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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故事] 【弈剑门派小说】夜阑卧听风吹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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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04: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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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童鞋们呼唤,丢出整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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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九黎主事弟子,十六代弟子仲贤。


仲贤——长相思

在同辈中,仲贤的剑术法术,并不是最出挑的。

十六代弟子仲贤,原本门派陷落前,只是璀璨群星中一颗不起眼的星子而已。那时候,弈剑七星光辉万丈,足以媲美那个时代的光芒。而他,虽说也艺业精深,不过在一群骆驼里面,一只稍微高点的骆驼并不会特别显眼。

而如今,他身在九黎城,作为弈剑听雨阁在九黎的最高辈分的弟子,主理一切九黎弈剑事务。——咳咳,按照十七代弟子幸岸的说法,就是小学校长。

顺带一提,幸岸一向管弈剑驻地莺啼涧的主事弟子,十七代弟子慕容迟叫托儿所所长。


有时仲贤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特别放不下。

原本是不做梦的,自来了九黎,夜夜睡梦中,总是那片灵秀妩媚的云山雾海,廊檐高挑,长廊缦回,盏盏明亮的仙鹤灯,朦胧在一片明净的水色里。这么放不下,可不合弈剑弟子随意潇洒,不拘小节的本性啊。

可又怎能放得下呢?虽然不说,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谁的梦中,不是那片思恋的楼台呢?

没有根的逍遥,只不过是飘摇;没有家的漫游,只不过是流浪。

而没了故土的弈剑弟子,即使还能如过去般诗酒仗剑任逍遥,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连家都回不去的流浪汉罢了。


弈剑弟子爱好颇多,琴棋书画,诗酒风流,更多的像是一种门派传统。5岁入门派的弟子,20岁时已经是多才多艺,仲贤也不例外。但是现在除了偶尔喝几杯,他几乎已经忘了当年自己擅长的是什么了。明明只是几年时间……安排门派事务,研究妖魔情况,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或许是他强制自己,把全部的精力投入了门派的反攻里。

余下来的那一点点时间,他宁愿拿来回忆——回忆池水蒸腾不休的剑池上,“弈剑修身乘风去,斩妖除魔天地间”的箴言,回忆锁妖塔凛冽的寒光与终年不化的冰雪,回忆依山而建巍峨神圣的北极剑阁,回忆当年给师傅跑腿从剑阁跑到南斗的气喘吁吁,回忆学会御剑之后欢喜万分的跳出栏杆在水面上飞驰然后真力不济中途落水引得众师兄来救的狼狈……甚至在山门口跟所爱的人分手的伤心往事,如今回忆起来,竟然也更多的是怀念。

“弈剑修身乘风去”,弈剑,修的是剑仙。理想的境界,应该是踏剑直入九天,身列仙班。可是修仙最忌魔障,最忌有所挂念。

他想,也许自门派陷落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再也无法求得圆满。太重的仇恨与悲哀,已经生生把他们压在地上,再也不能乘风而去了。

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放不下,放不下……


现在,他们,只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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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1 04:3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北京
第二篇,依晴,弈剑十六代弟子,西陵城外


依晴——别离叹


“仲贤,我们分手吧。”

说话的时候,依晴是背向着人的,仿佛忽然对弈剑山门口的朱红柱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老实说,她很怕背后的人难以置信地问她“为什么?”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回答他,为什么。

后面的人明显很吃惊,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好吧……”

依晴猛地扭过头来,她就知道,仲贤性格最是温和,绝对不会让人为难。若是看她为难,绝不会再追着难为她。可是转头来看到仲贤的眼神,她却忽然又不知该说什么。

“嗯,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练剑了。”随便支吾了两句,依晴转身向门内跑去,刻意忽略背后带着几分不解与哀伤的目光。

——一众同门中,仲贤性格最是温和,却也最是执拗,纵然不肯为难他人,却从不肯放过自己。心中不知为何浮起淡淡的罪恶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雀跃——充满期待、盼望、又有些困惑的不安的奇异感情,在她心中喜悦涌动着。

山路一弯,一汪无垠无际的碧波便跃入眼帘,朵朵荷花在水面上盛开着,或红或白,卧在巨大的荷叶上,仿佛睡的正香。灿烂的阳光洒落在湖面,泛起点点金光,远处的山峦与这水,这天,仿佛浑融成了一片,满是灵气。

足下提劲,少女轻巧地跃上一片硕大的荷叶,几个借力便踏上了另一头悬于水上的石桥。留下几圈涟漪在清静湖面上荡漾开来。快步穿过长廊,依晴一边赶路,一边不自觉地东张西望,试图寻找某个身影。

而她的确找到了,蜿蜒曲折的长廊,水那边的小亭中,一名男子正靠着朱红色的柱子坐在石栏上,纵然隔得太远看不清男子的表情,但那份悠闲意态,飒爽英姿,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气度。

或许是头顶的阳光太过强烈,虽然身在巴蜀青山碧水的围绕之中,依晴仍然感觉自己的脸孔微微燥热,连忙暂移了视线。也就在这时,她才看到,在那名男子身前,石雕玉嵌的玲珑石桌旁,还坐了另一个人。

那是名玲珑秀丽的女子,容貌端雅文静,不同弈剑女徒的神逸飞扬,一颦一笑间,尽是水一般的温软淡雅,一身合体的碧色裙装衬出她窈窕的身材,宛如水面上亭亭开放的青莲,清丽怡人。

那时,依晴仿佛听到自己体内,有什么碎开了,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巴蜀丹坪寨,万里寒雪。冰霜凝在树上,房上,山上,凝了厚厚的一层,将天空都映成了银白色。展目望去,天地间尽是一片耀眼的白。

暗纱履踏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白底绿边的法袍紧束在身上,洒开的下摆在风中飘飞起凛然的弧度。已然不复当年跳脱飞扬的依晴踏上丹坪寨最深处的雪峰,复杂的目光望向十步开外,抱膝坐在雪地上的背影。

半月前,弈剑听雨阁掌门卓君武将掌门佩剑朱天狱炎剑留于北极剑阁,自己却悄然失踪。发现掌门离去的弈剑弟子大惊失色,寻找线索时,却只在掌门卧室中,发现了一块香气清馥浓郁的沉香。除此以外,再无别物。隐居于望川镇的神医亲来听雨阁告知,他们才知道,掌门已经为寻解救冰心堂紫荆堂主所中魔毒的解药离开了。

依晴甫回门派,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几乎气昏了头——留下掌门佩剑代表让出掌门之位,他居然为去给她求药,不惜放弃弈剑听雨阁掌门的身份——他就这么抛下他们了!!!

