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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4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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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黑龙江
章三·所欲
玄曦随着那群冰心回了明镜湖,又等了大约半日,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封信静静躺在大帐门口的地上。
玄曦弯腰拾起拆开,过程中始终带着点微笑。自他们知道了彼此的身份后,以信交互是战后两人必经的单独交锋,那个家伙向来都如此守约。
而每次给他送来的信,又都要偏偏丢到地上,好像不让他卑躬屈膝一下就不甘心似的。这斤斤计较的性子玄曦体会得惯了,总会在拆信的时候有一种错觉,好像对方仅仅是个有点别扭需要他去惯着的孩子——而却对自己当初因这举动不爽险些为了报复把回信扔到龙首坝的树顶上让人家捡的行为置若罔闻。说起来,这件事没真正实施的原因,并不是他比曜风成熟多少,而是玄曦忽然意识到自己会御剑人家也会腾云、自己刁难不到人家而已。
就像是历经了多年连彼此恶习都一清二楚的至交好友,玄曦也不知道就凭有限的观摩与通信的字里行间怎么就能对那个人有这样熟知的感觉,可惜那些所有有关于彼此交好的错觉,也仅仅只是个错觉罢了。
他始终都是明镜湖反抗军的首领,而他也一直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溟瞬军领导。相识又或者阅信的过程再简单美好,也抹不掉每次交锋下的暗箭与明枪。
两人的通信无数,每逢战事都要来来回回那么几次,好似彼此感情真就有那么好似的。实际的勾心斗角,怕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心里清楚。
当年妖魔军占领江南一路顺利而统治稳固,几乎不曾遇到过抵抗,所以早先曜风的信笺里总是短短几句也带着很强烈的高傲与讽刺意味。玄曦哪会看不出人家这是在看不起他一个小小的反抗军领导,却只是不动声色明里闲话暗里调戏地回过去。
说玄曦没有被激怒是假的,证据就是玄曦的队伍在他认识曜风之后在渐渐变得壮大而犀利起来。可是两人信里的语气却一贯如旧,他们都是傲气极重的人,心内无数计较的时候,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足。
而今这一战,玄曦终可谓是扬眉吐气,重挫曜风的军...队,又夺回了寒气溟晶。从踏入江南开始取得的最大的一场胜利,玄曦的心里,是实在很好奇在此情此景下曜风会说些什么的。
信缓缓展开,依旧是令人喜爱的娟秀字体,内容仅仅七个字,是那人一贯简洁的风格:
“邀君共饮寒烟血。”
玄曦淡淡地看着这七个字,反复数次,面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却又轻轻笑出声来。
果然是曜风。认识或见过的人里大概也只有他,可以在这种分明的劣势下还依旧能轻易用一句话激怒玄曦。
他认为寒烟死得好,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对这个追随他多年的云麓就无感情。战后至于现在,他在得知寒烟不治时未曾伤心,在看到白芨肝肠寸断时未曾伤心,偏偏是如今看到这一句由亲手杀死寒烟的凶手写出的话时下意识的愤怒,透露了这感情的存在。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存在了就是存在了。
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反击。那家伙始终就是这样,赢了总少不了一番耀武扬威,输了又会极尽刁钻地点着对方的软肋,是有点孩子气的偏执,又认真得让人无法当成笑话。
玄曦看着那字像在看着曜风,面上的笑却慢慢带了一点玩味。
若能亲眼看到那个美人不肯有一丁点示弱的生动表情,不知道该有多有趣。似乎是一直以来有过的那么一点念想渐渐成形,便坐到了案边拿了纸来,将手中的笔来回转了两三圈,落笔写下了这么一行:
“待到明镜赴宴日,与卿共言鱼水欢。”
有宴有景有佳人,如此优待,还望美人见字之后不要拂了他的一番美意才好。玄曦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恶质。
信丢了过去,玄曦的战争到了此时才算是暂时结束。卸下了在外的罩袍,内里正阳套装一身黑色劲装利落而又着风流。才缓了口气,又上冰心那边例行公事般询问了一下白芨的状况,顺便安排至关重要的寒气溟晶定要保存得当。
冰心的圈子不比别的门派,他们战斗力不足,却一向是整个队伍的精神支柱。这样一个主擅医疗的门派是全队关系维系的枢纽,一个受着全军呵护的地方,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自然是最安全的。
而白芨要随军的消息,对在军的冰心弟子其实也是一种振奋。寒烟在世时那冰心以脱离冰心堂为借口拒入反抗军,其实早就不是冰心弟子了,可是他那强大的医术让那些冰心依旧在心里敬他为师兄。如今白芨的抉择,对他本人是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对于别人或许反倒是个鼓励也未可知。
