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

楼主 |
发表于 2014-12-11 21:3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北京
【雨泽篇】
【雨泽】
雨泽第一次见到白矾时,是在巴蜀紫荆谷。
白矾一袭苏慕长袍,在半人高的杂草丛里认真的寻找着什么。
他特意瞄了几眼,那个魂魄上没有任何戾气,看样子只像留有要找什么药材的执念才一直滞留人世——不是厉鬼,这个是他第一眼的感想。
雨泽其实是个挺心软的人,虽然行事有些玩世不恭,让人觉得不务正业,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倒是从来不出什么差错。
而且在八大门派中,冰心堂弟子济世救人、造福苍生,名声素来良善。这个鬼的执念还是寻找药材……他为那个魂魄略感心酸——看他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大概找到之后就会去转世吧,算了,当没看到吧。
雨泽来到紫荆谷,只是为了拜访隐居于此的一位医者。拜访完之后,雨泽便离开了紫荆谷。
而再次踏入紫荆谷,则是在三年后。
雨泽其实挺意外的,因为他又见到了白矾。
白矾还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摸样,似乎一点也没看见他。
雨泽摸摸鼻子,默默的去找隐居医者。
医者居住在紫荆谷最中央,十分好找——当然,好找不等于好见。
雨泽懒洋洋地靠在屋外的篱笆上,看着医者认认真真的照看他的那一亩三分地,觉得这个摸样和那个鬼有着异曲同工之像,倏然间,他对那个鬼有了浓厚的兴趣。
『喂,老头,你知道紫荆谷入口处那只鬼是怎么回事吗?』
【白矾】
白矾是冰心堂弟子,冰心堂分两派,岐黄和毒经。
其实以白矾的性格而言,他更适合岐黄一派,可是他的哥哥进了毒派,作为一个有着恋兄癖的弟弟,他很自然的走进了毒派。
但是整体来说,岐黄和毒经,并无多大区别。所以白矾在冰心堂内,除了课业繁重,还是过的很滋润的——毕竟他哥哥是毒系掌针。
可是,自从某个弈剑出现之后,他的生活就仿佛历经了腥风血雨——他哥哥被人拐走了。
正确点说,只他哥哥的心被拐走了。
他抗议、使小性子、一哭二闹暗中对那个弈剑下黑手等一系列行为之后,反而让哥哥和弈剑长歌的感情更加牢靠,直让他悔不当初。
也许真的如同那话一样,‘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碰上。’
茫茫人海中,他们相互寻找到了对方,便再也不能让他们分开——白矾一直如此深信不疑。
所以当他哥哥因重伤而导致体内毒素失衡继而生命垂危时,他才会二话不说跑来紫荆谷寻找可以治疗他哥哥的药物——以珠钎为引,配以其他药物,可解百毒。
可是,一日又一日的流逝,他一直都没找到珠钎。
【雨泽】
『不知道!』回答雨泽的是医者硬邦邦的声音。
雨泽挑眉,以他对这位神医的认识,对方会放弃这种近在门口的八卦,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胡清潭虽然世称神医,但是要他出手救人,则要满足他一个奇怪的癖好——他感兴趣的八卦真相:比如缥缈峰上的太虚弟子为何隐居在那;比如锁妖塔前到底有多少个弟子在看守;比如云麓仙居到底有多少个男人等不明所以的东西。
雨泽刚想开口取笑说‘这不像你的风格’时,胡清潭来了句,『我只知道,每年七月二十七日,他全身便如同从血池里出来一样,』胡清潭转头冷然的看着雨泽,『你若见到他那个样子,便什么都不会再想问了。』
雨泽被胡清潭的话梗了下,他顺着胡清潭的话去想了下那个画面,心说,那该有多疼啊?
『有多疼我倒是不知道,』胡清潭突然回答,雨泽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但是你让我划一刀,你就知道刀落在身上有多疼了。』
『……不了……』雨泽谄笑的看着胡清潭,『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了!』
【胡清潭】
看着雨泽落荒而逃的样子,胡清潭难得有了丝笑容。
然而在下一瞬,他又变成与以往并无二致的刻薄模样。
对于胡清潭而言,雨泽是个颇为奇怪的太虚。
太虚门内规矩深严,怎么能养出如雨泽这样性格——看似玩世不恭、没心没肺实则心软到不行,一点都不像是个清心寡欲的太虚弟子。
而这样的性格,也太似曾经的那人了,难道是太虚观的那个老不死内疚了吗?
胡清潭嗤笑了一声,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正如世上没有后悔药,世上也不存在珠钎。
那东西传闻出现在蓬莱,而后皇帝羽化便一并带走了。
胡清潭看那鬼魂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不免有些叹息。
其实前面雨泽的问题,他并没有说出全部实话。若只是单纯全身是血,还真不会让这位风里来雨里去的神医有一丝动容,而真正让胡清潭震惊的是那少年全身错综复杂的伤痕——从伤痕可以看出,少年死时,应该是被一刀一刀慢慢折磨而死。
世上谁不知冰心弟子医者仁心,世上谁不知道冰心弟子性格温和不与人结仇,世上又有谁不知道冰心弟子医者无类,而又有谁会对这样的冰心堂弟子下这般狠手。
【雨泽】
雨泽离开紫荆谷时,已接近黄昏,而紧赶慢赶,也只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到达红木林。
红木林前面便是困兽坡,从名字便可以得知,不适合夜晚经过。雨泽便在红木林里停下来了。
雨泽随意生了一个火堆,就靠着树根懒散坐下。偏偏坐下还不够,还把一旁的小白虎抱进怀里。
小白虎当然不是真的老虎,只是雨泽使用通灵术召唤出来的白虎,因为雨泽的功力不够,所以小白虎并不是很像老虎,它更像一个长的稍微有点大的白猫。
雨泽一边帮着白虎顺毛,一边想着着那个鬼魂——他离开紫荆谷的时候又看到了对方,而这次对方朝他的方向看了眼。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雨泽心想,全身是血啊,是遭遇到仇杀了吗?但是,为什么都没有戾气呢?被人杀了,都不恨的吗?被人杀了,而留有的执念却是寻找东西。不过,他到底在找什么呢?