被背叛的感觉,霎那间传遍了她的全身。说到底,她想到过卓君武可能会去替那个女人寻药,但她从没想到过,他可以为那个女人,放弃八大门派之一掌门的崇高位置。

她从没想到过……

正在依晴心情翻腾不休的时候,前方,背朝她坐着的男子说话了,声音平静而清朗,如同丹坪寨冬日冰冷的阳光下,雪山上明净的冰雪。

“告诉我,她在哪里?”

“……蜀州城之西有一座灵山,据说是上古神人炼丹的所在,山谷中至今仍有仙气弥漫,灵草灵花无数。神医前辈已带堂主往那处山谷安置。很多冰心门人也一同前去。”明明是一句没有指定对象的话,可是依晴很清楚他在问谁。回答的同时,心里也越来越沉。

掌门神秘失踪,依晴却能在半月之后就找到他,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纵使不懂医术,她也知道雪莲是疗伤解毒的圣药。赶去蜀州药铺问清楚了来货的地方,她便快马加鞭赶来了丹坪寨,一路向山民打听着找到了这里。

……可是,他却只关心她!!!带着几分怨愤的目光死死盯着咫尺之外的背影,可是依晴清晰地感觉到,这短短的咫尺其实正是天下最远的距离——她不甘心。

“……她真的值得你为她放弃一切吗?”

“她,是我所有的希望。”

“……为了她失去所有,你觉得值得吗?”

背对着她的男人没有马上回答,然而就在她心中逐渐浮起一丝希望的时候,平静却沉凝的声音回答了她的问题,带着沉重的仿佛连时间都被压得无法流动的叹息。

“没有了希望,我的生命将**。”

雪峰上一片沉默,只有风吹过雪松带起的沙沙声在空气中回响。积雪被疾风吹散,霰雪一片片从树枝上飞旋落下,无声无息地落入到雪地里,再也分不出来。

然后,坐在地上的男子站起了身,手指一滑,一道明冷清锐的剑光便浮于身前“我要走了。”

“……八卦田、五彩池、梧桐谷……”依晴的声音带着颤,这些地名,都是她猜测掌门可能会去寻药的地方。“这些地方都找不到,你总该回来了吧?”

“……巴蜀、九黎、中原、江南、燕丘、东海、北冥……不管花多久时间,我总会救醒她。”卓君武语气中似是带着几分自嘲,已然人在剑上,“依晴,你是个好女孩,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了。”

“你!!!”心事被猛然说破,慌乱中依晴大叫一声,却只见剑光如虹,直入九天。转眼间,眼前人已然无影无踪。只留下苍茫天地间一片寥落的雪峰,和雪峰上犹自愤怒的少女。

望向转眼间吞没了耀眼剑光的浩荡苍天,不甘恼怒中,一股奇异的冰冷感觉袭上她心头。

——彷佛这一眼,便将是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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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荒火山口,第十七代弟子承柄


承柄——常言笑


事实上,承柄很不喜欢荒火山口这个地方。

门派罹难后,幸存的弟子门人集体迁到了九黎,安置在九黎西南的莺啼涧里。为方便跟地主的荒火教联络,几名十七代的弟子被派到了荒火山口驻扎,其中之一便是承柄。

传说中,祝融将落在大地上的不周山碎片拾起来堆在一起,形成了九黎永不熄灭的火山。荒火弟子世世代代守卫圣火。听这传说就知道两件事——一、这是座火山;二、这里很热。

这两点让承柄很不适应——呆惯了清幽凉爽的巴蜀山间,看惯了青翠缭绕的青山绿水,现在扑面而来的是火山的热气,看到的是烧得发红的焦土和滚烫的岩浆。对这种燥热,他很不喜欢。

他相信,和他有同感的弈剑弟子不在少数。否则的话,九黎的仲贤师兄不会经常性地给他们这边“换岗”——虽然没人跟他提出过这个要求。他刚来的时候,和他一起驻扎在这边的是同辈的弟子思贤。大概两个多月后,思贤被调到了据说风景幽雅还有娇媚的冰心小师妹陪伴的积石涧,和他换了岗的是同样名列十七代弟子的幸岸。


幸岸此人,性子很是轻佻聒噪,一副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模样。当时,门派沦陷,背井离乡,生生在弈剑弟子们心上刻了一道流血的伤,连说笑都会牵动这道伤口,入骨的疼。那段日子,听到笑声都觉得格外刺耳。原本最喜欢谈笑的弈剑弟子,现在门风严肃得可与天机营相比。

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可以很自然地开玩笑的幸岸,无疑成了一朵“奇葩”。同时,大概你也可以理解,当一个很会说笑的人,跟你说着一件明明很好笑的事,你却笑不出来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

门派沦陷,流落他乡,他们其实早已经不是他们了。


幸岸一如往常地爱说笑,很快就跟豪爽直接的荒火弟子打成了一片。跑来跟他开玩笑也是常事——承柄都不明白他了,特意跑来跟一个不会有反应的人开玩笑有意思吗?