不比天生就是领袖的天机营将士那种强大的主导力,身为弈剑的玄曦能统帅一个队伍,主要靠的其实就是这么个人情帐。也难怪这时被派到江南来的人会是他了。
白芨眼下还没到明镜湖,冰心们转达过来的说法是还有些东西没处理完。而玄曦心里却明白,这只是不愿意在今天就来明镜湖的众多原因中的很小一部分罢了。
其中最主要的是——今晚必然会有欢庆,以死去者的血泪,印证成功者的功勋。
反抗军的战斗压抑得太久了,也太需要个什么由头来发泄心里的多般情感。到了夜晚,庆祝的空气悄悄蔓延,无人做主使,却是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沉浸其中。
这种军中的欢庆,总免不了整个军营都大醉一场,没有什么门派的区分。醉了的人,总有人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大约是想起哪个他此生再也无缘相见的人了。
这些庆祝的事,玄曦自然也不能缺席。相反,以他的地位,被灌醉什么的倒真应是首当其冲。到了现场,斗争尚未成功还需加倍努力这种场面话还没说完就被拖了去喝酒。几坛下去,玄曦几乎站立不稳,口齿不清,指天誓日道我还能喝翻脸又作欲呕状,一群狂欢的将士才算放过这个老大。等那群喝高了的人想起来要找个相对清醒的人送老大回帐里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早就跌跌撞撞扶着树干一类物什高呼着我没事,趔趄着几乎要消失在夜色里了。
士兵们发出一阵醉醺醺的哄笑,继续喝他们的酒。
而玄曦这边却深吸着深夜的没有酒味的空气,一路步履平稳地晃到了明镜湖的渡头。
夜里的明镜湖漆黑一片,只有湖面偶尔反射些灯火的星辉。夏末的江南湖岸微风阵阵,从这里向东望去,若是晴朗的白天,其实是隐约能看到木渎的。就是不知若某个家伙又跑到了木渎镇的渡头钓鱼,在这个角度看不看得到。
想到这里玄曦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扮醉逃席溜到这头还思念着幽都军里的美人的行径多少有点吃里扒外的意思,但要怪也只能怪他太讨厌醉酒的感觉。
难得糊涂之后留下的,总是只剩第二天脑子里几乎裂成两半的疼。
这就多少显得有些无谓,他没有需要借酒一消的愁,也没有大喜到需要一醉方休。
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与如今已得到的全然无关,而是也许早在当初踏入江南的一刻起就已确定好了,又或者是一路随着征战而逐渐加深。
就如此时他对着平静而黑暗的明镜湖,全心在想着的,仅仅是龙首坝上的某云麓看到自己的信时可能出现的有趣表情罢了。
归根结底,玄曦认为这只能说是像他这样的人,骨子里都是很向往美的。
回想起来,在战场上,玄曦曾不止一次遥遥地观察过这个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美人,还不止一次感叹过,或许也只有云麓仙居这样的地方,才能培养出这样绝世的人物。仔细算来,那已死的寒烟与那个家伙是也有些说不清的神似的,具体在哪些地方,却又说不太上来。若论给人的印象深刻而言,倒无疑是曜风多了很多。
战场上的曜风与木渎初见时又不大一样了。那一头麻烦的长发都被仔细地束到了鸿华冠中,少了那些显得柔和的遮掩,却让一双有些阴柔妖冶的凤眼变得凌厉起来。他注定是个战场上令人瞩目的存在,沉静地执法杖于风云之上时,衣摆鬓发无风自动应和那精致绝尘的容貌犹如一个不折不扣的仙人,而在术法下无数的将死之人绝望痛苦的嘶吼中于天罚火海里款步走过时又俨然是个修罗。
火宗天才,仙居叛徒,溟瞬头目,这些条件结合在一起,成了反抗军一度最为忌惮的存在。那人杀起人来,刁钻又狠戾,几乎连自己的命都不当成是自己的,战场上没有谁会比这种人更可怕。龙首坝至今这样久攻不下,竟有六七成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的。可是入了玄曦的眼的,却只有那人的举手投足,又或者仅仅是他动手杀人之后有温热的血溅到脸上时浮起的一抹满足的微笑。
那笑容嚣张又有种难言的魅惑,与他那张姣好的面容一起。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来,视线落向战场的远方,却是像特意给玄曦看的一样。
那是种名副其实的挑衅,却只能让玄曦感到无法形容的兴奋。想要征服那么个骄傲的人,用武力,又或者任何方法都可以。而那人恰是他需要讨伐的敌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事,能比同时征服江山与美人更加诱惑。
清风拂过,玄曦再看远方的黑暗,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任风吹了一会,隐约有的一些酒意也消散不见。头脑越发清醒的时候,玄曦才察觉到,这头水岸离他不远的地方,竟有一簇明灭的火光。
不是篝火,空气里倒有些夹着药草味的焚烧气息。玄曦眉头一皱,心里觉得有哪里十分不妥,一手按上腰间青冥,借着一身黑衣隐没入黑暗之中。
[ 本帖最后由 某蕾 于 2012-1-24 01:56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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