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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3-1-4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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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浙江
【风玉& 26;法经卷三】
前掌门是个好人。
晚清风坐在天演院里的时候常常这么想,这么多年过去,他从礼宗的童子长成执事,最终被委任为礼宗宗主,他性格中正是个再端方不过的正人,说话做事都与大众一般无甚出挑,因此人们说宋御风前掌门打开太古铜门,引得战火纷飞乃是大荒罪人,他也便跟着这样说,说得久了,便也觉得宋御风大节有亏,可是心里想一想,依然觉得他是个待人温和的好人。
不过那当真是许多年以前了,是三十年、抑或是四十年前,他记得极不分明,只记得那时候云华殿主宋御风刚满弱冠,和安师姐两情缱绻,只是尚未成婚,那时候后来名震大荒的枭雄玉玑子年仅十八,刚刚拜入太虚观,刚刚遇到,宋御风。
太虚弟子大半自幼入门,在门派中长大,如玉玑子这般半途入门的大多不受重视——因此他十八岁入门倒算不了什么,然而他拜入太虚观之后,竟得太虚掌门无尘子青睐收为亲传弟子,深受爱重,这便甚是反常。反常也就罢了,许多入门早资历深的人尚无资格名列无尘子门墙,反而被一个后生小辈抢了先,即便玉玑子再温和礼让十分,也难免惹起人家满腹的妒恨怨意。
因此,便总有人盯着他平素行止,便算找不着什么把柄,也必得给他设几个绊子闹他一闹。
玉玑子首次去天演院寻书看的时候,恰逢那位礼宗宗主外出。宗主外出与否与借书本来无涉,玉玑子并没往心上去,只和其他人一样,进了天演院去翻书,他不爱在人多的地方,翻了本法经卷三,就去寻礼宗执事,要把书借回房去看。
偏生那礼宗执事认他认得清清楚楚,早在无尘子收他入门的那时候,便妒忌得肠子都青了。
当下便扬了扬眼眉,满脸倨傲神气,道:“这书是不能外借的。你爱看就在天演院看,不爱看也没人求你看,想要借出去,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那语气里满是不屑与恶毒,说完了还嫌不足,补了一句道:“别以为掌门高看你一眼,就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玉玑子如他所愿地怔住,但倒并不是因为气恼,而是惊讶。
他不曾想到自己入门才几天已经惹来他人如此尖刻的嫉妒,纵然他再低调容让也无济于事,而这人把敌意如此外露,可见城府不深,好对付得很——怕就怕那城府深沉的,恨他恨到了骨子里,却一点也不表露,还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
就好像那个风落。
玉玑子没有再说什么,放下书转头就要走,忽地一把温润声音唤道:“师弟且慢。”
那声音当真是柔和的,柔和到令他想起死去多年的莫非云,也因此他骤然停住脚步回首望去,却发现那出声的是个一身森罗的青年男子。
年纪比他大几岁的样子,眉目间的神色颇温和,也只有这点温和,能和莫非云有那么几分相似。
玉玑子明知发声的不可能是莫非云,可转头明明白白地看到不是的刹那间仍有刺痛的伤心,因为这点相似他对那森罗青年生出几分好感,当真听话地停住了步子,冷眼看他要说什么做什么。
森罗青年举起那本法经卷三,朝向那位礼宗执事,扬了一扬,道一句:“这位师弟,这书我可否借回去看一看?”
礼宗执事情知面前这一位得罪不得,当下堆起满脸的笑容:“云华殿主有命,自然是借得的。”
言罢挑衅似的瞥了玉玑子一眼,那神情分明是说,旁人给得,偏只有你给不得。
便是有意排挤他了。
玉玑子并没理他,只道那森罗青年也是有意来挤兑他的,冷冷地抬了抬眸子,转身欲走。
这两人明明就是要折辱他了,何必还留在这里。
不料那森罗青年忽地握住了他的腕子,温和道:“玉师弟留步。”说罢转过头去对着那礼宗执事,语气依旧如春风化雨波澜不惊:“如此便多谢了。但我适才分明听师弟言及此书不能外借,不知我借去了,是否会使师弟担上违反礼宗规矩的风险?”
