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商之梦入大荒

游阿洒

灵商之梦入大荒
1   有间客栈
        料理罢剑域的事，路无遗便拽着我说要逛一逛雷泽玩。我不明白一个江南总司差为什么总是这么闲。
        雷泽濒临东海的地方有个小村，叫做有个小村。有个小村里有间客栈，叫做有间客栈。有间客栈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据说它的顶层可以通晓过去，现在和未来。
        “知道嘛，伯当阳曾经在这里住过，他梦到有人在隔壁商议怎么谋害他。结果第二天，他出门的时候就真的被刺杀了，哈哈哈哈！”
        有时候真的不能认真听神经病说话，不然很有可能会被洗脑。没错，我一直觉得路无遗略显癫狂。所以当他讲话的时候，我的视线一直在寻找他的牙齿。
        “两位几间房？”柜台后面的人鬓发微霜，双目炯炯。
        路无遗把手伸到那人的眼前晃了晃。
        “别闹了，我能看到。”那人用笔敲了敲身旁的木牌，上面写着“人鬼莫问”四个朱红色大字。
        “顶楼，两间房。”路无遗撂下了一叠纸钱。
        “阳财通活路，阴财过地门。”那人也不点数一下，一把抓过纸钱，直勾勾地盯着我。
        “什么？”
        “活人住房要付活人的钱。”那人不耐烦了。
        我瞟了一眼路无遗，从袖子里翻腾出一大把铜钱，扔了一枚在柜台上。
        “这……”
        “这枚铜钱可以买一大把纸钱。”
        “……”那人半晌无话，扔过来两把钥匙。
        顶楼也不过三层高，好在地方宽阔，一二层有很多房间。不像第三层，只有两间相对门的房间，走廊又极狭窄（对于我这样的胖子而言）。
走廊尽头有个阳台，摆着一个木桌，三把椅子。
        “所以，你住哪间？”
        “我想知道未来的事。”路无遗推门走去了东面的房间。
        “那我只好去知道过去的事了。”我摇摇头，实在想不出过去的事有哪一件是值得回味的。
        房间没什么特别的，狭窄得只能放下一张草席，完全没有外表看到的那么大的空间。我敲了敲墙壁，的确是空心的。看来，这间房是故意被隔开的。我躺在草席上，感受着从地面传来的微凉。我呆望着房顶，上面甚至还有只蜘蛛在结网。墙壁是向内侧倾斜的，仿佛四面墙快要倒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我闭上眼睛，不再去关注墙壁。
        唇角一阵湿热的感觉传来。我睁开眼，一只小黑狗正坐在我怀里，仰起头朝我吐舌头。我想起来，这是我养过的小狗。只是没想到它还是这么小，还怀了狗仔。我把它放在地上，不去逗它。它却伸出了猫一样的爪子挠我的脚腕。感觉到脚腕血流的温热，我怒不可遏，一把抓过小狗，狠狠地甩到地上……

游阿洒

灵商之梦入大荒
3下雨天，狗和狗更配哦
        我最喜欢阴雨天，可我从来不与人分享这份喜悦。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下雨。最爱的东西倘若不为人所爱，分享的价值便等于〇。蠢人做过最蠢最多的，或许是擅自揣测别人的所爱，引来无数的荒唐。对得不到的事情用心，却把得到的关心踩在脚下，那可真是自私的蠢人。但是，谁又有权力去责怪一个蠢人糟蹋了自己仿若施舍一般的关心呢？
        我是个商人，小心翼翼的商人。明知得不到什么，绝不会付出相应代价的商人。我在很早的时候就懂得，经营生意，和经营情感是一样的。经历过离别，你就会发现，自己对离别的人和事倾注了怎样的情感。人的情感或许是无限的，但是人的心力却并非无底限。内心强大的人，是不会吝啬对任何事付出情感。我想做这种人，可惜终究是失败了。所以我把情感当成了做生意。
        我得到的第一份满足，来自豆豆。我记得父亲把它交给我的时候，它还没有巴掌大。我喂给它食物，它也总是黏在我的腿下睡觉。它长大后，我打过它，骂过它。它不懂我为何如此狭隘，只知道傻傻地服从命令。有一次它从马车上滚落，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不知所措。我把它抱起时，读懂了它眼睛里的欣喜。
        我忘记了，尘封在记忆中的那段往事，忘记了与豆豆分别时的感受。直到我昨晚梦到它。我躺在路无遗昨晚住宿的房间里，视线不受拘束地游荡在宽敞的屋顶上。
        “你怪我吗？”
        “从来没有。”那个黑色衣衫的女子回答道。
         “我很抱歉。”
        “……”女子没有说话。或许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主人。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人的模样吗？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我在找我的孩子。”
        “你说的，是哪一个？”我尴尬地记得，豆豆第一胎生了七个娃，第二胎却只有一个娃。
        “最后一个。”她的语气忽然低沉。
        “所以……”我看了看周围，“你找到了这片戈壁？”
        “你能帮帮我吗？”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乞求，像当年一样。
        “当，当然。只是，怎么帮？”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能嗅到它的味道。可是我没办法到达那里。那里的河渡不过，那里的门打不开。”
        

