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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2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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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浙江
然而尽管这一晚我们已竭尽全力,却还是空手而回。幸而净月湖畔的渔民们几乎无一家能够捕满三十条青鱼,税官虽然大发雷霆,但到底也不能惩治所有人,只得将十来个未捕满半数的渔民重重惩罚一番了事。因此,我总算逃过一劫。
好在次月,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因为已经有了经验,我总算是按时捕上了三十条青鱼,堪堪地算是完成了任务。税官也并未对我的青鱼挑挑拣拣,想必是因为能够捕足三十条青鱼的人本已经不多,能够按时缴纳足够的鱼已经十分不易了。
就这样一月一月地过去,我和阿姐的捕鱼技巧越发娴熟,有时甚至能多交上一些青鱼,换得一些钱财。净月湖畔的渔民们,也渐渐地掌握了捕鱼的法子,虽然时有因为未捕足数而受罚的渔民,但却有越来越多的渔人,能够在一月内,捕满三十条青鱼。
我去交鱼的时候时而会看见因为少交了一两条鱼,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渔民。还有些渔民捶着腰问那税官:“王朝怎的突然要了这么多青鱼?”
那税官翻起一个白眼,从水桶里捞起一条青鱼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指着青鱼,冷笑道:“多什么嘴?这样的死鱼也拿来糊弄人么!那位大人可不好伺候,他连燕丘王都敢杀,杀了你们还不就像踩死几只蚂蚁!”训斥完了,又道:“明天重交三十条青鱼来!”
我走得远了,税官的怒喝声已经模糊。隐约还能听见渔民的哀求声和呼号痛哭声,税官的斥骂声,交杂在一起,我不想再听,更怕惹上麻烦,于是快步离开。
几天后传来消息,那个被勒令重交三十条青鱼的渔民跳进净月湖淹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阿姐深深地叹了口气,加快了修补渔网的速度,我照旧修着渔船。别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虽然劳累辛苦,但至少我和阿姐都还活着。
这样脆弱的安稳,经不住任何事情的打扰。因此与我无关的事情,我不会去探听。我什么也不需要知道……只要每月打上足够的青鱼,只要能够和阿姐安静地生活,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在次年春天,我平静的生活还是起了变化。阿鲁死了,他总是没法按时打上足数的青鱼,被税官责难得多了,他生了一场大病,没有人给他医治。打不上鱼时,他恼怒地在小船上跺脚,撕扯渔网,打骂他的妻子阿兰出气。于是他的船总是破破烂烂,他的网总是千疮百孔,他的妻子阿兰厌恶他,打渔的时候总是提不起精神。而他死后,也没有人为他哭泣。阿兰呢,则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月,嫁给了我。
燕丘人不在乎华夏王朝那些礼节,也没有华夏王朝那么多忌讳。何况这个时候,阿兰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丈夫。她孤身一人,如果不嫁人,又怎么活得下去?
到了这年的秋天,阿兰有了身孕。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我和阿兰都欢喜得很。阿姐也很高兴,但她看向阿兰的目光,总有一些失落和艳羡。
阿姐从不在我们面前提起亡夫,也再没长日静默地悼念过他。艰苦的生活不允许她把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悼念逝者,然而,阿姐却一直没有改嫁。我知道,她还挂念着死在战争中的丈夫。她的悲伤像净月湖下的暗流,掩藏在平静的表面下不易察觉,却无法磨灭。
而我在阿兰有孕两月后,被税官调派去做脚夫,每月将缴纳上来的青鱼送往云轩城。
即使做了脚夫,家中也同样要每月缴纳三十条青鱼。进贡的船队从净月湖开往青羽湖,再从青羽湖取陆路前往江南。到了江南的云轩城,把青鱼交给云轩城的人,才可以返程。从净月湖到云轩城,这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二十天工夫。那便是说,我每月最多只有十日能够住在家中,捕捞青鱼。
做脚夫很是辛苦,甚至比捕捉青鱼还要辛苦。走水路的时候,又要和几个同伴一起开一条船,又要留心不能让船舱里的青鱼死了或者跳进水里。万一死了、或者丢了一条,全船人都要受到惩罚。我和另外一人撑着竹篙,我的同伴阿图掌着舵,还有一人小心翼翼地看顾着全船的青鱼。我们这样划着船,小船混在船队之中缓缓地行驶在燕丘草原狭窄的水道上。瑟瑟的秋风里,我满头大汗,仅有的一条右臂也劳累得似乎要失去了知觉。沿途有许多净月湖的鱼人向我们龇牙咧嘴地咆哮着,似乎要扑过来,还好它们总算没有扑到我们这些小船上。草原的秋季吹着烈烈的西北寒风,船队逆风逆水而上,每个人都疲惫地喘着粗气,期待着这一天早早地过去,期待着晚上能够有两三个时辰休息。即使是晚上,也要轮流起来照看船舱里的那些青鱼——我们活得似乎还不如这些青鱼,至少这些鱼,活着的时候不曾这么辛苦啊。
可是,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而走陆路的时候,比走水路的时候还要辛劳得多。到了青羽湖畔,我们把一船一船的鱼卸下来装到车上,然后把粗麻绳拉在自己的肩上,拉着青鱼车从青羽湖走到有穷原,走到江南。满是老茧的脚心,在行走的时候磨起了许多新泡,走不多远新泡又破裂开,一双脚痛得几乎要麻木了。肩膀被麻绳磨得皮破血流,我将麻绳换到空荡荡的左肩,但过不多久左肩也鲜血淋漓。被血渍浸红的麻绳拖着沉重的鱼车,辘辘地走在燕丘草原长长的路上,秋日未枯尽的草被鱼车碾出最后一点可怜的草汁,草原上留下一道道深重的车辙,如同草原渔民额上早生的深深皱纹。
草原秋日的阳光不温暖,但是刺眼。在刺眼的阳光之下,我们默然前行。谁也没有力气和彼此再多说一句话,我抬起头,看见渐渐坠落西山的太阳,心里焦急起来,想要加快脚步——但是没有用,我已经再也榨不出半分力气,来加快我的步子。
人走在有穷原上,心却一直在净月湖畔,我挂念着阿姐,挂念着阿兰,挂念着没出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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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的时候还是困OTL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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