荒火的少年弟子都在荒火山上受训,通过训练的弟子都被派上了大荒前线,所以留在山上能管事的弟子其实不多。有数的几个人管着一大群孩子,难免有些顾不到的地方。八大门派同气连枝,渐渐的相熟了,承柄和幸岸偶尔也帮他们些忙,主要是把这些小子们离开荒火教的最后一道关——若要让荒火的弟子们自己看,个个都是看大的孩子,没学到自己的十成本事,总是不忍心放出去的。

这委托来时候,承柄可是慌了一气,哪里找得出什么事情是可以确定试出小子们的本事来的?有心来个“切磋教育”,又怕掌握不住分寸;有心来个“笔试”,又怕纸上谈兵,想了一宿也没想出个眉目。倒是幸岸,晚饭后喝了两杯,早早上床睡觉,第二天起床精神饱满,一脸期待地踱了出去。

“每个人拿五条炎阳仙女的飘带来就算过关,被火烧了屁股的不算~”

听幸岸这一句话,小荒火们一哄而散,承柄直欲吐血。等人跑的差不多了,他一把拽住幸岸的衣领:“你别太不像话了!”

“哪有?”幸岸一摊手,也不发火,“炎阳女不就会拿火烧人?躲开不就行了?挥砍的功夫他们师兄教得还少吗?在战场上会打会躲不就行了?”

“……”一瞬间承柄居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多么直接的反应?多么干脆的说法?多么不拐弯子的思考方式?

——当年哪个师叔把这家伙收进弈剑的?怎么没让他干脆进荒火最合适了!

“真是的,别把事情想那么复杂嘛,一切都很简单~~很简单~~很简单的~~~~~”看他松了手,幸岸一边说话,一边晃了出去,话到了最后,简直像是在唱小调。

——不行,不行,弈剑修身更要修心,不能拔剑,不能……


虽然如此,当一群被火烧了衣角燎了头发的小荒火们抱着撕得乱七八糟的飘带跑回来等着他的第二道试题时,他沉默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让弟子们群体去猎捕山林中行动最敏捷的幽猿。

靠在旁边的幸岸的眼神很古怪,他努力当没看见。结果七天后一群小子们每人肩膀上挂着一串猴子脑袋从山林间冲出来,他目瞪口呆,不自觉说了句:“幽猿不会绝种了吧?”

不算好笑的笑话,旁边幸岸却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了话。

“这还差不多,别那么严肃嘛,人生还是很有乐趣的。”


那时候,承柄忽然觉得,他被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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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巴蜀丹青湖,十代弟子剑锋


剑锋——承君诺


当羽印看见一个娇小的绿衣少女,在三名同伴的陪伴下出现在竹林的小径上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坏了,剑锋的恶习惹来麻烦了。

和那少女同行的一名少年背后背着剑匣,显是弈剑门下,正边走边跟她说话:“你说是剑锋师叔,我曾听说剑锋师叔住在丹青湖上……”

那少年显是知道他的,看他站在门口,已经紧两步赶了上来,朝他抱拳施了一礼:“羽印师叔,这位是冰心堂的尘衣师妹,冰心堂的苓前辈派她寻找剑锋师叔……”

原来不是来找麻烦的啊……羽印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身后草屋的门已经吱呀一声打开,剑锋从屋里走了出来,打量了那叫做尘衣的少女一眼:“我就是剑锋。你是来取百病纲目的?”

听不懂剑锋说的是什么,羽印挑了挑眉毛,把几个人都让了进去。


百病纲目是冰心堂的镇堂之宝,其中记录了无数冰心先辈所遇过的疑难杂症和治疗方法,一直由门主随身携带。然而到了上任门主紫荆的时候,她因给弈剑听雨阁掌门卓君武疗毒治伤,不慎中了魔毒昏睡不醒,被卓君武带到巴蜀,百病纲目也一起被带了过来。后来弈剑听雨阁沦陷,百病纲目便与那时停留在听雨阁内的,掌门的几位弟子一起失了踪迹。

数月前,一纸书信被送到了紫荆谷,带来了有关《百病纲目》,和最后携带它的冰心弟子芦菊的消息。信末署名,署的是弈剑弟子剑锋。

“当日门中忽起变乱,师弟们保护着在门中的冰心弟子们一同突围,但中途几次遭妖魔袭杀而被冲散,撤退到十字路口一线,发现芦菊已经没了人影。我们几人在战场中辗转寻觅,终于找到了已经身受重伤的她——当时她自知难以生还,为了不让药典落在妖魔手中被毁,已用毒派秘传剧毒配合苗疆巫蛊之术下了秘法,除非特定之人,否则无法解开秘法取得此书。这些我在信中已然写明,既然苓前辈派你前来——”

“是。”跪坐在竹桌前的少女面容沉静安详,“尘衣亦是九黎苗寨出身,芦菊师姐是尘衣的族姊。”

“知道就好。”剑锋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弈剑听雨阁上山的山路上,有一处叉道,通往锁妖塔,在拐弯的地方有一个亭子。当年我们找到芦菊就是在那个地方。以她当时的伤势,我想她只能把东西藏在那附近。”一边说着,他拿了张纸,随便画了一下。尘衣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很认真地看着。“你们去的话要小心,最好打扮一下,不要被叛徒发现了。”剑锋把纸递过去,又叮嘱了几句,“我就不过去了。”


那几个年轻人走出去,小姑娘还回头望了一眼。一直无聊地靠在一边的羽印转眼看到剑锋坐在屋里的竹桌边发呆,不知在想什么,便咳嗽了一声:“你骗那姑娘做什么?”

“我哪里骗她了?”剑锋回过神来,不以为然地反问了一句。羽印不在意地笑笑,“撤到十字路口那时我还没掉队,亲眼看着当时是你一个人直接又冲了回去,哪里冒出来几个人和你一起找?”

