺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常常会想着要投笔从戎,学得一招半式,好有力量于乱世之间保护自己,还有重要之人的安全。”


酋道:“那你如今已算是得到力量。”


幽篁摇摇头,叹道:“可是,我死都已经死了啊。”语气萧瑟,又道:“我从幽魔裂隙离开之后,你又有何打算?”


“自然是想法子恢复我的力量,再找幽都王复仇。”酋顿了顿,似乎心里忽然有些没底,看着幽篁慢慢地问,“……你大约会觉得,我太不自量力,是不是?”


幽篁立刻否认:“不,有追求是好事。我只觉得,摆在你眼前的路将会很艰难、很危险,危险到……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滚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永不复还。”


“……我不怕。”


“也对,你哪里会怕。不过,酋,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


“……最初的最初,幽都王还未出现的时候,你征战四方,是为了什么呢?”


“我……”酋被他引着陷入回忆,微微仰头,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忽然划过一抹轻笑,“我那时候初出茅庐,壮志凌云,满脑子都是些傻乎乎的想法。”


“哦哦?快说!”


“嗯……我曾与你说过北溟过往的历史罢?数千年以来环境险恶,资源贫瘠,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对,我记得,在夙影村的时候你提过。”


“所以我那时也曾想过,若能一统北溟,再无九幽之主分封割据,再无四方妖魔挟乱混战,是否能让这许许多多的魔族子民日子好过一些?纵不能迎来禺疆大神时的盛世,却也要远远好过现今的情形吧?”


一言颇出意料之外,幽篁不由得惊讶地张大眸子,完全想不到面前以嗜血好斗、凶狠诡谲著称的魔将过去也会拥有这样的愿景:“酋……!”


“所以我就试着去做了,还差一点成功了。若论排兵布阵,若论战场胜负,其他的北溟诸侯没一个能胜过我。我差一点就……如果不是因为颛顼——如果不是因为幽都王……”


提到那个以一座囚牢折磨他三百余年,几乎将他逼疯的人,酋忽然说不下去,转而换了轻松语气续道,“不过现在转回来想想,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我只懂征战,对于民生之道着实不怎么擅长。所以你不是还说过吗,我的领地周围,看起来实在很穷。”


“噗——哈哈哈哈!”幽篁忍不住笑起来,使劲捶了捶一旁的栏杆,“怪不得你那时候一听就生气了,对不住,真是我失言。”


酋嘴角上弯,没有答话。


“可是若严格说起来,幽都王……也算是统一了北溟。”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却是卓君武。方才夜歌三两句话又被气跑了,于是卓大掌门便干脆站在一旁听他们闲谈。


“话虽如此……但他本是神,随后是人,并非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魔族。”酋倒不介意被打断,接着话题道,“幽都王统一北溟,不过是借了女神孤光的尊荣。他对这片大地没有一丝眷顾,也从未打算庇佑他的子民,而是……而是要将所有北溟魔族当作棋子,全部拉下地狱与他陪葬。”


“所以你恨他,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封印。”


“我恨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个名字,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似乎要燃烧起来。他明明拥有无比的力量,可以实现我心中曾经的希望,可以护佑麾下万民幸福安乐。然而他却将他们一个个折磨得生不如死,乐于欣赏他们的痛苦,倾听他们的哀嚎,以慰藉自己心底无穷无尽的空虚与憎恨。——幽都王不死,整个北溟便再无自由与荣耀可言。”


“酋……”


“这几百年来,我虽然拼了命地练兵,无止无休地培养死士,但心里却清楚,单单凭借我的力量是赢不了他的。甚至于……若他不主动前来,终我一生,大概都只能困于那一方城池之中,逐渐为怨恨绝望所侵蚀,腐朽化灰,连见一面都做不到。”酋说着,神色便有些消沉,血色的双眸也多了几分茫然,“我无力反抗,便只能……便只能将自己也变成他那般的人。我折磨弱者,让他们一点点品尝我所感受到的痛苦,方能有所安慰。但最终……我也只不过是个弱者罢了。”