        
        

游阿洒

灵商之梦入大荒
4冥水三千一口闷
        我没有去过冥界，因为我没有死过。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我一定不会去。但是我隐隐觉得，这是一个梦境。梦境中才有已逝去的人和事，或者不可能存在的人和事。
        我和她一前一后，在漫无边际的荒原戈壁上循着残存的足迹前行。枯草轻尘随风而去，我却感觉不到风的吹拂。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只余下残红与墨的混合颜色。被风吹打得千疮百孔的石头上站着一只鹰，警觉地盯着我们走近，啸叫了一声振翅飞去。我们清楚地看到那只鹰变作了两只，一只隐入了昏暗的天空，另一只跌落在地上。
        “是尸体。”豆豆习惯性地拾起那只鹰嗅了嗅。
        “……你是专业的。”我信服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她憋气在水桶里抓鱼的事情。
        “飞走的是鹰的魂魄，我能感觉到。”
        “那么这里就是阴阳线喽！”我试图从周围发现有什么明显的记号。
        “您，不过来么？”
        我抬起头，发现豆豆已经跨过了那具鹰尸。我有些犹豫，仔细思考这究竟是不是梦境。
        “主人？”她的声音有些焦急。
        我突然想起来那些半夜引诱人的鬼怪，他们常诱骗活人去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可怕的事情，当然他们无一例外拥有绝世的容貌。我认真地盯着她，并没有发现动人心魄的美貌，只有一身黑衣在黄昏中无助地摇曳着。
        “无所谓了，我已经抛弃过她一次，总不能又在梦里抛弃她第二次。”我心里苦笑着，闭着眼迈过了鹰尸，再转头向后看去，庆幸的是没有在地上留下自己的尸体。“看来我的确是在做梦。”
        豆豆突然开心地上前挽住我的手臂，一瞬间我以为她会舔上来。“这就是那条河了。”
        那是一条灰色的长河，像是由涮过毛笔的水聚集而成。数十丈宽的河面上笼罩着薄薄的一层雾气，偶尔飘闪来的几点星火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上船吧。”薄雾里撑出一叶孤舟，船头站着一个身穿黑蓑衣的人咧嘴笑着，腰间挂着一个“差”字牌。
        “就这么简单？”我以为还要买船票办手续什么的，果然生比死麻烦太多了。
        “主人，我有点害怕。”豆豆紧缩在一角。
        “哈哈，第一次坐船啊？”我故作轻松，“想当年我坐船的时候还被船夫打下水呢，现在不是好好的。”
        船身忽然颠簸了起来，船头的人骂骂咧咧地用桨拍打着水面。
        “怎么了？”我起身走到船头。
        “噬魂鱼，难缠的怪物。”那人指着河水，好像真的有东西在下面折腾。
        我努力地探过头想看那鱼长得什么模样，却只觉得背后劲风刮过，紧接着后脑一阵剧痛，全身浸入了冰冷的河水中。我奋力挣扎着，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学会游泳。我看到小船慢慢远离，一条黑色的鱼正撕扯着我的衣服。咬人谁不会，我也张开嘴咬那条鱼。等我咬死那条鱼，肚子里已经灌了不少水。
        “好难受！”我感觉自己缓缓地沉入河底，意识渐渐模糊，“来到这里说明我就是鬼魂，鬼魂还会再死一次吗？梦境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