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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5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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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北京
八
巫咸这种表情包极度匮乏、甚至连颜文字都只会:)这一种的人,要他对巫姑的话从善如流,有难度。
所以他选了一个更为明智的做法。
不必要的时候,不盯着看就是了。
这很符合巫咸的思考回路,所谓不了解就不深究,这点在他对巫彭的事上提体现得淋漓尽致。唯一一次想刨根究底,还被那人跑出去好几年赖掉了。
倒是这次跑掉之前,巫彭少见的先来找过他,问了他一句:“师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轩辕乡吃凤凰蛋?”
巫咸义正言辞地回了他一个字:“不。”
(这样看来,巫姑的话,其实并不是没有什么道理的。
在第二天巫咸发现巫彭自己跑了之后,
他看到凤凰花苗苗就会想起巫彭。
想起巫彭,就来气。)
这样,巫咸的日常就又变得单一起来,每天不是灵山就是玉山。
有天在圣殿,西王母站在殿门口眺望整个瑰丽的西海,巫咸安静地站在她的身边。寂静之时,西王母忽然偏了偏头:“有心事?”
巫咸一愣:“元君此话何来?”
西王母微微一笑:“巫彭呢?最近不见他在,还有些寂寞。”
巫咸答道:“许是又去山外行医了。”
西王母微笑不语。
后来巫咸琢磨着元君这两句话,又想起之前的紧急召见。
忽然有一种细思恐极的感觉。
那天出了圣殿,在花树下,他们碰到了巫罗。
十巫之末和所有最初开始修炼的人有着一样的心急,空有一腔的热忱,却始终不得要领,最后还是巫咸上去帮了忙。
他们当时的对话如下:
“啊……我弄疼你了吗?别怕别怕。”
“……”
“巫咸大人!”
“你太急躁了,小罗。来,跟我一起……”
“……”
“……”
……远方西王母对这边兄友弟恭的和谐场景露出温柔的微笑。
巫罗后来告诉巫咸,他们救治的那只鸟,叫做比翼鸟。
他曾听凡间来的人说过,在凡间,比翼鸟一向是用来喻恩爱夫妻,或是深情挚友。
那只鸟儿所以会受伤,大概就是它在飞翔的时候,不小心与自己的伴侣失了方向吧。
这世上最真挚并非风华绝世独一无二,
而是同舟共济,不可或缺。
九
渐渐时日过去,梅园中的凤凰花长开了,绿叶上结出第一批红绒绒的花朵。
巫彭还是没回来。
巫咸也不太明白,这西海到底有哪里这样好,值得那人百般流连牵挂,终日不知其期。
望着那已初成形的凤凰花树,巫咸莫名觉得有点不甘心,学着记忆里那人拈花而笑的样子,上去嗅了嗅一朵红花。
结果是十巫之首巫咸大人打了一个大喷嚏。
后来终于回来的巫彭从巫咸嘴里套出来这件事笑得直打跌:“师兄会打喷嚏说明师弟我在想着师兄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要是不加那么多哈哈哈我大概还会更信你一点。”
回来的巫彭明显心情很好。
在常阳宫这边一待连待了好些天,跟着巫咸侍弄侍弄梅花,逗逗仙鹤灵鸟,拉着他师兄去下下棋。
话说巫咸下棋没赢过巫彭,从来没有。
就算巫彭放水,巫咸也能以更大的破绽气得巫彭一路攻过去最后再次输掉。
因为巫咸下棋,只会跟着巫彭的节奏走。
敌进我退,敌退我还退,敌盘我求和。
“你赢了。”
相信我,每次下完棋心里有上面这句感想的人,是巫彭。
巫彭本来以为,这样一直赢下去,师兄会生气。
然而并没有。
每次拉巫咸下棋,对方都毫不气馁认真迎战,对对弈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与兴趣,最后再一本正经地输掉。
顺理成章到让巫彭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少看了一集的错觉。
不过,每次看到师兄输掉棋局,
那人一边懊恼着自己棋力不济,一面把棋子一粒粒捡回棋奁试图对惨败战局毁尸灭迹的时候,
他都会觉得,他这个表情包急需扩容的师兄,有那么点可爱。
彼时又是一局迅速结束,惨败的巫咸在收拾残局,巫彭笑着瞄了一眼种在亭子外面亭亭玉立的凤凰花树。
他是真的开心。
他其实本以为,这次回来的时候,会看到那凤凰花已经被连叶带根铲掉了来着。
专注于棋盘上的巫咸不经意抬眼,看到巫彭的神情,和那人眼里纯白天地中唯一艳红的花。
当初他是真的不懂,师弟那句“合宜”到底是从何而来。
现在他忽然觉得,大抵是有些懂了的。
十
后来,他望着繁茂葳蕤的凤凰花树。
原来一点情种,足可参天。
十一
“既为天弃,何不逆天。”
巫咸静静地站在昆仑绝顶,他深色的眸中有涛生云灭,清风霁雪,群山与云雾中,一道彩虹蹁跹。
帝俊不仁,弃手足于不顾,置妻儿于未闻。又定绝地天通,隐藏九天登神大典,阻凡人修仙之途。
有规矩,而成方圆。神为凡人天,帝俊为东海天,
他与元君,就是西海的天。
可是太荒谬了。
既而为天,又怎可能置天下于不顾呢?
