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一下与张女士一起战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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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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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0日，寻常的日子里。
张女士来医院体检，我手机挂完号就查自己的房，她那边做完b超我这边手机信息就来了，4类结节，瞬间感觉不对，半年前除了囊肿外什么都没有。
我这边急忙准备下楼。那边张女士哭着打电话给我，说外科专家建议直接手术。
我强装镇定，让她别哭了，就是一个小手术而已。心里其实十分不安。
挂了周一外院专家的号，拐弯抹角地跟那边打了招呼。
焦虑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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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3日。噩梦开始
其实在这天之前，我还抱有一丝丝希望，希望是自己医院b超水平有限做错了，希望所谓4类，是4a，而不是更高等级。并企图通过找各种证据证明那不是恶性的东西，仿佛那样就能安慰到自己。
经过失眠的两晚上。起了个大早，一家三口奔赴隔壁市。取号，排队。很快到了我们。
专家看了b超，做完查体，问我们是不是在这边看，我们点头，她马上开b超和钼靶检查，一边打电话给b超室主任：“xx，MT，MT，马上人过来，你看一下”。
MT，Malignant Tumor。恶性肿瘤。
心里翻江倒海，脸上一点也不敢体现。
这次的b超做了半个小时，报告4c类，恶性可能非常高。
直接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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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做各项检查，下午就穿刺活检。
床位医生跑着将活检组织送到病理室，赶在3点前，第二天就能出病理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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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医生和作为患者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工作两年多以来，见过的生生死死也很多了，可是真正自己面对这种事，感觉还是无法接受。
这天晚上爸妈还留在医院等第二天继续做检查，我独自坐车回家拿点东西。
到车站的时候晚点了，买了两个小时后的车票。离开张女士的视线，我才脆弱起来。
很无助。
于是一个人坐在高铁站，背离人群的角落里痛哭。
别人总说，你要立起来，你现在是顶梁柱了，你懂这个，你不能乱。
可我正因为懂这个，才更加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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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4日。
下午三点会出穿刺的结果。
早上去单位办请假手续，和张女士的转诊证明。然后赶去那边医院。
难熬的一天。
我和爸爸都是不会说话的笨嘴巴
好在张女士的朋友特地过来陪了很久。
到下午，我蹲在病房门口看医生办公室和医患沟通室的门口，看年轻的床位医生在那里谈话，一个个新来的病人进了又出。总算没人了，我才进去。
结果没有反转。
浸润性乳腺Ca
是保乳还是全切。这是一个问题。
这也是不能避开张女士的问题。
保乳术后必须放疗，全切后也许不需要化疗和放疗。
安全最重要，我们最后决定。
在病房张女士哭了很久。她想不明白平时自己从来不生病，从来都不爱生气，怎么会一下子就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是会掷骰子的。
我紧紧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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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我躺在陪护床上翻来覆去。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抬眼看到张女士也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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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5日。
早晨6点就起来了，我在卫生间门口拿东西的时候，爸爸突然冲进去关上门。我听到了一声呜咽。爸爸在这之前，一直是稳重的、值得依靠的、永远不会脆弱的角色，我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张女士觉得她不能吃喝，我们不允许在她面前吃早饭。然后熟悉的白眼翻起来。
躺上去手术室平车的时候，张女士又害怕地哭了。
言语这个时候都是苍白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说，我们一直陪着你的。
8点多进的手术室，12点才推回来。
我冲到病区门口，近了才慢慢走过去。
“妈妈”，我喊她。“我们在呢，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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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连夜从广州赶过来。张女士看到自己的同胞姐姐又开始难过。
情绪稳定后又高兴起来，要我给她拍个视频。
“我刚刚从战场上下来……我胜利了……我战胜病魔了。”视频里的张女士依然是好看的，她的唇色都是漂过的，也看不出苍白。只是鼻氧管大咧咧地杵在那里，提醒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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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都说张女士好年轻，比我好看。
好气哦。不喜欢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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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魔小妖 发表于 2020-12-13 16:33
加油加油！祝阿姨身体早日康复

谢谢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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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中一切顺利。活检的几枚前哨淋巴结都是阴性无转移。感谢上天。
