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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翊滕抚着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站起身目光眺着远方,脸上像是被阳光镀了层金色,笑意似有似无,看不清晰。
他总是不明白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正如他也不明白那一夜为何会做出那些事情,感情之事说不清道不明,隐隐约约中感觉到什么,却又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二人之间,想要拼命跨越,反而越隔越远。就像是自己越想弥补当初对她的伤害,越是对她伤害得更多。但是对他来说,此生毕身努力的,是为了门派荣光,为了对抗幽都保卫大荒,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门派掌门陆南亭的弟弟,弈剑门派首屈一指的剑魁,这样自呱呱坠地就注定了的命运又有什么资格像她这样放下一切逃避自我呢?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即使无法为她做些什么,也不得不去做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因为无可选择,所以无法逃避。
过了许久,直至日落西斜,他轻轻道,“我走了。”
“你来,就是和我告别的么?”树影遮了她的脸庞,斑驳摇曳。
“答应我,不要插手幽都的事情,不要滥杀无辜。”
“呵呵……”她苦笑出声,“要我一心归佛,万念化尘?”
“不……”陆翊滕摇了摇头,“秀儿,你还是个孩子。”
说罢,他捻了食指中指,一阵狂风吹过。
却在上剑的那一瞬被生生抱住,一双柔弱的手臂紧紧的环上他的腰间,背后一片温热,她的头深深埋在他结实的背上,呜咽的声音被风声掩得听不真切。
“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知何时,她紧握着的手被他慢慢捌开,一阵寒风填了他俩之间的空虚,只留了一句“等我回来”,御剑而飞。
她看着他绝尘离去的背影,呆呆站在天池中央的小岛上,一轮明月初上,铺洒了一地碎光,她如一尊雕像般久久未动。
人们一直以为时间其实非常短暂,眨眼转瞬而逝,可是对一个人的思念会忽然让时间放慢了脚步,漫长得几乎可以听见时间碎裂的声音。秀儿寂寞地看着一日日冰雪封山的宫殿内桃花飘落,树叶泛黄,大雪纷飞,然后寂寞地在这里度过了无尽的等待。
她总是梦见年少时,年少到不知道什么叫“善良”什么叫“纯洁”什么叫“美丽”什么叫“爱”的时候,自己与他走在森林中。
树梢悄然飘落的柳絮,溪边随风轻拂的芦苇,分明记忆中朱砂踯躅的小径,轻摆摇曳的枝叶花落花开妩媚如烟。
那是谁的指间流过了千年的时光,是谁在断断续续追问可曾忘记,她用尽了所有的哀伤等待着她,在细雨斜燕中聆听生命蒸发时的破裂声响。
他问她:“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她回答:“只是为了在一切都太迟之前找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却笑了,笑得满目斑斓,“可惜,已经太迟了。”
她惊醒,手中握紧的,只剩下空气。阖眼,了静无声;睁眼,尘世苍苍。
他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她这样日复一日的说服自己。
直到有一天,她认为自己几乎快被大荒遗忘的一天,空旷的大殿中闪过无数黑影。
她斜靠在殿台的卧榻上,心头如枯零落叶般萧瑟凄凉。
她终究还是没有盼到他回来。
阴暗中,黑影们手中的双刃被阳光映得惨白惨白,对着她呼啸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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