背后忽传来琴声泠泠。
他认得这音色,下意识转过头,银发似雪,白衣成雪,容颜胜雪,那人席地而坐,轻抚他墨色琴弦。
巫咸发现,自己已习惯了这人一向的去留随兴,因为无论他去多远,都一定会回来的。
而这人每次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也总是要带给他从不重样的意外。
这次也一样。
这人几千年来总想方设法把他拖出灵山,同自己一起看遍山外大好天地。可他从没应过。
何须如此?游历山外的新奇莫测,惟睹这一人足矣。
十巫之首巫咸大人没察觉,他一向面无表情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来。
笑意融雪。
琴弦上的指尖一挑,那人冲他抬眸一笑。
四目相对。
不待巫咸开口,对方微微吸气,接着引吭高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
巫咸手指抖了抖,忍住了一道传送符咒送这货去跟金乌聊天的冲动。
“师弟。”
“嗯。”
“回来了?”
“嗯。”
“我听巫礼他们说过了。”
“嗯?”
“师弟果然是个自恋狂。”
“……???”
十二
师兄学坏了。
蹲回承天之阁的巫彭抱着琴痛定思痛。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是调戏不到人,也不是调戏了人对方也完全没察觉,
而是调戏的人不仅不知道自己被调戏了,还无知无觉地反调戏了回来。
屋外面巫礼跟巫谢指着里面毛都耷拉下来的大狐狸窃窃私语。
接着发展到巫礼咬定师兄被欺负了,巫谢以放眼我大西海谁能让那货吃瘪为论点据理力争,
两人越吵声音越大,
直到屋里传来弹琴声。
得,又到了刷逼格的时间。巫谢以眼神示意巫礼一眼,两人刚要走,
我觉得这曲子有点耳熟。巫礼望巫谢。
巫谢停步,听了听,附议点头。
再听一阵,
两人惊恐地对望一眼,四散奔逃。
承天之阁今天的bgm是《凤求凰》。
到底有没有给该听到的人听到,已经不可考,
反正是把不相干的两只吓得鸡犬不宁。
后来并不意外地,又闹到了巫盼那里。
巫盼听完只问了一句:“为何不是《上邪》?”
……
你还点上歌了!
十三
昆仑绝顶,巫彭枕着双手躺在雪地上,眯着双眼睛懒洋洋地看着清朗的天空。
“他们说得不对,师弟你明明更像只猫。”
巫咸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巫彭稍稍侧过头,看着那人沉稳平静的侧脸,笑意便止不住。
他忽然想真的像只猫一样上去蹭一蹭。
忍住了。
只是笑得更开心。
巫咸瞥他一眼。
“笑什么?”
巫彭笑着合上眼睛。
“我在想,之前和师兄说过,我本是想拜你为师的那件事。”
“如何?你当时好像提到……辈分?”
巫彭半寐般点了点头。
“现在想想……真的是,万幸你我不是师徒。”
巫咸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看着那人安详如画的容颜,终是没有追问下去。
慢慢的,巫彭没再发出什么声响。
巫咸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他想着梅园中被他烧掉的那卷竹简,
他不知道巫彭的意识已流落在梦乡。
巫彭的梦里,有氏族,有死去的母亲,有飘摇的孤舟,有西海的每一片土地与草木,有元君,有师弟师妹们,有巫咸,巫咸,还有巫咸。
他记着巫咸对他说,人力有穷,唯尽心而已。
他却不记得,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巫咸说出,既为天弃,何不逆天。
而被他记在梦境中的那人,一颗心澄净剔透一如梦外那人本尊,
干净得留不下一丁点印记,这本身就是一种无情。
梦外,巫咸偏过头,
想要说什么,看到那人的睡颜,微微一怔,
最后只露出一丝笑来。
十四
一连几日,占卜的结果都隐含灾厄的意象,可若再求详细,总是不得其果。
最后还是西王母亲自到来,劝阻下了巫咸执着的卜算。
他们相伴走到山顶,说着琐碎的事,
最终仍说到西海的未来。
对于这位西海的主人来说,其实守护者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片乐土可以更长久一些。
那时她对他说,我还记得当年常曦离开时你说的那些话。天劫将至,西海仍令她放心不下,她认真望向巫咸,希望他顾全大局。
他摇了摇头,说当初的话,他已都忘却了。
那日,是元君的寿诞。
手执着花束和师弟师妹们候在一边的巫彭,听到那句话时,莫名地一笑。
可是师兄,那些年少轻狂的戏言。
我都不曾忘记……你又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十五
梅园深处,他安静立于亭中。
身后有轻纱拂过碎雪的声音,他微微恍神,已知来人是谁。
巫彭走到他身边,偏头看了看他手中的龟甲,敛眸沉默一瞬。
“天劫,将到了?”
沉默已是此时最好的回答。
黑色的袖口下,那人托住手中黑色的琴的手指在渐渐攥紧。
复又一丝一扣地放松开来。
他抬眸,望向巫咸的眼睛。
“我尚有一计,师兄可愿一听否?”
尾声
五百年相濡以沫,五百年患难扶持,
常阳宫一场惊变,一切成空。
空荡的宫殿记不下五百年里究竟重复了多少声信任,
昆仑山上无数个角落,却还都铭刻着数千年累下喧笑的字句。
那人说,人力有穷,唯尽心而已,
可告诉他这句话的不是人,
是巫神。
被记取千年的信念是一句谎言,那人漠然看他一步步走向歧途,却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人力固然有穷,
而神,亦是没有心的。
可他终究是错得彻头彻尾。
千万年执着的信念最终都会是虚伪,
他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一意孤行以身饲这场迷途的梦,神魂消散于山海,那人就不会痛呢?
最后的最后,五百年的那一场终局。
西海的障壁一丝丝消散,阳光温柔,无论凡间或是神界,都沐浴在那暖光之中。
看不尽的苍穹山野,河流川泽,细雨似梦,江山朦胧。
“原来还是我错,你最后一个陷阱,是在这里。”
清风盈盈,隐隐有荧光点点,一如谁人温柔笑意。
“师兄……承让。”
你说这西海浮华一盏千秋梦,
不过是凡心一动与君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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