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aij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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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再见十年 (8.28 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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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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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3 16:5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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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4 08:5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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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4 15:4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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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4 15:4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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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4 15:4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本帖最后由 aijuw 于 2018-2-4 15:55 编辑



坐在孙维禹的车里,我看看表,才九点多,估摸着还有下半场应酬,老板只是好心载我同往,所以也不敢松懈,努力正襟危坐。
可是白酒的后劲和痛哭后的疲惫饶过谁?在安静舒适的车后座里,我的头一点一点,犯起困来。
坐在我旁边的孙维禹转头看了好几眼,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困就睡会,别撑。”
“哦,那……我眯五分钟……”
我是含着最后那个字的字音睡着的。

醒来一看表,十点多,再醒醒神看四周,居然还在孙维禹的车里,我睡了近一个小时,但老板本人已经不见了。
我推开车门,看到孙维禹的司机小魏正靠在另一辆商务车旁边打瞌睡,原来已经到所住酒店的停车场了。
小魏听到车门声,立马醒了,笑着对我说:“孙总见你睡得太沉,就没让叫醒。他先上去了。”
我满脸尴尬与抱歉,对着小魏直哈腰:“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了。”
小魏是个憨厚的年轻人,对着我直摆手,说没事没事郁小jie(姐)您太客气,都是为工作。
我想想也是啊,我这大小也算半个工伤,老板给点人道主义抚恤应该也受之不太愧吧,于是又道了一次谢,略感坦然地离开。

刚进房门,电话就响了,我头皮又是一阵麻,直到看清来电人是周甘宁,才稍稍松弛下来。
“喂,总监。”
“行了,私人时间,不用那么紧张。”
“哦,师兄……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我在医院,通知你一声,叶皎生了,母子平安。”
天哪,这大概是这一天下来,唯一一件令我感到欣慰的事了。
“顺的剖的?男孩吗?多重?像谁?”
“顺的,男孩,七斤八两,恕我看不懂婴儿的长相。”
“哈哈哈,大胖小子!叶皎这小体格,还挺强悍。”
“为母则刚吧,听说下午就进产房了,生到现在才出来。”
“啊,肯定没少受罪!”
真没想到,我们认识的那个被油溅一下都要流半天泪的叶娇娇,有朝一日也能干出这么英勇无畏、惊天动地的大事,我都替她骄傲,不由的又红了眼眶,我这个泪腺今天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又哭了吧?”周甘宁这个人精。
我又吭哧吭哧地带着鼻音笑了出来:“没,要也是,喜极而泣呢!”
“郁芸生,别装,听说你最近被收拾得有点惨?”
我终于还是颓了,长叹一口气。
“还不是你丢给我的烂摊子!”
“你这么说话,我那一点点助人为乐的古道热肠就要原地散去了……”
“别!周师兄,求指教,请点化。”
周甘宁笑了,他得意地清了清嗓子,这是他惯用的长篇演说的开场,我也抱起茶杯,准备悉心聆训。

“孙维禹交给你的那几个案子,以你目前的资源和手段,没有一件能完成的。”
要你提醒?谁不知道?!我内心狂啸,嘴上却仍要故作谦逊:“是啊,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呢?”
“虽然能力不够,但你态度还是积极的,所以仍然有补救的努力空间。”
“怎么说?”
“先分析一下这几件事的轻重。困难程度由高到低排列一下,列出个主次来。首先,影响力最大的,肯定是那个普林斯顿的女生物学家的薪酬方案,如果她能接受延揽,未来的济苍必是行业龙头,研发标杆。”
我一听,来了精神,赶紧追问:“那咱们有戏吗?”
“没戏!所以你也不要为它再白白赔上心力了,方案做得再诱(you)人,她也不可能回国,历史原因很复杂,我早调查过。如果她愿意回来,医学界那几个重要的头衔早为她量身定制好等着了,也轮不到我等民营药企去抛这小小的橄榄枝。孙维禹是求成心切,胃口大食量小,典型的白日做梦,不用陪他狂。”
我跟着萎了,又问:“那排第二位的是哪件?”
“林教授的博士生里,确实有值得引进的人才。”
“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搭理我。”
“废话,你自己也算是混过高知圈子的,怎么和他们打交道还需要我教吗?就你那张终年面试应届本科生的小ji脸,他们会理你才怪!”
“啊?”我看向梳妆镜里的自己,哪有什么小姐姐,惨白落魄到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
“这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练会的功夫,你得慢慢积累经验。我一会给你个邮件,里面有我接触过的认为不错的人选名单,有背景资料,还有谈话记录,你多研究研究。好在时间还多,这是慢活。”
“哇!师兄,我好爱你!”激动与感激之情难以掩抑,我脱口而出。
他干咳了一声:“行了,克制点。”
我乐颠颠地甩了甩丧了一天的头,再问:“那个李博呢?他都决定来了,为什么还是不给我好脸色?”
“你背景调查怎么做的?上个月我让你整理的近几年面试资料也白做了?自己去找原因!”他口气难得的严厉,我赶紧收敛神情,唯诺称是。