“不……不,”幽篁听他如此说,只觉心中拉扯着什么一般,之前残存于心的那些怨恨似乎就这么随风散了不少,真心实意地道:“不,酋,你很强。真的,你很强。”


酋漂亮的血色双眸俄而转向他:“……我很感谢你。纵使你当时未必怀着好心,却终究给了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我哪有……”忽然被如此郑重地道谢,幽篁毫无准备,只觉得十分尴尬:“唉,这当真是受之有愧……”


酋瞧着立在面前的鬼墨。


若论相貌,幽篁长得眉清目秀,棱角分明,虽然及不上酋,但在凡人之中也算得十分俊美。此刻他一不好意思起来,青白的双颊飘上两抹微红,一双眼睛只敢看着地下,便说不出地可爱。


忽然发觉自己相处这么久,竟从未仔细观察过对方。有些好笑地抬手,在那张脸上使劲捏了捏,留下一连串深色的印记。这鬼墨弟子的脸,冰凉柔软,手感倒与那些活着的生物十分不同。


“好了,我都没怪你了……”


“……”幽篁任由他捏,不敢说话,一双眼睛依然只是往下。


“唉……”直到那张死人脸都快被捏肿了,酋才意犹未尽地松手,决定暂且放过。后退几步,转身朝殿内走去,口中道:“也罢,这永夜城的侍女真是懒散。我再去找些水来喝。”


卓君武望着酋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来到北溟苦寒之地,能得遇如此志趣高远者,纵是妖魔,也不枉相交一场。看来……世间传言大多不可信。”


幽篁却道:“卓掌门可是指那些说他嗜血残暴的传言?信信也无妨。”


卓君武奇道:“哦?”


幽篁揉着自己发疼的脸,低声嘟囔:“传言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他现在看着那些滴血狰狞的伤口,可还是会跟见了鱼腥的猫儿似的,眼睛闪闪发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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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8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5-3-18 15:25 编辑

第十章


这一日卓君武在哀凉山附近转悠时,不小心猎到两只罕见的雪山红羽雉。据熟悉烹饪的妖魔热情介绍,这种生物肉味十分鲜美,可称得上北溟十大美食之首。


幽篁听了,好奇道:“十大美食?那其余九样是什么?”


酋眼神诡异地上下打量他:“……你确定要一一打听清楚?据我所知,你自己身上的零部件便可烹成其中三样。”


幽篁当即噤声。


当天长留殿侧面的某房间里,悄悄搭起小炉,架了口黄铜火锅。锅中雉肉连着浓汤翻腾不绝,汩汩直冒香气,令人闻之馋涎欲滴。珍藏的陈年好酒也开了几坛,一人一鬼一魔推杯换盏,吃得好不快活。


果然男人的友谊是建立在酒碗上的,他们兴致起来开始行酒令,输了的人要讲一条自家阵营的黑历史。结果幽篁惊讶地发现,酋私下里其实是个极八卦的家伙,活了一千多年,真真是经历丰富见识广博。远到当年东海神妃常曦如何宫斗失败一路逃到北溟,近到近日朔方城墨姬与丈夫吵架一怒掀翻了屋顶,前前后后起因经过俱都一清二楚。他甚至还提到了凭着一封信差点害死他的宋御风,原话是这样对着卓君武说的:


“太古铜门打开之时,我曾与宋掌门有过一面之缘。位列九幽之主的地劫侯实则乃是他所召唤的邪影,但我对其中机缘并不甚了了——只不过宋御风不愧是太虚掌门,就连他那邪影……都长得与别家不太一样。”


卓君武听他如此形容,不由有些好奇:“哦?”


