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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9-7-17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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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来自:北京
【稚月】
暴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直响,天空漆黑一片,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沉重地落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女人的惊叫声刺破厚重的雨帘传入耳中,激起一阵寒颤。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警惕地转身,不想却被一阵蛮力冲撞,脚下踉跄几步。
“啊!!!”又是一声饱含着恐惧的尖叫。
我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耳朵,这才看向撞了我的始作俑者。
烫着大波浪的女人一身狼狈地跌坐在地,原本精致的妆容经过雨水的冲刷早已脱落,露出灰白的脸色。她抱着头,双眼紧闭,丰润的嘴唇此时正微微颤抖,似是在恐惧着什么东西。
看着沉浸在恐惧中的女人,我上前一步,试探性的开口:“蝴蝶?”
“阿……阿月?!”
许是听出了我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怎么是你?!其他人呢?”她警惕地望向我的身后,可惜周围白雾浓郁,她什么都看不清。
“刚刚大家都跑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上前将她扶起,顺手替她擦了擦脸上晕开的色块,“你这是怎么了?长舟呢?”
也不知她想到什么,她抓着我的手一紧,涂着的大红色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皮肤。
“不!我不知道……全都是血……没有器官……鬼啊!!!”
我看着明显已经精神崩溃的蝴蝶,忍着胳膊上的刺痛,倾身抱住了她,安抚性地拍着她的后背。
“别怕别怕,没有鬼了,这只有我。”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绘着奇怪咒文的符纸塞到了蝴蝶手里,“这是我跟路南要的退鬼符,看他神神道道的样子,说不定真的有用呢,反正我这一路过来没遇到鬼,喏,你拿着,别怕!”
见她神志逐渐恢复清明,我从包里掏出手电筒,认准了方向之后牵着她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我刚刚看到那个方向有光,许是周泽小猫他们,我们快些走,跟他们会合。”
蝴蝶谨慎地看了一眼我手指的方向,紧紧攥着手中的符纸点了点头。
“小蝶?”
前方的光亮逐渐清晰,一道温柔的男声在前方响起。
“阿……阿舟?”
蝴蝶颤抖的嗓音带着惊喜与迟疑,直到被男人环抱在怀里,紧绷的神经仿佛突然找到了依靠,一时松懈下来,靠在男人怀里哇哇直哭。
“混蛋阿舟,你去哪儿了,刚刚吓死我了!”蝴蝶抹了一把眼泪,向男人哭诉,恨不得把所有委屈都倒出来,“你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等等……这是谁?!”
长舟的身侧站着一个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沉默地站在一侧的阴影里,安静得没有丝毫存在感。
“这位是黎穆阳,刚刚找你的路上遇到他,跟我们一样,也是来太虚古观探险的。”听到蝴蝶询问,长舟这才想起他带来的同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略带歉意地对身旁的男人笑了笑,低下头温声向怀里人解释,“我看他只有一个人,想到我们遇到的怪事,就想着邀请他跟我们一路,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你好。”叫做黎穆阳的男人朝着长舟怀里的蝴蝶礼貌一笑。
方才他整个人隐在浓雾中看不真切,此时他向前迈出一步,蝴蝶这才看清了他。
这一看她愣住了。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十八九岁的样子,五官却十分精致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令她这个见过不少场面的人都羞红了脸。
可为什么总觉得眼熟呢?
好像……在哪里见过……
蝴蝶想不明白,她也没有机会去想,因为她看到了出现在那人身后,正缓慢的移动的闪着红光的庞然大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地叫声划破雨夜,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的气味,令人作呕。只见红光一闪,那庞然巨物已然临近,看身形竟像是一只巨型蜘蛛,隐隐可以看到它的背部有水纹流动。
不!那不是水纹!是无数张交叠的人脸!悲伤的、愤怒的、嘲讽的,无不狰狞。
而此时,怪物身上所有的眼睛全部紧紧盯着她,如盯着一只美味可口的食物,只待将她捕获后吞入腹中。
失去理智的女人慌不择路地跑着,很快她便发现,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而她,无处可躲。
没跑出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她快速往后挪了挪却被冰冷的墙壁挡住了去路。她瞪大双眼满是惊恐地看向那个毫不犹豫扑向她的怪物,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泛黄的符纸。
“小蝶!”
最先反应过来的长舟毫不犹豫地扑向他的爱人。
浓雾渐渐散去,角落里只能看到泛黄的破碎的符纸,以及折断的金丝眼镜的镜框。
……
周泽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他心里发毛。
该不会……遇着鬼打墙了吧?!
自从进了这个鬼地方,他就一直右眼皮狂跳,心神不宁。他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向刚刚他们呆过的大殿走去。
他走的有些磕绊,浓雾令他看不太清脚下的路,而他的手电筒也在刚刚奔跑的时候遗失了,现在他只能靠着手机自带的微弱的照亮功能勉强看着脚下不足半米的路。
“shit!”
