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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9 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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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英国
上(二)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就算当日枢迟不那么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廉杀照样会答应他的请求吧。
这辈子,除了娘亲的话外,廉杀不能抗拒的,还有枢迟的那双眼。
那双能割破黑暗的,澄澈又明亮的眼睛。
被半哄骗半强迫地拖到九黎郊外,一路上廉杀都在为自己的屈服而懊恼,面如霜覆,眼底更是腾起一股戾火来。身旁的枢迟明显感觉到他神色的不对劲,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委屈,软声道:“我这不是怕一个人打不过么。”
廉杀挑眉,握紧的手险些便要一拳朝那人揍去,最终还是平复了一下情绪,冷笑道:“你会打不过?”
“呃,那个……听说苗巫寨的人都会使巫术又擅用毒盅,我要抓的又是队长,一个不慎后果难料啊。”说着,枢迟竟拽住廉杀的衣袖,好似怕他跑了似的,续道,“总之看在我之前给你上药的份上,你就帮个忙吧。”
廉杀睨了枢迟一眼,见对方这般低声下气,也没再说什么,只当这趟任务是报他最初的不杀之恩。
两人离开九黎城后,一直顺着河流往西行去,不多时便见到店小二说的那座划分两域的桥。默契地对视一眼,廉杀双手结印渐渐没入空气当中,枢迟则随手画出一道符,召出白虎为伴。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不清楚敌人的人数和实力的情况下,由枢迟作为诱饵,引出敌手。再趁着他们专注着与之周旋的空档,廉杀迅速绕到那个苗巫寨民队长身后,出其不意地给上一刀。
想到这儿,他捏住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汗珠在颊边滑落,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的缘故。
他紧紧跟在枢迟身后,眼观六路,耳听四方。
自从他们踏入了苗巫寨的领域,四周的草丛中就有东西盯上了道士,蠢蠢欲动,视机而出。偏偏某人还一副不知道的模样,走着走着,竟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掀摆而坐,闭目养神。而身旁的白虎见主人坐下,也温顺地在一旁卧下休息。
一时间十分安静,只听得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廉杀屏息,轻手轻脚地跃上大树,耐心候着。
果不其然,正是那一人一虎假寐之际,草丛里倏然窜出了几道的身影,将道士和式神团团围住。仔细一瞧,竟是几个身着异服的青年,而他们身后,一名画满图腾的年轻男子一手持着木杖一手抱着巨蟒漫步而来。
随着他的靠近,廉杀心中不禁腾起一股寒气来——那条巨蟒只不过是个幌子!这男子浑身上下怕是无一处不藏有比巨蟒更厉害的毒物,苗巫寨民队长果然如传闻所言那般,是个狠角。
此时枢迟也睁开眼,好似被人扰醒一样,不悦地瞥了一下面前的人。
而正是这一瞥,枢迟心中也有了底。且不说那鲜艳复杂并带有某种含义的图腾,光凭他驯服得了一条如此巨大的蟒蛇,就能断定此人身手不凡,必不会是泛泛之辈,再看四周的青年对他态度之恭敬,此人服饰不似祭祀,那便是残杀九黎百姓的寨民首领了。
眼下对手一共有五个,如果运气好,自己能解决这四个围在一旁的。
至于这难缠的寨民队长……
枢迟不着痕地看了一眼隐于树中的同伴。
双目对视的刹那间,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所有信任传递了出去。
他就拜托你了。
……
廉杀看着枢迟的眼眸,下意识动了动唇。
好。
得到了回应,枢迟又看向敌手。
只见离他最近的那青年往地上啐了一口,尖声喊道:“满身臭味的九黎人,居然还敢擅自闯入苗巫寨的地盘?你好大的胆子啊!”
枢迟起身,拱手道:“阁下过奖。”
青年脸色骤变:“找死!”
