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路边无名的野花还未被严寒摧残,依然开得热闹。
缠着南君雁给自己起了名字的安宝坐在小毛驴头顶乌拉乌拉的唱着歌,荒腔走板的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一路上都没停过。小毛驴被他勾得不时仰起头,把他从头顶摔下来好几次,每次都是软趴趴的一团吧唧一下四肢朝地摔成一张,南君雁一下担心他摔坏了一下又怕他被小毛驴踩到。不过几次以后安宝就学乖了,紧紧抱住驴耳朵不撒手。
南君雁决定带他们一起走的时候,看着黑扑扑的两只,不得已又折回到西岐村里,向老婆婆讨了些热水和皂角,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两只洗干净,给小汪受伤的后腿包扎好。三十文钱买了一只竹篮子,不顾小毛驴的反对将篮子绑在了它身上,又买了些吃食才摇摇晃晃的出了村。
小汪也醒了过来,机灵的从竹篮里跃了出了,甩了甩还没干透的毛。原本脏兮兮的小土狗,洗干净了却意外的漂亮,金黄的皮毛,尖尖的耳朵有些像狐狸。一瘸一拐的跑了几步,冲着仰头唱歌没看到它的安宝叫了几声,安宝看到它就咯咯的笑着扑到了它身上,一起跑到小毛驴前面去了。
南君雁看着无忧无虑嘻嘻哈哈的两只,笑着摇了摇头。大片大片的白云悠悠的从天空飘过,投下片片阴影,一切都安静祥和,完全看不出曾经在这片大地上燃烧的战火。果然,容易遗忘的人,总是比较幸福的。
南君雁微闭上眼,将脑里的一团乱麻暂时忘记,坐在驴背上,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初学御剑,也是这般摇摇晃晃的。
“哈!天堂有路你不走!”一声大吼吓得南君雁差点从驴背上摔下来,一看自己不知道怎么走到了一群人的包围里,带头的骑在马上,后面还跟着乌压压的一群,手里都是明晃晃的大刀,很显然,这是一伙劫道的。
“姑娘啊,怎么一个人出门啊?”昨晚,收留自己的老婆婆一边颤颤巍巍的点油灯,一边和自己说话,“这外面可不太平啊,你可要小心,这到处是马匪,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
本来是该很肃杀的处境,可南君雁还是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强忍着不让嘴角勾起得太明显,只因这些劫匪脸上的面具都太滑稽了。
“你不走!!”后面的一群小喽啰在跟着重复,还应景的抖了抖手里的刀,噼里啪啦的,有几个手里的刀撞在一起都掉了,又急急忙忙的捡起来。
骑在马上的四筒气急的拍了把刀弄掉的三条的头一巴掌,又转身继续对着南君雁,“地狱无门你偏来投!”
“偏来投!”小喽啰又跟着壮声势。
四筒看着没有马上蹲下求饶瑟瑟发抖的南君雁不满意了,翻身下马,可惜一脚蹬空没踩住马镫,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趴着马背滑了下来,落地的时候马又被旁边整理面具的三条撞了一下,拖着一只脚落地一只脚还趴在马背上的二筒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人群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四筒忙拉住缰绳,终于艰难的从马上下来了。他转身冲回人群里踹了三条两脚,提了提腰带,又提着刀走出人群。
小汪带着安宝跳回了竹篮,伸出半个脑袋偷看,南君雁还坐在驴背上,无语的看着,现在劫道的都这水平吗?就这样官府还没办法?叫一队天机一炷香就能踏平他们好吗?
“嗯,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诶嘿嘿。”四筒说着又走近了几步,“怎么样?怕不怕?别怕,我们就是打个劫诶嘿嘿。说起来我们大当家还没成亲啊,我们大当家就是这里响当当的九筒马匪,俊潇洒气度不凡武艺超群,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见一面诶嘿嘿。”
“大哥,你忘了吗?上次你就是因为抢姑娘给大当家从六筒变成了四筒,今天还要抢姑娘啊?”一旁的三条好心的大声提醒。
“嗯嗯对对对,其实我们今天只是来打劫的,见面什么的以后也可以的。对对,先打劫先打劫嘛。听着,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今天来到这了,要是不留下点什么,可没办法跟弟兄们交代。老老实实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我们放你过去,要不然,就算是我们兄弟答应,这手里的刀可不答应!”
只谋财不害命的马匪,有意思。南君雁也来了兴致,打算逗逗他们。她从驴背上下来,单薄得好像风都能把她吹走,从袖子了抽出丝帕捂在眼角,装作伤心害怕被吓哭的样子。
“这位……好汉,小女子家中遭逢变故,只得孤身一人到西陵城去投奔叔父,不想途中生了大病,咳咳咳,花光了身上的银钱,实在是没钱给各位花了……还请好汉放我过去吧。”
“没钱?这可有点不好办呐。”马匪揉了揉后脑勺,“要是没拦住你呢也就罢了,可是既然拦住你了,不留下点什么,我们这一大群弟兄吃什么喝什么,冬天快到啦,我们也是要储备东西过冬的呀。”
“是啊是啊。”小喽啰跟着附和。
“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钱。”南君雁假装畏畏缩缩的说。
打劫就这样陷入了僵局,被劫的人身上没有钱,怎么办?
