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29.问题的答案
隔着电话，彼此都有些尴尬。莫晓维向来不会主动缓和气氛，对方似乎也在斟酌着措辞，于是两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还是父亲先开口：“小维，明天有空吗？出来一起吃个饭。”
“哦，程晓思晚饭前应该赶得回来。”他冷淡地应着，心思却不在这里。
“他不来。”父亲说，“就我们两个。”
“……”莫晓维默然片刻，慢慢问，“为什么？”
“我想单独和你说说话。”
“……地点。”
次日，中午起天色就阴惨惨的，到了下午黑云压顶，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天气转凉后这种情况确实十分少见。
莫晓维紧了紧风衣领口，站在前不久才办过聚会的酒店旋转门前，玻璃一尘不染，清晰地反射着阴沉沉的天空，他莫名有些不安。
要不要给哥哥发条短信，告诉他今晚自己出去吃饭呢？
……还是不了，他回来看到自己不在家，自然会打电话来问。
父亲暧昧的态度让他心情十分不愉快，但也只是感觉罢了，还是不要小题大做让哥哥为自己担心。以他二货的性格，说不定会蛮横地提早赶回来非要一起去，那岂不是两边都尴尬。
暮色渐浓，帝都皇家酒店顶楼的观景餐厅，莫晓维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观景餐厅顾名思义，四面都是豪华的落地玻璃幕墙，往上一层是造价昂贵的空中花园，往下则城市夜景尽收眼底。
撑着下颌，莫晓维转头望向窗外。入夜的城市灯火通明，霓虹灯探照灯将黑暗渲染得如同白昼，马路上火柴盒大小的车辆川流不息。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知乱了多少人心。
将目光投向遥远的黑暗处，那是高速公路的收费关卡，程晓思这会应该快下高速了吧。
“小维？久等了。”文质彬彬的男中音把思绪拉回现实，抬眼，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衣着光鲜，在他对面安然落座。
“嗯。”不咸不淡地应了，他压根就不想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表现出丝毫殷勤。
日理万机、身价过亿的程董事长今天也穿得非常正式，手工定制的西装皮鞋，头发梳理得光亮整齐，戴一副金丝眼镜，俨然是会见重要客户的架势，全无半点父子的家常感。
莫晓维自然给足了他面子。他穿衣服本就正经，不像程晓思可以背心和西裤混搭那样不修边幅，今天更是一丝不苟，风衣扣到领口，正襟危坐的，俨然一副与对方平等的贵客姿态。
晚餐早已安排好，周围的席位也都留空了，父亲坐下来，服务员便开始上菜。
燕翅鲍参，各色昂贵菜品排满一桌，小小一张双人席，极尽奢侈之能。
莫晓维不易察觉地蹙眉。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奢华，更讨厌以此立威者。
难以下箸，好不容易从浓郁的鲍汁里拣出一朵西兰花，暴发户一样的味道让他直反胃。
灌了一口柠檬水，放下杯子就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
良久，对方慢慢开口：“小维……你真像你母亲。”
“当然。”你要有脸说像你，就泼你一脸鱼翅羹。
中年男人深深叹了口气，道：“你母亲也不喜欢奢华。燕窝鱼翅让她食不下咽，青菜豆腐反而津津有味……她能和我共苦，却不能和我同甘。”
“难怪你要抛弃她，另寻新欢。该。”莫晓维觉得可笑之极。
父亲的脸色因为他的嘲弄而有点难看，还是缓缓说：“你母亲还好吗？”
“挺好。”肯定比你这种男人长寿。
“她也出国十多年了……有空不回来看看么？”
“回来过，董事长日理万机，不敢打扰。”尖锐的情绪既起，一发不可收拾。
父亲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
夹起一块野生鲥鱼肉，放进嘴里嚼着，感觉嚼碎了许多钞票，莫晓维拿起湿巾擦擦嘴，心想差不多该结束这顿既昂贵且闹心的晚餐了，父亲终于开口。
“你准备还在国内留多久？”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心里冷笑，莫晓维不接口。刚刚那番对话，他已经觉察到自己情绪的失态了。
“你住的是我儿子的房子。”中年的男人渐渐严厉起来，似乎这才转入正题。
你儿子……很好，我不想认你这个父亲，你也不必认我这个儿子。
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微的痛楚，痛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嗯，是的。”冷定了情绪，莫晓维淡淡道，“又不是住您的。”
