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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示] 八大门派小说,怀念过去···八大门派已经更新完毕。现更新至外篇,玄溟和穷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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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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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饷

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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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5 18:0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陕西

标题

好看,以前只看过HH 的。现在发现每个故事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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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饷

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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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09:5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开始更新软甲门派···
先来冰心堂的
冰心卷-誓鸟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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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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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09:5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引子

我时常会回想起那个夏天。南京的夏天。一个人的夏天。阿诺不在了的夏天。
  南京是阿诺的故乡。来到这里,才发现这里衬得起阿诺。尤其喜欢玄武湖。湖面寂寂,曲径回廊,垂柳晓岸。一个人,踱步树下。杨柳天生就是具备悲情气质的树木。在有月亮的晚上,树身垂落下丝丝缕缕如思绪一般的柳条。风吹过时,树影轻摇,浓淡有致的月影里,或许有轻微的叹息,或许,只是夜宿的鸟儿惊飞的声音。
  时至今日,我依然会选择用笔书写。笔尖与纸面亲吻摩挲的触觉岂是电脑键盘冰冷的敲击可以带来的?在南京,最享受的消遣莫过于取一张白纸,削尖了铅笔,坐在玄武湖边的柳树下,听一曲筝笛箫合鸣的《正月梅花》,在纸上沙沙地写满豌豆大的字。写写字,走走神,眨眼就过了半日。再低头时,纸面上赫赫然: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情无数。顿了笔,不知再往下该写什么了。
  夏日长,湖水败,岸边一株垂柳的树根半裸于黄墟黑土中。那天我在树根下挖出了一个半埋的小物件。拿到湖水中洗净,竟是一枚锈迹斑驳的小镜子,青铜的质地,打开镜盖,镜面已经浑浊不清,镜角的一只狐狸浮雕却还清晰。
  我把它带回广州,放在了公司抽屉里。
  一日午饭后,我在公司茶水间喝茶。周围没人,只有对面坐着一个男生。他的气质独特,虽沐于灯光下,却有月辉的幽凉之感。一身月牙色布衫,领子却缀银色狐裘。他用一个古式的四方杯盏喝茶。茶散发着轻软的绿烟,杯口在灯光照射下,幻化出一轮流转不定的光环。
  公司里大家喝水多是玻璃杯、有机杯、陶瓷杯、不锈钢杯。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杯子,放在电脑横陈的办公室里,有些唐突了。
  我很奇怪他是哪个部门的,我在公司里好象从来没有见过他。
  第二天,我把手头的文档写完,已是深夜。起身去公司顶楼小坐,楼顶花园的树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满阶清光中,浑不似人间景物,倒像一幅多年前的图画。行至繁树边,有鸟惊飞的声音,随即归于寂然,却见树影中影影绰绰有人。就在这时,我又看见了那个白衣男孩。
  我朝他笑笑:“你也在。”
  他微笑颌首。这时我打了个寒噤,脸上的笑意冻住了。
  我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不该遇见的“人”。
  我对面的“人”,在月光下,没有影子。
  他走到我对面,缓缓说:“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我勉强朝他挤个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自思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不足为惧。
  “鬼。”他简短地说,“你们人类不都挺怕鬼的吗?”
  “我倒希望世上有鬼。”我捂着手中的杯子,茶水渐渐凉了。
  他摇摇头,轻声道:“你还是下去吧,时间长了,你会觉得害怕的。” 
  我笑:“奇怪,做人的不怕,鬼反而替人担心。” 
  他停了一停,也笑:“也是。我不太懂你们的性格,我已经很久没和人交往了。”
  “你的意思是,以前你曾经同人交往过?”
  他侧身望着广州的夜色,说:“其实,鬼和你们人一样,也有善恶之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姑且听听他的故事罢。既然我本就是一个写故事的人,既然我如此祈盼与那个异界发生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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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者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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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6 09:5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河北
打卡。。。一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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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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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0:0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第一个故事:西河柳——焚舟

