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彼岸花开的太美,那一日的华裳红的太妖异,那一夜,那一夜的白昙花,倾尽了一生芳华.我才明白,一梦,就是落了生死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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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子】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相思子,子相思.倾了我一生也离不了这艳似血泪的红豆子.
对于前生,我还有些模糊的印象.那时候,我还是一株没开的昙花.在这个后园听着那远隔着水面从戏台子传来的曲子,有些懵懂,也有些痴.我知道自己是美的.当我未来花开的那一刹,我就是天下最美的.那些戏子美人散了戏总要想着法子绕来看看我,而那个年龄最小的被唤做朱砂的眉间有一点嫣红的美人,每每还会为我洒上一小捧最甘甜的泉水.一开始我很讨厌她们这么喧哗.可后来,也许是她们来的多了,也许...是因为朱砂的泉水.我开始习惯.也开始习惯朱砂唤我昙儿.
后来,有一天,我看见一个湖上站着一个华服男子.衣袂飘飘,乌发缠绕.戏台上演的是一出游园,朱砂的角.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我可以感觉他,他在认真的看,认真的,看着朱砂.待唱到那一句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他忽然招了朵云,飞身而去.我不知道他是谁,为何来又为何要走.我只知道.那天以后,朱砂就不笑了.
快到开花的时候了.我们昙花只有一个夜晚释放自己的美丽.开花前,不知道多少代的先辈们的记忆开始慢慢的对我开放.我知道,当我的记忆一点一滴的被记录下来,也就是我凋零之时.
这一天,朱砂在半夜跑来看我.
"白昙花啊白昙花,还是你好.没有什么忧愁烦恼.昙儿,你说,为什么他要在隔了十年以后,突然来找我.又为什么,远远的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昙儿,他是不是嫌了我了.也是,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仙人门下,我只是个戏子..."看着她愁眉深锁,我却没有安慰的办法,只能轻轻随风摆动.看她转头又是一笑,"昙儿,他是仙人了还来看我,他还是记得我的对不对?他还是记挂着我,记挂着那时候的话的对吧.昙儿,我跟你说哦.他是大国师的关门弟子,是那些仙人口中的大师兄.他真的很适合那个仙人的地方呢.听说那里的房子都在天上.有成群的仙鹿,金碧辉煌的楼阁......"
看着朱砂在月色下朦胧得有些失真的眉眼,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你比那些云麓的门人,你口中的仙子,要美上一万倍.可是我不能说话.于是我只能陪着她沉默,看着她晶莹的泪水落在我身.
七月七.没想到我的花期竟然是这一天.朱砂,这天肯定有你的戏吧.那么散了你就会来看我.真好.你能看到我最美的时候.
天,有些热.快晚上了,可这天还是这么闷着.我倦倦的把自己尽力的藏在阴影下.昏昏沉沉.我们昙花是夜晚才清醒的美人.是谁说的,我们,最寂寞.忽然间,身上传来一阵凉意.看过去,是朱砂.她怎么来了.
"兰筱,你跟我走吧.我认识冰心的掌门,你不用留在皇城做个小小的戏子."是那个男子.他很俊美,却很冷.只有在看向朱砂时,才有一点点的温柔.兰筱,原来朱砂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云笙,冰心堂离你在的地方很远吧.我..不想离开你."
"兰筱......."
沉默.
我看着朱砂抿了唇扑上去亲吻,看着他们回应着倒在草地.可是...我知道,那个叫云笙的人,也发现了.
"兰筱...你...是男子?"
月华在映.我受到召唤般不由自主缓缓绽开.月下朱砂衣衫半掩,美得让我感觉有些惊心动魄.他抬头,下颚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男子,又怎样.云笙,我就是恋着你.在你不知道我是男子前,你,不也是恋着我的么."
"那不一样.兰筱.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子.我.十年前我们在废村初遇,你为何女儿装束."
