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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示] 【十年大荒】芳草——by定陵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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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5 00: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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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芳草确实是老了。
  说来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发出的叹息了,尽管说来她依旧身量纤瘦,眉宇温婉,只是比十几岁的时候笑起来眼角会有几道细细的皱纹,她仍旧是偏爱染得像是早春杨柳那样青翠的棉布,深深浅浅的绿色裁成衣裙,晨光尚未熹微的时候便起来,去修剪她的茉莉,玉兰,夜来香……
  水云坊织的厚厚的纯白棉布用井水略微打湿放在挎了十多年的竹篮子里,这竹篮子仍是我编的那一个,因为用的年岁太久,芳草已经修补了好多回,早知道我该给她多做几个。棉布被垫在篮底下,新鲜摘下来的花用针线仔细的从绿萼下穿过,被妥帖地放在棉布上,又用薄薄的一片盖在花上,好叫它们撑过晌午的热度。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针线剪刀,将沏得酽酽的茶搁在桌上,她以为是我多年的习惯,爱喝浓茶,实是由于初识那年,她见我初至江南,便去龙井茶庄摘茶叶,采得指甲发黑才得了两筐,炒成六两,摘得不好炒得也不好,焦了一片,等我去厨房时看见她近乎要哭出来端着一竹笾的茶叶。
  她显得那么挫败,无力的垮下了肩,“我……是不是做什么都做不好啊。”
  “怎么会,九黎城中卖的普洱同你炒得一样,越是焦越是浓香。”只是普洱是红茶,你炒的是绿茶。
  “可是都炒碎了。”
  “人家还把茶叶压成茶团掰碎着泡茶呢……”我摸着她的头说。
  芳草一愣,挣扎着断断续续地道:“我……还是很难过……要玉碎表扬一下!”我拿拇指摩挲着她明显勾起来了的嘴角,没好气地说:“骗谁呢!”都笑成这样了,还难过。
她好像也想起了这回事,我看见她提壶的手微微颤动,整个人都散发着像是从镇西李老头身上看到的那种颓唐,那是一种闻不到的气息,一种代表着衰老的气息。她的轮廓仿佛就要消失在愈渐明亮的朝霞里,她忍不住四下看了又看。
  就像我在一样。
  “玉碎,你应该明白的,我想说的或许不是思念,无论是幽都或是王朝,都不能让我以为你会离开我。”
  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同我说过的话。
  整个小院悄无声息,只有鲤鱼从莲花纹的青缸里头浮起来吐了个泡泡。

【2】

  芳草是木渎镇的卖花娘,我们相遇在上元节,在木渎镇的石桥亭中,在朝霞璀璨里,芳草携着一口吴侬软语同我说:“卖花儿唻,茉莉、玉兰、夜来香~小阿哥,买唔买佛?”她双眸含笑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她压低声音道:“小阿哥,你知道你自己脸红了么?”
  我才觉着露出面具外的另外半张脸灼热得一塌糊涂,强抿着唇回答,“闭嘴。”
  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我这奇怪装束的江湖人。“你脸红得特别好看,像是晚霞落在玉兰上。”柳枝摇曳,落下一地斑驳的碎影,挡不住她那样一双潋滟晴好的眼睛,我好像一直没同她说,她也脸红了,像是晚霞落满了从极渊,整个雪山都是缱绻的桃粉色。
  “送你。”
  是一串沾着露水的茉莉,尚未展开的花苞被串成手链,从她递过来的掌心上温柔地散发着细碎的香,和她一样。
  柔弱干净就像是江南惠风和畅的春日。
  “我叫芳草,芳草和烟暖更青,闲门要路一时生的那个芳草。”
  “玉碎。”

