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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时,布帘又被撩了起来,那人一边进来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都与你说了外头天气冷,你偏要出来,看,握着都跟冰似的。”
“怕冷就别碰我。”后头的人声音冷冷冰冰的,却听得出来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开玩笑的意味,清风见了来人已经心中一惊,听到这声音更是一喜,抬头一看,进来的果然就是他师傅和义父!
只见那个连时间都无法在那俊美的容颜下刻下痕迹的红发男子正牵着一名白发男子的手走进来,顺手还为对方扫去了落在肩上的雪,动作是在自然习惯不过了。
“义父,师傅!”清风急忙走过去,欣喜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你义父说,今晚还是一同吃饭吧。我想想你该在这里,就来了。”男子轻轻一笑,有一种说不出的轻佻,“怎么,是不欢迎吗?”
“怎么会,能得两位光临,当真让这小小的客栈蓬荜生辉,这边可是相当欢迎。”没等清风辩解,那边参商已经出来相迎,尽管他一直听说弈剑听雨阁的其中一个传说便隐居在这桃溪深处,不过这些年都无缘得见,如今不免也有些激动。
男子歪了歪头,只是笑,却没有说话。
“今晚和景池大哥他们一块吃吧,免得还要多做一桌。”
“哦,徒儿如此体贴他人,为师甚是欣慰啊。”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见的正经,那男子只是牵着身边的人随意找了个桌子一坐,环顾了四周,大抵从方才进来便已经觉察到旁人的目光,却不甚在意,扫了一眼之后,便看向身旁之人,“你觉得如何?”
“随你。”
两人坐定,清风看了一旁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虽惊疑不定,但仍是乖乖坐下。
参商向他们说了声,又到柜台算账去了。
一时之间,整个客栈变得安静了起来。
却在这时,清风听得刀剑之声,眉头一挑,红发男子更快一步,按住了对方的手,“徒儿,去拿壶青梅酒来。”
虽不知道男子究竟是何意,清风仍是乖乖应下了。“是。”
只见那男子不理周遭众人,兀自挑起了身边之人一撮银丝在手中把玩,“难得佳节,喝些酒可好?”声音故意压低了,语气却十分暧昧不明,惹得对方瞪了他一眼。男子却不觉有什么,一唱三叹似的,“青梅煮酒谁与共啊……”
冷淡的声音直接就打断了接下来的话,“我喝便是。”
男子回了对方一个笑容,典型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也是这时,旁的人身影一动,本来嬉皮笑脸没些正经的男子却向旁扫了一眼,眼神之凌厉,居然让全场的动作都静默,“今日是元宵佳节,各位有些什么江湖恩怨,不妨过了节再说,莫扰了我大好兴致,否则——”
男子没再说下去,那些人已经乖乖地又将武器都收回去,乖乖地坐好了。
参商这才抬眼看了看,那人,又恢复了平日里头玩世不恭的神色,竟有些无赖地缠着金坎子,金坎子也由着他去,脾气很好的模样。
他当然听说过那人的传说。
当年独自一人带着天逸离开了弈剑听雨阁闯荡江湖的天草,哪怕为了金坎子不惜被逐出师门,却依然是信任掌门陆南亭最为骄傲的师弟,在弈剑听雨阁,那曾经是多么传奇的存在。
身为弈剑听雨阁弟子,对他都怀有一种奇特又复杂的情感。
世人皆以为这样的男子,侠骨柔肠,温和随意,却不知道真正狠绝起来,是无比可怕,金坎子为他身负重伤一夜白头,他为金坎子血洗东海神殿,这个连鬼神都无所畏惧的男子,怎能叫人不心生向往?
