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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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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2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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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云南
本帖最后由 大祸欺声色 于 2017-11-2 18:48 编辑
【真相】
百里姑娘在一旁小声的和薛城珏说着些什么,另一边张捕头也按照他的要求找来了教书的王先生,孙老头和他的孙子,以及街上的小贩。
“好了各位,接下来就由在下给你们说说这一次的所谓厉鬼索命的杀人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薛城珏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缓缓说道。
“经过我的调查统计,这镇上一年内一共死了十三个人。”薛城珏沉声说道。
“诶等等!薛少侠,你是不是记错了?”张捕头愕然打断了他的话,“死去的王媒婆,刘郎中,王夫人,陈立母子和白秀才六个人加上失踪的王媒婆的三个女儿和那三个孩子六个人也只有十二个人啊。”
“张捕头,你还漏了一个人。”薛城珏说着看向我,“上官姑娘在来望川镇之前,谁才是镇上的舞娘?”
我愣了一愣,我之前的舞娘?那不就是流莺姐姐吗。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流莺吧?”王先生在一旁接话道,“可流莺是病死的啊,难道说她的死也不一般?”
“流莺姑娘的死暂且不提,加上她,镇上是不是一共死了十三个人?”薛城珏避而不谈道。
我们按捺着疑惑点了点头。
“那么首先,我们先说第一起案件。”薛城珏顿了一顿才缓缓说道:“王先生,你曾经说过,你的妻子是因为遭受过侮辱所以才上吊自杀的对吗?”
王先生点了点头。
薛城珏又继续问道:“而那段时间你在外面游学,所以并不知道那个贼人是谁对不对?”
王先生再次点头:“对。”
“那么,”薛城珏盯着他,“你为什么要诱导陈立将毒果带回家呢?”
王先生勃然变色,怒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诱导陈立将毒果带回家?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你知道侮辱了你妻子的那个贼人就是陈立。”薛城珏叹息一声,“陈立是镇上有名的小混混,游手好闲又贪吃好色,除了美人,就对吃情有独钟。他平时最喜欢吃林中的一种野果,经常采摘了带回家,而他不知道的是,有一种毒果和他常吃的那种果子极其相似,没有见识过的人根本无法分辨二者的区别,所以经常会有人误食导致死亡。可你不一样,你是几十年的教书先生了,多年在外游学见多识广,而且你也恰好知道这种果子的存在,并知道如何区分它们。”
王先生冷冷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我做的?”
“你还记得我们在拜访你时你桌上放着的果子吗?”薛城珏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野果,“不巧的是,我也认识它。当时我并没有马上联想到陈立母子之死,原本以为你也是不认识这种果子,我本想告诉你这是一种毒果,但当我伸手拿向它的时候却被你阻止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王先生认识这种果子,并且知道它有剧毒。”我愣愣看着王先生,此时的他却已经平静了下来,但身上却涌动着一种悲凉的气息,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没错。”薛城珏点了点头,“相信王先生那时候就已经知道王夫人的死一定和陈立有关了,又恰逢王媒婆和刘郎中的死亡事件,王先生便将主意打到了厉鬼索命的这个传闻上,毕竟陈立年轻的时候也没少欺负过那个疯女人,这样一来,陈立的死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联想到他的身上。”
“可是,既然王先生已经报了仇,为什么还把毒果放在自己家里呢?”我疑惑地问道。
“那是因为他想赎罪,心中已是存了死志。”薛城珏看着自己手中的毒果苦笑道:“陈立虽然在镇上没有什么好名声,但在他母亲眼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孝子。凡是好东西,陈立都会分一半给自己的老母亲,那一个毒果也是被陈立和他的母亲分而食之了。王先生恐怕没想到自己悄悄混进去的果子不仅毒死了陈立,还毒死了无辜的陈阿婆。”
“你说的没错。”王先生苦笑着承认道:“毒死陈立确实是我的计划,我从没后悔把毒果放进去。他害死我的妻子,我日日夜夜都想杀了他。但我从没想过害死陈阿婆,也不知道陈立那个畜生竟然对自己的母亲这般孝顺。”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沉默了。没想到慈祥睿智的王先生会是杀人凶手,也没想到秉性恶劣的陈立也会因孝顺而害死自己的母亲。
这大概就是人性复杂的一面吧。
“那其他死者呢?”张捕头涩声问道:“总不可能也是王先生做的吧。”
“当然不是。”薛城珏沉声说道:“这次望川镇杀人案说起来其实是两个案子交织在一起,所以凶手总共有两个人。一个就是王先生,另一个便是所谓‘厉鬼索命’的真正元凶。”
“通过调查之后我发现,流莺,王媒婆和她的三个女儿,刘郎中,白秀才,以及失踪的那三个小孩子,他们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点。”薛城珏说着,看向我笑道:“上官姑娘知道那个共同点是什么吗?”
