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天下之弈剑听雨（第十三章）

月落千江

第十三章  寄鸿雁奇花惹窥
所有在市井中流传的新鲜事，都是用‘你听说了吗？’来开头。
南君雁坐在面摊前，要了一大碗香喷喷的鸡丝面，又向店家借了一只小碗，挑了几筷子面泼了点汤，夹了两块煮得烂透的鸡肉，推到站在桌上围着碗流口水的安宝面前。安宝欢呼一声，抱着比他短不了多少的筷子扑了上去，小汪也钻到桌底啃起了南君雁向店家讨的熬汤的大骨头。
南君雁就悠闲的吃着面，耳边是络绎不绝的吆喝声。这一溜都是买吃食的，旁边还有一个茶摊，坐着不少人，南君雁就听着他们从李家的媳妇生了个男娃说到张家的狗咬死了吴家的鸡，不过最近最火的，还是平遥镇照爷的死，还有侯马屯九筒马匪张鸣武的消失。
“听说了吗？照爷的那些家当都被以前跟着他的几个人瓜分了，为了抢东西都打起来啦！哎哟喂打得头破血流的，都有人动家伙啦！那位去剿匪的钦差大人也没回来，这平遥镇上都没制得了他们的人了。”
“嘘，你小声点！听说那位钦差大人被马匪给……”说话的汉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哎~现在可不同以往啦，大家还是不要往侯马屯那边去啦。自从九筒马匪张鸣武消失了以后，那些马匪开始抢人杀人啦！你们说这都什么事呀！”
“是呀是呀，以前就是抢钱财，现在可难说喽！我听说呀，那个张鸣武是被钦差大人给干掉了，可你们看现在这样，这匪还不如不剿呢！听说那些马匪现在请了……请了什么玉玑子来，谁都不敢再动他们了！”
“这些都是老黄历了，你们听说了吗？这张鸣武和照爷的关系……”
“我听到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呢！真没想到啊……”

南君雁把一碗鸡丝面吃得干干净净，又捧起碗来喝了几口汤。耳边的谈话已经发展到了《照爷和小丫鬟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果然，比起打打杀杀的，这种略带香艳的故事更让人喜欢。
不过是在屋里窝了半个月，事情却超出了自己的所知，如同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冲向未知的深渊。
当初南君雁是和张鸣武一起下山的。
“当了这么久的马匪，也想尝尝做官的滋味。”张鸣武笑得吊儿郎当的。怎么就短短几日，官不做了，马匪也不做了？听起来还陷入了迷样身世中。
还有那据说是被马匪请来的玉玑子……是自己知道的那个玉玑子吗？
南君雁是见过玉玑子的，在他还没有叛出太虚观之前。
西陵城中的潇湘楼，是城中最大的酒楼，也是弈剑的一个据点。每年都会从阁中送一批武器到西陵潇湘楼，方便在外的弈剑弟子到此兑换。那年南君雁随陆南亭到潇湘楼，在此见到了尚为太虚礼宗宗主的玉玑子。后来，她离开弈剑听雨阁，再听到的消息，便是玉玑子修炼太虚禁术，带着自己门下弟子叛出太虚观，大逆不道勾结妖魔，攻破王都西陵。
老实说，玉玑子和马匪混在一起，这种传闻，南君雁是不信的。但空穴不来风，她想了想，还是打定主意还是再往侯马屯去一趟，探探真假，顺便看看张鸣武是怎么回事。
“呃……”安宝打了个饱嗝，小肚子圆滚滚的。南君雁付了面钱，拿起取回来的衣物回了客栈。
“哟，客官您回来了？真是不巧呀，那人刚走呢。”店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这种不吝啬的客人，总是特别受欢迎，“这是让我交给您的东西。”一个红木盒递了上来。
“嗯？什么人？”南君雁奇怪的接过盒子，她醒来不久，以前的一些好友同门还未联系，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谁会给自己送东西？
盒子打开，一股幽香瞬间弥漫开来，引得大堂里的人纷纷侧目，那位坐在角落的白衣公子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南君雁微微一笑，引得站在一旁的姑娘面红心热，春心荡漾。
南君雁不懂声色的盖上盒子，“多谢小二哥了。”南君雁转身上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劳烦小二哥和掌柜的说一声，将我这几日的帐算一下，我明日就走。”
“客官不再多留几日？我们这平遥镇虽小，可东西不少，能逛的地方也挺多的。”
“多谢小二哥，不过我还有些事，如果下次再来平遥镇，还住你家的店。”
“好勒，欢迎客官再来！我这就去和掌柜的说。”