酋神秘地笑了笑,只道:“我不妨在此卖个关子,卓掌门日后倘若有机会遍游北溟,见到自当明了。”


而卓君武则意外地酒量差极,行酒令一连输了几轮,便被幽篁和酋联手灌倒,迷糊间将剑阁众弟子那些桃花漫天、狗血齐飞的故事通通抖了出来,然后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酋在一旁,不屑地哼了一声:“还说别人,他自己……不就是最大的一朵烂桃花?”


当年歌姬萦尘以及魔君张凯枫之事在大荒流传甚广,幽篁也有所耳闻,不由嗤嗤笑道:“……我怎么听出一股子酸味儿呢?要不……你下次也招一朵来玩玩?”


酋的脸色更是不虞,道:“我素日军务繁忙,可没那个闲工夫。”


“军务繁忙,那怎还有工夫去扮演什么狱医呢……”幽篁一边喷酒气一边反驳,忽地想到什么,“诶……你该不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单身吧?!麾下那么多满心倾慕你的魔族姑娘,我瞧着都挺好看的,又很能打,你居然一个都没看上?那么男人……啊不,男魔呢?我看那个槐江——”


“咚!”脑袋上猛地挨了一记。


酋一张脸黑得宛如浓墨,血色双目恶狠狠地瞪过来:“……你闭嘴!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去拿点醒酒汤来!!不然卓大掌门就要在桌子底下睡一整晚了!!”


幽篁见卓君武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滑倒在地,正用脸来回蹭着一条椅子腿,口里还模模糊糊地念叨着什么,连忙站起身,乖乖朝厨房去了。


然而端了汤回来未进房门,忽见拐弯处一片黑色袍角一闪。幽篁连忙追过去,却是夜歌那个小家伙。


小小的魔侯背靠墙壁,一只穿着华丽鞋履的脚在地板上来回蹭动,抬头瞄了一眼他,又很快低下,默默不语。


年轻的鬼墨习惯性地摸摸鼻子,不确定自己该以如何态度面对夜歌,干脆主动开口:“啊……你睡醒了?怎么不进来?”


夜歌低声说:“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无寐侯要对付幽都王,是吗?”


幽篁点了点头。


夜歌停顿半晌,才道:“……他真勇敢。”语气里竟透出一丝羡慕。


幽篁忍不住道:“那你呢?……你便从未想过反抗吗?既然这命运如此不公,为何不试着推翻它?”


“反抗?”夜歌抬起眼,澄碧的双眸中三分阴鸷,三分忧郁,三分痛苦,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可是我很弱小啊。更何况,我是镇魂灯灵,与幽都王命魂相连,我有什么异动,他马上就会知道的。”


幽篁站在他的位置一想,顿时也觉得为难,当即沉默下来。


而夜歌很快又说话了:“……不过,卓叔、卓叔跟我不一样,他比我坚强一百倍。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可以做到——”


“等等,小家伙——”


夜歌转眸看着他,忽然郑重地道:“……谢谢你,也许我真的应该做出决定了。快把汤端进去吧,不然都要凉了。”


幽篁依言转身,心里却隐约觉得不妥。然而待他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夜歌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幽篁宿醉未醒,悲剧已然发生。待他在女侍的尖叫声中赶到广场时,只将将见到卓君武一剑刺穿了那身着厚重黑袍的小小身体,一旁张凯枫孩提时的幻影倏然消失,宛若飞散的白日烟花。


酋早就到了,却只立在不远处看着,依然是右手握着左臂臂弯,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幽篁惊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却也知道自己此刻什么都做不了,一双眼睛只能木然定在夜歌身下不断扩大的苍蓝色血迹上,耳中听着他于卓君武最后的遗言。


“幽都王说……赐我无尽的疆土,原来却是——无尽的绝望。”


“我……怀光侯夜歌,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努力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存在。”


“爹爹……”