“那个疯女人。”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没错,就是那个疯女人。”薛城珏点头道:“他们和疯女人之间都或多或少有过摩擦,甚至可以说有怨无恩。先说王媒婆,绣娘曾经说过王媒婆想给疯女人做媒却失败了,我又仔细打听了一下,发现王媒婆找的男方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傻子,可以想象王媒婆当时一定收了对方不少好处,而如果疯女人真的嫁过去,那日子也几乎可以预见到了。再说刘郎中,听这位小哥说,刘郎中那时候曾经占过疯女人的便宜对不对?”
一旁的小贩连忙点头:“没错,后来传出疯女人失贞的流言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测奸夫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刘郎中。”
“可据我了解所知,疯女人是不会轻易让别人近身的,凡是靠近她的人都可能受到她的攻击。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她愿意接受刘郎中的亲近呢?”薛城珏说着,又转头看向孙老头说道:“孙大爷,你曾经说过,那疯女人似乎捡了一个丑丫头当妹妹?”
“对。”孙老头想了想说道:“但我从没见过她,我还是在和王媒婆闲聊的时候才知道那疯女人捡了一个丑丫头做妹妹的事,而且似乎宝贝得不行。”
“那么,如果说疯女人是为了她的妹妹的话,假设她的妹妹生了病需要治疗,那么接受刘郎中的亲近这一事实也就成立了。”薛城珏道:“再加上之前王媒婆的说媒失败,为什么会失败?疯女人疯疯癫癫的不可能理解成亲是什么意思,但她的妹妹却一定知道,所以我想,那时候一定是那个妹妹阻止了王媒婆,才导致那一次说媒的失败。而后来就再也没有了那个妹妹的任何信息,然后忽然就传出了疯女人失贞的流言,相信其中少不了王媒婆和她三个女儿的推波助澜。紧接着白秀才带领镇上的居民将疯女人赶了出去,最后她失踪在了镇外的树林里,只留下一盏桃花灯被打猎的猎人带了回来。”
“所以这一次真的是她回来索命了吗?”孙老头颤抖着说道。
“当然不是。”薛城珏摇了摇头,“有是有鬼,但绝对不是那个疯女人的鬼魂,而是另一只来自幽州忘川的厉鬼,但杀人的,却也不是它。”
“薛少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捕头挠了挠头,“你都把我说的有些糊涂了。”
“大家不觉得我刚才少说了一个人吗?”薛城珏道:“在和疯女人有关的死者中,我少说了一个人。”
“对,你还没说流莺姑娘。”孙老头道:“可是流莺姑娘是病死的啊,我们亲眼所见,还参加了她的葬礼。难道说她没死?”
“不,流莺确实也死了,但绝对不是病死的,准确说起来,她才是这一次复仇的第一个祭品。”薛城珏苦笑着说道:“王媒婆为什么忽然想给疯女人说媒?刘郎中为什么忽然看上了疯女人?所有一切事情的开端都是因为流莺说了一句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
张捕头下意识问道:“她说了什么?”
“上官姑娘。”薛城珏忽然看向我柔声说道:“你的姐姐长得美不美?”