“大哥别被这小妞骗了,你看她穿得这狐裘,怎么像没钱的人?我看她是哪家的大小姐一个人跑出来找情郎的哈哈哈,有钱没钱,让我去搜一搜就知道了嘿嘿嘿。”一个二筒异常猥琐的朝南君雁走了过来。
“胡说什么!”四筒马匪又是一掌拍在二筒后脑勺上,“你忘记大当家说的了?素质!马匪也是要有素质的!!小娘子别介意啊,你看,既然你没钱,那就留下点值钱的东西来,比如这狐裘,比如这驴,你看如何?冬天嘛,弄件衣服御寒,吃吃驴肉,也挺不错的诶嘿嘿~~”南君雁的小毛驴愤怒的踢了踢蹄子,啊啊的叫了起来。
“可是好汉,我……咳咳咳……要是没了这衣服御寒,没了这驴,怕是还没到西陵就……就……呜呜呜就埋尸荒野了……咳咳咳。”
“也是,这到西陵还远着呢。不如你先跟我们回去,写封信给你那亲戚,我派人帮你带到西陵去,让你那亲戚来接你,顺便也捎上几百两银子做赎金如何?不错不错,就这么办了!小娘子,先跟我们走吧?弟兄们,给小娘子带路啊哈哈哈。”四筒兴高采烈的上了马,一群小喽啰也将南君雁围了起来,“小娘子,走吧。”四筒骑在马上往前走,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有素质,这又不是抢姑娘,只是先扣着人,等拿了赎金再把人放了,大当家这回没什么好说的了吧?这小娘子可美貌得紧,万一大当家看上了……嘿嘿嘿,自己不就是做了大媒?那以后自己在这侯马屯的地位……四筒觉得自己离换上八筒面具不远了,美滋滋的哼起了小调。
南君雁被提着刀的小喽啰催着快走,她摸了摸竹篮里的安宝,安宝听话的搂着小汪缩回了篮子里,骑上了驴慢悠悠的跟着走了。
张鸣武,远近闻名的侯马屯马匪头子,人称九筒马匪。侯马屯在平遥镇南面,聚集了大批马匪,这些人以张鸣武马首是瞻,跟上面派来剿匪的人斗了好些年。那些来剿匪的,张鸣武都会跟他们好好打招呼,愿意合作的呢,你好我好,我演上几场剿匪的戏码,祝你高升,这要不合作的嘛,让你在这待不了半年!
这不,把上一个剿匪的钦差弄走,上面又弄了个下来,这个郭德海也真够怂包的,还没到任,就让师爷来探路,被自己的手下从路上劫了过来。
“怎么样?黄师爷,我这主意好吧?你就扮我的师爷,让我呢,也过过这当官的瘾,顺便捞一笔,等你家郭大人到了平遥镇,我就让他安安稳稳的当这个钦差。我保证只要我张鸣武在一天,这侯马屯的马匪就会安安分分,让你步步高升。”张鸣武叼着根草,在跟缩在角落的黄师爷谈判。
“你……你们这是绑架朝廷命官!是要被砍头的!识相的就快把我放了!”黄师爷搂着自己的媳妇蹲在角落瑟瑟发抖,早听说这侯马屯的马匪猖狂,没想到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劫人!这张鸣武还想李代桃僵去做钦差,真是胆大包天!
“砍头?我要是怕砍头就不做这马匪了。干脆点,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好准备,是收拾东西安排好和你一起上路呢,还是送你一个人上路。”张鸣武把嘴里的草吐到一边向前走了两步,黄师爷往墙角缩得更紧了。
“大当家的!看看我带了什么回来嘿嘿嘿?!”四筒将面具撸上了头顶,原来是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一条如蜈蚣一般的刀疤横贯在他脸上,看上去匪气十足。
张鸣武一转头,挡风的布帘子被四筒掀起,一道纤弱的身影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跨进门低着的头微微抬起,瞟一眼自己又飞快的低下去。
张鸣武闭眼扶额,走过去一把扯掉了四筒顶在头上的面具,“你自己去找个一筒的面具戴吧。”
“这……这是为什么嘛?!!”四筒急了,围着张鸣武转圈,“我……我怎么就成一筒了?!!”
“我和你说过什么?你今天又干了什么?!你就不能抢点有用的?抢个大活人回来有什么用?!”
“这话就不对了大当家,我没抢人啊!”四筒有点小得意,果然自己最机智,就知道大当家会这么说,路上连说词都想好了。“这小娘子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但是她没有,她亲戚家有啊,我就把人带回来了,让她写封信,就叫人带钱来赎啊。”
“你不用去找一筒的面具了,找个八条就行了。”张鸣武坐在大堂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拿着小刀刮指甲,“你知道她家里什么样吗?万一没钱呢?让她在我们这白吃白喝几天再把人送回去?蠢!!”
南君雁快忍不住笑了,那本来缩成一团的黄师爷也日有所思的看了张鸣武一眼。
“这个……这这……大当家!”四筒哀嚎着扑倒在张鸣武脚边,张鸣武被吓一跳蹭的跳上了椅子,“我错啦,我这就把人送下山去……求求你不要换我的面具呜哇哇!!”四筒眼泪鼻涕瞬间就出来了,看着十分糟心。
“滚滚滚……”张鸣武厌烦的把四筒踢到一边,这才开始打量站在门口的人。别说,这次四筒抢上来的姑娘真是十分漂亮,这模样身段,搞得自己都想去问问姑娘是否婚配了,但看这衣着,养不起啊。这哪是没钱?挽发的白玉簪,耳上的明月珰,身披白狐裘,腰坠缠丝佩,就连露出的剑匣穗子上也是夜明珠。
剑匣?……呵呵……让四筒那个蠢货去带幺鸡的面具烧火,就这么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