所以,他是真的很喜欢他吧。喜欢到……愿意以命相付。


那小小的身影最终化为无数微光,消散于哀凉山清晨凛冽的寒风之中,地上只余一盏支离破碎的镇魂灯,明光不复。


气氛一时无比凝重。卓君武跪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全神贯注地试图把灯拼凑回原样。幽篁叹了口气,四处游走,帮他收集飞散的碎片。行到酋身边,酋亦弯下身子,将脚边一枚快要散开的流苏拾起递到他手中。


约莫半天之后,卓君武抱着那盏依旧伤痕累累的灯,向他们辞行。


“……我来北溟原是为给内人寻玄珠草疗伤,不了却中了幽都王诡计。如今夜歌的事情已了,自当再度踏上行程。”


“玄珠草……”幽篁忽地想到酋擅于医道,转头问他,“你可有什么线索?”


酋修长的眉毛微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道:“此药向来只闻其名,连我也未曾亲眼见过。但数百年前曾听说有人在北溟之北寻到,卓掌门不妨朝那个方向行去看看,或能有些收获。”


卓君武点头道谢,行了几步忽又回头,欲言又止。


幽篁疑惑道:“卓掌门……?”


酋却轻轻叹了口气,道:“……卓掌门,上次我见着令郎时,他尚还精神抖擞,活蹦乱跳。”


卓君武目光中蓦然露出几抹尴尬与难过。相处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知道眼前的魔族几乎就是看着那个心心念念的孩子长大的,之前将其极力挽留也自有这个原因在。然而对于最最关心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勇气相询——他要以什么身份来问呢?又有什么资格来问呢?纵是得到了答案,又能如何呢?


不过一句“犬子,安好?”而已。


不想最终酋还是看出他的为难,主动告知了。


停了半晌,卓君武低声道:“……凯枫,他必定恨着我吧。”


酋却不答,只说了一句不相干的:“……昨日的火锅不错。若那小子心情不好……便多加些辣。”


卓君武一怔,随即抚掌大笑起来,瞬间恢复了以往快意:“……多谢无寐侯指点。那么今日就此别过,倘若有缘,以后必有相聚之日,到时由君武做东,邀君共饮。”


说罢再不回头,提着灯飘然远去,墨黑背影逐渐消失于漫山风雪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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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8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5-3-18 21:00 编辑



当年对酋美人的调戏。。。我好喜欢我家鬼墨的小鬼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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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8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5-3-19 14:54 编辑


以及美人儿~别走~【尔康脸】



以及我还干过的另一件猥琐事是用云麓号调戏槐江。。。我们假设赫烨小朋友把自己变成尸兵后,还是被玉心侯一不小心打飞,飞到了夜安城。。。
"槐江大哥告诉我,变成尸兵以后还可以【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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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9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5-3-19 16:09 编辑

唉,有时候这审核速度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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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9 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中国香港
第十一章

酋觉得幽篁肯定有某种能吸引大人物的特异体质。

他只不过去探了个路回来,就看到那小子身边多了一尊大神——女子身披重甲,一支锃亮长戟直指天空,面容明艳,身姿窈窕,正是夜明城主玉心侯。不远处一位云麓弟子倒在地上,已然化为尸兵,浑身伤痕累累,死得甚为凄惨。

鬼墨原本面露悲悯,正拿着铁锹挖坑掩埋那尸体,回头瞧见他,目光中忽然露出几分紧张来。酋摇摇头,示意他切勿轻举妄动,不慌不忙地走近。如今他墨黑长发只以一段发带松松挽着,穿着寻常的粗麻布袍子,腰带一束,更衬得身形单薄瘦弱、毫无力量。若无知情者提点,等闲绝不会有人将他与那位头戴狰狞面具,高大英武、战功赫赫的无寐侯联系起来。

玉心侯一双红宝石般明净的眸子转过来,望着酋疑惑道:“这位是……”