他不禁恼怒地出声,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在组织这次探险活动之前,他在网上查过很多太虚古观的相关资料,甚至还有好心的网友提供的古观地图,然而……他有些懊恼的发现,这份地图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他把那张地图前前后后仔细地看了很多遍,他觉得地图应该是不完整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完整。
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手机屏幕依然闪着微弱的光,他看着空格的信号再次郁闷地吐槽这地方的诡异。
“谁在那里?”
在距离他不远处一道光闪过,隔着浓雾他看不清对方,他大着胆子出声。
“是周泽吗?我是阿月。”我有些脱力地靠在树上,揉了揉泛红的脚腕,“我扭到脚了。”
“阿月?太好了!你没事!”周泽寻着我声音的方向摸索到我身边,在看到我的时候呼出一口气,“很疼吗?我扶你过去。”
“没事,我在这坐一下就好,”身旁的男生搀着我的胳膊,借着微弱的光,我隐约看到他耳根处有一抹红晕,“雾太大了,什么都看不清。”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第一次见这么浓的雾,这该死的鬼地方。”
我抱着胳膊缩了缩肩膀,有些担忧地小声说:“这地方确实太邪门了,我刚刚还听到了蝴蝶和小猫的尖叫……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出事了……”
“阿月你别怕,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会保护你的!”周泽的目光明亮坚定,他专注地望着我,好似在宣誓般的郑重,就连他左耳上的那枚黑色耳钉都闪着光泽。
不过,他的脸真的好红啊。就像……
就像他身后那个女人的红色裙子。
周泽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依然灼灼地看着我,直到一只苍白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从后面环抱住他,他才猛地一激灵。
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我歪着头,在周泽惊恐的目光中轻声开口:“周泽,谢谢你。”
此时的周泽早已顾不上脸红,他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红衣女鬼的头发不断地疯长,像是泛黑的诡异树藤,缠绕在周泽身上一圈又一圈。而周泽那张原本帅气的脸,也在惊恐中被慢慢覆盖。
……
眼前红色的身影缓缓靠近,阴冷的目光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走得很慢,摇摇晃晃的,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摔倒。
我无意识地退后两步,看着她缓缓抬起那只苍白到近乎发灰的手臂。
暗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闪着血光,几乎片刻那女鬼便被血线缠绕吞噬,只余下一层血雾,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抬头望向站在我身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微微愣神。
黎穆阳。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向我伸出手,白皙的手指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他冲着我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照亮这昏暗阴冷处的一束光,令人炫目。
我迎向他的目光,缓缓抬起手,想要将手放入他的大掌中。
“喵喵喵!!!”
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猫叫声,一个白色的影子急冲冲地朝黎穆阳扑来,我甚至可以看到那锋利的爪子发出冰冷的光芒。
还未等我做出反应,白影在距离他不到一寸的位置被一阵力道摔了出去。
“喵!”
“小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伴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是路南,和被他称作“白虎”的白猫。
许是跑得匆忙,他喘得急促,汗水混着雨水从他额角沿着侧脸滑落,落在地上激起一圈小小的水花。
一阵拉扯,眼前一花,我才发现我被路南护在了身后。
“呵,真巧,”黎穆阳看着眼前十分警惕地盯着他的路南,语气散漫,透着一股不屑,“我们又见面了,太虚观弟子。”
“我不会再让你这种东西蛊惑我的同伴!”
“蛊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黎穆阳忍不住大笑。“以这种样貌蛊惑吗?”
