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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二日,整个联军营地一如往常,巡视的巡视,值守的值守,仿佛没有什么变化。然而细心之人却能发现,暗地里的人手调动多了不少,从其它属地而来的各部精锐静悄悄地从值勤名单上消失了,不知是否被派发了什么秘密任务。
昨日观战,发现情势并不比一开始以为的乐观,几位诸侯尽皆打起了各自的小九九。正如天刑侯所言,他们如今的地位无非是凭借着自身的力量和手下掌握的重兵才得到的。倘若经此一役伤了元气,得不到封地之事小,而失了位份乃至性命,却是因小失大、糟糕至极了。故而为了预留退路,竟是谁都不肯再充作先锋,宁肯最后功劳犒赏少分一点,也要保存好自家的实力。
上层将领们进行部署变动,下层妖魔兵士虽不知具体,却也多少能觉察些蛛丝马迹,自然心中生疑。如此一来,人心浮动,猜疑议论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在行伍之间传播。众士兵皆知但凡战事艰难,自己这些喽啰小卒的性命是绝不会被那些大人们放在心上的,故而原先那齐整端肃、高昂勇奋的士气也低落了不少。
过了几日的傍晚,几位诸侯在中军大帐议事,前后持续了数个时辰。其中空亡侯性子鲁直,平日里打打杀杀惯了,最不喜这般细致琐碎地讨论谋略。他在席位上别别扭扭地坐着,耳边听其余人唇枪舌剑而自己却插不上什么嘴,过不多时便觉不耐,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你们先讨论着,若有什么新的主意,知会我一声便可。”不待余人点头便大步迈了出去。身后擎羊侯絮絮叨叨抱怨了几句,天刑侯不屑地一哼,他也不理,只管掀开帘子。
大帐三丈之外竖起围栏,有士兵层层值守,是为闲人勿进的禁区。空亡侯还未行得几步,远远见到禁区最外围,一名美艳的女魔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正朝中军大帐处张望,很是着急的模样。
空亡侯朝她走去,口中道:“……有军情?”
那女魔抬眼看到他,似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掩饰住,侧转身子行礼,幽幽柔柔地道:“回禀空亡侯大人,奴家是天刑侯大人麾下,这几日来一直奉令刺探敌人动向,方才有了一处极重要的发现,正想禀报我家主君。可是主君如今在帐中议事,半日未曾出现,奴家又级别太低无法入内,正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您是否可以代为——”
空亡侯被说得好奇心起,连忙道:“那是自然,如今我们五侯联军,又不分彼此。你发现了什么,不妨先与我说,我再转告你家主君。”
女魔微微皱眉,犹豫不决道:“恕奴家失礼,然而若无主君允许,重要军情不敢擅自泄露——”
空亡侯道:“若真是重要军情,他自然要说与我们其他诸侯知晓。你早说晚说又有何区别?”
“可是——”
“还是说,你家主君暗地里打着什么其他的小算盘,生了异心?亦或是——他早就想撤兵了?”
“自然不会!我家主君分明——”女魔慌忙辩解,可到最后又怕泄露消息,忽又住口。
“那你便说,究竟是如何紧要的军情?”说到此处,空亡侯声音已然转厉。
女魔似被他镇住,朝四周观望一番,见并无他人注意这里,便小心翼翼将空亡侯引到一处偏僻角落,恭恭敬敬道:“空亡侯大人,您当真冤枉我家主君了。主君可从未想过撤退之事,恰恰与此相反,他一直在暗地里探寻攻入夜安城的法子,近日来也曾派遣属下们四处刺探。而机缘巧合,奴家今日在那结界法阵附近竟发现一处破绽,导致结界并未完全封闭,留有一道狭窄缝隙,可容人通过。奴家便潜了进去,直到那夜安城墙角之下,抠出半块砖石以作凭证。”说罢从衣袖中摸出一块碎石,递予空亡侯,“奴家想着,倘若咱们的部队借由这处破绽悄悄进城,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极妙?”