1
“你还记得你带回家的那面镜子吗?那里面有只狐狸浮雕。”月光下,白衣少年的目光迷离,如同碎了一地的琉璃。
  要不是他提醒,我真的快忘记那面放在柜子深处的镜子了:“那只狐狸是你?”
  “是的。你可以叫我霜洲。”
  我顿时恍然——难怪他通身白裘。确有狐妖之相。
  “我在映日荷塘边那棵西河柳下被禁锢了好多年,等得都快绝望了,谢谢你救了我。
  “正如你想,我本是一只狐妖。那时妖魔刚刚入侵,我作为排头兵潜到大荒。我和妖魔队伍走散,被云麓部队放在地上的夹子给夹伤了腿。我躲在桃李花林的一棵桃树下,被一个女孩救了。那个女孩名叫慕斯樵。”
  慕斯樵?我一愣:“她不是冰心堂堂主吗?”
  “是的,但那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她当时还小,才十岁出头。”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的情景。”霜洲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睛里浮现出幸福的神采。“那时桃花开得正好,花瓣洒了她一身,她的面色如同出炉银。”
  “她救了我之后,给我喂了一些*,还亲吻了我一下,然后放了我。我跑到草丛中,却并没有走远,我决定跟着她。我看着她走进冰心堂,才明白原来这个好心的女孩是冰心弟子。”霜洲苦笑一下,“你无法想象我当时有多矛盾。”
  “妖魔残忍无度,你怎么会有这种自省意识的呢?”
  “或许我天生就具善根,只是在那一瞬间被这个女孩点化了一下。”霜洲解释道,“不是所有妖魔都残暴成性的。”
  “那之后你和她怎么结识的呢?”
  “我看着她走进冰心堂,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但她出炉银般的容颜永远烙在了我的内心深处。
  “之后的几年,妖魔肆虐大荒。刚开始我也是涂炭百姓的杀手,但很快,我就厌倦了这种莫名的杀戮。”霜洲叹了口气,“我找了个机会,故意脱离了大部队,成了一只在大荒游走的孤狐。当时妖魔其实也是死伤无数,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悄然离开。”
  “再次见到慕斯樵,已是五年之后。当时我在映日荷塘边隐居已久,这里丰水足食,寂静清凉,是躲避乱世的理想之所。”
  “有一天晚上,我被打斗声惊醒。在重重叠叠的草茎后,我看见一群妖魔在围攻一个少女。借着月光,我又看见了那女孩出炉银般皎洁的面容。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屏住了呼吸。直觉告诉我,他们的纠缠由此而始。
  “那女孩使金针,在大刀阔斧的群魔面前,又受了伤,劣势毕现。在跑到荷塘边时,她晕厥了过去。当时是夏天。荷塘边泊着一面小舟。我化为人形,将她抬上小舟。轻轻弋舟漂入湖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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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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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6 10:1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天津
手机党按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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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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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0:2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2

“夏天的映日荷塘,荷叶阔朗茂密,莲花繁复叠沓,我和她躲在一面小舟里,周围有密集的蛙鸣,轻微的虫叫,无数的萤火虫在漂浮着淡淡荷香的夜色中明明灭灭——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就这样与她一起死去亦是值得的。
  “映日荷塘茂盛的莲叶荷花救了我们。妖魔在搜索无果后怏怏离去。我却不忍将小舟划到岸边。我就想这样静静地和她呆在一起。月光潋滟,粉红色的荷花映衬着她的脸,趁着她还没醒来,我鬼使神差地吻了她一下。”
  说到这里,霜洲的口气有些赧然,但我可以听出他内心的喜悦与幸福。
  “后来我用西河柳治好了她的伤,并在河塘边的西河柳下建了一个茅屋。屋前有石台石凳。她用金针在石台上刻了棋谱,还陪我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棋,直到伤情痊愈。”
  霜洲的口气渐渐游离起来,如同秋雨吹荡下欲断的蛛丝:“当时我们约定好,等她回到门派安顿好,一定会回来找我,同我喜结连理。
  “你知道吗?斯樵从小就是个很有骨性的女孩,自己认定的事情和道路,就会坚定地走下去。当时我被幸福吹昏了头,也被她的自信和执拗所感染。我守在这样的约定里,沉溺难拔——我甚至忘了自己,其实是妖魔中的一员。她临走前,把自己的一面镜子给了我。”
  “就是我捡到的那面镜子吗?”我问他。
  “是的。她走后,我竟然望着那面镜子望了整整一日。我渐渐意识到,和她在一起的时光里,我已经渐渐褪去了狐性。我用她留下的金针在镜面一角刻下了一只小狐狸——我是在提醒自己,那既是我回避不了的前生,亦是我不可重写的今世。”
  霜洲的面容和口气渐渐凝重起来:“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斯樵走后的第三天,我的小茅屋突然被妖魔围住了。原来,狡诈的妖魔头领早就对我救助斯樵一事洞若观火,只是故意按捺不动。我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他们的一枚棋子。
  “妖魔威胁我毒打我。按照妖魔头领的计划,我要等着斯樵回来,然后跟随斯樵混进冰心大本营,等时机成熟后与妖魔里应外合,灭了整个冰心堂。
  “我自然不从,他们又是一顿毒打,我身上全是青紫淤伤,妖魔还扬言要剥了我的皮。我被迫答应了他们,坐在房前的石凳上,等着斯樵这个诱饵乖乖上钩。
  “没过几日,斯樵笑眯眯地来了,说是和师傅禀报过了。师傅一定要先见见我本人,才可答应我们的婚事。说完她就走进小屋帮我收拾东西。当时我真是欲哭无泪。我把那面镜子还给她,她奇怪地问我刻那只狐狸做什么,我实在无法再隐瞒下去,道出了实情。当时她脸色都变了……”
  霜洲的声音哽咽起来:“当时我和她都知道妖魔就在外面守着,我和她还要被迫着装下去。我们装作兴高采烈地收拾了行囊,我还装作兴高采烈地尾随她去了冰心堂。”
  “你还真的混进了冰心堂?”我不禁大惊。
  “是。但你应该知道我进去之后的结局。”霜洲说,“斯樵一回到冰心就绑了我。你知道的,斯樵不是一个小儿女情态的人,孰轻孰重,她心里清楚得很。”
  “那冰心堂的人断不会饶了你。”我叹了口气。
  “那是自然。其实在决定和斯樵回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们没有立刻杀了我,因为我对冰心堂也有可用的价值。
  “我真的就成了冰心堂的线人。我将一群妖魔引到荷塘边那株西河柳下,妖魔被冰心将士围剿。等妖魔都死了,冰心堂的副堂主崔依离把我捆了个结实,我当时完全没有反抗,心中无悲无喜,只剩萧索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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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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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0:2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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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0:3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第二个故事 莲子心——复颜