“哦,禀玉心侯大人,这是我的一位好友,他——”幽篁连忙恭恭敬敬地回答,生怕露出破绽来,但一时又拿不定如何编排酋的身份,不由得微微踟蹰。

“……玉心侯大人承安,在下单名一个酋字,从哀冷山下夙影村而来,平时担任村医一职。” 酋目光闪了闪,接续道,同时躬身作揖,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风度翩翩。

幽篁吓了一跳,心中暗暗埋怨:这家伙做医生做上瘾也就罢了,怎么连原名也不改一改呢?万一引起对方警惕——

果然玉心侯听到那个名字神色微微一怔,再度上下仔细打量了酋一番。

“不知……玉心侯大人,有哪里不对吗?”

“也没什么。只是你与我一位故人同名而已。”玉心侯道。

“这倒巧了——”

“不妨事,北溟之地广袤无疆,名姓相同的妖魔何其之多。况且除了名字之外,你与那家伙无论身材形貌,还是言谈举止皆无一丝相似之处,本侯自不会混淆。”女魔侯瞧瞧他,又回头瞧瞧幽篁,忽而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有趣,这一人一魔,竟然结伴同行,还似乎十分交好。”

彼此对望,想起初见时的情景,幽篁尴尬地摸摸鼻尖,本想推搪几句,却见酋对他莫名地笑了笑,比起平时那些冷笑阴笑坏笑来,竟显得柔和不少。

“也算是机缘巧合,我与他……不打不相识。”白衣的前魔侯轻声道。

随后玉心侯以幽篁对她有相救之恩为由,邀请二人前往夜明城,又着了身边名叫玄晖的人类将领带他们四处游览,见识小镇内居民安居乐业的情景。

在街上转了一圈后,玄晖道:“你二人既然从无寐侯、怀光侯领地交界之处而来,必然对他们的风格有所了解。你们且看这玉心侯治下如何?是否如传闻中不堪?”

语气中竟然隐约有些自豪炫耀之意。

酋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幽篁知他心中必有所触动,连忙顺着玄晖的话接道:“入眼处皆平和宁定、秩序井然,百姓各司其职、各安其政。大家对玉心侯大人交口称赞,可见她的确是位极优秀的领导者。不想北溟之地竟有这样的地方,着实令人心生向往。”

玄晖立刻道:“既然得出如此想法,你却还要坚持回去吗?这一路行来,我只觉你胸怀文墨、腹有诗书,所行所言皆含义理,想来必是有些真正见识的。如今北溟诸魔民勇武有余,教化不足,正十分缺乏你这样的辅政之才。玉心尊上对你颇有招揽之意,不妨考虑一下留在此地,必有可供大展才华之处,如何?”

“这……”幽篁面上露出踟蹰之色,低声道:“我离家日久,心中十分记挂,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看看的,还请玄晖大人见谅。但日后若是有缘,想来还会有来此为玉心侯大人效力的机会。”

“也罢,我也是从旁相劝而已,如何行止自然由你自己决定。”玄晖态度十分温和。说罢,天色已然见晚,便将他们带回宫殿。

而再次拜见玉心侯时,又出了一桩小小的插曲。司掌刑狱的君朔领着几个被俘的云麓弟子过来,说是要带下地牢拷问,还特别声明用的是从无寐侯那里叛逃过来的刑官。

酋脸上肌肉微微一抽,心中大约有些气恼,却没有说话。幽篁虽知自己对眼前无能为力,但身为十大门派弟子,见那些年轻云麓惨遭折辱,不由起了些兔死狐悲之心,无意识地迈上一步。酋和玄晖反应极快,一左一右,同时伸手把他拉住,幽篁明白过来,又退回原地,掩饰般地以衣袖遮面,咳嗽两声。

那君朔已然目光一闪,将一切看到眼中。玄晖只得道:“贵客初到,没得这些杂事来污染视听。我还是尽早与他们安排住宿罢。”说罢立刻领着两人走了,身后只余君朔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道:“你尽管护着他们,我倒想看你能护多久!”