我愣了一愣:“流莺姐姐自然是美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流莺。”他看着我,眼神有些悲悯,“我说的,是那个疯女人。”
除了我和他以外的人都呆住了。
“什什什什么?!”孙老头都有些结巴了,他一脸震惊的看着我,“你是说,上官姑娘就是那个疯女人捡回来的妹妹?这怎么可能啊,王媒婆明明说过那是一个丑丫头,怎么可能是上官姑娘这般美貌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三个原因。”薛城珏沉声道:“第一,你说过你是一年前才搬来的这个镇子,所以对这镇子以前的往事并不清楚,可是在我们一起去找疯女人住过的地方的时候,你的脚尖却总在我询问别人之时就已经面向了正确的方位,说明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对你有了怀疑。第二,在那个院子里的时候,正常人应该都会四处好奇地察看,可你只是随意打量了几眼,完全不符合你之前表现出来的好奇的样子,说明你对这个地方其实很熟悉。第三点也是肯定我猜测的一点,这也多亏了枫言道长,他说整个镇子都已经被一股邪气笼罩住了,那么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邪气,可你不一样,你全身的气息都很干净,完全没有沾染到一丝邪气。之前孙大爷说他的孙子曾经看到过一个没有脸的提灯女鬼,那也是真的,而且那个鬼就在你的身边,也正是因为如此,你身上的邪气才会被它给吸收,这也是为什么整个镇子只有你身上没有邪气的原因。”
“说得真好。”我点了点头,“那请问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怎么杀的人?靠你说的那个无脸鬼吗?”
“当然不是。”薛城珏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鬼应该是来自忘川的画皮鬼,而幽州忘川可是幽篁的管辖范围,那里的厉鬼并不能随意杀人。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为什么帮你,但是你一定还有另外一个帮手。”说着,他看向一旁的李子夜问道:“子夜,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李子夜敷衍地拍了拍手,“可是你为什么要问我?你不会是觉得我就是那个帮手吧?拜托,我可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就是想帮也帮不了啊。”
“并不需要你亲自出手。”陆长澜淡淡道:“你们魍魉弟子之间的联系方式就算是我也发现不了一点端倪,你只需要找个同门来帮她就行了。至于为什么帮她,当然是因为你们早就认识了。”
“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早就认识的?”李子夜挑了挑眉。
“上官姑娘不美吗?”陆长澜冷笑一声,说道:“以你的性子,见到美人竟然不主动搭讪,这本身就很有问题。再结合你以前的例子,你不搭讪的美人都是你认识的故人,那你和上官姑娘之间的关系不就是显而易见的了吗。”
李子夜:“……”
“够了。”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们想听一个故事吗?”
【往事】
很少有人知道,望川镇旁边的死城是一个强盗窟,而我也正是在那里长大。
虽说是强盗,可我们向来只打劫过路的富豪,而且从来只劫财不害命。原本我以为我会这样度过我的一生,可所谓命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让人猝不及防的。
大荒久负盛名的十一大门派联合剿匪,灾难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降临了。
顽强反抗的盗匪都被杀死,我和残余的盗匪则被押送给了附近的官差,再由他们押送官府。我却不想坐以待毙,于是半夜的时候我杀死了看管女性盗匪的官差逃了出来,但终究因为之前受伤太重而晕倒在了望川镇外。
期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记不真切,只隐约记得梦里有光,还有漫天飞舞的花瓣。
当我终于睁开眼,我看到了她,那个救了我的人。
看到我睁眼,她欣喜的抱住我,口中一直重复喊道:“妹妹!妹妹!”宛如一个天真的孩童。
可我并不是她的妹妹,而且我根本不认识她。看着她的样子,我可以确定她的脑子有问题,似乎是个傻子。然而受伤过重的我还需要她的帮助,我也就没有否认过她对我的称呼。
可我没想到她并不是一直都是疯癫痴傻的,偶尔也会有清醒的时候。她清醒的时候会教我读书写字,甚至给了我上官锦这个名字。
然而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的故事,她的来历,直到她死的那一天,我都只知道镇里的人都叫她疯女人。
……
“阿锦,你去过江南吗?”她曾经轻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问我:“那里有最缠绵的雨,最清澈的湖,最好看的绢花,最柔软的杨柳,以及,最美丽的桃花。”
那时我正趴在她的腿上晒着太阳,闻言摇了摇头。
“那太可惜了,以后要是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特别是那里的桃李花林……”她喃喃着,“真的很美,很美……”
我闷声道:“姐姐,你等我。等我伤好了,办完了自己的事,我就带你一同离开这里,我们去江南定居,去看桃李花林。”
她笑了起来,眼睛里泛着金色的阳光,格外美丽动人。
“好,姐姐等阿锦。”
可她终究没有等到我。
当我再次回到忘川镇的时候,只听到她死于兽口的消息。
尸骨无存。
我看着破败的空无一人的院落,只有我曾经送她的桃花灯掉落在杂草丛中,嘲笑着我的失约。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在院里呆呆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几分狰狞。
你,你,还有你们!