“……那又如何?你说我骗她,就是指这个?”

“嗯。也谈不上骗,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这么跟他说。”

“……省的麻烦。”剑锋好半天才低声回答,随后便拿了剑,大步走出去。羽印没再追问,心中却有了答案。

妖魔乱世,他们都见惯了生离死别,若不是记忆深刻,如何能落到凡是见了冰心的女弟子,便马上失态的地步?


身似流影,势如惊雷。当剑锋落足于弈剑听雨阁之外山路的正中央时,值守的叛徒弟子瞪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人是怎么忽然冒出来的。慌乱中挥剑来刺,笨拙的动作让剑锋不禁有了冷笑的冲动,铮然一声长剑出鞘,寒光拢成一弧完满的圆,刺来的剑森然化冰,碎落一地。

“他是剑锋师叔!赶紧去叫大师兄派人过来!”混乱中不知道谁在大叫,随后一道燃着烈焰的剑光便缠上了他的身体,一同袭来的还有一声冷笑“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么长进的师侄!”

当时,剑锋多半的时间呆在蜀州城,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若不是听说不知出了什么事,冰心堂掌门为给自家掌门解毒身中魔毒陷入昏迷,他也不会从蜀州城赶回来。走在进山的山路上,心思纷乱胡猜乱想的。一抬头,就见有个人从高高的崖壁上掉了下来。

自杀?谋杀?剑锋脑子里马上冒出两个念头,手底下倒是不慢,心念一动,早已御剑而上,将落下来的那个人接了个正好。仔细一看,那是个十五六岁的绿衣少女,一张清秀小脸惊得惨白,正死死闭了眼不敢张开。——这么好端端一小姑娘,怎么就从上面掉下来呢?

“咳,这位姑娘,你还很年轻。”

那姑娘好不容易定下神来站稳,脚下还有点虚,就听到剑锋语重心长的这句叮嘱。本还以为不是说她,可仔细一看周围就自己一个“姑娘”,她呆然地看了剑锋一眼,脸尴尬地泛起了一层薄红:“那个,这位弈剑的师兄,您可能误会了。”

“?”

“我只是采药,一时失足而已……”

“……”

所幸,他们只见过这么一次面,不然下次见面,指不定会尴尬到什么地步。至于剑锋怎么知道这姑娘叫芦菊——答案很简单,他瞄见姑娘背上的药篓上插了支芦菊花,挂了个签子写着芦菊。冰心弟子多以花药为名,倒是好认。


后来剑锋在外地听说弈剑听雨阁被妖魔包围,闻讯他第一时间赶回去,却已经赶不及——门派已然陷落,妖魔与叛徒占据了曾经辉煌美丽的巴山蜀水。就算他实力再强也无力回天,只赶得上在十字路口接应到狼狈撤出来的同门们,然后听见一起逃出来的几个冰心的弟子着急地寻找失散的同伴。

然后他阻止了师弟与他同去,独自一人闯进了已然处处烽烟的山间古道。所幸此刻已经一片混乱,妖魔、背叛者、无所适从者,都在互相挥剑。慌乱间没人辨识出他的身份,让他一路冲上了半山腰,那间凉亭旁边。看到插着芦菊花的药篓被踏碎在地上,年少清秀的姑娘爬在血泊里气息奄奄。——她还认得这仅见过一面的青年的容颜,用最后的力气拉着他衣袖说她用九黎苗寨的秘术配合冰心堂的毒术将门派的珍宝封存,除了能解开这秘术的冰心弟子再没人能碰到被保护里面的书一丝一毫。


剑与剑相互碰撞,同出一源的听雨心法彼此交锋,从山上赶来的弟子早就不是值守弟子这般半桶水的程度,数人齐上,连剑锋也感觉到吃力。身上多了几处伤口,算算时间,那几名少年应已解开秘术取到了百病纲目之书,剑锋长啸一声,剑气森森逼开众人,自己也借势闪出包围,几下起落,便消失在山岭的起伏间。


“师兄,求你……让师姐们派人来把书拿回去,冰心堂的宝物绝不能落在妖魔叛逆手里……师兄……”

当时那双满是鲜血的手死死扯着自己衣袖,像要痉挛似的一阵阵地颤抖,气息越发短促微弱,随时都可能断绝。

——那时他答应了,一定会让那本书回到她该在的地方——温暖和熙的气候,四季锦绣的花园,谁的手轻轻拈起书本,语笑嫣然。

然后那双手放开了。他将那具娇小身体埋在亭台边,若是来年秋好,该有芦菊花开遍。


剑气飞扬侠客志,

承君一诺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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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篇,九黎莺啼涧,门派接引人承运

承运——指南录


弈剑一门的象征,是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加上北极星,在夜晚是为旅者指明方向的存在。所以,弈剑听雨阁这个门派最初的寓意,本身就包含着要选择正确的方向的意思。身为弈剑弟子,平日行止如何,并无大碍。但是必定要有一个确定的信念,有确定的方向,如此才能有坚定的剑心,从而修行精进。弈剑弟子,可以性情各异,行事手段不同,但是面对大是大非,绝对不能有丝毫动摇。

当年承运刚加入门派时,指导他们的弟子是这么给他们解释七星图腾的含义的。

其实承运并没能在那个华美壮阔的门派呆很久,他当年是听说妖魔攻入的江南的时候去的,离弈剑门派陷落一众弟子流落九黎也就是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况且他天分并不怎样,当年也没能像几个资质优异的人一样单独拜某位师叔师伯为师,而是和其他数十人统一由一名师兄教导。如果不出意外,将来就算学出个一二三来,也不过被列入弈剑门人的行列,进不了那第几代第几代弟子的排名。