正说着,身旁一名寨民率先用手中的长棍朝枢迟袭去。只见青衫道士稍一移步,轻巧地躲过了首发攻击,一旁的白虎趁机而上,一口咬断了那根木棍,护在主子身前。
而枢迟则缓缓拿出身后的剑,认真的黑眸扫过眼前的众人,最后落在寨民队长的身上。
嘴角扯笑,他道:“找死倒没有,我是来索命的。”
闻言,寨民队长冷哼一声,道:“不自量力。”说罢,俯身放下蟒蛇,自己则在河岸的石头边坐下,一副看戏的模样。
寨民众纷纷退开,给蛇让路,就见青色的巨蟒慢慢游到白虎面前,脖颈向后一缩,嘴里吐出叉舌,眼缝里流露着凶光,深黑的瞳孔死死盯住面前的猛兽。
白虎明显感觉到了危险,眯起眼,后退两步,俯下身,发出一阵骇人的低吼。
就当两兽互相试探之际,其中一名苗巫寨人忽然结印,嘴里念叨着什么咒语,枢迟适才反应过来,仍是打断不及,只见一道金光朝自己打来,忙抬手以剑挡下,“铛——”的一声剑鸣,刹那间光芒四溅,剑身出现细微裂纹。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虽没伤到枢迟,却打得他身形不稳,不由得腾空翻起,后跃数步之外,破出重围。
然而这般狼狈之态更是鼓舞了寨民们的士气,拿着长棍乘风而上。
枢迟心中暗道不好,赶紧先舞剑使出斩妖诀,但见剑光迸射而出,好似利箭一般袭向敌手。
全无预料到这位小哥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毫无防备的众人顿时被打得措手不及。
正是在这个空隙间,道士迅速施展出一道郁风真诀。
猛烈而巨大的旋风自他跟前扫过,眼看就要扫荡到对手们的时候,空中却骤然出现一团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抗下了旋风。
这个突生的变节令枢迟心里一惊,脸色不禁白了些许。
能使用如此强大到可以与郁风真诀抗衡的巫术,在场的,也就只有那个寨民队长了。
刺客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刚才他待过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连个影都没有。
再看了看手里那柄伤痕累累的剑,道士叹了口气,只希望它还能再撑一会儿。
风系法术终于在巫术的冲击下慢慢被抵消了,烟云消散,方才还坐在一旁看戏的人,此时正拿着木杖,不屑地扫了一眼枢迟,道:“啧,我还以为又是个不知死活的九黎人,原来是太虚观多管闲事的臭道士。”
被看破身份的枢迟定下心神,缓缓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何不对?”
“少耍嘴皮子。”寨民队长冷笑一声,“也罢,今儿个就让你瞧瞧苗巫寨的实力!”话音刚落,只见木杖一挥,又是一道金光朝枢迟冲去。
枢迟已经来不及躲闪了,抬手抵挡的同时在心里骂遍了寨民队长他全家,又默默想着他还有没过完的人生没做完的任务没吃过的佳肴没喝过的美酒,早知今日要出师未捷身先死,说什么他都不会接下这任务。
而正是在这危机的一刻,大概道士与式神间有某种心灵感应,与巨蟒正在缠斗中的白虎猛地发狠,一掌拍断对手的七寸,转身飞速奔向枢迟,连撞带拖地把彷惶失措的人扯到了一边去,躲过一劫。
这大大超出了寨民首领的预料,等他再反应过来想要出击时,蓦地一阵风刮过耳边,只听到身后传来衣织摩擦发出的细细声响,一把冷如寒冰的刀刃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廉杀在他身后轻轻一划,一条红线突兀地横在他的皮肤上,人还未感觉到疼痛,身首便分家了。
他身后的苗巫寨民们见此情景,不由大骇,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人来,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顿时各自乱了阵脚,丢下武器就往后跑。其中那个跑得慢的,被廉杀抓住胳膊,只听“喀——”的脱臼声,人已经被按倒在了地上。
那边枢迟终于确定自己脱离危险,忍不住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拍拍白虎的头,示意它做得很好,式神温顺地眯起眼,舔了舔他擦伤的胳膊后,渐渐退隐回虚空之中。
偌大的林子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现在在场的除了廉杀与枢迟,还有一个苗巫族的青年和寨民首领的尸体。
道士神色复杂地看了死状凄惨的苗巫队长一眼。
任务虽然没有要求他要生擒目标,可对手的死还是在他意料之外。不过只要躺在那里的人不是他,怎么样都没关系。
所以当廉杀拖着苗巫青年朝他走来的时候,枢迟感激道:“谢谢。”