所有曾经欺辱过她的人,我要用你们的命,来祭奠她的在天之灵。
……
流莺是镇上的舞娘,她曾经意外见到疯女人干净美丽的容貌,也是她将这事传了出去,终究导致了后来的一切事情。
望川镇不过是一个小镇,不多时便所有人都知道了疯女人虽然疯癫,却是一个难得的美人。美人嘛,哪个男人不喜欢?就算脑子不好,关在家里不放出来不就好了吗?反正又不影响传宗接代。所以王媒婆也因此上门来提过几次亲,但都被我赶了出去。
“呸!你不过是个被疯子捡回来的丑八怪,你自己嫁不出去还不让你的恩人嫁个好人家啊?”王媒婆对着我破口大骂,脸上艳红的胭脂越发难看了。
我冷笑一声:“我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抱着什么心思。好人家?你让她嫁给一个只会流口水和暴力的傻子,这叫为了她好?只看是那家人给了你不少银子吧!”
“你,你含血喷人!”王媒婆心虚了一下,但瞬间又理直气壮起来。“疯子配傻子不正是绝配吗!除了那个傻子,哪个正常男人愿意娶她?”
“滚!”我勃然大怒,提起门边的扫帚向她打了过去,“滚滚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王媒婆落荒而逃。
我关上门,她依旧傻笑着看着我。我放柔了眼光,对她招了招手,笑道:“姐姐,吃饭了。”
可我没想到我会在晚上旧伤复发。她之前哪懂得治伤,只是用清水替我清洗了伤口就用布条替我缠了起来,加上我身体不错,竟命大的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好得很慢。然而最近几次气急攻心,终究导致我的伤恶化了,一直高烧不退,她急得要命,却一筹莫展。
昏迷期间,我感觉到有苦涩的药液从我口中灌了进去,我却仿佛被梦魇魇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隐约感受到她冰凉的手抚过我的额头,格外舒适。
我的伤终于好了,她却更加沉默了。清醒的时候常常发呆,我叫她一声,她也只是看着我安静的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为了治好我的伤,她一定付出了什么。
我还记得口中那苦涩的药味,于是我找到了镇上的刘郎中。然而刘郎中却只是说疯女人跪了他好久,他终究于心不忍,于是才答应替我治伤。可我知道事情才不会这么简单,刘郎中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他会这么好心?打死我都不信。看着他虚伪的笑容和眼中诡秘的光,我仿佛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了他的药堂。
“哟,这不是疯子捡回来的丑丫头吗?命这么大,竟然还是活回来了。”偶遇的王媒婆对着我冷嘲热讽道:“看来为了你,她也是挺卖力啊呵呵呵,可惜啊,以后再也嫁不出去咯,就算傻子都不会要一个残花败柳做老婆的呵呵呵。”
我握紧了拳头却没有与她纠缠,一路快步跑回了她居住的破院。
她还在晒太阳。
我沉默良久,终究哑着嗓子开口道:“姐姐,我要去中原一趟。你等我一年,一年后我一定回来带你走。”
她愣了愣,然后对我一如往常般微笑道:“好。”
自此,终成永诀。
……
养大我的是一个老强盗,他说他出生在中原的牡丹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也不奢求可以留得全尸或者还有骨灰,只希望我能将他的一件随身物品送回牡丹镇埋葬,也算是叶落归根了。
我知道望川镇到牡丹镇很远,可我没想到我这一走就用了三年。
比不得那些十大门派的弟子,快如疾风,还能用大地上矗立着的那一块块碧色的黄土神石进行快速的传送。我买不起马匹更雇不起马车,一身武艺也毁得七七八八,想抢一匹马也是有心无力,只能通过双腿走路去牡丹镇,而这一走就是三年。
我将老强盗的烟袋埋到了妖异怒放的牡丹花坛下,看着四周漆黑的景色,成群的蝙蝠,脸皮皱成一团的鬼太婆,只觉格外荒谬。
没有人告诉过我夜晚的牡丹镇是进不得的,也没有人告诉过我漂浮的鬼火会将我烧成一具枯骨却不会死去。
我将终其一身都被困在这里,成为夜之牡丹镇的一员,永不得解脱。
可我之前说过,我从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跟着老强盗的那几年,我也曾见过一些死去的妖魔,我曾从一具妖魔尸体上翻到一本书,但我却在疯女人教我读书以后才真正看懂那本书里写的什么。
那是一个可以召唤幽州忘川恶鬼的契约,召来的恶鬼能帮人实现愿望,但付出的代价也极大。
但我毫不犹豫的启动了那个契约,毕竟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飘散的紫色烟雾中,一个红色的身影由虚无逐渐变得凝实,空气里也渐渐充斥了一种甜腻的脂粉气息。
一个体态婀娜却没有五官的红衣美人漂浮在我面前,用手抚摸着我不知何时变得洁白的骨头,带着笑意娇声问道:“小家伙,你想要什么?”