纵如此他也没有什么抱怨,抗击妖魔,匹夫有责,就算他只是一介书生,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然而谁能料到变生肘腋,一夜间门派沦陷,妖魔横行,多少同门死在叛徒剑下,多少兄弟死在妖魔手中,到现在他们都数不清楚。狼狈不堪的撤离门派,望川镇、盐泉村、巴蜀界——一直退到九黎的天合关,终于集结起来的反抗军与各大门派残存的精英联合起来才终于抵挡住了妖魔的攻势。

那一路,在一众慌乱奔逃的弈剑同门中,承运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不是说他大发神威斩妖除魔什么的,而是说他带着一群同门走小路躲过好几次妖魔的追击。毕竟他是刚刚沿着这一段路从木克村走到巴蜀的弈剑听雨阁的,对路线的熟悉程度,远非这些实力太过高超所以出门必然御剑,根本不用在意道路的同门能比的。

在暂时击退妖魔之后,弈剑听雨阁临时选定了九黎西南的莺啼涧为驻地。那里有似曾相识的重重峰峦,似曾相识的青烟缭绕。几位十六代的师兄飞剑纵横,将山间的峡谷刻画成了依稀相识的模样,连山壁上御剑而去的身影都刻得惟妙惟肖,他们却站在石桥上满脸茫然失落,终于扭身而去再不回头。

曾经沧海,忘却巫山。纵然刻意把这片地方雕琢得如同记忆中的精巧秀气,又如何能够取代得了?何况,莺啼涧的狭小闭塞,本就与巴山蜀水间那片震撼人心的灵秀澹然天差地别。

师兄师弟们分散到了大荒各处,为反抗妖魔夺回大荒的事业添砖加瓦,承运却没再离开,而是留在了莺啼涧,陪几位师兄们一起教育新入的弈剑弟子。

虽然他没有冠绝天下的剑艺,没有惊鸿绝世的法术,但是,他想,他有很多东西,可以告诉这些尚还懵懂,不理解或者不明白弈剑听雨阁的真意的少年人。

因为,弈剑听雨阁最重要的,不是剑艺法术。

而是那一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迷失了方向的心。在黑夜中,仍然可以为更多的其他人指明方向。

北斗七星,拱卫北极。

真正的弈剑弟子,是在漫漫长夜中,为行路人指明方向,给他们希望的那颗北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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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篇,巴蜀十字路口,三代弟子亦扬


亦扬——相思狂


你可知,相思的滋味么?

那是缠绵入骨的痛楚,缱绻不散的折磨,日日夜夜纠缠不休,既痛苦又甜蜜,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又如同最甜美的诱惑,让人明知危险,仍然无法自制地逐渐沉迷。

亦扬知道,他沉浸在那一场悠长无边的相思中,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外貌温文年轻的亦扬,其实在门派中的辈分相当高。自幼入门的他,“弈剑听雨阁”这个名字几乎覆盖了他的整个人生。

或者说,现在在世的弈剑门人,他几乎是住在巴蜀弈剑听雨阁时间最长的人了。

俗话说,日久生情,住在一个地方太久,又怎可能不产生感情?何况是弈剑听雨阁,巴山蜀水间,那么一个灵秀纯美的所在。那荡漾的水气和凛冽的剑鸣,几乎融入了他的每一寸骨血。

当时,其实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是日日夜夜都身在此地,根本不会察觉到自己对那种熟悉的环境的依赖。他性格本就迟钝,对外物根本没什么感觉。早年去世的师傅曾经开他玩笑,说亦扬这般清心寡欲恬淡处世,将来必然修行一日千里,有望趋于大成,说不定可以成为祖师广成子般的惊世剑仙。

这样不是很好么?当时他心里在想。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太古铜门出了问题,掌门卓君武身中魔毒,冰心堂堂主紫荆为给他解毒,自己却中了毒,昏迷不醒。恢复后的卓君武为了寻药救她,离开了弈剑听雨阁。三代弟子在弈剑听雨阁中算是颇超然的存在,平日里没有什么固定的职守,要做的事大致就是随兴所至四处游侠,斩妖除魔,或者呆在门派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练剑修行。亦扬太恋旧,不大离开门派。但是看到现在的情况,不知为何地被唤起了责任感,决定出外游历,顺便帮忙寻找灵药——虽然比不上掌门卓君武,但是比起门派中主要的低辈弟子,他的修行还是颇高的。

——于是,当他跟随自己的一时动念踏出弈剑听雨阁的山门时,他绝不会想到,这个本该短暂的道别,将是何等的漫长与……痛彻心扉。

在他不在的时候,门派被战火焚毁,故园被妖魔践踏,他半生来生长修行的那片净土,变成了叛徒与魔物的巢穴。


惊闻门派陷落时他人正在九黎,忙着接应狼狈败退的同门从巴蜀界退到天合关,后来又忙着反击妖魔,一时间还没有意识到。但是当他回到望川镇北的十字路口,茫然仰望山路尽头依稀可见的,被火烧得焦黑的牌楼,那块曾经是朱红色的“弈剑听雨阁”的牌匾,他觉得心中一下子空洞洞的,仿佛被夺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有人伸手拍打他的肩膀,他知道那是一同被派来驻守的十代弟子剑吾,青年坚定地重复:“我们会把门派夺回来的。”

“嗯。”他默默点头,眼神平静下来,却不再清澄,执着的眸光中,有着某种隐藏的疯狂。

——思恋的事物被夺走,身为男人,自然是要亲手夺回来。

相思成狂——那一刻,他想,师傅寄望自己修身大成,乃至于得道升仙,看来是没希望了。因为他已深深被那入骨的相思所缠绕,纠缠之深,远胜于早年师兄弟开玩笑的尘缘未了,这一生一世,恐怕再也无望挣脱。