1
按照慕斯樵的提醒,要想获取百年莲子心,还是应该在映日荷塘附近。
  我重新来到荷塘。望着那株孤独的西河柳,真的很想告诉深陷在冰冷湖水中的霜洲,你曾经有个孩子。但我知道我不能,我只要一打开镜子,霜洲的魂魄就散了。
  策马环湖,我发现了一个破草棚。从里面蹒跚走出一个面目沧桑的老妪,她裹着面巾,形容好生凄凉。
  我走近她,风突然刮起她的面巾——差点没把我吓死,那是一张怎样的狰狞的布满瘢痕的脸啊!
  “老婆婆,我借口水喝。”喝完水我马上就走。这人的样子真恐怖。
  “我有这么老吗?”她显然有些生气。
  “呃……您看上去已经五十多了吧?”我心里觉得她至少已经六十多了。
  “其实我才四十出头。”“老婆婆”叹口气,“唉,这也不怪你,小伙子。日夜难眠,当然老得快,也不知道他看见我时,是否还认得出我……”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姓沈。”
  “对了,沈大姐,您在这荷塘边栖居多年,您有莲子心吗?”
  “有啊,我有很多很多。”沈大姐颤悠悠地打开木箱。
  “我说的是……百年莲子心。”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没有!”沈大姐脸色突变——她的脸色突变让我相信,其实她一定有!
  “大姐,其实我是为了救人。”我哀求她,并告诉了她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大姐安静地听完,笑了笑:“想不到师妹有这样一段孽缘。”
  “您……难道您就是慕斯樵的师姐沈轻忧!”
  “不错。我就是沈轻忧。百年莲子心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师姐,只要您愿意将百年莲子心给我,别说一件事情,一百件事情我也答应!”
  “好的,那我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沈轻忧望着无垠的湖面,仿佛陷进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二十年前,我还是冰心堂的一名小堂主。当时斯樵都还喊我姐姐呢!”沈轻忧笑了笑,“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当时呢,我和大师兄曹非客好上了……呃,也不知道是怎么好上的,总之是日久生情,彼此心仪吧。”沈轻忧叙述的时候一直在微笑,或许人在回忆过往的幸福时,都会如同焕发了新生一般。
  “但是当时呢,有一件挺麻烦的事情。我的小师妹步隐溪已先和师兄非客有了指腹之约。儿时不通情事,长大后,这样的恋情有些自然就作废了。非客待隐溪如亲妹子,绝无它想。起先隐溪还不谙儿女情事,任由我们交往。随着她的年纪渐长,便有些不依了。
  “隐溪当时还小,不懂事,有什么事,就喜欢争吵。很快我和非客的事就被冰心堂的堂主和双方父母知晓了。我们的事情违反当时的伦理尊承,自然是被众人反对了。
  “我和非客当时也是年轻气盛,竟下了私奔之心。我们的计划被隐溪发现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竭力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师妹,在这个时候,反倒想开了,决定不告诉任何人,放我们走。我和非客在忐忑中捱了几天,知道隐溪痛哭了一整天,方知那个当初不经事的小丫头,已经懂了男女情事,对师兄非客是动了真心的。
  “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妖魔突然进攻大荒。我和非客的事情就这样搁置了。在这样一种场合下,小儿女情态是多么不合时宜的事情。
“接下来好几年,我都还和非客商量呢,等父母怒火平息,再提出此事,想必父母也会应允的。但后来的一场战役,改变了一切。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冰心在九黎的石林一役。当时妖魔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九黎,大荒危在旦夕。冰心的主力反抗军,包括非客和隐溪,都被困在了幽谷。我跟随一支队伍冒死冲了出来,在敌方后营放火,烧红了整座幽谷,把妖魔引进了石林深处。我从一座高石台上滚落下来,荆棘、粗砺、火焰划过我的身和脸,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才醒过来。
  “队伍全走散了。我一个人在层峦叠嶂的石林深处迷了路。口渴就喝露水,饿了就吃野果。走了很久,也走不出石林。我身上的伤口疼得要命。我在石林里迷失徘徊了多少天,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凭着本能和对非客的思念,在支撑求生。不知道多少天过去了,一天夜里,我看见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震天的鼓声响了起来。
  “直觉告诉我,这么浩大的鼓声,一定是天机营的将士敲出的。我循着鼓声的方向走,一定能走出去。事实证明了我的正确。我终于走出了石林。当我辨清道路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冰心的营地方向走,我想知道师兄他们到底得救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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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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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0:3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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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0:3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第三个故事 何首乌——青丝

