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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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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30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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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陕西
十四、
无念认命了。
它安静的躺在点缀着金莲花花瓣的匣子里……不再挣扎,不再妄图冲破盒子上的七星封印,任由那些素昧平生的女官们捧着自己,一路从皇宫踩着小鸡啄米的碎步来到古皇陵外,最后由一个穿着刺眼的明黄绸缎的人捧着,一路走过漫长的御道,爬上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供在占星祈福用的祈天殿里,旁边还供奉着猪牛羊三牲的太牢。
老皇帝跑去雷泽巡游,还要半个月才能回来……而无念距离死期,还有十五天。
晚上的祈天殿很冷,凉飕飕的山风在空旷的大殿里打转,呜呜咽咽地刮个不停。
无念缩在棺材一样的药盒子里,一边听着古皇陵里的冤魂厉鬼们在那寻欢作乐,一边数着窗外的星星和风里的流萤。数到东方泛白时便沉沉睡去,再开眼时便将昨天数过的星星又重新数上一次 。
然而,当第二十九天都过去后,皇帝却始终都没有来吃他梦寐以求的不死药。
十五、
古皇陵里仅剩的几个守陵人,在冬天还未结束时便卷了太庙中的值钱物事,跑了个的无影无踪。无念因为装不死药的木头盒子太沉,侥幸逃过一劫。冬去春来,白雪消融,五颜六色的野花渐渐爬满了古皇陵满是古柏的山头。雷鸣电闪,眨眼又是一夏。
无念不知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既然死期未到,它也乐得再多数一晚上的星星。
于是……一个月、三个月、半年……时间流水一样滑过无念眼前,而想象中,须发雪白,一身肥油,缺乏锻炼的皇帝始终都没出现在无念面前。
也许他不会来吃我了?
这个念头让无念持续低落的心情终于渐渐好转了起来,半夜里数星星的时候也会凝出一个幽灵般半透明的影子,一步一蹭地挪去门口,飞上屋檐,就像从前在冰心堂里那样,小心翼翼地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对着天上的月亮,一坐就是一夜。
这一次,终于没人说自己呆了呢。
只是,不等皑皑白雪再次覆盖古皇陵里的参天松柏,滔天的战火就将西陵城的夜空烧了个通红。
十六、
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太古铜门洞开,妖魔大军倾巢而出。燕丘、北阿、翎羽山庄、江南、云轩、冰心堂、雷泽、梦源、沉舟荒地……一个接一个的地域,门派,城市……依次沦陷。而在这些城市之后的,则是西陵城。
无念坐在祈天殿的屋檐上,遥望着苍茫暮色中,战火燎天的西陵城,感觉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世界。
屋檐下,则是一群在那大呼小叫的,敲打着古皇陵金刚墙的妖魔军。
看架势,今天是要挖人祖坟了。
一只手忽然摸上了供桌上的盒子。
坐在房顶的无念发觉七星封印出现异常,眉头一皱,飞身飘回祈天殿里,却忽然愣在了原地。
十七、
不是没期盼过重逢……
不是没设想过重逢……
不是没梦到过重逢……
只是,从来都没料到,再相逢时,竟会是这样一种情状。
无念怔怔地站在祈天殿的门口,注视着面前的熟悉而陌生的背影。
略嫌陈旧的白布长衫罩住了初见时的灰蓝道袍。高冠不见了,灰蓝色的丝绦在脑后随意束了个马尾。小白猫般的白老虎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个青面白发,道士打扮,鬼魂般浮在空中的家伙。
似是觉察到无念的目光,道士打扮的鬼魂一甩掌中拂尘,转过青灰色的面皮盯住祈天殿的门口,灰白色的眼球上,一层层地堆叠起碧幽幽的磷光。
无念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传说中的邪影么?
