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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伤逝
喧嚣的鼓声。流光城门前,已是血火连天。城头上的大王旗中央一个大大的“枫”字,在空中猎猎翻动。城墙上,一排弓箭手接连地举弓拉弦,不敢稍有懈怠。纷飞的箭雨落入城门前凌乱厮杀的人群,血花四溅。四周的帐篷,有许多已经在燃烧。殷红的火舌抖动,将能触及的地方都灼成焦黑。
流苏已是手忙脚乱。到处都是血,治疗不完的伤员,包扎不完的伤口。她以手拭去脸上的汗,却仍觉得黏腻。一看手上,深红色的,是血和汗的混杂。
又为一个伤员施展了逆转丹行,流苏极是疲惫。骄日当空,火海蒸腾,她有些眩晕。
“太守,您歇歇吧。阁主说,要我们好好注意您的。”
“这战场上,哪容得人休息……援军还没到么?”
“快要到了,我们再撑片刻……”
流苏苦笑。“依你看,我们还能撑多久?”
“长天盟有备而来,兵力强盛,我们完全不是对手。不过现在倚着地利,还能勉强抵抗。除非……”
“除非什么?”
“城旁有条小径,非常隐秘。若是他们从那里走,可以绕过城门的防卫,直接爬过城墙进入城内。”
流苏大惊。“你怎么不早说!”
“那条小径知道的人很少,而且极难走。他们应该不会……”
流苏神色一寒。“没有什么不可能。调一些人,随我去那小径守着。”
凌风费力地从几乎无法容身的狭缝中钻出。两旁是坚硬的山壁,脚下细碎的尘土被踩踏时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小径,果然是艰险无比。他留了大部队在城门攻打,自己带了少许几个人准备从这里突袭。
终于快要穿出小径,城墙近在咫尺。凌风加快步伐,几步转出——
一阵箭雨迎面而来。凌风闪身躲过,抬头看去,城墙上已站了些人。其中一人一身暗黄色劲装,手持金雕弓,想必就是发箭之人。
凌风抿了抿唇,提刀便冲了上去。他身后的人也纷纷赶上前去,与埋伏的人混战起来。
枫阁人手不够,埋伏的那几人是从城门守军里急调的,早已疲惫不堪。他们力不能敌,只得慢慢向后退去。眼看已打到城内,凌风心下一喜,厚盾大刀更是舞的如狂风暴雨一般。
枫阁人已渐渐不支。凌风正得意时,却看见柔和的光芒闪处,对手们突然恢复了不少体力,还有愈战愈勇之势。这一看便知,是冰心堂的究级医术,八门化伤。
凌风剑眉一轩,凝神看去,微远处一个绿裙女子正抚胸轻咳。她本来已经累极,刚使出了八门化伤,更是元气大损,汗如雨下。束发的头巾早已掉落,浓密的黑发凌乱的披散,微微遮住脸颊。她的脸上身上染满血污灰尘,发丝被汗水血迹粘在脸上,极是狼狈,从远处看不清楚眉目。
要尽快解决这些人,必须先杀掉那冰心。凌风提气,一个飞云断,厚重的盾牌飞出,直击那女子。有人欲阻拦下来,却敌不过那强劲的势头。那女子已是精疲力尽,明知危险将至,却无力闪避,只能任由盾牌击中自己,在噬入骨髓的剧痛中倒下。
“太守!”有人惊呼。
凌风一惊。没想到这柔弱的冰心女子竟是流光城太守。他双眸微微眯起。擒贼先擒王,若杀了这女子,攻陷流光城自然更加顺利。
凌风握紧手中的刀,一路杀过去。临近了那女子,他正欲一刀砍下,却见她微微转过头,清亮的眼就这么看向他。他身躯剧震,手一松,刀差点掉下。
那隐在血污中的容颜,不是流苏又是谁?
晚镜策马狂奔。越临近流光城,血腥味越是浓重。她心知不妙,只恨不得飞过去。
流光的轮廓已渐渐清晰。砍杀声、兵戈碰撞声,震耳欲聋。她飞马上前,马儿终于支持不住,向前一瘫。晚镜滚下马来,却无暇顾及身上的伤势,仍挣扎着爬起,跌跌撞撞地朝城门跑去。
城门已开。城头上原先写着“枫”字的王旗已被烧的七零八落,残破的旗子挂在歪斜的旗杆上,摇摇欲坠。喊杀声从城中传来。看来,城门已被攻陷。枫阁无法再仗地利之便,只能在城里作最后的抵抗。
血几乎染红了整片大地。城门前满是尸体。有表情狰狞的,不甘的,愤怒的,哀伤的。血腥气撞入鼻间,晚镜几欲作呕。
听到微弱的咳嗽声,晚镜循着声音方向跑过去,看到一个黄衣男子趴在地上喘息,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急忙给他施妙手回春。那男子呼吸稍稳,晚镜抓着他急问:“流苏呢?太守呢?”那男子气息仍然不顺,只能抬手指向城内,想要说话,却又咳出血来。晚镜给他施了固本培源,转身往城内跑去。
城里极混乱,时不时有流矢乱剑飞过。一支不知从哪射出的箭朝晚镜飞来,速度极快,她来不及闪避。
旁边突然闪出一把匕首,格开了那箭。晚镜转头看去,秦锐在她耳边道:“快走!”说着,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就拉了她手,开始疾奔。
秦锐对地形明显比晚镜清楚的多。不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流苏。
晚镜呆住。
流苏倒在地上,一把大刀穿胸而过。刀柄仍握在凌风手里。
被盾牌击中的时候,流苏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及至利刃穿胸,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凌风握刀的手颤抖不止。这个时候,她对他曾经的哀怨和愤恨竟都消失不见了。反而,有点同情他。
他飞盾伤她时并不知道她是谁。而今知道了,仍然选择了杀她。流苏有些黯然。但他们的感情,她并没有怀疑。她知道他曾有过犹豫和挣扎。她轻轻笑了。他若选了她,日后即使一起生活,也不免怀念后悔他未竟的事业。而他选了他的王图霸业,日后要想念的,就是她了。失去意识前,她朦胧地想: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报复。
刀从流苏的身体中滑出。血液涌出,她绿色的衣裙被染得看不出原色。她苍白的脸上,有浅浅的笑意。虽然情形相差了很远,凌风还是忍不住想到那天,他买衣服给她,她穿着那身水蓝色长裙,也是微微地笑。那时她的脸极红润,笑容中尽是羞意。他的心情好象也回到那天。他紧紧盯着她失去血色的脸。虽然她脸上沾满尘土血污,他仍是觉得,他的流苏,是世上最美的女孩子。
刀尖上的血一滴一滴落下,跌碎在泥土上,留下一个个暗红色的印记。凌风看着,麻木的心突然剧烈的痛起来。他突然才清楚的意识到,流苏死了,再不会回来了。
[ 本帖最后由 晚镜流景 于 2008-9-2 01:1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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