工作上的事,经他一番爬梳剔决的整理后,顿觉清晰起来。
路漫漫修远,幸好我有贵人周甘宁一路提携。
“周师兄,我觉得你是上天派给我的拯救者,总能救我于各种水火。”
“你一个搞过科学工作,现在又要搞定各种科学工作者的知识青年,不要满嘴怪力乱神。”
“哈哈哈哈,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我好不习惯!”
“我去!”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啪啪几声击掌声,“这TM医院的蚊子比人都凶,都是消毒水里泡大的吧?”
我才想起,他正立在南国个某妇产医院的角落里为我指点着迷津呢,也不知道到底是逛到了个怎样的蛇蟪蚊蚋云集的地方,顿觉好笑。
“哈哈,花都还是夏天吧?北京都入秋了。”
“嗯,早晚凉,身边多带件外套。”
“哦,好。那……你也进去吧,别喂蚊子了。”
“嗯,我回家。等你出差回来,再一起来看叶皎和宝宝。”
“好!”我答应得干脆笃定,“晚安,开车路上小心。”
“好,晚安。”

临睡前,我居然又收到周甘宁的一条短信,他说:“到家了。忘了说,以后喝酒的事不要逞能,那不是HR份内的工作,不去也可以。我是你的直属上司,我负责。”
心头一暖,整晚都睡得都很安稳。

后来的那几天,孙维禹居然也再没有叫我去陪应酬了。
我把空出来的时间,都用来阅读各种人事资料,有周甘宁给刚发给我的,也有之前自己整理过的。
同样是加班,面对同一份资料,短短一个月,我的心态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月前,我的关注点全在这些面试对象是否有趣,关心着求职的坎坷有没有动摇他们的理想……之类的问题。
此刻,却只剩下“他与这个职位匹配度有多高”、“同样学历背景经历的两个人,当时的取舍标准是什么”、“面他的时候,哪些对话击中要害,哪些又没必要谈”……之类的问题。
我终于把一个有趣的活儿,变成了一件正经的工作。
算不算长进?值不值得庆幸?天晓得!
但这件事的效果显然能让孙副总舒心一点点,因为之后我再向他报告工作、谈看法的时候,他眉间的“川”字仿佛也没有那么凌厉遒劲了。

九月下旬,北京的工作终于顺利收尾,我已经迫不及待要飞回温暖的南方了。
临行前一天,我在京大校园里转了又转。
走到午后,有些累,就在勺园长廊坐着歇脚。

时近仲秋,勺海只剩得一池残荷,记得月初刚来时,这里还是一片菡萏盛开的花海。
这个校园放佛百年如此,四季分明,枯荣肥瘦应时更替,从不为谁改变。
与它分别五载,我好像波澜壮阔,也好像一事无成。
只不过如今,在我的世界里,时空季候的变换越来越不明显,心头眼底的色系也越来越单调,不是办公大厦里的空荡荡的白,就是生活中触目可及的灰。
几乎都要忘了,我也曾在这湖光水色间,畅快鲜活地大哭大笑、伤春悲秋过好几年。

怅然之间,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再回头看,来人立在赭色夕阳中,真像是跌回到了旧时光里。
“芸生,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成渝。”我站起身,眼里全是迷茫,心中更是迷惑。
邹成渝走到我面前,他仍然是白衬衫牛仔裤,挺拔整洁,除了黑框眼镜换成了银丝边,其他好像,一如从前。
“芸生,好久不见。”
“是啊,你回国了?”
“嗯,刚回。有个合作课题,实验室在京大,导师派我回来的。你呢?”
“我啊,我在花都,来北京出差的。”
“那,你还好么?”
“还好。你呢?”
“也还不错。”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邹成渝本来就是个不爱主动说话的人,我好像曾经对他有过说不完的话,但年头一久,又好像都忘了。
于是两个人就静静地傻站着,他先是看我,然后又转去看荷塘。
那一池残败的光景,倒是挺像我和他的故事。