那礼宗执事不曾听出青年言下之意,仍是满面堆欢地道:“这书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寻常弟子不能随便拿去了,以免他们偷偷私藏……”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瞥了玉玑子一眼,又补了句道,“您是云华殿主,当然不同的。”
玉玑子一开始被握住手腕的时候就想抽手出来,奈何他灵力虽然强横,本力比起那人来却颇有不如,挣了两次都没能如愿。一开始他以为这人不怀好意,逼着他站在这里听那礼宗执事的坏话,忍不住咬了嘴唇,眉毛微微扬起来狠狠一眼便瞪了过去。但说到后来,隐隐约约便能听出那森罗男子回护他的意味,再听说“云华殿主”四个字,倒当真惊讶了一把。
云华殿主宋御风。算起来,是他的大师兄呢。
“哦,原来如此。但我却记得太虚门规,所有太虚弟子一视同仁,便是云华殿主,也不见得有特权吧。无视门规,师弟知道该当何罪,请自去法宗领罪。”宋御风点了点头,不去看那礼宗执事如遭雷殛的表情,回过身去径自把书塞到玉玑子手里:“师弟且先带回去看,看完了,还回来就是。”
硬硬的线装抵在他的手心,失去常人体温的手掌摸什么都是暖的,那感觉不容忽视。
当天宋御风就去求了无尘子,把玉玑子挪来跟他一起住,原因倒是说得大仁大义感人肺腑——“师父对玉师弟青眼有加,已经惹到太多人妒恨于师弟。如果有我照顾,那些人大约会收敛一些。”
无尘子想了想,点头应允。
玉玑子自己其实并不十分乐意,他喜欢安静,不过让他自己一人住这倒也不可能,因此和谁住都无所谓,于是就照安排去和宋御风同住。原先和他同住的那人道号叫做玉清子,此人宅心比之他人倒是仁厚些,这两日明里暗里也照顾了他不少,但宋御风待他更是殷勤照顾有加,往往是想看什么书或想吃什么东西,宋御风先他一步就已经弄给他,这么相处一段时间下来,玉玑子倒觉得,和宋御风同住当真是一件大好事——起码省了他借书吃饭跑来跑去的工夫。
可以安安生生窝在房里看书练功了。
而他的事情宋御风几乎是不如何过问的,他对邪影感兴趣,宋御风就一次又一次地去为他借有关邪影的书卷记载,而那本法经卷三,就一直塞在玉玑子枕下没还回去。
对禁忌的邪影感兴趣,云华殿主居然不过问,这事倒是奇怪得很呢。
玉玑子身世当真算得上凄惨了,几年前和莫非云被风落骗了一道,恩师惨死他自己被剜出心脏,心里对人人都存了几分提防和猜疑。宋御风对他越好,他疑心反而越重——宋御风是毫无道理待他这样好的,不是么?
今日的他分明没什么利用价值,最多不过聪慧得掌门爱重两者而已。
本想旁敲侧击地找宋御风问一问,却不曾想到最先发难的是宋御风——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发难,只不过宋御风借过书之后,忽地提了一句——
“师弟似是对邪影十分热衷,但邪影容易引发心魔,你还是……”
玉玑子黯紫色的瞳子蓦然缩紧,忽然冷笑起来。
终于是开口干预了呢。
当夜他俩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后来他们分道扬镳,争夺太虚掌门的时候,某一个夜晚宋御风走进当时已是礼宗宗主的玉玑子房间里,和他说了些什么,依然没有人知道。
成为礼宗宗主的玉玑子掌管整个天演院,后来他成为王朝国师之后,王朝的藏书更是看遍,再也不需要谁替他借书,也不再需要谁来照顾他了。
又有谁敢呢?
玉玑子偶尔会想起以前和宋御风同门的日子,他其实不习惯被人纵容和宠溺,如果说想要有谁这样对待他,那也只有早已经死了的莫非云和冷喻。
只不过想起来的时候,心里并不觉得厌恶,也并不多怀念,只是过去了也便过去了,连遗憾,都称不上。
再后来夏启的魂魄融入他的金刚蜃气元魂珠,太康登极之后仲康发动兵变,玉玑子叛出西陵城。
当夜七夕。
那便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了。
宋御风带着邪影站在太古铜门之前,隐隐的似乎还能听见西陵城爆炸和死亡的声音。
铜门之中射出耀目的光彩,宋御风闭上眼疲倦地笑。
依稀,还是当年月下,谁澹然转首——
“我要的,是这个天下。”
他依旧记着玉玑子曾说过的那句话,太古铜门大开,从此生死不知。
数年以后,玉玑子的师侄岚音问起他关于邪影的种种禁忌与修炼法门,玉玑子便拿了本复刻的法经卷三给她看,卷末写了一句道是:“邪影易引发心魔。万不得已,勿用邪影。”
谁是谁的心魔?
玉玑子神色恍惚了片刻,有往事似如浮光掠影,想一想,终于也就忘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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