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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0 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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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美国
乡音断(6)
走出了灵隐寺,青碧自然而然地整个人一缩等挨骂。涂山言还有些莫名其妙,没有想到,下一刻素姮的责怪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他听了一会儿,连忙学习青碧的样子缩起脑袋,一句话也不说了。
“青碧,告诉你多少次,不要跟幻境中的人产生任何交集,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不管你怎么努力,命运都不会被改变,你还总是糊涂!”素姮出声责怪着,难得褪去了先前那副冷漠的面具无奈说道:“下回我们进入别人记忆环境的时候,你记得跟好我。”
涂山言将头垂得更低,非常不义气地只希望素姮只责怪青碧一个人就好了,千万不要眼睛太好使再留意到他。
可是他的想法终究只能变成奢望,素姮的目光在灵隐寺门口转了一圈儿,最后,又投在了一旁缩头缩脑的涂山言身上。
“还有你,你自己受着伤怎么还乱跑!青碧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么,在幻境中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你也算是真的死了。”素姮叹了口气,只责怪了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素姮姐姐,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涂山言连忙表明态度,乖乖跟在素姮身后当她的召唤兽。
素姮叹了口气,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从袖中拿出一张卷轴,在其上轻轻点了几下,幻境的内容便瞬间改变了。
“既然已经找到你们了,就直接去幻境末尾吧。总是探视他人隐私终归不好。”
“可是……”涂山言还想说自己还是很好奇镜月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样,却无奈素姮冷眼一瞥,其间的气势便让他聚集的勇气消散殆尽,只能乖乖垂下头,学着青碧的样子老实不作声了。
眼前有破碎的场景飞逝而过,速度虽快,却能够让涂山言和青碧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清夜和镜月谈词论曲的场景,有清夜揽住镜月喁喁说着些什么的场景,还有清夜在戏台上演唱新戏,而镜月悄悄坐在观众席上观看的场景……
后续的几乎所有镜头,都是关于清夜。
这也是镜月深藏于心底最大的隐痛,只因她对同是女子的清夜有了丝缕不该有的心思。
她由此而痛苦失落,乃至于有些悲伤的哀愁。
她将这一切无法为外人道的心思写入戏文之中,只盼清夜能懂,却不料,清夜尚且不解,她所碰见的知音人,也从来都非清夜。
直到有一位年轻公子,毫不费力地为她对出了她戏文的下句。
那人名为柳冽,在看到那几句诗的一刹,镜月恍然觉得对方是看透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小秘密。
所幸她随后才知道,他不过是欣赏她所写的诗文本身罢了,乃至于,及至她离世的前一刻,他都没有真正想明白在她与清夜之间,他究竟想要选择谁。
一日午后,镜月恰是谱了一首新曲,弹与清夜听。清夜一如既往,很快便了悟了那琴音中隐含的悲伤之意,翩然旋身,配合她的琴声跳出了意境全然相同的舞。
清夜本是善舞的,只是,寻常客座只道她唱腔悲伤婉转罢了,只有镜月知道,她的清夜姐,甩了水袖舞一曲,堪称倾城。
而那天舞罢,清夜忽然对她念起了一段公子柳洌所作的回诗,一字一句,切近主题。
末了,清夜对她说,大荒之大,能够得一位这般知己,也算是她的幸运了罢。
镜月却只能叹息一声,说一句暂且先不要将这词作为镜月所写的事情,透露与柳冽。
柳洌的心思为何,镜月实是并不甚关心的,她唯一有些难过的便是清夜竟是将柳洌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与她听,言语之间,竟似有了将她托付于他的意味。
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自从十年前她不顾一切出面解围的时候,她的心便渐渐地不再属于自己了,就这样,一点点的沿着连她都无法控制的方向,愈行愈远。
她无从拜托自己愈演愈烈的,想要对清夜摊牌的冲动。可是,且不说她与清夜同为女子,便是身份,都是全然不同的。她是夏伯幽闭于留夏苑的二小姐,清夜只是一位近来少为有些名气的戏子罢了。
单是她们的交际便已让夏伯为之动怒数次,镜月不敢说,倘若她的父亲晓得自己心中那丑陋污浊的情意,他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先发制人的对清夜如何。
恰此时,她的姐姐锦月与成王仲康的婚事已然敲定,便在明年。
府中已然开始为锦月张罗起了嫁妆细软,锦月却气势汹汹地冲到夏伯面前,当场拒婚。
那天,镜月恰也在夏伯房中,只见得一身华服的姐姐大踏步走进屋中,眼中含着泪拜下哭诉:
“爹爹,我不嫁!听说那个远在九黎的太康便是妻妾无数之辈,相比起来,他的弟弟又会好到哪儿去?爹爹若是真的心疼女儿便让女儿去灵隐寺剃了头发做姑子罢,也好过这般嫁与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自此在他的后院女人群里蹉跎此生。”
夏伯闻言只是冷冷一笑:“你以为你在灵隐寺中那点儿事情我不知道么?或者说……成王仲康,他不知道么?现阶段庚帖已换,你不嫁也得嫁!”