邹成渝是我的前男友,欣欣向荣地爱过三年。
后来他去了常春藤名校,有了新的枝头,我这厢,风吹雨打绿肥红瘦之后,谢了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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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4 16:0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见到内容排列错乱的楼层勿怪,是在回查敏感词时手抖,审核放出后会尽快删掉。

篇幅一长,每天筛敏感词到绝望,有更好的办法求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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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者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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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4 16:2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辽宁
找一个自己的废贴,编辑某个楼层,如果出现审核,就后退,可以重复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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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4 18:0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自己打个尴尬的补丁,十章某处漏字,是“小姐姐脸”。不敢编辑,怕了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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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者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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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5 07:1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辽宁
跑来这里回复,顺便顶贴。
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下个月满30,且叫老姑娘吧哈哈。
写文如照镜,已经是老姑娘的自己,头脑简单,以至于写出来的文也像简笔画。
我一直很喜欢你的文字,像山水画,做线条的文字本就细腻美丽,画出的图景更是禅意悠远。
我时常会陷入自我否定的情绪,这源自我对生活的努力不够。希望今年能和芸生一道成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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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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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6 00:1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天啊天啊,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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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7 15:4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本帖最后由 aijuw 于 2018-2-7 16:26 编辑

重复,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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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7 15:5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十一

“芸生,咱们,有五六年没见了?”
“是吧,差不多。”
“你没什么变化。”
经历人生种种,哪会没变化呢?只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笑了笑。
“那天路过国话小剧场,在宣传原创话剧展,我就想,要是芸生在,肯定吵着要去看了。”
“我很久没去过小剧场了。”

又是尴尬的沉默。邹成渝还想说些什么,一口气提起又放下了,最终他还是低下头。
难为他了,依他过去的性格,说不好的话,宁可不说。
“成渝,我明天回花都,你保重。”
“几点?我去给你送机。”
“不用了,和团队同事一起。”
“你现在在哪个行业?做什么?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小公司,混日子,没什么压力的。呃,谢谢。”
他大概是被那声谢给堵住了,又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从前总觉得他的沉默特别迷人,遐想着无声胜有声、未语心波动的浪漫。
那时,他不爱说话,却有耐心听我说,几乎每天见面,一点点小事我都想塞满他的耳朵。如今隔着五六年的时光,却觉得哪个话题都一言难尽,想想还是算了,各安西东。

孙维禹的电话,强有力地将我从如怨如慕的重逢画面里揪了出来。
“喂,孙副总。”
“带了像样点的衣服来没?穿正式点儿,晚上有个大局。”
“什么局啊?还要穿衣服?”
我只顾着好奇,没觉察话里有什么问题,身旁的邹成渝却瞬间脸都僵了。

“付青竹,那个普林斯顿女生物学家,回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今天七点有晚宴,我刚拿到函,咱们得去试试。”
我看看表,都五点半了,这老板打起仗来一点思想准备都不给的。所幸宴会地点离学校不远,我急匆匆地向邹成渝道别。
走得匆忙,没顾上和他再寒暄几句,没顾上互留电话,也没顾上解读他眼中欲言又止的情绪。

来了才知道,晚宴规格很高,是国际重大课题的学术交流,领域内的各国专家云集。
“生科界奥斯卡啊。”我低叹。
孙维禹冷冷一笑,俯身靠近了一点,低声说:“奥什么斯卡,跨国走穴而已。”
我大感不解,看向他,满眼无知。
“都是些政治正确的科学家,来搞学术外交。”他环视全场,目光停留在会场一隅,像是喃喃自语,“但是没想到,她这个清高主也会来。”
那一角坐着的是付青竹,比照片里更清瘦一些,但确实人如其名,淡雅孤高的样子。
以她在今日学术界的成绩,座次肯定不至于流落到如此幽暗的角落,但联想到孙维禹说的“政治正确”,以及她常年对归国报效所持的不屑态度,回来省个亲被隔离到边缘,也能理解,毕竟晚宴的主宾还有不少国内政要。