“其实故事从妖魔进攻大荒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故事有些老,故事里的人也都老了,但情意不曾老。
  那时你们都还小吧,慕斯樵也才刚刚入堂。我们弈剑和你们冰心的一个首领好上了。弈剑的这个女孩,叫宛希星。你们冰心的那个首领叫杜衍笙。他当时才二十出头,俊朗英挺,品性澹泊疏放,是很多女孩心仪的人。
  弈剑和冰心自古就相交甚欢,两门派有不少订了终生的人。宛希星和杜衍笙不久也拜了天地,每日里煮茶吟诗,颇为逍遥。
  但是呢,新婚燕尔没多久,宛希星就发现自己头发开始变白,她按照夫君的建议,喝了很多何首乌煲的汤,也吃了很多黑芝麻,但都无甚效果。
  冰心堂是个善医药的门派,杜衍笙告诉宛希星,如果能找到人形何首乌,一定可以将白发转黑。可是两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人形何首乌。
  后来妖魔开始入侵大荒了,两个门派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宛希星和杜衍笙还算幸运的,两人不离不弃,得以守住了自己的小家,只是内心忧虑,宛希星的白发愈发严重了。
  在后来的战事中,杜衍笙断了一只手,成了独臂。但两人还是相濡以沫、相互支撑,走过了岁月中最为艰难的一段,直到妖魔被赶出大荒。
  或许你知道扭转大荒命运的一战吧?荒火引火,天机擂鼓,翎羽施箭……所有门派开始全面反击。但是,当时仍有一些散乱的妖魔在四处作祟。
  有一些鱼精侥幸躲过了众门派的围剿,他们躲在了鼎湖的水草丛中。杜衍笙就死在鼎湖的那场混战中。杜衍笙被妖魔打死后,尸首落入浑浊的湖水,整个冰心和弈剑将士打捞了几天都无果。
  那段时间,宛希星好象没了记忆。她觉得丈夫没有死似的,因为总感觉有人整天在身边关注着她,但事实又是,所有参与那场乱战的战士都确凿地说她丈夫确实已坠湖而亡。
  空荡荡的房间,宛希星开始有些幻听,他的笑声,他的气息,房间里的空气有中药的味道,那是他身上惯有的气息。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晚上,宛希星做了个梦。梦中杜衍笙跑来向她告别。他告诉她,他要走了,他的肉身已经化身成一株何首乌,扎根在鼎湖湖心小岛的一个大鼎下。他叮嘱她一定要吃下它,这样她就可以变回一头乌发。
  宛希星半夜从梦里惊醒,再也无法入睡。第二天天刚亮,她骑马赶到鼎湖,果然在湖心小岛大鼎下发现了一株何首乌,人形,缺了一只胳臂。
  那一刻,她知道他的夫君已经向她告别过了。”
  故事讲完,婆婆看着一脸怔忡的我,轻轻解开头巾,一头白发,刹那间如月光倾泻了一肩。
  “小伙子,你一定猜出来了。没错,我就是宛希星。
  但我平生中第一次拂逆了夫君的话。我没有吃掉那株人型何首乌。我不忍心吃掉它。我怎么可以吃掉我的夫君呢?只要它还在,我就感觉夫君没有走,还在我身边。
  再说,夫君不在了,我还要一头青丝给谁看呢?”
  人形何首乌轻轻放在了我的掌心。我策马转身,那一窗烛光如豆。
  我在心里说:宛婆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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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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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0:3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未尽的故事 鹤顶红——誓鸟