我说:“帮我离开这里,并且给我一副美艳的皮囊。”
她奇道:“你就不问问我要什么?”
“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低头看着自己已是白骨的身体,“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你也没有什么能给我的了,我也不是那些*鬼喜欢吞食灵魂。”她俯身抱住我,没有五官的脸孔摩挲着我的面骨,柔声道:“我帮你,你给我找一些娇媚的少女和水嫩的孩子,好不好?”
我说:“好。”
“真乖。”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我随即感受到她身上涌来一阵温暖的能量,缓缓包裹了我的全身。
眼前一黑,等我再次看到东西,发现我已经站到了牡丹镇之外,身体也不再只是一具白骨,而是有了柔软的肉体。
“你要的我已经给你了,接下来,该你实现你的承诺了。”无脸的画皮已经消失不见,但她娇媚的声音却在我的耳边萦绕着。
我试着微笑,感觉着嘴角的僵硬,却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真讽刺,厉鬼的怀抱这般温暖,活着的世人却让人那般心寒。
……
被困的日子不知年月,我不知道自己在夜之牡丹镇待了多久,只祈求上苍一切都还来得及。
然而事实终究给了我致命一击。
在我走后不久,不知何处传出疯女人生性放荡早已失贞的流言,镇上的白秀才说疯女人不知廉耻伤风败俗,应该浸猪笼以儆效尤。是教书的王先生站出来拦住他,说她只是个疯子,想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放其一条生路才是。所以疯女人最终只是被赶出了望川镇。
她一直在望川镇外徘徊,为了等当初捡回来的那个丑丫头回家。镇里的人有的可怜她,会施舍给她一些吃食,镇上的孩子却总是围着她嘲笑她甚至拿石头打她。可她仍旧不愿意离开,只是躲得更远了一些而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眨眼间几年过去了,她等的人还是没回来。王媒婆的三个女儿曾经讥笑过她:“现在世道这么乱,那个丑丫头恐怕早就死在外面了,你还是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了!”
疯女人不相信,她的妹妹说过会回来接她,会带她一起去江南看桃李花林,怎么可能死在外面呢。
直到有一天,镇上的一个孩子告诉她:“那个丑丫头回来了!她在镇外的树林里等你呢!”
疯女人信了,然后提着我送她的那盏粉色的桃花灯去了野兽出没的树林里,从此再也没回来。
只有猎人带回了那盏桃花灯,后来不知怎么,辗转之后又失落到了那个破败的院子里。
我再次回到了望川镇,可镇上的人没有一个认出来我就是当初疯女人捡回来的丑丫头。毕竟那时候的我容颜被毁,这时候的我却是美艳无双。
我认了流莺做姐姐,说我遍访大荒的舞者,只为能将舞技更上一层楼。她信了,并且对我倾囊相授,可不久以后她就生了重病,无药可治,我也带代替她成了镇上的舞娘。
她当然会生重病,一日日被画皮吸走生气,如何能活得了?