  我原先以为只有九黎那边的姑娘才承袭着母系群落的特征因而格外主动。不曾想江南也是,或者说芳草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每日都能在暂居的院落外收到一串茉莉,再往巷口看去便能看见她笑眯眯得挎着篮子同你说:“我把今天最香的茉莉给你了。”
  她这样执着,让我觉得有些危险。我在江南是为了找一个人,更确切的说是找一个在江南藏匿许久的妖魔,随着墨姬建国北冥大乱之中,重伤藏匿在江南的北冥大妖琨驭。
  我查到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时,整个江南墨云翻滚,滂沱大雨顷刻即来,雨打芭蕉雨珠乱跳,料想今日她不会再来送茉莉,撑开蔽日惊霜伞踩着乱跳的雨珠推门一看,果然空无一物。
  我初出幽州时,孟婆同我说,人间情爱最是烦人,若是想不通了回来可给我一碗孟婆汤,我不知自己是否也需浅酌一口,以解人间惑。
  “喂,我没带伞。”
  狼狈的姑娘躲在院子一旁的屋檐下,绿衣上晕染着大点的水渍,“何苦?”我摇了摇头,将伞撑过她头顶。
  “你又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苦呢。”
  含笑的声音从肩下传来,我低头看她,她挑眉看我,眼眸清亮又灵动,“我等你的时候我只要想到你会见到,会闻到,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我拿孟婆的话逗她:“我们幽篁国的人回去,可是要过奈何桥,饮一碗孟婆汤的,前尘尽忘。你执着于我也没用,我回去便不认识你了。”
  “那你别回去了。”她故作轻松地说,语气含着一丝紧张。
  我笑笑并不回答,她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我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拽了拽我的衣角。“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低下头我同你说,我知道你想找的人在哪。”
  我疑惑得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顺着她拉扯我胳膊的动作低下头,她伸手飞快地勾住我的脖子,张口就贴上我的唇角,“啪嗒”一声,是花篮子掉在青石路上的声音。唇角上还有说不出的酥麻,却见她像条泥鳅似的远远地逃开躲在街角。
  “你特别甜,我觉得一点都不苦。”皮这一下她很开心的样子,我喉结微动,恼极反笑,我感觉自己面上灼烧,话被噎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眼睛亮晶晶得像是天上的星星全落进了她眼睛。
  “别生气啊,你生气都这么可爱么,你是被我气红了还是害羞呀。”我提脚往她那走,她下意识就退后。“不揍你,送你回去。”我别开头,语气略凶。她笑嘻嘻得跑到我伞下。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我不动声色地说道。
  “因为色令智昏。”她确实是开心了,明明穿着布鞋子却是一路踢着青石路上小小的水洼。
  “深以为然。”我点头受教。
  伸过那只空闲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就亲了上去,这动作猝不及防,她根本没反应过来,茫然得盯着我的眼睛。
  我实是生疏,松开她下巴时勉强挽尊:“刚才你没有亲准,我教你要有准头。”
  “玉碎!”
  “我也是色令智昏。”

【3】

  玉碎九渊原是幽篁国中一招式的名字,自我以元命盘为引过奈何入幽篁之后,我便讨了一碗孟婆汤尽忘尘寰。听孟婆说,我被救起于红石峡岸,一身盔甲尽碎,身边仅有一对双刀,由于沾了不少妖魔血,看起来锈迹斑驳。孟婆为幽都奈何院院卿,我时常去她那蹭酒水,彼时,我也曾见过琨驭。
  那时候的琨驭极高,耳边带鳃背后有翅膀,蒲扇一样的手里总是把玩一个小玉件。但是他太高了,哪怕是妖魔纵横的朔方城里也没有他这样大的妖怪,但就是这样的大妖却会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头帮掌灯使捡起落在地上的灯灵。
  所以当我听说这样的琨驭会叛逃朔方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吃惊,他是鲲鹏族下,空寂旷远,如若风眠,他栖身在朔方的方寸之间,他聆听的却是整个大荒的声音,他比谁都好奇那些人间烟火。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寒山寺的塔尖上。他隐去了妖魔狰狞面容,眼神低垂。我们目及之处能看到,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小小的街巷点满不同的灯笼,火树银花的不夜天,灯火绚丽热烈,如同亘古宽广的场合,通向四面八方,宁静而悠久,浩瀚如星辰,同妖魔相比,大荒的生灵就像一只只细小的蜉蝣。而这些蜉蝣现在却在亘古的星海中穿梭。
  灯火璀璨之中,寒山寺有客人来了。有少女款款下了马车,湖蓝色长裙曳地,脖颈微曲。她扶着侍女的手骨,纤长又洁白,颔首低眉便是一种风流。
少女似乎对着迎客僧说了什么,迎客僧捧出一个一臂宽的锦盒,少女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把极为温润的玉琵琶。琨驭轻轻的勾起唇角:“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还在奈河边整日游荡,那么小的魂魄,像枚柳叶,我就偷偷的把她藏进我从应龙城里找到的玉琵琶里……”
  “你杀了很多十方军。”
  我出声打断他。
  “我要是不杀的话,怎么偷偷的把她送进轮回呢。玉碎,你知道有些事情哪怕是自掘坟墓你都是愿意的。”
  他就坐在那里,深情的目光望过去,全是她的影子。
  “我毕竟是朔方的人。”话毕,我持蔽日惊霜伞近身,招致望舒降世,姹紫重墨之中,以困兽刑牢禁锢。而琨驭则御风而起,堪堪躲开。琨驭也甚是能抗,俞打俞顽强,虽然连受数伤,招式上也没露出破绽,甚至后头有渐扑之势。我们往来数回,他终是突破禁制又为了送那魂魄入轮回逃出北冥身有重伤。被我府君击中之后落入塔下,少女似乎有所察觉,抬起了头。
  “琨驭已经死了。”他诧异地盯着我。
  “我们往后也不必再见了。”临走时路过那少女,我向她微微颔首。我示意她去寺内的佛塔下去。
  生死缘由,值得与否?
  如同我的小姑娘说,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苦。我不是琨驭,我也理解不了那种心甘情愿。我只知道,我的姑娘笑起来,春水澜澜,万物将生。

