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寸相思一寸灰(二)
有时,他端着药碗,看着褐色的药汁在碗中泛起涟漪,他苍白的容颜映在涟漪中寸寸破碎,我看到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那时我陪伴他的时间尚短,只以为他是觉得这药甚为苦涩,便自以为是的取出用草果做的蜜饯,他看着我期待的眼神,微笑着接过蜜饯放入口中。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云麓仙居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的宋程风,见到我的主人之后那狰狞又恐惧的神情。 “鬼,你是鬼!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宋程风嘶吼着,而我的主人,依旧一袭白衣,风轻云淡的走到他的身边,俯身用力抬起他低垂的头,让他直视着自己的面容,主人轻声问他: “哥哥,这么多年了,你可想念我?” 这对宋程风仿佛是一句魔咒,他号叫着,挣开主人的手,连滚带爬的跑开了,他昔日一尘不染的长袍满是尘土。金坎子站在主人身后,英俊的脸庞上满是讥讽,金坎子拍了拍主人的肩,然后召唤出坐骑追去。 “你知道吗,月棠。”主人忽然对我说,“他是我的孪生哥哥,我们是血脉至亲,可我如今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都是拜他所赐。” 他的用自嘲的口吻这样说着,可声音却是那样的哀伤。我终于知道他为何会端着药碗对着药汁的涟漪出神,是否每一次看着药汁里倒映出的和宋程风一模一样的容颜,他都会想起那最残忍不堪的记忆,想起那些最痛苦的折磨。 鬼使神差的,我轻轻上前抱住了他。他靠在我的怀抱里,我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可我不再害怕,我更紧的拥抱着他。 若这世间对你全都是如此不公,就让我做你最真实的依靠。
在那之后,我与主人之间,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的笑容比从前多了起来,他会用他的术法幻出白鹤与我嬉戏,会饶有兴趣的问我在花圃里撒下了怎样的花种,会在我洗好了衣服踮着脚晾上竹竿时轻轻扶住我,会带着我走下上清峰,去看中原的淳朴民风,会与我一起分享茶摊里那一壶味道并没有多好的粗茶,会拦住我教训那个口出狂言污蔑于他的臭道士。 他会对我说,他喜欢我穿红衣的样子。 我多想就这样和他一起,走完这一辈子。然而我们都小看了承影魔计都,幽都的魔哪个不是阴险狡诈,他只是承影魔中最弱小的那一个,但正是这个弱小的他一步一步走到我和主人面前,随意的挥了挥手,便让我们都无法抵挡。 计都问主人是否愿意臣服于他,主人冷笑,不予回答。 我知道,在主人心里,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的,只有那一个人。那个大荒唯一的枭雄,杀伐果断却又有着温和情感的神祇。 所以我扑到他身前,为他挡住计都摄魂的术法。魂魄渐渐消散的时刻,我努力向他笑着,努力的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努力的想把他的容貌他的温柔他哀伤又不舍的眼神永远镌刻进心里。 只有那潜藏在心未曾出口的爱意,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