空亡侯将那碎砖在爪中翻来覆去察看,苍白坚硬,分明是一块魔族的骨骼,看来当年传闻无寐侯以死在他手中的敌人尸骨建造夜安城一事并非空穴来风。
“当真极妙。若真如你所说,当可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此城。”空亡侯将碎砖顺手塞回自己口袋之中,转头问道:“此事你还曾与其他人说过吗?”
女魔面露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不曾。此等事情,奴家自然分得清轻重。”
空亡侯道:“如此甚好,你这便带我去瞧瞧。”见她发怔,又耐着性子解释道,“若能成功,你自然收受首功,然而但凡出了一点差错,你这颗脑袋却是保不住了。本侯现下有些空闲,便不妨与你再去确认一番,等事情确定再通告他人,自然更加稳妥。”
这番话竟说得似乎十分为他人考虑,然而空亡侯之所以如此好心,自然不是为了别的,只待得知了那缝隙的确切地点,当即杀魔灭口,抢占功劳。
***
两魔一前一后离开营地,在丛林前七绕八绕,过不多时便来到那明亮的光墙之下。仔细观察,果然有一处角落光芒黯淡不少,似乎并无拦阻。
空亡侯仍觉不放心,命令那女魔道:“你先进去试试?”
女魔奉令,也不多说什么,身形一转,便如投水入波般,须臾之间穿过那道障壁,站立在了结界之内。
想不到如此容易,空亡侯一时有些惊讶,伸爪沿着那光墙一寸寸试探,果然有一处的阻碍若有似无,稍一用力,整个庞大的身躯便如那女魔一般穿过了障壁,高大雄伟的城池顿时清晰耸立于眼前。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这由幽都王亲令所设,震慑整个北溟的法阵,竟如此轻易便留下破绽,当真是愚蠢之至,不可思议!!”
“正是如此。想来这法阵如此厉害,怎么会轻易便有破绽呢?”
女魔此言出口,空亡侯乍听并未多想,随后忽觉话中有话,道:“怎么?”对方不答,依旧袅袅婷婷,转过头,重新走出了结界。隔着光墙上不断翻腾飞舞的符咒回望过来,映得脸色一片青碧,诡异莫名。
空亡侯心中一顿,本能升起几分面对危险的警觉,亦朝结界冲去,想要尽快离开。只听“刺啦”巨响,明亮电芒飞闪,耀得人睁不开眼睛。随即空亡侯痛叫一声,疾步后退,伸出的爪子已有一半显现焦黑,却是被那结界灼伤了。
“这……”空亡侯震惊地将目光从自己爪子上移向对面俏然挺立的女魔,“为什么……为什么我出不去,而你竟能出去?”
就在他的眼前,对方身形逐渐变化,恢复成俊俏书生的模样,得意地抖了抖手中毛笔,将多余墨汁尽皆甩落在地上。
“你问为什么我能出去?那很简单,”幽篁歪歪身子,拉长了声音,“因为结界的主人喜欢我啊。”话未说完,他忽然“啊”地痛叫起来,伸手捂住后脑。一直隐在他身后的白衣魔族也显露出身形,一只手举在半空,还保持着敲击的姿势,脸上满是恼怒,凤目含威,道:“胡扯些什么!”
空亡侯从未见过酋的真实面容,此刻惊疑不定,仔细观察着对面,却仍不确定他们身份,只得对幽篁恼怒道:“你这凡人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本侯位列北溟九幽之主之一,此次被你如此欺瞒诓骗,日后必要以牙还牙,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幽篁望着他,回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那也得等空亡侯大人能逃出生天啊。再说,坑蒙拐骗这活儿我都已经干熟了,仔细算起来,您可是被我拐骗的第三位九幽之主了。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话未说完,又是“啊”地一声痛叫,他身后的白衣魔族已经不再敲他脑袋,而是在后腰最敏感的嫩肉上重重一捏。
空亡侯见这情形只觉怪异,然而未等他再多思索,忽而身后动静大起,路两边高耸的山崖之后,现出了许多妖魔军士身影,一个个竖起了尖刀,居高临下,冷冷地瞪着这落单的魔侯。为首的一只承影魔背着巨大的棺材,一步一顿地迎上来,随即嘡啷一声在地上重重一跪,朝向的是那容貌秀美的白衣魔族。
“……槐江,恭迎主君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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