得到人形何首乌,已是第三天的晚上了。我只剩下最后一个夜晚去寻找鹤顶红。
  我想起宛婆婆的叮嘱:“你快去找慕斯樵。你们老祖宗身边的那只精卫鸟可去东海衔石。定能找来鹤顶红。”
  我回到慕斯樵那里。她看见我手中的西河柳、莲子心和何首乌,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你真的都得到了。”
  我在冰心堂深处见到了冰心的老祖宗和那只守卫在她身边的精卫鸟。
  慕斯樵告诉我,紫荆婆婆当年为了救治夫君,不慎中毒昏迷,至今未醒。而她生前抚养的那只精卫鸟,从此就一直停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一直不肯离去。
  那精卫鸟依偎在婆婆身边,不停地叫。鸟的眼神里,竟有一丝哀婉之色。
  慕斯樵告诉我:“这只精卫鸟,名叫阿诺。”
  我一怔,竟是同名。难怪一见它就有可亲之感。
  慕斯樵对精卫鸟说了整件事情,“你快去吧。”
  精卫鸟点点头,绕着紫荆婆婆飞了三圈,又绕着我和慕斯樵飞了一圈,然后奋力扑打着翅膀,箭一样飞出窗户,遁入黑暗之中。
  天渐渐亮了。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不行了,小伙子。”慕斯樵焦虑地说,“你快走吧,来不及了。”
  “不!让我再等等!”我长吸一口气。
  半柱烟的工夫过去了,天色逐渐明朗,精卫鸟还不见影踪。
  “不行!你现在必须得走了!”慕斯樵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可以再牺牲一个无辜的人!鹤顶红是稀罕之物,即使在东海也难觅,精卫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不去霜洲那里了。我要等精卫鸟回来。我的一滴眼泪已经沾在了那枝西河柳的枝叶上,你带去吧。请一定转告霜洲这一切。要告诉他,我是真的爱他。”
  我赶到映日荷塘边时,天色已经大亮。我从淤泥中挖出那面铜镜,在我的述说中,霜洲的真元与魂魄一点点消散,我也跟着虚化;我不知道霜洲是否听到了这一切,但我相信,他这一生,是一次不悔的旅行。待我清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已回到了现实之中。
  最终,我未能改写霜洲和慕斯樵的命运。带着缺憾,我踏上了返程列车。难得火车上人这么少,我仿佛看不见周围的乘客,乘客仿佛也看不见我,我还沉浸在这几天的悲欢离合里,忘记了现实中的一切。我思考了很多,关于爱与恨,关于生与死,关于承诺与离弃,直至沉沉睡去……
  我被列车的静默惊醒了。列车停靠在一个不知名的山间小站。陆续有乘客上下。
  仰面只见清凉的月光,寂寂地洒在窗边。我从上铺下来喝水,发现躺在下铺的是阿诺。阿诺似乎也刚刚醒来。阿诺看着我沉静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怎么这么巧?”我揉着惺忪的双眼,惊讶万分地问道,“我以为你早已永远离开了我,原来你在这里等我。”
  阿诺含笑不语。
  我赶了一夜的火车,肯定是衣衫不整,阿诺不喜欢蓬头垢面的人。我对着窗户,想整理一下头发。
  然后,然后我就在车窗玻璃里看见了车厢里所有人的影子,惟独没有我和阿诺。
  我惊叫一声,阿诺苦笑了笑,身边其他人却对我的叫声置若罔闻。
  阿诺看着我:“我曾经以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但现在我发现,再孤独的灵魂,也可以找到同伴。”
  我们开始接吻。我闭上眼睛。刚才灰尘一样狂舞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现在只有我和阿诺在同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已经与我绝缘。
  列车广播响了起来,在催促到站的旅客抓紧下车。阿诺离开我的唇,我张了张嘴,喊不出话来——刚才在接吻时,一样东西从阿诺嘴里转移到了我嘴里。
  我把嘴里的东西转移到掌心,是一枚血红的鹤顶红。
  “阿诺,你为什么要吞下它?”我恍然警醒。
  “你可能不知道,精卫还有一个名字,叫誓鸟。只要是许下了誓言,誓鸟就会至死不渝地飞下去,直到死去。我在东海找到鹤顶红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我衔鹤顶红而来,只为你的留下。”
  我眼睁睁地看着阿诺漂出了车厢。我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车门又关上了,继续向广州驶去。我的包里有那三种药材。西河柳、莲子心、何首乌。我口衔鹤顶红。我得到了全部药材。
  列车穿越无边的黑暗,我又能看见车窗玻璃中的自己。
  在这一刻,那个灵魂失而复得的人泪流满面。他的四周,全是惊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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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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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卷更新完毕,
下面是
弈剑卷-丹青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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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快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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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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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1:2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弈剑卷—丹青之信