程晓思和父亲从来分居，父亲和勾三搭四的继母住在城郊豪华别墅区，程晓思则有自己的房子。他的收入都是帮父亲打理公司，靠真材实料坐上营销主管位置，白纸黑字的业绩赚来的。
位高权重的董事长显然被这话刺激了，道：“但他终归是我儿子，他的终身大事也得我说了算！”
莫晓维心里一紧，面上仍然冷冷回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住在他家，管这管那，别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道。你这样他怎么谈女朋友？”
谈女朋友直接谈到家里来么？只怕这个父亲别有安排。莫晓维漠然不答。
“你缠着他这么久，有什么居心？”
微微一愣，什么居心？他对程晓思，几曾有过什么居心？
“你不会是以为，获得他的重视就能分得我公司的产业？”
……笑话。想到回国前夕刚取得的律师资格证，莫晓维连轻蔑都懒得掩饰了。
在欧美国家，律师是上流社会的职业，他根本生活无忧，回国居然还要看人脸色，受人轻视。
那份产业在我眼里算什么？……若有国际贸易纷争，我帮你的对手打赢一场官司，足以让你倾家荡产。
“离我儿子远点。分离得久了，你连你们是亲兄弟都不记得了吗？”父亲冷冷地说。
他完全可以讽刺，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是亲兄弟，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但是莫晓维却一瞬间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没由来地，这话让他心底针扎似的痛了。
我们……是亲兄弟。
生着同样的脸，流着同样的血，甚至二十多年前是同一个卵细胞，若出有什么意外，输血、骨髓移植、器官移植，彼此都应是对方的最佳人选。他们此生最深的牵绊。
毋庸置疑，这是生来就扎根在意识深处的认知。本该引以为傲的，世上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亲近他。
却为何令人如此难过。
铃铃铃，电话响了。联系人，程晓思。
静音，任由它响过一遍，又响一遍。
“……你知道什么。”他淡淡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中年男人眯起眼睛，回答，“无论你是何种心思，都不可能得偿所愿。”
无论你是何种心思……这话所指暧昧，太极打得不动声色，怎样解释都行得通。
但是，都不可能得偿所愿。
心里塌陷一样的疼痛感，莫晓维不知道那是否称作动摇，只能让脸色冰冷如故，淡淡道：“你权势盖天，也不可能左右他人意志。”
“小思会成家立业，会子承父业，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根本无需我干涉。”父亲久经商场，他情绪掩饰得再好，终究年轻，不可能不被看出，“那时，你以何种身份留他左右？”
“……”难忍，难耐，如坐针毡，情绪快要失控。莫晓维觉得自己靠最后一点矜持和尊严支撑着的冷漠表象即将崩塌，手指用力抓住筷子，握得骨节青白，仍然控制不住显而易见的颤抖。
丢脸，很丢脸，非常丢脸。简直无地自容。
莫晓维想，现在只有拍案而起扬长而去，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留住最后的自尊了吧。
但是腿脚却在发软，和他的心一样无力，站不起来。
“老爸？你干嘛？”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在餐厅门口就扬起，话音未落，人已走到近前，双手欲往桌子上拍，却发现满满一桌毫无落手之处，于是改撑在桌沿。
程董事长对儿子的出现诧异万分：“你怎么来了？”
程晓思的外套上一股风尘味，寒意犹在，显然放下行李就赶过来了。他拎着手机答：“刚刚往酒店前台打了个电话，没想到真在这里。”
他指的自然是弟弟。莫晓维埋着脸，不敢抬头看他。
父亲无话可说，程晓思脸色有点不高兴：“老爸，晚饭不等我，你不够意思啊。”
“啊，看我这记性，明知道你今晚回来。饿着了吧？要不将就吃点？”铺满一桌的菜多数几乎没动，父亲只能顺势邀请。
“不了，小维之前说好回家帮我煮面。”又瞪着旁边沉默的弟弟，“小维也放我鸽子，招呼都不打就跑出来，好歹告诉我一声啊。”
莫晓维不回答。程晓思也不客气，拉住他手腕，用力从椅子里拖出来，莫晓维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就要摔倒，被他伸手扶住。
“小维，跟我回家。”轻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晓思拽了他往门口走。
临出门的时候，程晓思回头，对父亲扬声道：“老爸，我先说了，你要是再单独请小维‘吃饭’，我真会来砸场的。”