"云笙,男子,或女儿家,就这么重要吗.我打小身子就弱.娘听了游方道士的话,把我做女儿养着.十年前你见我,妖魔才洗劫了村子.是你救了我.后来我们在城里走散,戏班的老板收留了我.她们都不知道我是男子.云笙,你若是介意,我便继续做这女儿打扮.没人会知道的.云笙..."
那个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恍惚中我看到朱砂哭了.
月至中天.我已开到极盛.最后一眼,那男子踏云而去,伴随着那句对不起的,是朱砂落在我花蕊的两行血泪.和那颗他一直握在手里的相思子.
【朱砂泪】
"小姐,我的好小姐,您看看就好.怎么亲自动手了呢.这些自有下人做去."
"芳姨.没事的.我喜欢昙花.也不过就是整理下枝叶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力气活."
"那也使不得.绿绡,赶紧打热水给小姐净手去."
这是红府.我是这的大小姐红昙.芳姨绿绡是我的乳母和贴身丫鬟.我喜欢昙花,喜欢听戏.尤其是那一出游园惊梦.
小的时候,我爱极了月亮,昙花,还有听戏.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在父亲疼我,什么都依了.我眉间有颗朱砂.生了便有.每次抚上这朱砂,就感觉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却怎么也看不清.长到十八岁.我夜夜梦见一个人,却总是看不清他的容颜.我的心里出现一个声音.找到那个人,那个和我一样有朱砂印记的长的很美的男子.我仍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让父亲去张了榜.父亲笑了笑,昙儿长大了,该招亲了.
云轩城里四处张榜.来试运气的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可是我在帘子后边看了一个又一个.不是,都不是.都不是我要的那个人.没有那种熟悉感.那种梦里的熟悉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梦越来越吸引我.仍然看不清那张熟悉的脸,却能感觉到梦中的我在为他心痛.
这一天,我在梦里听到一个名字,冰心堂.那不是大荒最长于医术的门派么?我央求父亲为我请遍天下冰心,只为找到他.于是驿站里四下奔走了寻人的小厮.传闻里,红府主人的独生女儿要找个最好的冰心做师傅.远远的,连他们师门也听说了,派了掌门最得意的弟子来云轩.
"冰心门下,第二十八代弟子,莲华.见过红府主人,红小姐."熟悉的声音.似曾相识的面容,还有,眉间那一点朱红.是他?我的梦中人?
"你叫,莲华?"我失了礼仪的掀起帘子冲过来.他依旧素颜长发,淡笑而对.
"红小姐.不知你对冰心技艺有甚要求.莲华不才,只歧黄小有所成,却是不擅于争斗之术,不过自保."
"没关系.就是你了."
就这样.莲华成了府上的教授师傅和客座医师.我越来越眷恋看他的笑,他恬淡如画的眉眼.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穿着一身有些飘逸的乌衣,而不是冰心弟子们草色青青的衣饰.
一年以后.我十九了.外边开始有些流言蜚语.说红府的大小姐看上了不知名的男子,说我不肯嫁.父亲再疼我,还是寻了时间问,想要怎样的夫婿.我不答.父亲派人请了莲华来——我们都知道,外边的那些个流言,说的就是莲华.父亲旁推测敲,询问他的意思,而我躲在屏风后心如撞兔.
"红大人.小姐很好.只是,我不能娶她."
"为何?可是小女过于顽劣?"父亲问出了我想问的话.却见他一声苦笑,卷起衣袖.光洁玉脂的臂膀上.赫然是一点砂.
"原来你,竟是女子..."
莲华苦笑着转过头,对上我不敢置信的眼.莲华莲华.你莫非不是我的梦中人?你怎么,会是女子!
那一日我哭着策马冲出了府.不管是我的骄傲,还是我的梦,都不容许我接受这个事实.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
府里都是上等的宝马.我牵走的是我的爱驹夜雪.可即使是好马,疾驰三天三夜后也会累到跪下不能站立.我取了皮囊,灌下一大口,其余的都喂给了夜雪.环顾四周.好陌生的地方.