就在无念和邪影对峙时,一直在那发呆的清风忽然抱起不死药,大踏步穿过无念虚无缥缈的身体,带着一脸的欣喜若狂,头也不回的冲出了群魔乱舞的祈天殿。紧随在清风身后,邪影祭起太阳温火符,将祈天殿炼成了一块焦炭。
十八、
尽管已经预料到清风会看不到现在的自己,可当真面对现实的时候,却始终无法接受这事实。
于是心头一点生死之念浮浮沉沉,最终生念沉沦,陷入无垠的死海……无念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泪水,靠着黑漆漆的金刚墙,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金莲鬼泪沾染在封印上,无声无息的腐蚀出一块又一块的空白。觉察到周围的异常,一些低等妖魔纷纷逃离了古皇陵。
而在金刚墙后,由于封印的削弱,很多沉睡已久的东西也渐渐苏醒了过来。
若无念一直这样哭下去的话,古皇陵也许会因为淤积太多的金莲鬼泪,而成为一座全新黄泉幽境,也未尝可知。所幸,在局面真的变成这种不可收拾的情况前,终于有一个人发现了不停哭泣的无念,并通过妖魔,将无念送到弈剑听雨阁的化剑池里封印。
……送往……已被妖魔军占领的弈剑听雨阁。
十九、
长时间远离本体终于让无念的身体日渐衰弱起来。由于知道了金莲鬼泪的功用,妖魔们经常会往化剑池里丢一些啃不动的硬骨头——譬如,一些被封印的神器,一些不能被活着利用的人……
时间依旧水一般的滑过去。
化剑池底下渐渐堆积了厚厚一层尸骨。植根于尸骨之上的,则是被死者怨念侵蚀,成为鬼金莲的无念。
然后,就在一个飘着蒙蒙细雨的早上,一具只剩半边身子的尸骨被抛进了化剑池。
尸体明显是受过刑的,破旧的灰蓝道袍上血迹斑驳。
无念凑近尸体,看清了那张脸上的笑容——尽管拷打的痛苦扭曲了原本清俊的面庞,可那嘴角依旧高高翘着,露着白生生的犬牙……这个笑容实在是熟悉至极,在久远的年月里,在落叶枯黄的三桑林,无念每天醒来都能看到这个得意到欠揍的笑容。
“你……其实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吧。”
勉力幻化出有些透明的人形,无念将清风残缺的尸身拥进怀里,慢慢抚平了他脸上被死亡凝结的痛苦。
清风尚未僵硬的尸身微微张开口。无念俯下身,微凉的唇齿覆在清风早已冰冷的唇上,恋恋不舍的厮磨。不知不觉中,清风咬紧的牙关松开了,无念的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清泪,蓦地拥紧了清风,像是要与他融为一体般……吻了下去。
口齿唇舌的纠缠中,无念在清风的舌头下找到了一颗比莲子略大一圈的蜡丸。捏开蜡封,里面是一丸用油纸细细裹着的丹药——不死药。
二十、
无念将不死药放进口里,慢慢地含化了。
柔暖的金色光芒从她的身体里渗出来,灿烂辉煌,带着彻骨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沁透了化剑池腐黑腥臭的池水,涤荡干净了所有的污浊,一时间,连化剑池终年寒冷的池水都漾出微微暖意。
“化身为涟……复生醒……”
(THE END)
尾声一
“那天清晨后,化剑池里的鬼金莲就谢了,然后化剑池里的尸骨都化成了各色兵刃。后来瞬柒派人将那些兵刃打捞出来,送往各个妖魔军驻扎的据点,填了他们的军需上的空缺。”
九玖说着,理理脑后的发辫,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
“也是巧,他俩正好都在刑天谷里。于是我就找了几个妖魔军那边的朋友,一道去敲了笔竹杠。”
小酒馆里忽然静了一瞬。
一直坐在桌子上听故事的魇绝忽然站起身,跳到地上,一晃身体,变成了一个披着白虎皮袄子的少年。
魇绝甩了甩衣袖,于是旁边打从九玖开始讲故事起,就再没变过姿势的少年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人,飞回了魇绝的袖子里。
“九玖,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有代价的哦。”
“请让清风和无念活过来——我知道你可以……当今大荒,再不会有第二人比你知道更多关于魂魄的秘密。”
九玖皱眉。
“代价很高的,而且不光是你要付,清风和无念也一样要支付代价……此外,他俩现在的情况,复活保不准会是件坏事——即便如此,你也要让他俩活过来么?!”
魇绝琥珀色的眼睛黯淡了一瞬。
“不论如何,若不是当年在太古铜门,我没有保护好清风,他也不会去召唤邪影——他身上有一半的妖狐血统,堕落成魔远比旁人容易太多……”
“告诉我吧,我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是你后半生的自由……”
“……可以。”
“那走吧,去望川田……幸运的话,那应该还能留着最后几株忘川荷。”
尾声二
清风醒来时,身畔一株金灿灿的忘川荷开的正好。
他想起醒来前的梦,以及梦里那朵金莲花,于是小心翼翼地拨开了身边翡翠盘一般的荷叶——满头银发的少年被翠绿的荷叶簇拥着,手指绞着他腰带上的流苏,枕着他身上道袍的衣摆,睡的正酣。
清风摸摸少年身上的绿布袍子,忽然觉得他和无念一样,就是株绿叶子植物。
一切,皆如初见时的模样。
[ 本帖最后由 九玖 于 2010-9-30 06:0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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