……

夜晚,幽篁刚刚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便看见酋悠然踱进他的屋子,负手仰头,四处打量,最后目光定在房间深处装饰华丽的大床上,不由疑道:“怎么?”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玉心侯倒真的十分看重你。你这房间里的床……岂不是南海卖得极贵的那种‘芙蓉暖帐’吗?”

“芙……芙蓉暖帐……”幽篁一听这名字,顿时咳嗽出声,他一世生死皆在中原之地,哪里有酋这个活了千年的妖魔见多识广,自是不认得的。

酋继续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他,曼声吟道:“嗯……‘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这句子你应当比我熟。”

“你、你别开我玩笑了。再多话,小心那玉心侯发现——”幽篁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今日怎么如此大胆,用原名介绍自己呢?万一他们起疑心,跑去夙影村调查你的真实身份——”

酋道:“这编造谎言,须得要三分真、七分假,虚虚实实捉摸不定,方才容易让人相信。——至于我为什么偏偏要挑夙影村?如今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云横村长的幻境之中,你觉得他们去到那里还能打听到什么呢?”

幽篁方才手抚胸口,放心道:“原来你心里早有计较,亏我今天还一直在担心。面对着玄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酋听他提到这个名字,眉毛忽而微蹙,道:“说到那玄晖……你当防着些才是。”

幽篁道:“怎么?我见他态度温和如春风化雨,接人待物不卑不亢,倒真真是一表人才啊?”

酋道:“你初次见到我,又如何?”

幽篁喉间一哽,再不说话。

酋语重心长道:“来北溟这么久,怎地还是不长记性?需我提醒你第二次吗,遇到不知深浅之人,还是不要太相信人家为好。”神态之间,竟似极长辈在教训不懂事的后生。

“我也没有很相信他——”幽篁辩驳,转而反问,“那你呢?怎地单单不放心玄晖?”

酋皱眉细思,半晌才答道:“玉心侯麾下三名主将你今日俱都见过了。据我手中消息,狄戎出生于一名妖魔百夫长之家,步步稳扎稳打,是一路凭着军功上位的;君朔乃是前任夜明城主,荧惑侯之子,生性阴险诡谲,但好在并无什么真正本领;只有玄晖……且不说他来路不明,于数年之前凭空出现。单说他以凡人之躯,竟能短时期内获得玉心侯信任青睐,身居如此高位,就已经足以令人忌惮了。”

幽篁恼道:“凡人之躯怎了?我也是凡人之驱,玉心侯不也想要招揽我吗?”

酋笑道:“也是,不过那小丫头这些苦心是要白费了。你这死人脑筋偏偏要回江南效忠你的王朝去。”

幽篁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投靠玉心侯?倘若我就想留下来辅佐她呢?”

“……哼,我那时招安你那么久,耐着性子一次一次给你机会都不为所动。如今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这多简单,因为玉心侯是美女啊。”

“……啊?”

望着酋这个一向胸有成竹的家伙偶尔露出意外之色,幽篁不自觉地添油加醋:“——如果你也是个美女,说不定我就……啊!等等,你也真挺美的!古人云‘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1,便是如你这般!一点儿不亚于——”

酋顿了顿,虽然明知对方不过说笑,脸色却微微沉下来,道:“……幽篁。”

“……?”

“……下次如果再拿我的容貌开玩笑,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客气。”

幽篁怔了怔,酋平日里明明气量极好,自己数次顶撞也未曾动怒,怎么今日就……

“……诶,你生气啦?”见酋不答,立刻有些着慌,“……对不起对不起,我得意忘形,实在不是有意冒犯——”

白衣的前魔侯却不理他,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1原诗题名《白菊》,私以为很适合。
【清】许廷荣
正得西方气,来开篱下花。
素心常耐冷,晚节本无瑕。
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白衣何处去?载酒问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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