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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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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澳大利亚
(七)
艄公将船渡到小瀛洲,带着面具的白衣人已在阶前等候。
“好久不见,师弟。”
“方逸文已死。我是青灯教护法,蚀龙。”
“你在这里。”
“人不在。”
零看着蚀龙若有所思,握拳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二位远道而来,青灯教的待客之道还是过得去的。”
零不置可否,看着蚀龙行完礼背过身去领路,对着绿倚略带探究的目光眨了眨眼。
烟涛微茫,未散的雾白了环湖的远山与塔。茶也是明前龙井,与送去潇湘楼的差别不大,只是混入了些枸杞的甜。
“你知道我们会来。”绿倚说。
“你找的人去了雷泽。”蚀龙答。
绿倚看着蚀龙不说话。
“都是在木渎,多少有些往来。”蚀龙解释。
“冰心堂已经被冲走了。”绿倚说。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应该去问她。”
“你看上去知道的不少。”
“能说的却不多。”
“可以说的有些什么?”
蚀龙摇头。
零拿出怀里的包裹,打开,是绿倚付给零的报酬,天诛地灭。
“是经过我转手。”蚀龙说。
绿倚惊讶地睁大了眼。零的身上忽地爆出杀气,直指蚀龙。
“她用的解体卷,带走一队五个妖魔。我去时只剩了这个。”蚀龙看着天诛地灭。
“我到不知,青灯教会管到雷泽。”零说。“你并不是去给师姐收尸的。”
蚀龙不语,算是默认。
零忽然操起天诛地灭就对着蚀龙攻去。断魂剑招斜砍过蚀龙胸腹,后者堪堪向后退去,读了个疾闪卷,行步忽闪如鬼魅,避开绕到背后的回环剑,抬手拔出匕首隔开不知何处飞来的暗器,跳开躲过来自地下的攻击,算着零现身的地方虚挥出饮血剑的起手式,却是被对方骗招得了背后空门,幸而招式未老顺势变为回环剑,回身一手架住零的武器一手持着匕首停在零的脖子边,自己的喉前也被零的另一手武器指着。蚀龙微微喘息,胸腹前被第一招断魂剑割开的口子才慢慢渗出血。
一丝丝魔气随着伤口渗出。
绿倚起身,手中针已飞出几根穿了蚀龙脚踝。
“不用着急。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来了结。我青灯教中事,无需外人插手。”蚀龙坐在地上靠着石凳笑着说。
零收了天诛地灭,拦住打算补刀的绿倚,道,“你好自为之。”
“来人,送客。”
“我不明白。”小舟上,绿倚看着小瀛洲的方向说。一个穿着红色衣衫的女孩子走到蚀龙身边给他疗伤。
“一个护法,或者一整个教派。”零说。
他们已经离开了江南很久,不再熟悉这片土地,也不熟悉土地下的盘根错节。一些势力不是他们能动摇的。
“像他刚才说的,时候到了,会有人来了结的。”
“有劳教主。”蚀龙看着给自己医治的女孩。虽是木着一张脸,下手处却十分轻柔。明明是怨恨的人,却还是温柔以待。便是这温柔让人沉醉,也是这温柔让人痛苦。
蚀龙觉得有些恍惚。如同回到了少年时,她为他包扎伤口。时间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久到她脸上没了笑,久到他再不是她愿交的朋友。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女孩收手离开。蚀龙回神。便在那终结到来之前,好好享受这眷恋与折磨。
风过湖面,吹起一层波光粼粼。雾已散,阳光下远处的小瀛洲覆在湖面上,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西湖渡口的船夫青云用长蒿拨着嫩荷叶,看零跳上船,伸手接了下绿倚。青云唱起了江南小调。小船顺着河沿路返回。
“雷泽怎么走?”
“出木渎,走乱葬岗。”
(八)
“乱葬岗的蒿草比人还高,在那儿躲猫猫绝对找不到。几年前我去那还有人拉着我叫我去找掌门问问十八年前君何愧,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掌门也闷着不说话。”潇湘楼亮起了灯笼,弈剑给太虚倒满了一碗。“不够意思啊,我都帮你把事情办妥了,你还忙了这么多天才来找我喝酒。”
太虚任弈剑说着,不声不响自斟自饮。
“你这是赔罪还是打算喝穷我。”
“我渴。”
“……那继续?”