出来的时候下着雨，不大，却透骨地冷。
两个人都没有带伞，被雨淋过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寒风一吹，冷彻肺腑。
程晓思走得很快，大步流星。莫晓维被他拽得步履踉跄，跌跌撞撞勉强跟上。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迎风传来的质问，似乎也被寒意浸染，冷冷的，有些怒意。
“……”垂眸，无法回答。
程晓思挺着背，语气冷硬：“你明知道是鸿门宴。”
“对不起。”
音量是比平常低了，语气却毫无悔过之意。程晓思气结，把他拖到一家咖啡屋的檐下，转过身扳住他的肩，咬牙切齿：“看你这态度！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哥哥。”轻轻道出陌生的称呼，不出意外地看到对方瞬间苍白了脸。
“啊，你们……”咖啡屋的老板抱着托盘出来，有些吃惊。
程晓思比了个手势：“一会就走。”
老板是个年轻人，相貌端正清秀，挑染了几缕黄发，闻言微笑：“不进来坐坐？还有隔间。”
“不了，改日再来。”
对方点点头，道：“如果要伞的话，自己进来拿。”径自进去，从里面拉上了靠窗的工艺窗帘，不让店内看到外头动静。似乎两人是认识的。
雨夜很黑，路灯的光照出几米，就被吞没在黑暗里。路上行人稀少，在偏离商业区的街道上，连车辆都很少驶过。
对方的脸在黑暗中不甚清晰，莫晓维只听到他慢慢出声：“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说不出来了。
无力的感觉笼罩全身，他只想就地一坐，埋住脑袋什么都不去想。像自欺欺人的鸵鸟一样。
但是坐不下去。后腰一紧，迎面被人整个地揽入怀里，熟悉的味道伴着湿气，直接充盈胸肺。
“唉，我真是没辙了。”程晓思手臂收紧，紧得几乎听到对方骨骼不堪重负的脆响，也不肯放手，“整天恶声恶气的，没点温和反应，到底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心呢？”
“你……”呼吸困难，快要被勒死了，但在湿冷的雨夜里，这个怀抱异常温暖，温暖得几乎想要溺死在里面。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身上好冷啊，天气预报冷空气南下，就记得喊我保暖，自己也不多穿点。冷血动物，攫取了别人的体温，还要反咬一口。我就是那什么……南郭先生。”说是这么说，却更贴近了他冰冷的脸颊。
“……是东郭先生吧，《中山狼传》。南郭先生是滥竽充数的那个。”莫晓维难得地勾起一丝笑意。
“= =|||随便啦，反正就一个字。”蹭暖他的侧脸，程晓思柔声道，“我以为总有一天会给你冻死……还好，你脸是冷的，心是热的。”
莫晓维刚想扳回脸，程晓思已经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外套没有扣，手掌贴着里层的布料，能够感受到他心口温热稳定的搏动。
程晓思微笑：“你的心，和我是一样的。”
是不是在暗示，你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你……是一样的？
“你知道了？”莫晓维问。
“我知道了。”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你问的什么我就答的什么。”
……好想抄一本辞典砸过去。
程晓思收敛了笑意，黑暗里瞳孔反射着咖啡屋漏出的昏黄亮光，不容置疑地捕获那双冰雪稍融的眸子，轻轻道：“我话摆在这里，无论你我的未来是什么光景，我都不能没有你。”
“小维，我不会离开你。”
莫晓维怔怔失神，半晌，手臂攀到他背后，微微抱紧。
“我也不会。”
不知何时嘴唇已贴在一起，由浅入深，带着些微孤注一掷的绝望情绪，什么都不管不顾。
就在这一刻死去了也好。莫晓维漫无目的地想。
“啊。”分开的时候，程晓思的表情若有所思。
“……嗯？”莫晓维不明所以。
“你今晚吃海参了吧？好腥。”对方吐了吐舌头。
………………我揍你喔。
这二货，把风景都煞透了。
--------------------------------
 作为一个YD且正直的人，俺其实一点都不排斥H，何况LZ喜欢阴暗带点现实的非理想主义非唯美主义文
so……H问题上，俺不会写，至于有没有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请喷我orz！
[ 本帖最后由 陌十一丶 于 2012-4-3 19:48 编辑 ] |
评分
-
12
查看全部评分
-
|
楼主: 陌十一丶
发表于 2012-4-2 12:43
楼主
看的好羞涩撒~~
打卡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