1
当对面一个苟延残喘的妖魔向我射来毒镖时,我没有躲避。我在众多弈剑将士惊讶惋惜的目光中倒地。我如愿带着匣子中的三封信来到了奈何桥。
  孟婆已经很老了。我静静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忙碌地烧火、煮汤,招待络绎的人群喝下一盏忘记前世的孟婆汤。良久,她才注意到我。
  “小鬼,还不快点过来喝碗孟婆汤。”孟婆笑吟吟地说,“早点喝完好投胎去户好人家啊。”
  我说:“我还要等人。等到就可以喝了。”
  孟婆大笑起来:“一个小孩懂什么,等人的是我才对。”
  ——其实,我们都在等人罢。
  等人怎么这么无聊呢。比吃撑着了等着打嗝还无聊。终于有一天,我对孟婆说:“婆婆,我在你这里帮忙吧。”
  孟婆问:“你能做什么?”
  “你天天熬孟婆汤一定很累了,这些粗活我可以帮你做的。”我说,“而且,这里可以看见去投胎的人,或许我能看见要等的人。”
  孟婆的小屋就建在奈何桥边。每天清晨她把大包的药材扔进锅里,她一点都不耐烦,显然对这份工作已经厌倦。她倒药材的身态和表情如同家庭主妇出门倾倒垃圾。
  我蹲在炉子前扇火。汤沸了,药材的味道流散在空气中,汤汁变得浓稠,我和孟婆舀出汤,分给那些络绎不绝赶着去投胎的“人们”。
  清闲的时候,孟婆喜欢泡上一壶茶,眯着眼,半躺在奈何桥边的藤椅上。
  而我喜欢看奈何桥边的人来人往。如果我所看到的大多是老人,那就是和平的年代,如果青壮年居多,那就是战乱的年代了。这样的生活并不枯燥,每天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们——或许应该叫做鬼。有漂亮的,有不漂亮的;有耋耄老者,有垂髫少年;有活泼聒噪者,也有静默无言者。他们一个个依次走过奈何桥,衬着桥下漆黑的水面,如同一祯祯画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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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1:3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2

有一天,孟婆问我等了多少年了。我想了想,诚实地答道:“我不记得了。”
  孟婆笑道:“你已经等了五百年,你等到要等的人了吗?”
  “没有。”我说,“或许我们没有认出彼此,又错过了。”
  孟婆说:“那你还是喝碗汤快走吧,忘掉这一切就好了。”
  我说:“我不走,我还要等。”
  孟婆耸耸肩:“随便你。傻丫头。”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
  有一天,孟婆突然问我:“你在阳间是做什么的?”
  我从旺盛的炉火前抬起头:“信使。来这里之前,我是弈剑听雨阁的一名信使。”
  “弈剑听雨阁……信使……”孟婆的眼神飘渺地望着虚无的远方,“那你为何来到阴间?”
  “送信。”
  是的,我曾是一名信使。一名持剑策马、游走四方的信使。天下没有比这更浪漫更辛酸的职业了。
  夜晚小憩的时候,我枕着我的荷青色包裹。
  包裹很孱弱很单薄,如同尘世之人卑微的愿望。
  包裹中只有三封信。
  这三封信,几乎耗尽了我一生的光阴来投递,但我一直找不到可以投递的对象。
  那是大荒战乱的年代。我相信这些收信人都已在乱世中去世了。
  有人曾经告诉我,所有的书写,注定都是尘烟。这些信函,不过是写在水上的流年。
  我没有告诉他,我自小树立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称职的信使。信使的职责就是把信笺送到收信人手中。
  因此,信匣中的信,我一定要送到。它们是我的丹青之信。
  我携带三封投递无门的信笺,来到奈何桥,就是为了给这些孤魂般的信笺一个可以停靠的港口。
  在下定决心来到奈何桥之前,三封信笺我都仔细打量过。当然,我并没有拆开它们。拆看他人信笺是不道德的。
  一封很坚硬。嗅之有隐隐的檀香。
  一封很轻软,摸上去如同一块绢帕。
  第三封最简单了,里面装着一枚盘丝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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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1:3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第一封信:檀香扇

1 
不知又过了几年,一位身着弈剑门派服饰的女孩来到孟婆跟前。
  孟婆将一盏孟婆汤递给她。这时,我从她身上闻到隐隐约约的檀香。
  是了,或许就是她了。我终于等到了第一封信的收信人。
  “姑娘,且慢。”我阻止了她,“您可叫檀香?”
  女孩一怔:“我不叫檀香,但我对檀香倒是很熟悉。”
  我从包囊里取出第一封信。
  她接过信,轻风涤荡着剑柄上的穗。她还没有拆开信封,仅仅将信封轻轻一瞥,便菀尔一笑:“这封信的确是给我的。”她的语气释然而笃定,“想不到这封信辗转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送到了我手上。”
  她轻启信封。一缕清幽的檀香弥漫开来——信封里只有一片檀香扇的扇片。她反复端详,又笑了:“果然是故人。”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匣。匣子里是一些散落的檀香扇片。
  她将信中的檀香扇片和它们穿插一起,重新制出了一把完整的檀香扇。
  “得到了这片扇片,凑成了一面完整的檀香扇,算是给自己这么多年的心结来了一个了断。”她笑道,“谢谢你。婆婆,我要喝孟婆汤。”
  “姑娘,你真的决定要喝了吗?喝下你可就忘记前世所有的记忆了。”
  女孩嘴角扁了扁,欲哭的细微神情,又及时控制住了:“有了这把扇子,就不怕来生没有回忆了。只是在喝下汤之前,我很想告诉你这把檀香扇的故事。”