“现在不渴了。”
“……”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里,没有人。”
“噫。那有遇到漂亮的女鬼吗?”
太虚把碗推给一脸期待的弈剑,扭头看了一眼路过的弈剑师姐。
“啊哈哈……我是说,你邪影呢?怎么今天没见你召出来带着走?对了说起这个,那两把匕首怎么来的,竟然请得动西陵第一杀手。”弈剑抖出所有疑惑。
“大约是一个将死之人给我的。在乱葬岗除鬼的时候差点遭邪影反噬,我已经很久没召唤过邪影了。”太虚挑着他觉得重要的先回答。
“不对啊,我看着有个黑影子跟着你的。看,又来了。”
黑影子飘到太虚身后,直勾勾看着弈剑。“是你吧,欠我执事生前八两银子。”
“你的邪影真的失控了?”弈剑抓住太虚手腕。
“……这是鬼墨。你们老家隔壁的。”太虚用另一只手从桌下拉出椅子。
“还钱。”鬼墨坐下,十分没有书生形象地拍着桌子。
“你执事谁啊,别乱坑生人!长得脸熟也不行!”弈剑推了个空酒壶给鬼墨。
“执事说,有个剑匣上有他刻字的弈剑弟子欠了他八钱银子。”鬼墨扫了眼弈剑随手挂椅子靠背上的剑匣,尾部有些狂草字迹的刻纹混在花纹里。鬼墨停顿一下,说道,“或者带我见成王。”
“你们书生就是爱计较……成王又不好见。”
鬼墨继续盯着弈剑。
“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没有。”
“所以来找你了。”太虚说。
“……真是忠心。”弈剑叹气,似乎是明白个中缘由的。再看太虚也是一脸明白的表情,抱怨道,“为什么总是在帮你做事,又没有好处。”
“大概是因为你比较闲。而且我欠你酒钱。”太虚说得很认真。
青云把船靠了岸,指了指方向就走。船离得从容却迅速。
往西边爬一个小坡,不知何年何人用石头磊的拱门,现下成了乱葬岗与木渎的分界处。两人才走出没几步,被一群斑斓猛虎拦下。对峙半晌,只见一半人半虎的怪物走了过来,盘问了一番。
原来这乱葬岗外本是虎精盘桓的地盘,又有强盗的世代逗留,一在此生活一在此剪径,除时不时抢抢肉外也还算相安无事。怎料不久前忽有数匹猛虎暴毙,照例跟强盗干了一架对方也觉莫名,后亦发现有数名兄弟非正常死亡。两边一谈,理不出头绪,便联手开始盘查路过的旅人以寻找可疑之处。绿倚道出自己是冰心弟子,那虎精里得了人身的便露出恭敬之情,与山林里蹿出的一个强盗将两人领取了埋尸处。
船夫无法行船的地方是河水的来处,来自山林的清泉汇成浅浅的溪流,顺着弯弯曲曲的低洼处爬过。强盗带着两人过了石桥,虎精自个儿跳过水,便是乱葬岗。
绿倚沉吟。“似是因为魂气被吸走才死的,他们身上还有浊气没散。也许是幽都的妖魔干的。但也有一些中毒迹象。”
“幽都妖魔。”强盗咬牙切齿。“当真阴魂不散。”
“哦?可是之前就有什么过节?”
“过节也谈不上,不过他看上的姑娘被它们毁了家。”虎精嗤笑。
那强盗冷哼一声。“咱这可没啥好人良民给他们抢,过来这边的妖魔不多,都被赶走了。不是听说后来被朝廷还是官府的人把它们都打得差不多了吗,不知这次又想搞些什么动作?”
“或许只是路过,顺手。”零说。
两人被客气地请下来住了几天,没有新的人或妖死去。强盗和虎精半信了零的说辞,放两人离开。
离开路上绿倚问零,“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只是一些漫无边际的猜测。”零说。
“在见青灯教护法时我就想问了。是因为不关我的事吗?”