若非这一场惊天巨变,门派陷落,他或许一生一世不会知道,他之所以清心寡欲,脾性淡薄,难以被外物动心……

只是因为在一切之初,他就在不知不觉间,落入了这一场无底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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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1 04:4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北京
第十篇,雷泽拾骨村,弈剑七子之玑风



玑风——沉香恨

当年,弈剑听雨阁被妖魔包围时,前后发生了很多意外的事。但是,对于玑风而言,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也许就是那一刻。

那一刻,他师兄的亲随弟子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的师兄跟妖魔联手,要将妖魔放过弈剑弟子的防线,换取妖魔让他的师兄担任弈剑听雨阁新任掌门的承诺。

或许他的师兄瞬漆,对这个师弟会毫不犹豫的追随他是很有信心的——因为自从掌门卓君武离开后,怨言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师弟;而且师兄弟二十余年,两人感情甚好,最支持他来当掌门的也是这个师弟。

但或许他师兄对这个师弟会不会背叛师门也是很没信心的——因为这个计划已然完成,几乎马上就要发动的前一刻,他才派人来告诉了这个师弟,等着他表态,等着这个一直为掌门的出走不满,为师兄的际遇不平的师弟表态。

出乎了应该是绝大多数人的预料,那时,玑风默然拔剑,一剑斩杀了那名亲随,随即在其他背叛者的震惊中破门而出,放声长啸示警。

——但是,晚了,毕竟是晚了……由于对师兄的信任,玑风完全没对他隐瞒自己的布置,也不曾在意他对自己负责的人员的调动。这份错信,终是酿成了苦果——一夜之间,门派倾覆,弈剑弟子背井离乡,漂流在外,生死不知,祸福难料。身为弈剑七星之一,他护着师兄弟们突围撤退,自己也丢了多半条命。被同门死拉着不放手拖到天合关,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等他醒来,妖魔已被阻挡在巴蜀界以外,同门们也在九黎安顿了下来。

虽然生死间的挣扎几乎磨平了一切彼此间的矛盾,但是身处九黎,玑风仍然不太自在——不意外的,在九黎的弈剑弟子,大多是当时和他就不大谈得来的那些。并不是仍然心有芥蒂,也不是其他人有意为难,只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曾经与他交好的人已然背叛,门派沦陷,他们一干人流落在外。这个事实一再提醒着他的错信犯下的滔天大错,几乎让他夜夜不得安眠。

所以后来他去了雷泽,雷泽最南部的拾骨村,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人烟零落,倒是有不少游魂怨鬼,徘徊在房前屋后,喃喃地念叨着什么。或许是生前最重视的东西,死了也放不下罢。他驻守在拾骨村的反抗军营地里,妖魔窥伺,鱼怪、玄溟教众、冤魂恶鬼时时威胁。若换了修行稍差的弟子,恐怕真是会丧命于此。

或许是这阴暗却单纯的环境平静了他的心情,他终于开始有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师兄背叛门派陷落——不,还要更早,自掌门飘然而去之后便杂乱不堪的思绪。


弈剑第十七代弟子枫兴远受命前来雷泽,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雷泽环境险恶,处处危机。饶是枫兴远在十七代弟子中堪为翘楚,临走前仍然被一众师叔拉住细细叮嘱。若非门内人手不足,寻找掌门行踪之事又迫在眉睫,绝不会让他前去犯险。

临走时主事的仲贤师叔招呼了他一声,告诉他门中弈剑七星之一的玑风人在雷泽拾骨村,若有拿不了主意的事或是需要帮忙的话,便去拾骨村找他,他也牢牢记了下来。甫到雷泽,便去拾骨村见了那位前辈——辈分有差,这礼数是一定要尽的。

这位前辈外貌看来也不过而立之年,性情很是爽快。几句便应了他日后相助,还留他浅酌一杯。三杯过去,无意间,玑风问起他来此的原因。

“仲贤师叔听说雷泽水洞附近有古剑出世,觉得掌门可能会闻讯前来,特意派我出来打探……”正说着,枫兴远忽然住了嘴,看了一眼玑风的神色。他怎就忘了?临走前,门中亲近的师兄再三叮嘱他,这位前辈对失踪的掌门很有意见,当年也与门中其他师叔师兄颇多争执。若非必要,不要在他面前提到掌门。

然而这位前辈却也没生气,脸色微微一滞,随后便缓和下来,多少带了几分萧瑟:“掌门还是没有消息吗?”

“是……”发觉前辈的反应不如师兄口中的激进,枫兴远庆幸之外,也多了几分疑惑,“当年掌门离开之时,在房内留下一块沉香。前些日子依晴师叔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前往西陵寻找掌门行踪的线索,至今还没回来。”

“沉香?”依晴暗恋掌门卓君武的事,在弈剑辈分较高的弟子中并非秘密——自卓君武失踪以来,依晴的暗恋表现的越来越明显,长眼睛的估计都看到了。让玑风意外的是所遗留的“沉香”——当年他愤怒于掌门的飘然而去,竟不曾听说他还留了东西在房内。

沉香……啊。

他无意识地摇摇头,微微苦笑。枫兴远有些奇怪,唤了他声前辈。他应了一声示意他无妨。

“沉香……有些事情,真的是没体会过就不知道。”

轻抿一口酒,入口的,是难言的苦涩。

沉香,是极其珍贵的香料,香味或馥郁,或幽婉,或温醇,或清扬,是皇室权贵的爱用之物。然而,在那芬芳诱人的味道之下,又有几人知道,其实,沉香这种香料,是沉香木被刀斧所伤,伤口因故无法愈合,在经过漫长的岁月后,才凝结沉积而成的。每一丝芬芳的香味,都是沉香木的创伤在岁月中不断深化,不断沉积的结果。

就像有些事,并不能随着时间过去而淡化,只会越埋越深。时间愈久,埋得愈深,就如沉香的香味更加浓郁一般,那隐藏在最深处的伤口就更惨烈……直到如今,门派沦落山河破败,他居于雷泽荒野,才终于能多少体会当年卓君武弃位而去时的心情。

可笑的是,当他终于能多少明白,故人故国却已面目全非。若是早些明了,早些理解,是否能改变那一夜的惊天巨变,改变他们一派弟子如今风中飘絮般的命运?