回到屋里，南君雁关上门，打开盒子，那幽香又飘散出来。
白月莲，生于幽州飘渺峰的万丈冰崖之上，极其难得，冰心堂所出的最好的疗伤圣品神秘农药便是由此花所制，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救过来。冰心堂试过种植此花，听说曾经有一苗成活，但随着江南冰心堂的陷落，再无下文。
南君雁拿起花嗅了嗅，又从盒子里取出一封信。
“君雁师姐，见信如晤。自丹坪寨与卿别后，吾思卿之心甚重，曾笑他人为情癫，今日我亦如他人。幸得师姐慈悲，不忍我受相思之苦，夜夜入我梦中。只恨羿射九日，若十日皆去，我便长入梦中与你相聚。闻师姐身体染恙，我恨不能以身代之，寻得白月莲送与师姐，聊表心意。待我此方事了，便去寻你，与师姐同游大荒。”
南君雁脸上一片红霞，信纸落款处龙飞凤舞的莫南风三个字，被她捏得快变形了。
莫南风那个混蛋，居然把勾搭小姑娘的招数用到她身上了！她在平遥镇生病以后几乎都没出门，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病了？
南君雁慢慢冷静下来，一路行来，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跟踪，遇到的也是些普通百姓，要么是他手下有能逃过自己眼睛的能人，要么，就是那些普通百姓里，藏着他的探子。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莫南风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看来要向师门打听打听了。
但这次，怕是要先承他的情了。普通的风寒，当然用不到白月莲，她当初心脉受损，真气郁结不畅，一身功力只剩六七分，这白月莲，正是能助她修补经脉流转真气的好东西。
当下不再犹豫，将白月莲的十几片花瓣扯下一半服下，剩下的放回盒中，在床上打坐调息。

入夜，月白如霜，微风徐徐，吹得柳条乱窜，有低低的吟哦夹杂在风中，如同春日里的猫，叫得人心底痒痒。
月亮偏西，透过天井在走廊上洒下一片银辉，金坎子推开房门，屋内床上躺着的，正是白日里对着他脸红心热的姑娘，衣裳不整面色潮红，歪靠在床上，脖颈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却是没了气息。
金坎子本在云麓仙居驻守，山下有弟子传来消息，说侯马屯出现了师父玉玑子的踪迹。近年师父忙于四处收集元魂，师徒二人虽然时有通信，也是大半年未见了。不知师父到侯马屯有何事，最强亡魂已经快要炼成，云麓仙居也一切顺利，他便下山欲见师父一面。
但后续传来的消息，让他在平遥镇停下了脚步。师弟余破庵来信，向他说起弈剑之事，信中提到师父身在幽州朔方城，正在寻一枚极难得的元魂珠。这样看来，玉玑子身现侯马屯，这个消息的真假，就值得推论了。
自从攻陷云麓仙居，那些故作清高的云麓弟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却还不死心，妄想夺回云麓仙居。什么阴谋诡计都被那些自称最接近神的云麓弟子使出来了，甚至还有对着他使美人计的，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真想让慕珊那个女人看看，可惜那些蠢货看管不严，让人把慕珊救走了，不过还好，给他留下了一个最强亡魂。
这个玉玑子现身侯马屯的消息，未必不是那些人的陷阱。平遥镇靠近侯马屯，是侯马屯出来的必经之路，若说有什么风吹草动，比斥候还敏锐的，是那些生活在这里的普通百姓，无论什么，都会成为他们的谈资。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到侯马屯，而是让探子到侯马屯查探，自己留在平遥镇，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返魂之术，金坎子已经全部掌握，也在不少人身上试过，师弟金元术替师父镇守太虚观，也算劳苦功高，他正准备送师弟一份大礼。不过那身体毕竟与活人有异，哪怕返魂成功，身体受限，功力也会受损。金坎子正为此事发愁，不想在这小小的平遥镇上，居然有人有奇花白月莲，若是将此花给师弟服下，不知会不会与师弟有益。
虽然不喜自己过于妖丽的面孔，但金坎子不得不承认，这张脸，让他许多事都变得更顺利，女人，就是这么浮于表面的人。本来还打算在这里跟那女子周旋一番，一见面就盯着自己脸看得女人，料想不用费什么功夫，她就会乖乖把白月莲奉上。谁知派到侯马屯的探子刚入夜就传回了消息，居然有人敢假冒师父玉玑子招摇撞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金坎子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他为了探听消息勾上的女人，准备直接动手将白月莲抢过来，再赶到侯马屯，那些胆敢冒犯师父威严的人，定要让他们生死两难！
南君雁依然在打坐，她能感觉到，真气顺着经脉在身体中循环游走，看不见的伤被慢慢修复，那自醒来便一直缠绕着自己的寒气被驱散，失去的功力在一分一分的恢复。短短几个时辰，就有这等奇效，这白月莲真不愧为大荒第一奇花。
所有的感觉，都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有人打开了门，轻巧的步伐一下一下的踩在楼板上，绕过转角，停在了她的门口。她睁开眼，伸出手将快滚下床的安宝提起放进床里面，握住了靠在床头边的剑。只要握住剑，她什么也不怕。
金坎子停在了楼道上，如同浓墨绘成的邪影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与主人心意相通的邪影又一次顺着门溶了进去，没等金坎子随后跟进去，就听到一声清响，是利剑出鞘的声音，一瞬间就失去了对邪影的控制，分明是邪影无法承受住攻击已经消散了。金坎子也不含糊，当即抽出腰间长剑，捏起符咒重新招出邪影，一掌劲风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