【4】

  等我回到暂居的院落是,已经是好几天之后,我看到门口有几枚干瘪的落花,还有一个不开心的姑娘。她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双眼睛是亮的也是寒光猎猎的,她不说话,我自顾自开门,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她轻轻地询问:“你是不是已经找到要找的人了。”见我没回,她又接着说:“我看到你在寒山寺了,也看到那个姑娘了。”
  “也好……总算是找到了。”她勾起唇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然我总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要离开我。”真没出息啊,话刚说完就开始哽咽。
  “怎么办,承你吉言,我找的人已经死了。我的事儿完不成,怕是回不去了。”我半蹲下来。拿着袖口一点点擦她的眼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眼眶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我原先过的什么日子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会拿竹子编些竹篓什么的,还会写几个字,养活你应当还可以……就是没有之前赚的多……”
  入殿不奉承君主,出城不谄媚同僚,原先以为是种风骨,权势力量都没什么能让人低头的,然而眼下,看见小姑娘陡然笑开的眼睛,我觉得,有些虚话该说还是要说,人生在世,不要太难为自己。
  “喂,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哦。”小姑娘凶巴巴的瞪着双眼,嘴角压不住的翘了起来,像是河东住着的狮子。
  “我欢喜你啊,想娶你。”芳草一愣,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你别以为你这样,你好几天不找我的事儿就过去了……”
  “是我错了。”我大大方方的承认。
  她原先的话似乎是被咽回去了,好半晌拿着小手指勾着我的袖子说:“那我原谅你了哦。”

  远山抵住一妆深灰的云,被风吹了一下就簌簌落了雨,我们养猫养狗养花养鱼。春日里芝麻渣和鱼肠给花木沤肥,莲花纹的青缸里养荷花,夏天豇豆红盆里攀爬出被孩子们称为“五角星花”的鸢罗,茉莉在霁蓝盆里秋天也会开花,冬天的水仙最缱绻。庭院深深,微雨临石远如黛。天井根上一滩湿绿踯躅绕地漪澜。大雨下的风流倜傥,留得青苔绰约深翠剪垂眉。
  再见朔方来人的时候,芳草尚未察觉,我便带着那人悄悄绕去了屋后的亭台中。

  那人带来了朔方的意思,我是从朔方轮回的,人间短暂,蜉蝣朝夕,何必留恋,十年过去,韶华逝去,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什么人间烟火,什么熙熙攘攘,还不够磨灭掉那些憧憬么?
  我后来才想明白,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幽篁国的人只能在幽都之中的原因,他们理解不了共生的含义,将就一城一隅都与我素不相识,将就好花睡泥瓶,所有从前期盼过的,与你无关的事,都被我大笔一挥地舍弃,再无践行之日。
  好像一切都不合时宜,可因为有她,竟不为这将就觉得磋磨,真是奇事一桩。


【5】

  我身上原本就是有一颗巡海夜叉的元魂珠,使者似乎理解不了情爱这种事儿,他用一种可惜了的眼神看着我,熟悉的玉碎九渊的招式之中,娶我被困囚在一尾锦鲤之中。他是幽篁国的使臣,带来惩戒。锦鲤的寿命约莫是七十年,在七十年中只要悔改便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而七十年后可能芳草早已经不在了,而你到时候还能悔改。使者用一种“女王还是照顾你”的语气如是说道。
  我就那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陪伴她,看她几十年依旧炒不好茶叶,给她编的篮子早就不能用了,只剩几根竹片被她放在枕头旁边,她才五十多岁,然而苍老的就像是走不动了一样。而我的鳞片也发白,我也快游不动了,这天的早晨,芳草走了很久才从屋内走到了缸边。她用手不住的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这里的墙壁,那里的桌脚,和我喝过的茶杯。她甚至用手触摸了我的鳞片,
  “我们一起养的鱼也老了。”
  “我现在的年纪,再怎么说,也比我刚遇到你的时候大太多了吧。”她低声的呢喃,“我知道你是幽都里厉害的幽篁国人,所以你一定在这大荒里的某一个地方过的很好,这样其实已经够了。我想等你回来看我的,但是我已经不是那个笑起来让你觉得所有的星星都在眼睛里的小姑娘了,我害怕这样的自己会吓坏你呢。”
  “玉碎,我好像快走了呢,我不能继续等你了。但是我真害怕我走了之后,你就回来了,我其实还是想再见你一面的。你们是不是不会老,还是我遇到的模样。”
  芳草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说话,并不知道我就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
  我和她已经这样过了几十年了,在这些日子里我从未有一刻想去求墨姬。无论如何,我在陪着我的小姑娘一点点的变老,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我和芳草可以这样一直等下去,哪怕她以为我并不在她身边。
  我的小姑娘可能要离开了,只可惜我不能跟她说,我爱你,就如同你爱我一样。我突然想起我的小姑娘说过的话:
  “玉碎,你应该明白的,我想说的或许不是思念,无论是幽都或是王朝,都不能让我以为你会离开我。即使是现在,我也一直觉得,你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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