廉杀面色似乎有些惨白,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没事。”随即将晕死过去的苗巫寨民抛在一边,蹲下身,检查起了尸首。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动作,许多令人作呕的毒物从衣服甚至是头发底下爬了出来,四散而去。
他又再细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无误后,从自己的袍摆上撕下一块布料,裹住寨民队长的头,对枢迟道:“走吧。”说罢,一手拎着包裹一手像扛麻袋一样扛起青年,径自向九黎城走去。
当两人再度踏入九黎西门的时候,等候多时的巡逻兵不禁松了口气。
正午时分看到这两名年轻人揭了榜文便往西郊走,过了几个时辰还未回来,正想着是不是遭遇不测,远远就见到两道身影朝这边行来,仔细一瞧,呵,不正是他们两个么。但见其中一位身上满是搏斗的痕迹,而另一人手里拿着赤红的包袱,肩上还扛有一人。士兵没细想,忙迎上去,带他们二位去见任远将军。
三人穿越长廊,来到城内的某个书房门口,枢迟和廉杀在外面候着,先由巡逻兵通报一声。不消一会儿,就有客人从里面出来,面目英俊,身着军装,廉杀第一次进九黎城的时候见过他,是将军的部下董汉光。对方朝他们点点头,径自离开了。
这时进内通报的士兵已经出来了,替他们打开门,道:“两位请进。”
廉杀率先踏入了门槛,把肩上的苗巫青年随意扔给身后的枢迟,手中包裹一甩桌案,“啪——”的一声闷响,布料松开,露出里面裹着的那个骇人的东西来。
在一旁的巡逻兵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那块布巾竟然是被血给染红,里面放着的是颗血淋淋的人首,面孔狰狞,死不瞑目。就连见多识广的任远将军看之,也不禁变了脸色,摆手让外人退下。
“非常感谢二位。”任远叹了口气,不再去看书案上的东西,“九黎城这儿近来不怎么太平,想必你们也听说了。”
他疲倦道:“苗巫寨有一部分人,源自东海东夷族,而如今作乱的,正是这帮东夷众。一千多年之前,他们的祖先迁移到了九黎来,原因是什么早已不得而知了,唯一知晓的是他们很快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与环境,并在此繁衍生息。而后的几百年时间里,他们与当地的土著民通婚,便有了苗巫族。”他顿了顿,接着道,“然而多年过去,苗巫族人的信仰并没有得到统一,东夷人以蚩尤为神,九黎土著民则相信火神祝融,当他们发现各自都说服不了对方加入己派的时候,他们开始不满对方的信仰,百年的结合,看似即将分裂。”
枢迟皱眉,问:“那莫非这次东夷人残杀九黎百姓是因为这个?”
任远道:“现在还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东夷众虽不满九黎众,但到底不敢当着族长的面作祟,于是杀害九黎人,便当作是发泄与报复。”说到这儿,他看了面前二人一眼,犹豫片刻,终是启齿,续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东夷人近期的举动,听传闻,他们似乎……是在准备迎接蚩尤的归来。”
枢迟怔了一下,惊愕道:“这太荒谬了!”
蚩尤,上古战神也。相传蚩尤具有铜头铁额,八肱八趾,人身牛蹄,四目六手,并能食沙石子,善于使用刀、斧、戈作战,不死不休,勇猛无比。他本是炎帝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后被幽都至恶之气所感染。当年蚩尤意图驱逐炎帝,炎帝求诉于黄帝,于是二帝联手杀蚩尤于中冀,其魂魄被分散封印于大荒各地。
且不说这传闻是否真实,倘若蚩尤真的归来,必定引发腥风血雨。
任远无奈道:“我也知道这很荒唐,不过毕竟只是个传闻,暂时还不能确定些什么,所以请二位对此保密。”
枢迟点点头,廉杀从始至终都没开过口,便是默认了。
这回该讲的都讲完了,任远又对他们道了几次谢,廉杀听都没听就跨门而出,枢迟倒是还在一个劲表示这是他该做的,扯上几句后,他也告辞了。
在长廊那里赶上走出老远的廉杀,道士自来熟地勾住刺客的肩膀,道:“喂,别冷着脸嘛,一起去喝一杯吧。”
“你有钱?”廉杀挑眉,问。
枢迟嘿嘿笑了两声,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来:“刚才将军给的报酬呗,虽然买不下一个酒坊村,但要买两坛酒还是绰绰有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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