  ——其实我叫卓月汐,是弈剑听雨阁师叔卓君文的女儿。
  或许你听说过我的伯母紫荆婆婆的事吧。紫荆伯母昏迷了这么多年,我的伯伯卓君武为了救醒她,四处寻找药方。我听说紫荆伯母生前最喜檀香扇,而檀香对恢复她的病情或许也有帮助,于是便出门寻找珍贵的紫檀香树。
  那一年,我来到巴蜀梧桐谷。在茂密的丛林深处,发现了一位同样在四处梭巡的少年。那少年穿着冰心门派的服饰,令我顿生亲切之感。
  你知道的,弈剑听雨阁和冰心堂是颇有渊源的两个门派,来往甚密。但毕竟门派庞大,也不可能个个弟子都相识。但在异地,发现对方门派的弟子也是一件挺开心的事情。
  那少年问我孤身来这僻静幽林做什么。我告诉他,我在找紫檀香树,我要做檀香扇。
  少年笑了起来,他说他也是来找紫檀香树的,他想做一些香料。
  在密林中,我和他同时发现了一株珍贵的紫檀香树。
  我问他:“你觉得这株檀木品质如何?”
  他仔细打量后,叹道:“不错。香气醇厚自然,经久不散。颜色,光泽也都上佳。质地坚硬,细腻。是做檀香扇的好底子。”
  他话音刚落,我就明白他将这棵树让给了我。
  似乎是为了安慰我,他轻描淡写地说他可以继续去寻找。
  话虽是这么说,但找到一株好品质的紫檀香树实在是太难了。我知道他心中的不舍,但我拯救紫荆伯母的愿望是如此汹涌,以致于我无法拂逆他的好意。
  我独自离开梧桐谷,转身时对他感谢地笑,他也对我笑笑,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却有无尽的潋滟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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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1:3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2

回到弈剑听雨阁,我找巧匠将这株紫檀香树制成了两把檀香扇。一把放在了紫荆伯母的枕下,一把别在了我的腰间。
  那一季的弈剑听雨阁,雨水丰沛,我的心似乎也被雨水打湿了,一枚种子在心里疯长,长成了一棵青藤,在心里的每个角落缠绕。
  丫鬟在背后议论说,月汐姐姐一定有心事了,自从找到檀香木回来就变得魂不守舍。
  我也不想否认,黑压压的雨滴满布天穹,你无法预知哪一滴会落到你的掌心。我隐隐预感自己和那少年的故事没有完。
  再次相见,已是半年后了。
  我从冰心堂看望紫荆伯母,返回途中经过永宁镇。在一间小客栈饮茶歇息时,两个穷蝉的坏小子围过来调戏我。
  穷蝉是全大荒最令人讨厌的门派了。我本想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却没想到穷蝉弟子也有不凡的武艺,如果不是一位少年出手相救,还真是有些麻烦。
  我们联手赶跑了穷蝉弟子,可是我腰间的檀香扇被其中的一位用匕首挑断了。扇片散落一地,那少年和我一起鞠身捡拾,却有一片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再也凑不成一面完整的檀香扇。
  我正在发愁,那少年却朝了我喊了一声:“嗨。”
  我转头,看见一张干净的面孔,依然是微笑着,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是的,你也想到了,他就是那位寻找紫檀香树的少年。
  我们担心穷蝉还来闹事,便匆匆收拾好行装,策马赶到西陵城,在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本来我已决定次日清晨就离去。但起床后,发现外面下了滂沱大雨。
  无奈的等待中,我和他坐在窗边喝茶。天气很冷,我和他坐在一起,大把的时光无法打发,他就取来一本图谱,我与他同看起来。他为我翻书页,两个人低着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很默契地读完了整本图谱。那一刻,我知道他是一个内敛的、有分寸感的人。
  那是紫荆伯母早年画的一本草药图谱。合上书时,我在封皮上看见一个动听的名字,林舞鹤。那是他的名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美的图谱,认识了很多新鲜的植物。而他当然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看过,那是他们冰心重要的药典。他对我说,他是冰心堂专门收集香料的云游药师。半年了,他仍然没有找到紫檀香树,所以他不得不继续寻找下去。而我努力了很久,终是无法启齿告诉他,其实那把已经散落的檀香扇,原本就是为了感谢他而制作的。
  雨停了,我要走了。这短暂的一天,我却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有些人就像刻着宿命的符号一样,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灵魂有着共同的出口。他把我送出客栈,为我把薄披肩盖在头上:“中原的夜晚很冷,小心着凉。”
  “你下一站去哪里?”
  “去燕丘碰碰运气吧。”
  我上了马,他望着我,忽然想起什么。他递过那本药物图谱,轻声说:“给我你的地址吧。我找到紫檀香树回到门派后,会写信给你的。”
  我把地址写在药物图谱的后面,然后就快马离去了。天气真的很冷,刚落过雨的空气清新冰凉如薄荷,我却觉得有些温暖,还有一些久违的感动。
  回家后,我曾经做了一个梦:在一个驿站,我又见到了那个眼睛一笑就眯成两条缝,却有藏不住的潋滟流淌出来的男子。他对我明媚地笑,然后朝我伸出手,还没等我们十指相握,我就醒了。因着这个没有做完的梦,我才怅然地想起,我竟然忘了留自己的姓名。但随即我又宽慰地想,至少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地址,他以后一定会来找我的。
  还有,我一直想告诉他,这么多年,生命中的瞬间,我可以无比清晰地提取出两个,它们都和他有关。一个是那天他帮我赶走穷蝉弟子。而另一个,是从永宁镇到西陵城客栈的途中,我从他的身上闻到了那熟悉的檀香——那一刻,我知道是他私藏了那一片檀香扇片。
  那片檀香扇片,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因了这个秘密,我有了足够的信念来支撑自己的等待。然而我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的信,也没有等到他的人。一年后,妖魔入侵大荒,弈剑听雨阁很快失守。我想,他再也找不到我了。
  事实果然就是这样的。作为弈剑听雨阁的重要将士,拯救大荒,恢复门派,我责无旁贷。我很快就冲到了最前线,在一场混战中,我死于妖魔的一场伏击。我来到阴间时,发现自己手里紧攥的,除了长剑,居然就是那些散乱的檀香扇片。
  我以为这把檀香扇再也没有机会复原了,我还担心来世我凭借什么来找寻方向呢?想不到这封迟到了这么久的信,还是来了。