参商却知道,穷自己一生,也无法像天草那样,随心所欲,洒脱超然。
因为确实也只有天草这样的风骨,才能成就天草这样的人。
或多或少,他还是有些欣羡。
清风拿了酒出来,景池也跟在了后面,见了天草,倒是客客气气地行礼,恭恭敬敬叫一声前辈。天草虽不在意什么礼数,但也十分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两人客气寒暄了一番,景池才与清风一同坐下,倒不拘谨,但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旁的人想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晚饭的时候,参商也坐了过来,不算特别丰盛,但别有一番风味。
吃得差不多了,金坎子似乎已经有点不胜酒力,眼神多少有些涣散了,天草不动声色地一手揽着他,一手继续为他夹菜,意思看起来是要他再吃多些。
清风倒是知道,自己的义父饭量一向不多,平日师傅自是由着他,不过适逢佳节,却怎么样也要他赏脸,金坎子无可奈何地又吃了些,终于吃不下了,天草也就不再逼迫他了。
等他们吃饱喝足,大堂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景池端来了元宵,每个人都分了一碗。
金坎子看着那碗元宵,却无意要吃的样子,更像是要把碗盯出个窟窿来似的。
天草哄着他,说是图个吉利,多少吃点。
金坎子才不情不愿地舀起来,慢慢一点一点地解决掉。
见他们毫无做作,又自然而然地相处,另外三人倒是微微红了脸,清风尚算习惯,但今日的天草确实温柔得叫人心惊,大概是元宵的缘故,金坎子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看着不觉得就有些脸颊生热之感。
只好都低下头去吃元宵。
晚饭之后,清风就陪着天草和金坎子到外头走一下,尽管是避世小村,佳节仍是张灯结彩,很是热闹,溪边上有人凿开了条水道,边上有人放着河灯,闪动的光晕,确实极好看的。
天草与金坎子在前头走着,清风跟在身后,往日出来也这样,他们三人很少会并肩而行。
清风心里头多少有些落寞,但大体还是欣喜,这样的节日,就应该和家人过。
前头天草与金坎子走到人家猜灯谜的地方,天草赢了个兔子花灯,便往金坎子那儿塞,金坎子似是不愿,天草却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却竟然收下了。
清风觉得有些好笑,从来就看着义父都是这样,被师傅吃的死死的。
却见天草向他招手,他走了过去,天草便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兔子花灯,“给,别说我厚此薄彼。”
清风怔住了,义父收养他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不算小孩子,那些孩子的玩意儿几乎都是没有过的,这时天草递给他一个兔子花灯,他不能不说心底一阵温暖,几近要落泪。
天草大概是看得出他这样,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就知道你平时没少在想些有的没的。”说着,一手牵一个,将两人带到了溪边,“据说写了愿望放进去,就会实现了。”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金坎子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却见天草极为认真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了个淡淡的,却很温柔的笑容,“就是现在。”
当下,金坎子没再说话,他直接去要了三个河灯,一人塞了一个。
看着河灯,清风挠着脑袋也不知道写些什么,就向天草与金坎子那边看去。
天草像是已经写完了,捧着河灯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金坎子难得神色认真,一笔一画地写着,也不知道是写什么。
清风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了许久,终于还是写了最粗浅朴实的祈愿。
之后,他们三人把河灯给放了。
“回去吧。”天草一手牵一个,便向桃溪深处走去。
那夜清风在窗前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窗外的花林已经有花苞了,或许再过一阵,就能开花了。
一树桃花纷然,来年兴许会比去年更灿烂吧。
后来,过了许多年的日子,清风某天翻出了那年他们过元宵的河灯。
想着也只有师傅才有这个闲心去寻一个个地寻回来。
他看着自己那盏有些模糊的字迹——“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心里头有些暖暖的,然后又看了看义父写的,却全是他身边的那些人的名字,最后是极为认真地写下“安然”二字,每一笔每一画都是心意。
翻师傅的河灯的时候,清风想许多话,可终究仍是没有想到天草会写些什么。
却在看到的一片空白的河灯的瞬间,眼底泛了些雾气。
这么多年过去,清风终于清晰地明白,师傅对义父,用情是极深,极深的。
当初义父问他何时信了这些,他握着对方的手说现下。
然而师傅却一个字都没有写下。
他竟什么都没求。
因为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已经很好了,因为已经没有更圆满的事情了。
所以,他……什么都不求了。
——有你,有现在,此生足矣。
完。
后记:
结果还是没能元宵前完成,迟到了。
本来一开始构思是想写个草原上的小短篇,就是番外二发生之前的。
后来还是改成了这个故事。
写得其实很没头没尾,结局也不算是结局,但很开放。
虽然说元宵写这种不像贺文的文有些奇怪,但终究是我想说的话。
期间让《客栈》这文里的两个角色稍微打了下酱油,却没有提到核心人物“子辰”。不知道各位还记得我有这文没有。笑。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看懂了这个结局,看懂了这个伏笔,想讨论的话也无妨,尽管可以提出你们的想法,看多少人猜中了。如果不愿意想的话,那便是这句话,“有你,有现在,此生足矣”。
最后,迟到也要说一句,元宵节快乐X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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