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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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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4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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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黑龙江
道可悼
1
大雪纷扬,满目素白。
玉玑子带着长徒陆之尚来到云华殿主宋御风家的院外,只见那处原本清冷肃静的院落如今竟门庭若市。不只是太虚观中弟子,就连一些穿朱着紫的朝臣也来往进出其中,好不热闹。
是了,月前宋御风刚得了一个儿子,今儿正是小孩儿出满月的日子。连他这个不屑世俗礼法的人都记得过来亲手送上一份贺礼,更何况那些攀权附贵的俗物呢?
“师父,怎么不进去?”陆之尚说。
玉玑子回过神来,却道:“哦。要不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陆之尚问。
玉玑子想了想,终是没有想出什么理由来,只得说:“那算了,一起走吧。”
宋御风的弟子见了玉玑子,忙上前行礼,将他师徒二人引至客厅。
玉玑子打量了一番,这屋子不是没有来过,但如今却有些令人陌生的气息。室内的陈设丰富了一些,原来那些老旧的桌椅也都换成了新式雕花的,脸色才都要比从前明亮许多。屋中人不少,大多三两个地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互不干扰,其乐融融。只是作为主人的宋御风却是不在,只有他的几个弟子再帮忙接应,添茶倒水。
“你师父呢?”玉玑子随口问道。
“看小师弟去了。”那引他进来的弟子答道。
玉玑子没听明白:“小师弟?谁呀?”
“就是师父儿子啊!师父的儿子自然是他自己的弟子,可不就是小师弟吗?”
“哦……”玉玑子点了点头。
陆之尚笑了,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娃娃,不知有没有机会看一看!”
“等宋殿主抱他过来,你厚着脸皮凑上去看几眼,想他心情不错的话也不会扒了你的皮。”玉玑子说。
他师徒二人还在说笑,只听门口一阵喧哗,众人便都围了过去,什么“虎父无犬子”“天生福寿相”,什么“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一下子就炸开了。
一个恭顺温和的声音带着些笑意道:“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一表人才’来,借您吉言罢了。”玉玑子辨得出,这人正是云华殿主宋御风。
“此子得以托生在宋殿主这样的豪杰膝下,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哪里哪里……”
玉玑子心中冷笑一声,端起热茶来润了润嗓子,扬声道:“宋殿主,门口风大,当心吹着公子。”
宋御风听到他的声音,喜出望外,忙抱着孩子往里紧走两步,见了他便笑道:“玉玑子师弟竟也来了!我原不知宋某家的一点小事竟会惊动诸位,又因观中本是清修之地故为并未操办。如今礼数不周,真是怠慢了!”
“殿主这是什么话?”玉玑子站起来说,“殿主未有此意,我等不请自来才是失礼,哪里有责怪主人的道理?”众人听他这样一说不免一阵附和。玉玑子又说:“既然话说到此处,依我看,礼也送了,情也到了,公子也见过了——咱们不如就此散了吧。”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不过方才玉玑子的话也都应和了,再待下去只怕也只剩下惹人厌烦的份儿,只得再次向宋御风道了喜,一一离去。
玉玑子将带来的一块长命锁交给待客弟子,便要带着陆之尚离开。却听那边忙于应对的宋御风道:“玉玑子师弟请留步!”
“殿主何事?”
宋御风抱着儿子过去,却笑着逗起了陆之尚:“贤侄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娃娃,怎么就急着要走?”
陆之尚脸上一红,知道方才和师父在窗前玩笑的话被人听了去,倒不好意思地躲在玉玑子身后不敢出来了。
宋御风更是笑出声来,道:“既是来了,我这当爹的就得替儿子向你师徒讨一句吉利话,说了再走!”
玉玑子凑上前去,拨了拨襁褓,细看那满月的婴儿。此时宋小公子在他父亲怀里睡得正香,浑然不知身边人事。
“不像你,倒像他娘。”玉玑子说,“没准以后能投师冰心堂,当个好大夫。”
宋御风一愣:“这就是你的吉利话?”
“是呀。”
宋御风哈哈大笑。
怀中的婴儿受了一惊,打了个哆嗦。陆之尚拊掌笑道:“呀!动了!”
“活的,原是会动的。”玉玑子说。
宋御风不觉莞尔。
然而,玉玑子却又说:“可惜生在太虚观,只怕他这一生也难逃坎坷。”
宋御风看看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方才多谢你解围。我院是因为不爱应对这些人情世故才不为屿寒办满月宴,谁知他们……”
“屿寒?倒是个别致的名字。”
宋御风又是一阵谦虚。两人谈了一会话,玉玑子见他抱着孩子着实手酸,便告了辞。
“祝宋小公子长命百岁……子承父志!”陆之尚想宋御风鞠一躬说。
玉玑子却先走一步,道:“走吧之尚,云华殿主他可不爱听这个。”
玉玑子走后,门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宋御风抱着儿子望着满庭满院的白雪不禁出神。
人生若得一世干净、清白如此,该多好。
2
“来屿寒,给掌门爷爷磕个头!”宋御风把年幼的儿子放在老掌门无尘子的面前。
小孩儿的脸粉嫩粉嫩的,又穿着一身火红的棉袄,圆滚滚的,煞是可爱。只见他一离开父亲的怀抱就一步三摇地向上座的无尘子那边走去,蹒跚的样子实在讨人喜欢。他在无尘子脚前不远的地方跪下,学着别人的样子磕了几个头,口里还“爷……爷……”地叫着,惹得在场诸位哈哈大笑。
无尘子高兴,赶紧把小孩拎起来,指着宋御风道:“快去给你爹磕头!”