"哪来的疯丫头."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转头,一个蒙面的人站在身后.
黑色...紧身衣?虽然很累我还是笑起来,怎么会有人穿这种衣服到处跑,还蒙了面,以为自己是夜行大盗?还在背后系着飘带装翅膀.
那个人的眼神突然转冷,贴近我,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夜行大盗?装翅膀?小丫头,你没见过我们魍魉门下?"
魍魉...记忆里父亲曾提过这个名字,可是我想不起来了.算了."这里是哪?"
"已经快到我们魍魉的地界了.丫头,你一个人跑这来做什么.还骑匹好马.不安全呐."
魍魉...雷泽!我终于后知后觉的记起来了.一声惊呼.天啊,我竟然从江南最北边的云轩跑雷泽了.完了完了...父亲要气死了...一时悲从心起,又想起莲华,我抱住夜雪号啕大哭起来.
"你...怎么说着就哭了...丫头..丫头..."
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臭魍魉说我哭到昏睡不醒,还死抓住好心来看我情况的他袖子不放,没奈何才把我带了回来.我只知道,当我醒来,已经在魍魉那个幽暗的地下据点里.
臭魍魉叫夜离.据他自个儿说是魍魉这一代的第一刺客.只是我怎么看都觉得也就一个小混混.只是,没有哪个混混一直蒙着面.
"臭魍魉.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父亲要急死了.走之前,给我看看你啥样吧."在这待了半个月.云轩城寻人的启示贴到了小村,而魍魉里也接到了寻找我护送回府的任务.该回去了.听说莲华回了师门.原来她是下一任的掌门.是了,冰心,似乎一直是女子执掌.难怪...
"丫头,那任务我接了.所以你就别打什么鬼主意了."
"臭魍魉,我是大家闺秀,是淑女.不管了,反正到云轩城的时候你得让我看看你长啥样."
"好好好..我到时候让你看个够行了吧.走吧."
从魍魉到云轩城,要七天.
第六天的时候,我们走到了夏苑.这个地方..好熟悉的感觉.
"这个地方..好熟悉的感觉."臭魍魉居然比我先一步说了出来.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这只是一片残墟断垣.我感到熟悉,是因为梦中出现太多次的那个湖和这里太相似.可是夜离?
"臭魍魉,你怎么会觉得这里熟悉?来过?"
"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自己曾经经常在这.你看这里,应该有一株昙花的."
昙花......
"昙花...你,果然是兰筱."一个熟悉的声音.莲华?兰筱?这个名字好熟悉.
"兰筱?是谁?你,又是谁?为什么我会觉得认识你?"
"莲华,你怎么在这?"我看着她.乌衣黑发,玉笔束冠,若不是女儿身,该是怎样的天之骄子.
"我,是来找兰筱的."她一笑,上前递出一只无瑕皓腕,"兰筱,我是,云笙."
兰筱,云笙,云笙,兰筱......额上朱砂炽热,疼痛异常.似乎有些什么想要跳出来.夜离想扶住我,却被我打落了面纱.
"朱砂?"我艰难的吐出这个名字.前生的片段一一回放.我失笑.原来我始终只是你们之外的那个观众,我只是一株一夜倾城的昙花,却始终倾不了我爱的那个人.前生我爱你可你爱着他.今生我错爱了她,可她却恋着你.
"若是有来生.我不求前缘,不问下世,只求一人携手,生死契阔.朱砂,莲华.我不要再记得你们.我不要再爱上你们.不要......"
额上朱砂,是前生兰筱为云笙流下的血泪,也是我在花开后依旧转生的缘由.爱上今生的莲华,也许是因为继承了他的爱恋.纵然我失了它会魂入轮回,亦无悔.我不爱因为他人而爱.我也不要,因为前世的我,去寻找一个今生的人.这一滴朱砂血泪,我原物奉还.
[ 本帖最后由 烟夕若兮 于 2009-1-20 23:28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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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6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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