我后来在镇上住了一年,人们也都接受了我的存在,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我对着镜子抚着自己的脸庞,忍不住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来。
画皮揉着我的额角,替我修补有些干枯的皮肤,忍不住赞叹一声:“美艳皮囊,罗刹心肠。我看啊,你倒是比我更像忘川的恶鬼。”
“我本来就是望川的恶鬼啊。”我勾唇一笑,“来向世人复仇的恶鬼。”
画皮愣了一愣,随即咯咯咯地笑起来:“哎对,我们都是忘川的恶鬼啊。”
我垂下眼睑,只觉心中的荒芜却越来越多。
自从疯女人死后,对我来说,哪里都是地狱。
既然如此,我就把这里变成真的地狱吧。我要让他们背着悔恨,在恐惧中慢慢死去。
……
王媒婆死了,死的很惨,心脏都被掏空了。
丧事上,她的三个女儿哭声震天,
我只觉这哭声美妙动听赛过世间一切声音。我在人群中满足地看着这一切,但脸上却是一片哀戚。
不久之后,她的三个女儿也失踪了。
镇上变得人心惶惶,不知何时起有了一个流言:疯女人的鬼魂回来向欺辱过她的人索命了!
紧接着,刘郎中被发现死在家中,脸色紫黑明显中了剧毒,可眼眶暴突,又像是被活活吓死。
人们还未来得及反应,镇上好几家人就丢了孩子,只在失踪的地方留下一件件染血的玩具。
自此,这个流言被彻底坐实。
人们惶惶不可终日,毕竟当初他们对待疯女人可谈不上什么友善。
然而白秀才却不信鬼怪之说,觉得不过是有人在故意捣鬼散播谣言。
我听到他的言论的时候,不得不夸一句他真相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会信他的,所有人都确信是疯女人的鬼魂回来了。
再然后,他也死了。
牙齿被打碎吞到了他自己的肚子里,我用小刀一点点划开了他的嘴巴,割开了他的喉咙。看着他死前绝望的眼神,我忍不住讥讽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你在肆意批判他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是多么的无辜?有没有想过因为你,一个可怜的女人竟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看着他的尸体,我冷冷一笑。
这些人,比厉鬼更加可怕。
【尾声】
“这就是我的故事。”我看看不知何时黑下来的天色,妩媚地笑着,“他们死有余辜,流莺随口一说就导致了姐姐悲惨的一生,但由于她不是故意的,所以我让她死得很轻松。王媒婆心肠太黑,所以我把她的心挖了出来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是黑色的。刘郎中不是一个大夫吗,那我就给他吃点好东西,看他能不能救得了自己,可惜啊,他的医术还是不够好啊。”
“陈立被王先生杀了,我只恨我慢了一步,让他死得那般轻松,就凭他差点强迫过我姐姐,我就会让他生不如死。白秀才自命清高,随意评价他人,还把我可怜的姐姐赶出镇外,我就敲碎了他那一嘴铜牙利齿,看他还能怎么说。至于王媒婆的那三个女儿,呵呵呵,流言的缔造者,我把她们送给画皮拿去剥皮玩了。而那些小孩子骗我姐姐半夜去树林找我,最终丧生兽口尸骨无存,我便也将他们丢给了林中的野兽,让他们也试试被野兽撕咬是个什么滋味。”说到最后,我愈发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们是做得不对,可你的所作所为难道就对了吗?”薛城珏怒声道:“你的报复这般血腥,你确定这是你姐姐想看到的吗?”
“她已经看不到了。”我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他们毁了我的太阳,我就也要他们如我一般永坠阎罗。”
“上官姑娘,你太极端了。”薛城珏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剑来,冰蓝的剑光照亮了他急怒交加的眼神,他用剑尖指着我怒道:“你和我一同回弈剑听雨阁,我会想办法帮你解除身上的诅咒。”
“来不及了,画皮给我的皮囊早就和我长在了一起,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分开。”我嗤笑一声,随即看向一旁的李子夜,“李公子,你当初说过你认识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究竟叫什么名字。”
“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李子夜叹了口气,“她叫姜琉璃。”
“姜琉璃吗?确实很适合姐姐呢。”我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柄折扇递给他,轻声道:“李公子,你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这是我用我的骨头做成的折扇,上面画了江南的桃花,请你将它和姐姐的灯一同埋去江南的桃李花林吧,好不好?”
“好。”李子夜接过我手中的折扇,“那你……”
“我的时间也到了。”我抬起手,让他们看到我逐渐干枯的皮肤,“我和画皮的契约是有时效的,只要我完成了我的心愿,那个契约也就结束了。而没有了这具皮囊为我续命,我自然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见到姐姐了吧?”
感觉到生命力在逐渐流失,我却只觉一阵轻松惬意。
做人太苦,若有来世……
罢了,还是不要有来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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