谁也不知道。


几人归,几人殇,几人月下焚沉香,

伤在心上,殇更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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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1 04:4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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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1 04:4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北京
第十二篇,弈剑掌门卓君武,完结

君武——胡不归

那一瞬,他目瞪口呆。

巍然入天的铜门徐徐打开,至恶至浊的魔气夹带着千万年的咒怨扑面涌来。深刻于血脉中的本能这一刻接替了尚自震惊的理智做出反应,凛然如雪的宏大剑气随着出鞘的朱天狱炎剑喷薄而出,如狂涛般向着门缝中逐渐展开的那片幽暗席卷而去:“九天玄元!!!”

同时传来的,还有背后傲然升天的火凤清唳声,以及云麓掌门隐逸云难以置信的呼喊:“宋御风!你在做什么!!”

纵然九天玄元有移山辟海之力,却仍难以阻挡太古铜门的打开。无边幽暗中无数幽火明灭。他寻隙转眼一望,落入眼底的是行地无疆法诀渐渐流离开的光点中,太虚掌门宋御风渐淡的身影,以及那张漠然微笑的脸。

——相识半生,那眼神,他从不曾见。

此时此刻,已顾不上细究太虚掌门为何做下此等十恶不赦的大事。太古铜门那一头,等待已久的妖魔已然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形貌狰狞,体型恐怖。千万年的积怨,此刻,阻挡在他们面前只有极渺小的两个人。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弈剑听雨阁掌门传承之剑,朱天狱炎。奇古的造型上流转猎猎的火光,在喷涌而出的黑暗中映亮了他坚毅的脸。


不知道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溺了多久,他的意识,终于慢慢慢慢地重新汇聚了起来。然后,他张开了眼。

入眼的是绿色的房顶,看来像是竹编的。翠绿的藤蔓蜿蜒在房梁上,屋檐上,带出一种生动的气息。这太过生机勃勃的景象,一时间居然让他有些怔忡,弄不清失去意识前发生的那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一场虚梦。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利落打扮的女剑客走了进来,习惯地看向他,却一下子睁大了眼,惊喜地叫出声来:“掌门?!您终于醒了!”她快步赶到床前,俯下身子看他,眼中一阵云雾,仿佛要欢喜得落下泪来。

“依晴。”他叫了一声这名后辈弟子的名字,挣扎着支起身体。这行为又换来依晴一声低呼:“掌门!您的身体还很虚弱……”

他不以为然,支撑着坐了起来,感觉当时苦战间所受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但是手足间那股沉滞感——?他抬头看向依晴:“依晴,我昏了多久?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江南冰心堂,您已经昏了两个多月了。”依晴回答的干净利落,他向来就是最中意她这一点。听到她的话他倒吸一口冷气,正要说什么,门外便传来了盔甲的碰撞声,走进来的是一位威武的天机营将领。屋里的两人都认识他,中原西陵王城定勇大将军的亲信定双成:“卓掌门,您终于醒了。”

“定将军。”微微点头,弈剑听雨阁掌门卓君武俊秀的眉头紧紧皱着,“现在情况如何?”

“当日定远将军带领我天机营苍麒、炎凤两卫赶到太古铜门后,将士拼死用命,终于将妖魔压制回太古铜门之后,重新关闭了太古铜门。但由于封印难以完全恢复,时时有魔气从门中泄漏而出,因此王朝派重兵囤积太古铜门防范妖魔,第二国师玉玑子随军同行,必不让妖魔踏出铜门半步。”

定双成所说的话,卓君武感觉有些印象,却也不清楚了。当时他连番苦战,体力法力早已消耗殆尽,若是天机营增援晚个一时半会,弈剑听雨阁此代掌门人必然剑折太古铜门,哪还弄得清周遭情况?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印象,便是天机营的隆隆鼓声,仿佛雷鸣般回荡在天空中。

……等等,似乎缺了什么?卓君武连忙追问:“国师大人呢?”

“国师?第二国师玉玑子随军前往太古铜门了啊!”定双成奇怪地反问。刚刚才说的话,弈剑听雨阁的掌门,不会是被魔毒弄坏了脑子吧?

“我说的是第一国师!云麓仙居掌门隐逸云,他当时也和我一起在那里的,他人呢?”

“第一国师大人也在太古铜门前?”定双成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表情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我们当时只看到了卓掌门您一人孤军奋战……并没有看到第一国师大人!”

“!”

第一国师的意外失踪,让本就肃穆的房间中气氛更显凝重。好半天,卓君武才开了口:“接下来呢?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当时卓掌门您身受重伤,因此定远将军派人把您送来了冰心堂,检查时却发现您已然中了魔毒,无药可救……”明明前面是说的很顺畅的,但是到了这时候,定双成的口齿却不清楚起来,一句话半天说不完。不知为何,卓君武感觉心底一阵凉意升起,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冻成寒冰。

“然后呢?”