  这个叫卓月汐的女孩笑了笑,将盏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然后转身,走过了奈何桥。
  我本想阻止她,但终于还是克制住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哀伤。她不知道,发信人林舞鹤在把信给我时,讲述的是另一个故事。

  那个叫林舞鹤的少年在西陵客栈送走了卓月汐。当夜,他赶到骆驼村,在那里的小客栈草草栖息了一夜。
  次日清晨,在前往江南的途中,他想起那个女孩留的地址,于是打开包裹,却不见了那本药物图谱。再翻翻,他发现包裹的底部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林舞鹤忽然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一样。他丢了那本药物图谱,丢了那个女孩留给他的地址。他心里恨恨地骂着这个可恶的小偷,竟然偷走了他的一段缘。
  林舞鹤加快了寻找紫檀香树的进程,只是从此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个城镇的客栈,他都会给店家的留言薄上留一段话。他写道:檀香女孩,我丢失了你的地址,我的地址是…… 
  林舞鹤去了很多小镇,有名的无名的,在大大小小的留言薄上留下了若干张寻找檀香女孩的留言。不断有陌生的旅客和小二询问事情的原委。林舞鹤偶尔会告诉他们这个关于檀香扇的故事,他像是在给别人讲,又像是沉醉在自己的回忆里。
  有一天,在燕丘一家客栈他遇到了我。他给我讲述了这个故事,并将檀香木放进信封,嘱咐我一定要交给弈剑听雨阁的那位檀香女孩。可是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他说,就叫檀香,应该就可以找到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接到的最令人为难的一封信:收信地址不详。收信人不详。
  我本想拒绝他的请求。可是他眼神中的坚定打动了我,我终于接下了这封信。
  我找了很久,在弈剑听雨阁询问了很多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叫檀香的女孩。其实那时,她已经去世了。
  大荒很大,他们在小小的地方遇到了。于是,大荒变小了。可是,他们却在擦肩之后错过了,大荒因此而再次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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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1:4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苏

第二封信:鸳鸯帕

1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
  一天,我听见一个浑浊的声音——“可以不喝吗?我不想忘记她,我还是要找她。”那人抬起一碗孟婆汤,又缓缓放回去。
  孟婆耸耸肩:“随便你。”
  于是他走了。奈何桥头,他回头,说:“谢谢。”
  孟婆笑了,有点残忍。孟婆冷笑着说:“我见过他三次了,每次都是这句废话。”
  我问:“为什么他每次都记得要找那个人?前世的事了,又何必?”
  孟婆冷笑:“他以为不喝孟婆汤就能保留前世的记忆,其实一旦投生,前生的记忆全部沦丧,喝不喝都一样。”
  这下我疑惑了:“那为什么还要喝孟婆汤?有什么分别?”
  “喝与不喝都会忘记,但是不喝的话结局更惨。这是阴界对违背天命者的惩罚。”孟婆继续冷笑,“他们注定在阳世寻找一生,却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直到死后才能想起自己该寻找的人,于是决断地继续不喝,一直在生与死中轮回,一辈子都在等待,却只能等来虚空,这就是不喝孟婆汤的惩罚。”
  “可怜。希望他们最终能在一起。”
  “是吗?你以为她会原谅他吗?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我不语。孟婆沉默。
  “婆婆,汤沸了。”
  “婆婆,刚才那个人就是他吧?”
  “婆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婆婆,你怎么老不说话?”
  ……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半躺在藤椅上的孟婆忽然睁开眼,她对我说:“是他。”
  “婆婆……”
  孟婆说:“是他,我等的就是他。我恨他,所以我要看着他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赎罪。”
  “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我就有亲切感吗?”孟婆转过身对我说,“因为我也曾是弈剑听雨阁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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