于是小孩又一步一跌地跑到宋御风跟前磕头。
“去给你玉玑子师叔磕头!”
小孩走到玉玑子面前,玉玑子却一把将他抱在膝上,道:“本是挺聪明的孩子,当心过个年把脑袋都磕浑了。”
宋御风大笑,抱着孩子归座。
太虚观本是清修之地,虽逢元月,也没有什么特别喜庆热闹的仪式典礼。早起倒要向云华夫人进香祭拜,然而太过于严肃了些。纵然是观中弟子恪守清训,可到了这一日也总想松快一阵。因此许多弟子在举办过典礼之后下山去了,而一些宗主长老不得擅离上清峰,又不想受观中诸多规矩的约束,便相邀来到了云华殿主宋御风的私人宅院。可不知是什么缘故,没过多久,无尘子竟带着玉玑子也来凑这个热闹!在场众人无不青了脸色,一身的不自在。唯独宋御风倒是泰然自若,还把儿子抱了出来。
宋御风往儿子手里塞了个果子,问无尘子:“师父今日怎么想起赏光来弟子家中坐坐?”
“我来本是为了要嘱咐你一些事的。”无尘子说,“我想你云华殿主之职杂事繁多,如今又要照顾妻儿,许多事应是忙不开的。玉玑子年轻干练,不妨让他帮你操劳些。我已将年节与朝中来往的一应琐事都交付他去办了,望你日后不要为难才好。”
宋御风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师父的意思是……”
“日后礼宗的事就有玉玑子来打点了,望云华殿主指点。”无尘子没说话,玉玑子倒站起来向宋御风一抱拳。
“哦……”宋御风一笑,“自然。”
“妈……”屿寒突然在宋御风怀里不安分起来,七扭八扭地要离开这里,一双小手直去够门。
宋御风笑了,道:“这孩子离不开娘,我还是先把他给素蕊送过去吧!”说罢站起来,对儿子说:“屿寒,把果果给师叔吧,好不好?”
小孩倒十分大方,向前一递,说:“给!”
宋御风回来的时候,厅中只剩玉玑子一人在观赏墙上的字画。其中有一幅莲,叫他看得出神。
“这幅画是成亲的时候她的同门送的。”宋御风说。
“我看这厅中大部分的字画都不是你的藏品。”玉玑子坦然道。
宋御风苦笑,说:“只因嫁给我,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因我是云华殿主,牵连她一举一动都不得自由。这太虚观中无亲无友,江南又回不去……也是可怜。”
玉玑子一笑,道:“你未免把自己说得太差了。”
宋御风摇头。又问:“师父与众师弟都离去了,你怎么独自在这儿?”
“自然是向你讨教观中事务。”
宋御风淡笑着摆摆手,说:“这就是你不老实了。你来观中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如今怎么说起向我讨教来了?更何况,提拔你、栽培你的是掌门师父,你是他的弟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
此时天色渐暗,院中挂着的一只只红灯笼将窗纸都映成了淡淡的红色。素蕊站在院中唤道:“夫君,吃饭了!”
宋御风启窗,笑道:“玉玑子师弟来有事商议,你先吃吧。”
“那我叫人给你在这边设一桌,你们边吃边聊?”
宋御风回头看看玉玑子,见他没有异议,便对素蕊说:“好!”
饭菜并两壶烫好的热酒摆好,宋御风给玉玑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窗子开着,院中的景象一览无遗。除了门廊下悬挂着的火红灯笼,檐角之间还扯了些红绫。墙角下的腊梅未开,却也被人系上了几朵惟妙惟肖的绢花。这院落不像是太虚观中,倒像是西陵中的一户普通人家。
“你不甘心。”玉玑子说。
“我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宋御风问,“诚如师尊所言,我身为云华殿主,原应以云华殿中之事为主,如今又有妻儿,怎好冷落一旁?”
玉玑子也喝了一口酒,说:“我原以为掌门要你交权,你会不痛快。看来倒是我小人了。”
“我自幼是师父养大,我这一生皆拜恩师所赐,又有什么好不痛快的?”宋御风笑着说。
“那我倒可放心与你争一争了。”
宋御风倒酒的手一顿,想了想,突然问道:“玉玑子师弟,你为什么要投师太虚观呢?”
玉玑子便不做声了。
宋御风只当他没听,又问一遍:“我听说你投师之前已广有侠名,颇受人尊敬。又为何弃了喧嚣红尘,投身太虚观中清修呢?”
“你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呢?”
玉玑子说:“怎么突然问了这么多问题呢?”
宋御风看看窗外那看似热闹红火实则冷寂凄清的布置,声音有些无奈:“因为师父……他从来不问。”他叹了口气,“但总得有人来问吧。”
*无月,疏星凛冽。松风眠鹤,卧寒石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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