是什么人,杀了他呢?
『小白,你说,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雨泽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白虎,小白虎并不搭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打算就着这个样子休息了,『唉……你这只懒猫。』
雨泽抬头往上望去,红木林繁茂的枝叶让他无法看见完整的天空,只能透过枝叶交汇处遗漏的空隙窥视到一点星空。
那个鬼魂,他年复一年的被捆锁在紫荆谷,他是什么感觉?
雨泽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虽然只有侧脸,但是那个专注认真的神情,还是让他记得非常清楚。
他在那里找了多久?他的执念是什么?他会不会累,会不会难受?
【白矾】
今天是七月二十七。
白矾很讨厌这个日子,大抵任何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忌日。每当到这个日子,白矾都会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每当到这天,他便会再经历一次死前的情景,痛倒是不会痛,不过看着自己的苏幕长袍被血渐渐染红的样子,是谁也不会高兴的。
其实白矾是一个很怕痛的人。
怕痛也怕苦,和天之骄子一样的哥哥白苏不同,白矾资质只能用一般来形容。好在他足够努力,也足够专心。
用他哥哥的话来形容,就是白矾如果专心做什么事,那就算外面天坍地陷也影响不到他。
因为怕痛,所以要足够努力学习保证不被罚。
因为怕苦,所以要专心认真学习保证不生病不吃药。
可是这样一个怕痛也怕苦的人,在被千刀万剐的时候,偏偏连泪都没有掉。
白矾看着苏幕长袍上血迹渐渐蔓延开,像似一朵花在盛开。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然后花朵连成一片,就再也看不出花了。
白矾闭上眼,每年都要被迫回忆一次,也是一件非常烦人的事情。
『传闻冰心堂济世救人,在我看来不过虚有其表。』
『小冰心,你挨我十刀,我便放一个人。这里不过就百来个人,也就千把刀的事。』
『你竟然担心我刀法不好?放心,若是因为我刀法不好,让你提前死了,我也会放了这些人。』
『若你不是冰心堂弟子,以你这股硬脾气,我一定会放了你。』
『其实,你若是惨叫几声,也许我一个手抖,便让你提前死了。』
『喂,你不痛吗?』一个清润声音传来,带了丝犹豫。
白矾睁开眼看向他面前的这个人,一个抱着一只白猫的太虚弟子。
『不痛吗?』他再度担忧的问,『好多血呢。』
白矾看着他随手把怀里的白猫丢下去,然后蹲在他面前,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他,却被白矾躲过去了。
那个太虚似乎有点尴尬把手缩回去,眼神左右扫视偏偏不敢与白矾对视,『对不起,我……』
白矾突然有点心软,故作开朗道:『我是鬼啊,鬼是不会痛的!』
【雨泽】
他说他是鬼,不会痛。
他说他在找一种叫做珠钎树结的果实。
他说他是冰心堂毒系弟子,叫白矾。
雨泽笑话白矾,说他不像一个毒系弟子。白矾反过来说雨泽更不像一个太虚弟子。
对于不像太虚弟子这点,雨泽已经很淡定了——有太多的人说雨泽不像一个太虚,更像弈剑,这种话听多了,雨泽也就不会为这种事气的跳脚反驳了。
雨泽就这样陪着白矾在紫荆谷待了下来,在紫荆谷里,雨泽没事就跟在白矾身后认识草药,而白矾也时不时的听雨泽说外面的故事——东海的鲛女、江南的才子佳人、仗剑天下的侠客、留恋人世的鬼魂。
直到有一天,雨泽问白矾,『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找珠钎?』
『为什么?』
『你看紫荆谷就那么大,树也没几棵,和我一起到外面去找吧。』
『……你以为珠钎是什么?』
『不就是树的果实嘛!』
『…………』
【白矾】
其实早在最开始,白矾就知道珠钎不存在的。
可是他哥哥那么认真的对他说,在紫荆谷里,有世间唯一的珠钎。
他说的太认真,由不得白矾不信。
所以他在哥哥重病的时候离开冰心堂,离开自己唯一的亲人,去寻找那株自己哥哥说存在的珠钎。
他记得他那时说的是,『哥哥,等我把珠钎找回来治好你。』
他是笑着对自己哥哥说再见的。
其实他并没有立刻离开江南,而是在肖家湾等人。
他等的人,是弈剑听雨阁的弟子,长歌。
而在三天后,他等到那个人。他告诉长歌,哥哥白苏体内毒素失衡的事情,以及他要去巴蜀紫荆谷为哥哥找药。
他看着长歌沉默的样子,便明白他已经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白苏将不久于人世。
然后长歌问他,『你能否照顾好自己?』
他笑了,眉目间皆是傲然,『我可是白苏的弟弟。』
——所以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也不用送我前往巴蜀。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陪着哥哥吧。
再然后呢?
便是路过蜀州城时,因流民而死。
白矾想,他这一生,也就只有在最后时刻,算是荣耀。
其实,他变成鬼徘徊人世的时候,也曾奇怪,他本以为自己会毫无留恋的走向忘川。
最后他想了许久,终于明白,自己是想活下去的——白苏想要他好好活下去,所以他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现在他看着面前邀请他一起离开紫荆谷的青年,看着他略带紧张看着自己。
他不由的笑了出来,『好啊。』
——哥哥,我突然发现,我的确可以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以鬼魂的身份,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