“然后……紫荆门主为您解了毒,自己染上了魔毒,陷入沉睡,纵使尽冰心堂上下之力——”定双成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然从他身边闪过,冲出了屋门。而床上已经是空无一人。依晴急唤一声“门主”,快步追了出去。


毕竟是重伤之后又一直昏迷,体力不济。冰心堂客房到堂主卧室短短几百米距离,赶到时居然气喘吁吁。卓君武一手支在门框上,犹自喘息不止,眼神却已经死死地锁在了房内那张精致的绣榻之上。

温软纱帐轻垂,淡色轻纱间,如花玉人一身碧服,双手交叉胸前,安然而眠。恬静面容光洁如玉,菱唇微弯,宛然含笑。他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死死地压在楠木门框上,坚硬的楠木上,逐渐浮出深深的指印。

房里数位冰心门人也转头看来,见是他,面露凄然——弈剑听雨阁掌门和冰心堂主的关系,在八大门派间并不是秘密。苓站起了身,给卓君武让出位置。

但他却没走近,仍是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木然地看着床上的人,看着曾经微笑的容颜曾经明亮的眼曾经鲜润的唇,他脸色苍白,却依然平静,如同深得无可测量的大海。可是压着门框的手指,却收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掌门!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这个时候,依晴也跟了过来,清亮的女声打破了安静到凝滞的局面,却打不破沉重冷凝的气氛,反而让气氛更加怪异。随后而来的定双成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卓掌门,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沉默,卓君武没有回头,死死咬紧牙关,仿佛是稍微说一句话都可能失去全部力气。好半天,他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宋御风打开了太古铜门。”

愕然,惊异,震撼,难以置信……定双成好半天才回过神,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顾不得多说,急急转身离开。这个时候,卓君武好像终于恢复了正常,放开已经被捏的彻底变了形的门框,一步,又一步,朝室内走来。

站在紫荆床边的苓低叹一声,看了在场的几位冰心弟子一眼。这几位照看门主的女弟子都是兰心慧质,看师门前辈的眼神便已明了,轻手轻脚的立起身来,提起裙裾轻施一礼,缓缓退出门去。

苓也跟着走到了门口,看依晴正要跟着掌门人一起进去,便伸手挽了她的手,柔声说话:“依晴,我们先走吧。”

“……”苓的丈夫是弈剑听雨阁的大师兄陆南亭,在门派中素有威望,连带着这个师姐也颇有人望。虽然依晴有诸多不满,却也不好拒绝,只好跟着她退出门外,看她回手轻挽了门,将弈剑的掌门人和冰心的堂主隔在了木门的另一边,脸上不由露出不甘心的神色。

看她毫不掩饰的反应,苓微皱了眉头,低低叹了一声:“……傻姑娘,何必自苦如此。”

依晴自然不可能没听到苓的话语,樱唇微撇,吐出一句坚定的话语:“我才是最适合他的人,他迟早会知道的。”

苓知道依晴的个性,见她如此坚持,也无话可说,只是低低念着:“相望是苦,相思是苦,不爱是苦,爱亦是苦,别离是苦,相聚亦是苦……”

依晴知这些年大师兄陆南亭一直远在东海,听见苓如此说,转头正要说什么。可是就在这时,背后房内猛然传来一声长吼,带着无限的悲愤痛悔,绝望无奈,直至嘶哑断续,终归于寂静。其声悲绝,直欲碎心裂胆,令人几乎落泪不能自禁。

依晴脸色刹那惨白,感觉到苓的视线,犹自咬住嘴唇。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自被太虚掌门请去共同检视太古铜门状况,弈剑听雨阁掌门回到听雨阁,已是三月之后了。而他这次回来,带回了一个人。大多弈剑弟子都很熟悉的冰心堂堂主紫荆,他们的师母。

只是,原本笑语如花的佳人,如今已陷入长久的安眠,再没有任何人能唤醒她。随着掌门,数名冰心弟子也到了巴蜀,同样的焦灼同样的无措,同样的茫然。

蜀中有神医,传言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隐居于望川。卓君武回到听雨阁后,便命在外弟子留意寻找神医,不久便有了消息。他带了紫荆前去寻访神医,三日后回了听雨阁,表情依然平静,而怀中的紫荆仍然安眠,犹如沉睡幻梦之中,面露恬然微笑。

妙手悬壶世间的冰心堂无计可施,能使死人复生的神医无法可想,徒乎奈何?徒乎奈何!


弈剑听雨阁,北极剑阁之内,十层高架上,历代祖师灵牌雁字排开,青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站在香案前的是弈剑听雨阁的现任掌门,仰头望着最高处祖师广成子的灵位,面色在如星的香火中阴晴不定。俊秀的面容上流露着一股悲伤的气息,和难以抉择的痛苦。

良久,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屈膝,竟跪在祖师灵牌之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剑阁里甚至有些刺耳。抬起头,光洁的额头上竟浮现出了血痕,可以想象其中包含了多少挣扎与无奈。

然后,卓君武取下自成为掌门后从未离身的朱天狱炎剑,拔剑出鞘,手指抚过焰光流泻的剑身,微微的剑鸣声中,他表情有些惆怅,但却坚定地把宝剑入鞘,端端正正地放置在香案上。随后,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开剑阁。


仗剑天下,锐不可当,又有何用?

堂堂弈剑听雨阁掌门,竟无能到让自己所爱的人为救自己而牺牲——如果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保护其他人?

卓君武踏出了弈剑听雨阁的山门,足踏一道剑光,转瞬消失在天际。

——紫荆,我一定会救你!


之后,玉玑子二开太古铜门,幽都妖魔肆虐大荒,七星之一瞬漆叛变,弈剑听雨阁沦陷魔爪。

在那一步踏下的一刻,没有任何人能够意识到,弈剑弟子的百年悲剧,百年情殇,自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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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者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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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05:1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哇,不错不错。坐下慢慢看。 (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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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睨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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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07:5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河南
尾随楼上  话说字好多睡醒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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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13:4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重庆
我真喜欢YJ门的八卦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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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荣誉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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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13:5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重庆
- - 噢 NO。。这不是完结。。。这分明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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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肆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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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14:0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吃完饭看再,我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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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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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14:1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河北
弈剑门的小说不多哦,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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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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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14:2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放不下、还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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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1 14:4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西
俩字,人才...

人才难得,不挖坑的人才更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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