“再说一遍,我,不,嫁!”锦月第一次对着自己的父亲疾言厉色:“你若要我嫁人,绝不可能!”
夏伯却只是笑笑,并未对长女多加理睬。
锦月见劝说不得,便只气冲冲的走了。镜月担忧姐姐出事,便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夏伯一眼。
“当真糊涂!枉费我教导锦月这许多年!”己樊叹息一声,无奈道:“若是锦月有你一半懂事,我又何须这般为她操碎了心!”
镜月只默默看着己樊留下的部分课业。
她不敢说,在方才的某一时刻她甚至有些羡慕那个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的姐姐。那样的话,她又何至于隐藏着心事这般苦苦煎熬着。
***
时光便是这样一天天的流逝着。
柳冽也会偶尔来看望清夜,每每到来,总会就着她所写的新戏新曲补充一首诗词,追求的意味已然十分明显了。而清夜也从不藏私,只是将柳冽所写之词尽数留与镜月观看。
“你还是不想让他知晓你的存在么?”清夜看到镜月那不住变幻的神情,叹息着问道。
镜月抿紧了唇,微微摇头。
“清夜姐姐,不必了……他认识的人是你,只是你,不是么?”
“其实你不必在意我的,我不过是一个表现者,将你的心事通过戏文传与他人。他所读懂的人并非是我,而是那个作了曲的你啊。”清夜无奈一笑,也不再劝了,只是默默地在水榭中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就这样安静地听着镜月抚琴。
及至成王仲康与锦月的婚事敲定,九黎一面也派了来使,令夏伯之女镜月入九黎为质。
消息传来的那天镜月沉默良久,却最终,还是拄着双拐走进夏伯的院落。
夏伯早已猜到了镜月的来历,见她前来,还以为她是担忧着自己的前程与性命,只是笑着劝她道,不必担忧,他会想法子拒绝太康的要求。
然,镜月沉默良久,只道:“爹爹,您且让我去九黎罢。能够用这种方式对您派上用场,大约也是我之幸。”
己樊沉默了一会儿才对镜月说道:“实在不行,为父找一婢女易容,装作是你……反正太康从未来过江南,也便不曾见到过你的长相。”
“爹爹,不必了,女儿已决意。这一趟,还是由我亲自去罢。”
己樊怒形于色,声音亦是提高了几分:“你真以为九黎是个好地方吗?那成王仲康,为父也曾经与他对面而谈,此子绝非池中物,且看他当年毫不迟疑以王族之身留于西陵残城之中,便可知其人刚毅果决,腹有乾坤,绝非锦月那丫头所认定的糊涂。为父与之结盟,无异于隐性的与太康之流敌对,此时你入九黎为质,初期或还好,后期一旦成王……你一个女儿家,又该如何在九黎宫廷中自处?”
“父亲不必担忧,镜月自有决断,绝不会为您,为成王拖后腿的。”镜月复又一揖,眸中的神色却是当真发自内心的恳求:“爹爹,您便成全我罢。十八载年岁之中,镜月承爹娘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此身又不能行走,残破不堪,能够入九黎为质,松懈太康之警戒,也便是镜月唯一能够回报爹爹的事情了。”
己樊长长的叹息,沉默片刻,忽然道:“闻说,近来你与一个名为柳冽的书生过从甚密,你所写的戏文,那名叫柳冽的书生一场不漏的全都听遍了?”
镜月怔了怔,她没有想到清夜之所言竟是毫无夸张之处,柳冽是确实动了心思的。
“不过是柳公子欣赏我的词作罢了,实不足为人说道。”她连忙否认了一句。
“如果镜月你有心,为父将你许配予他也并非不可……到时只说你有婚约在身,无法长远奔波便是。”己樊犹豫了一会儿,思索着说道。
“不,不必了,我与柳公子,绝无姻缘之可能。”镜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也罢,”己樊长叹一声,凝视着这个让他心中有所愧疚,却又有些说不清的怜惜的小女儿,只颔首说道:“如果这便是你所做出的决定,那么,为父应允你便是。此番江南到九黎,一去千里,为父……也只有向你道一声,一切珍重。”
“那,爹爹,九黎来使说没说过,我应何时起程?”镜月低声问道。
“三天后。”己樊轻叹回答。
“三天……”镜月喃喃地念了一遍,眉间有几许愁意闪过,却又被她强行控制住了,只在眸中隐约带出了几许悲伤来。
也是时候,该了结这一切了罢。
镜月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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