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楼)
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她。但凤梧并不遗憾。 他站在她生活修习的地方,看的是她也看过的桃花和云霞。这使他仍有种微妙的幸福感。 直到一日他终于鼓起勇气,在桃林下唤住将要走过的她。 凤梧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履霜,日日夜夜自己私心里念过不知多少遍,见到她却不敢喊出。 “请......请等一下。” 履霜回过头,看到个身着玄裳的弈剑弟子立在树下,似乎很是羞涩,顶上灼灼桃花的颜色似乎染上他面颊。 她不言语,只微微偏了头,一刻不欲久留的样子。 似乎他一说完,她便要走。 凤梧更不知该起什么话头,如果只有一句话的时间,他只想对她说—— “我......心慕你......” “我无意。” 兜头冷水。 回去的时候,凤梧失魂落魄,连御剑都忘了。 剑阁几个见了他这副模样的师兄弟不由幸灾乐祸道一句“报应不爽”。可不是吗,那些被他伤了心的姑娘,此刻的他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 凤梧第一次知道,被拒绝的滋味这样难过,心花万顷尽数死去,不过如此。 他一日都提不起精神,被拒绝了总不能像个姑娘似的哭哭啼啼,于是复又饮酒,酒入愁肠,皆是相思太苦。 凤梧又开始往水云宫去。 盖因师兄一番宽慰,说姑娘家都心软,时日久了自然会打动她。 凤梧想到师兄之前苦苦追求的那太虚观女弟子,今日二人已成佳侣,不由就信了。心里存了几分希望,他于是去的更勤,还要带用心准备的礼物和琢磨数日才能落笔的书信。 翠微楼新出的翠竹叶夹在信里,笔墨深浅写平生所见所闻。从江南初返带了此时节的新茶,还有小小纸鸢绘了传奇典故人物。想来修行不易久居此处也是无趣,还自拟了大荒时事趣闻撰个册子题题画画,供她消遣。甚至此次他带了自己初入剑阁持的第一把剑。 他恨不得把心捧给她,使她知道那里除了她再放不下其他。 履霜并不接他那把很有意义的剑。也没有问他以为会有,而早准备了答案的问题。 因此“我愿以此剑护你生生世世”的话,他便失了机会说出口。 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他,虽然蹙着眉。 “从前我就知道你,凤梧,你太出名。” 凤梧眼里浮上喜色。他已经忘了他出的不过是浪荡花心的名。 “所以我从未想接受你。”履霜仍是孤冷的语气。 凤梧嘴角那一点笑还来不及收回,只能大睁着眼目色惊痛。 “蜜语甜言,殷勤百般,实则是玩弄真心的游戏一场——” “不,不是的,我不是......” “不是吗?你冷眼看那些女子步步入局,为你情深心陷,你便即刻厌倦。”履霜一笑,冷而嘲讽,一个骗心的人并不值得她同情,“倘使我一早答应了你,今日许是......” 凤梧面色灰败,哆嗦着唇,“请你.....别再说了......”第一次,她对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却字字诛心。 “那么,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有什么能为自己辩解的呢? 说过一次假话,都再难被相信真心。 他又要如何告诉她,也许年少轻狂说了许多谎,可这一次他真心不假。只是谁还信呢? 他自水云宫离开,远远望着那条他等她许久的路。他曾怀过期待与喜悦,也遭了许多仙居弟子的白眼,被再三拒绝后失意而返,又重怀勇气反复来找她。可是此刻,他看着那片碧霄之上的殿宇,和她踏云去后难以挽留的衣摆,突然再没了力气。 霄壤相悬,而他无从步趋。 他的前半生做了太多错事,因此留不住今日一片云。 说世有九变,一为心死。 凤梧宁愿心死,可他做不到。白日尽力奔忙,疲惫不堪才可使心内得一息余暇。可夜来,她就入梦。 又回到他在水云宫等她的日子,他等的心焦,却看见她那一朵云急急趋近,不似往日冷淡无言,今天的她,竟含了些微的笑意。 “凤梧你可真是个呆子,等很久了吗?” 凤梧怔在原地,痴痴望着她,不敢出声,怕惊破美梦。 “你只看我是作甚,是累了吗?”履霜微微垂目有些羞涩。 凤梧望着她皎月似的脸颊,一时喜得真要落下泪来。 “我不累,我愿意等你,一直等你。” “真是傻。” 忽而眼前景况一变,凤梧忙伸手欲拉住履霜,生怕失了她。 转瞬已是战火纷飞之景,各大门派弟子都在此处,凤梧先着急环顾四周,看到履霜立在他身后才默默舒一口气。牵过她的手抵在唇边。 “凤梧,虽说成婚之日你许我以剑相护之诺,但仙居的荣耀就是每一次踏着死亡的起舞!让我和你一起去。” 梦境的最后,火天罚焚尽所有虚妄。 美梦到此结束。 凤梧睁开眼,是青色的床帐,一室寂然。 分明曾在梦中握过谁的手,就此结发了一生。现实却清醒得叫人难堪,得又失之,足使人肠断。怪梦太真么,将求而不得都演成荒唐好梦,还是该怪醒得仓促,与她脉脉柔情的片刻未能重温。 凤梧不甘地阖了阖眼,却再难入梦。 许多事情并没有所谓结局,只是太渴求一个结果才常常妄想故事未完。 凤梧很希望他的一生只是捧卷的人闲看的一个故事,合上书他就没有往后漫漫余生。他就能剑阁听雨在故事里一夜老去。而不是今日,与某个人各自生活,走所有再不会有牵扯的往后。 遇到一个人,从此天下失色。这是凤梧的情劫,他不想度。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