姨妈接替我们照顾张女士，两人十分嫌弃我跟爸爸的毛手毛脚。
下着大雨，晚上8点我们开车上高速回家。
我这个麻烦的性格，又开始纠结术前检查是不是够完善，这么快决定在这里手术是不是有些仓促。
心里的压力很大
这几天一切发生得太快，我们没有半分准备。
哪怕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我的心还一直悬在半空中。感觉像在梦中。一切都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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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天我瘦了5斤。
包括后来术后病理都出来的许多天，经常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困。
脸却有些浮肿。
我知道我这种状态不健康。又有什么关系，我都恨不得生病的是我自己，而不是我最爱的张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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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我第二天就开始上班。
第三天省里专家过来单位教学查房。
吃晚饭的时候听闻我家里的事后说，最新的指南提出，大于2厘米的肿块，如果分子类型为her2或者三阴类型的，建议做术前新辅助治疗。
我瞬间不好了。
前面三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我们根本来不及去反应。包括我自己的主任也没有提出异议，都是建议尽快手术。
脑子里一团乱麻，我糊涂地吃完饭，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主任也看出我心绪不宁，跟专家也讨论这个事情。“她这个肿块长得这么快，万一对化疗不敏感的话，很可能继续进展。”专家也点头“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由于我的专业，这些天很多决策，都有我的参与。我不能想象，如果因为我的错误决定，影响了最后的治疗效果。我该如何去面对所有人。
吃完饭出来，外面天是黑的。
眼泪马上就出来了。情绪控制不住。
陈老师劝我。你不能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专家与专家，面对问题的看法也有不同。你不能这么悲观。
在值班室，她劝了我很久。小袁在旁边也陪了我很久。我也哭了很久。
我跟哥哥说了这个事情。他也劝我，当时我们所能做的决定就是这样，那么在当时就是对的。
不能回忆了。我怕我会再次进入思维的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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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每天都心绪不宁
除了忙碌能让我不要想那么多以外
闲下来就想跟张女士语音视频
不似以前。现在总是她先挂电话，而我多想留一会。不说话，看着她也能得到心理上的平静
其他时间。我只能靠各种文献资料指南共识来度过漫长的一晚又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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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1日
早晨8点多，张女士发来消息。“医生说要化疗”。她有点害怕。
再问她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明白。我也有点害怕。
我自己值班的日子，请夜班同事提前1小时过来，然后提前下班赶赴张女士所在的地方
刚好碰到管床医生
好消息是肿块不大，2cm，没有淋巴结转移，分期很早。
坏消息是分子分型不好，三阴性乳腺癌，没有内分泌治疗，没有靶向治疗，只能化疗，预后最差的那种。
不幸中的万幸，不是完全的浸润性癌，带着髓样特征，预后又比完全的浸润性好一点。
一波很多折。
张女士和她的姐姐不懂，以为只需要化疗不需要靶向治疗不需要放疗就是很轻的类型。
看着她们两个给别人打电话，心情很好的样子。
下楼买饭的时候，我把病理报告发给陈老师。她说，羊羊你不要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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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本来很坚强，很好地隐藏住眼泪。被别人说一句，你别哭啊。
就会轻易地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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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大学毕业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
现在的我才知道，成年人的生活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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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4日
化疗需要做输液港
说好的十几分钟，许多半个小时就能结束的小手术。
张女士4点进的手术室，6点半才出来。
说是左侧血管跟一般人不一样，多次尝试失败了，最后选择将输液港从右侧植入。
张女士无语地跟我说，护士让我多喝水，他们半天搞不好，害得我在里面想上厕所，他们让我坚持住，我说我坚持不住。
我说你真牛，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在手术室里找厕所的。
张女士最后挂视频前又说，我吓死了，他们那个工具的声音嘶嘶地就在我耳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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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7日
做第一次化疗的日子。
方案决定之前，我也通过各种途径，咨询了从广东到浙江的前辈们，最后跟那边主任探讨后还是选择了初定的方案。
张女士在这之前小心翼翼地跟我说，想在那里做第一次化疗，试试输液港好用不好用。
我心知哪里都是一样的，在家里我反而能多照顾些，也能亲自给她算用药剂量，斟酌给她辅助支持的药。但是为了安她的心，也觉得大医院不会出什么问题，还是同意了她的想法。
我在这边抢救病人，她在那边吊表柔比星和环磷酰胺，一边给我发用药。
等我忙好了看到手机，发现那边表柔比星的用量比我按照指南推荐所计算的少了10个百分点。
我再次痛苦了。
我担心用药量的不足会影响疗效，我却什么也不能跟她说。
他们有句话说的对。如果你不是干这个的，你也不会这么痛苦，不会这么纠结。
别人只需要听医生的话，主管医生自有他的想法和考虑。
陈老师看我情绪极度的不稳定，建议我休息几天。我不敢休息啊，我不敢一个人呆着。
彼时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精神状态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