“不。”面罩下零似乎怔了怔,他惊讶于自己如此急于否认。
一阵沉默。绿倚似乎是在等零的解释,零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九)
“或许是我逾越了。”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说。”
绿倚停下脚步,望零。“我……”气氛有些暧昧。半晌,绿倚轻轻地说:“不是错觉?”
“……不是。”零说。牵起绿倚的手。
夜从喉咙里咕隆出声,似在不安些什么。两人被惊醒。
鬼火在无名孤坟间飘来荡去,白色的纸钱错落地挂在坟边的白花上。
就算是如此荒郊野岭的地方,也还是有人前来祭扫,天要黑了也不离开。
“江南好,付与战火烧,付与大水淹没了。青灯飘摇,冰心堂子被冲跑。人不是人,妖是妖……”
近看是女子念着莫名的歌谣,远了,就变成凄厉的哭号。天色也暗了下来。周围忽然变得十分安静,偶尔有些不知来源的奇怪的声音,悉悉索索的。诡异得让人会不自觉压低呼吸。
忽从草丛里滚出一个瓦罐,盖子一掀掉出来个小娃。绿倚拉住零的手腕,按下他淬毒的匕首。小娃娃撇了撇嘴,钻回瓦罐滚进另一边的草丛。
绿倚的眼神变得柔和,又像是在怀念什么。
“这里人迹罕至,有不少奇特的药材,也有不少修成的精怪。不怎么伤人。”
“现在却不一定了。”零安抚着夜。
随山路而上的栈道前立着木制的标牌,垂下一串串白惨惨的灯,招魂幡一般随风飘摇。晦暗的草丛中似乎总藏着些什么。
目光浑浊的老人站在灯笼下望着远方发呆。他的背后,栈道通往远方似有鬼魂伫立。
怨气在这里酝酿,发酵。
“我记得那边有尊睡佛。天色已晚……”
“天色已晚,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路边散落的石佛半截入了土。零绿倚反手搭在背包上,摸到了千蛛万毒,又放手,任零牵着她绕上大路。栈道上的鬼魂还遥遥望着远方。
谁都有秘密,一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或许不是不想,只是没有机会说出去,没有合适的人听。
而有时候找到了对的人,也许还会觉得说不说也都无所谓了。
一双手将石佛拉出,扶正。乱坟里念着歌谣的鬼魂忽就带着铺天的怨气扑过来,被滴着腐毒的匕首刺碎,回归虚无。蚀龙扫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复凝望着栈道深处。睡佛当依旧,莲花池当依旧。
“绿倚师妹,这扇子送你防身用。”
“咦,蜘蛛毒淬的,好恶心。”
“师姐,师姐,到了天虞岛还会教我毒经吗?”
“师姐不走。”
“为什么?他们说师姐要留在这里杀人才不走的,师姐和我们一起走吧,他们就不会这么说了啊。”
“师姐不会走的。陌清流,绝对不会离开江南冰心堂。”
“讨厌师姐!”小姑娘气得跳脚,跑回房间拿出之前被她嫌弃的千蛛万毒,又跑回睡佛前狠狠丢进池子。“最讨厌师姐了!”
师姐,走的时候没跟你说,其实我偷偷去把扇子捡回来了。
师姐,江南冰心堂彻底没有了。你在哪?
“天佑苍生。江南会慢慢恢复,重建需要时间,成王殿下着急也没有用。为何不静观其发展。”
“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却叫我在这里等?”穿着华贵衣裳的人在大殿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殿下若是实在不放心,等个时机也可私访江南。”
“国师知道的不少。不知这时机又是要等多久?”被说中想法,成王停下脚步,目光犀利地望向国师。
有人来报,一来自蜀州城的少侠求见成王。
“时机来了。”
少侠进殿便是跪拜。本来江湖中人有些不拘小节的,这礼行的有点大。成王总觉得这人的动作怎么看怎么熟悉。少顷,想到了什么,一时怔忪。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说,成王麾下,于王朝灾难之时奉命前往蜀州城求援,不幸落入墨池,未能完成嘱托;今以鬼墨之躯前来,望将功赎罪,供殿下差遣。
“江南有水患,少侠或可前去一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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