他大笑着,身上的黑色风衣在血雾中缓缓褪去,竟是化成另一副样貌。
自胸腔至腹部没有一处完整,黑漆漆的一片,竟是没有一个内脏器官!血液干涸成红黑色凝在他的皮肤上,双眼被挖只余两个黑洞,直直地盯着,甚是可怖。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眼框酸涩到疼痛,我只能强忍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哪里来的妖魔?!”路南亦是被眼前所见惊得面色发白,他握着剑的手有些不稳,但仍不忘自己身为太虚观弟子的使命,抬手捏起一个斩妖诀向黎穆阳刺去。
卟——
是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
路南艰难的低头,在看见自己胸腔处冒出的利刃时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我。
我扯了扯嘴角,看着那把绘着心魔真诀的匕首从路南的后背直直刺入,他似是被抽去了灵力,体力不支,一个趔趄,单膝跪地。
“我听说,自古以来太虚观的弟子都必须要经历心魔的考验,路南,你的心魔是什么?”我无视掉路南震惊的表情,食指在嘴唇上轻点几下,摆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真是调皮。”黎穆阳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边,此时的他又恢复成一身黑色风衣的俊朗模样。他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顺势牵住我的手。
我反握住他的手,仰起头冲着他露出一个格外明媚的笑容。
“哥哥。”
……
“黎穆阳和黎稚月是一对龙凤胎。”
这句话在我们村里传了十九年,我们也听了十九年。
许是因为我们是村里百年来唯一的一对龙凤胎,村里的人对我们都格外的关照。
村里还有位上了年纪的阿婆整日老神在在,家里的长辈总喜欢去找她相看孩子的命格,我们家也不例外。据说她当时捏着我们的八字之后眯着眼睛表示很是惊异,神神道道地说着诸如“阴阳互根”“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之类的话,家里的长辈没什么文化不甚理解,却很是欢喜地认为我们兄妹定能和和美美相互扶持着长大。
也确实如同长辈们所期盼的那样,我和哥哥从小相依相伴着长大,从未有过矛盾争吵打闹,和睦得让村里的人都十分羡慕。
长大以后,我们一起考进了外面的大学,见识到了村子之外的世界。相似的样貌让我们受到了很多的关注,同时也获得了很多新的朋友。
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无忧无虑,纵使贫穷却仍十分幸福快乐。
然而这份快乐在我们十九岁那年戛然而止。
“抓住他们!呸!小贱人,让你们跑!”
“女的别打死了,死的货不好卖!他大爷的,就搞那个男的!”
“活体解剖知道不?打什么麻药,直接下手啊,让他们看看这就是逃跑的后果!我看还有没有人敢跑!垃圾!”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摘了器官是什么感觉?疼吗?哈哈哈哈哈哈!”
恶人狰狞的脸,路人冷漠的脸,午夜梦回时总是会在我的梦里交叠出现,伴随着哥哥血淋淋的身体,以及那炼狱般的场景。
恨吗?
怎么会不恨。
那个自称是我们老乡的男人,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的债。可怜我和哥哥没有及时看清他隐藏在面皮之下的邪恶嘴脸,天真的以为他只是来找我们玩乐的。
我们热情地带着他在这座城市游逛,给他介绍外面世界的繁华与热闹,把他当成我们最亲近的朋友,未曾想,他回馈于我们的,竟是一段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把我们卖给了贩卖器官的人贩子。
我们也曾试过逃跑,特意穿过人多的闹市,在来来往往的车行道上狂奔,然而依然没有躲过人贩子的人海追捕。
我们本该有机会获救的,可那些路人看着我们被追赶也只会麻木地转过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任由我们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贩子抓回去,受尽折磨。
木棍、皮鞭尽数落在我身上,差点去了我半条命。
而我的哥哥,被那些残忍的刽子手们绑在生满铁锈不知残害过多少人命的铁板床上进行活体解剖,为了惩罚我们,没有打麻药,就那么受着疼被活活摘掉了器官,放干了血……
我们恨透了这些奸诈的恶人,也恨透了这个凉薄的世界。
我听见自己凄厉的哭声环绕在上空久久不散,看见我的泪混着我的血流进了哥哥残破的身体里,看见他们从一脸得意的奸笑变得满目惊恐,最后,我看见哥哥从一片血泊中走来,化为厉鬼,杀光了他们所有人。
真好啊。
……
“善恶终有报……你们……你们早晚会遭到报应的!”路南跌坐在血泊里呼吸微弱,太虚观弟子的灵往往是最吸引恶鬼的,周围三只恶鬼虎视眈眈,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瓜分掉路南。
“报应?哈哈哈!你说什么?报应?”哥哥大笑着,对路南的话嗤之以鼻,“这个世界何曾善待过我们?”
路南没有再回答,他已经被恶鬼吞噬了。
周围血雾弥漫,血线在暗红色中穿梭,越来越浓,哥哥嘴角噙着笑走向血雾深处。
我抿唇轻笑,也不知道这几只恶鬼能不能把哥哥喂饱。
“小月。”
温柔地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笑眯了眼看着眼前跟我有几分相似的哥哥。
雨渐渐变小,周围的浓雾也开始慢慢散去。
滴滴滴---
恢复了信号的手机一时间涌进很多消息。
其中有一条是来自冒险者论坛的私信消息。
“嘿,妹砸!我看见你发的关于太虚古观探险的帖子,我们有几个朋友自发组织想去探险,妹砸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呀!”
我轻点手机,飞速地打字:“真是太好啦!刚好我这里有一份太虚古观的地图,我先发给大家看看,熟悉一下地形!”
对方回复地很快:“太感谢了!有了这个地图,绝壁一路通关呀!”
我对着忽明忽暗的手机屏幕勾了勾嘴角。
“那我们约个时间吧?”
哥哥笑着挪了挪步子,一个转身便隐藏在我的影子里。
我扬起一个天真的笑脸,欢快地向山下跑去。
天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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