孙维禹没有直接上去攻坚,而是不疾不徐地与其他嘉宾闲聊,有生物、医学界的大牛,也有同行竞争对手,他倒是谈吐得宜风度一流。
过去,我觉得他和周甘宁骨子里是一种人——社交人,人前宽厚豁达,心底冷漠。
后来又觉得他们还是不一样,周甘宁披着个玩世不恭的外衣,内里却包裹着温情,越接近越让人放心。
而这位老板,越接近越看不懂。
他在公司明明位高权重接班指日可待,却总是无端端要去做些冒险甚至触怒女皇帝的事。
太平公主陆湘明明已经摆开阵势与他对立了,他却不避阵营地把她的亲信周甘宁拉进自己的核心项目。
还有我这个不知名的小鱼虾,也不知是被哪阵浪卷进来的,分明只是周甘宁的小卒子,此刻却颇有些要与孙副总并肩奋战的豪壮之情。

有同行前辈调侃:“维禹啊,你手下的美女干将层出不穷,可让我们这些糟老头危机四伏喽!”
“刘叔爱拿我逗乐,这哪里是什么干将?公司的小后生,陆湘觉得她资质还行,托我带出来见见世面的。”孙维禹脸上始终挂着波澜不惊的笑,那笑容比死水还宁静。
“哈哈,还是你们兄妹情深呦。”

这老头,说的每一句话都招人烦,我默默地退了两步,走到一边清净点的地方去了。
孙维禹还在转圈social,我耐不住性子了,悄悄发消息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去和女神聊?”
他看完消息,回头瞥了我一眼,回道:“你女神像是想聊天的样子?”

付青竹一个人坐在阴影里,把玩一个茶杯。好像整个会场的热闹融洽全然与她无关,有过几个年轻学者游走到她身边低下身问候,也都是三句话就碰壁的光景,女神啊,身处暗处,却像是自带了一束冷冷的追光。

我远远地看着,回想起读她资料的那些夜里,一次次感受到的惊叹与震撼,虽然周甘宁早就让我别在她的案子上花精力了,可我还是没忍住好奇,研究了她。
她是目前华人女性在这个科研领域中表现最优秀的,也是最年轻的,她在学术上有挣脱桎梏攻克极限的勇敢,在教学中能打破师道权威的传统,培养敢于质疑、善于发问的学生,甚至在个人趣味和人格理想方面,都表现出极具魅力的一面,她说“作为一名科学家的至高境界,第一重是职业,第二重是兴趣,第三重是永生。”
用科学带给人类不可磨灭的改变,大概是那份的崇高与远大的情怀震撼了我。这一晚,我始终远远地望着,这位信仰科学永生的传奇女性,满心敬佩。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付青竹身边,并顺势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了。二人显然熟稔,女神居然与他对视交谈了起来,我为这奇观而惊诧,更因为那人的身份实在太令我意外——是邹成渝,我们下午,才偶遇过。

孙维禹走到我身边,敲了敲我手里的酒杯:“别用那种痴迷的眼光盯着人家看,意图太明显。”
“啊?”我一阵晃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专注。“对不起。”
孙维禹习惯性皱眉,眉心的“川”字饱刻着疑问:“跟我道什么歉?!走吧,你女神好像情绪不错了。”

我跟在孙维禹背后,颇感忐忑地走近了付青竹的座位。孙维禹刚要上前自我介绍,坐在一旁的邹成渝先站了起来:“芸生?!”
女神也抬头看我,把我紧张得一瞬间涨红了脸,声带颤颤巍巍地回应:“成渝。”
邹成渝看了看我身边的孙维禹,两人的对视的脸上都写满惊讶与好奇,倒是女神最镇定大方,她站起了身:“成渝,你朋友?”
“是啊,师姐。这是我……”
“付教授,您好,我是邹…师兄在京大时的学妹,我叫郁芸生。”我抢在邹成渝前头介绍了自己,他一脸愕然。
“你好,那我们也算是校友,我也从京大毕业。”女神居然对我亲切地笑了。
我抖擞了精神,使命感也瞬间燃烧了起来:“付教授,我悄悄在旁边关注了您好久,也没勇气过来。您的学术论著我看不懂,但我读过好多对您的传记和访谈,特别倾慕您的人格魅力。”
女神再次和善地笑了:“成渝是我师弟,他的小师妹,也算是我的师妹了吧。”
我没敢高攀,还是毕恭毕敬叫她付教授,并且郑重其事把我的老板孙维禹先生介绍给了他们。

孙维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半天,终于轮到他登场。到底是此间老手,又是有准备而来,很快他就把话题接走,与女神攀谈起来。
我和邹成渝退到一边。

“芸生,你怎么去了医药行业?”
“找工作的时候,碰巧他们在招聘。”回了句多废的废话!
“我以为……你会在做金融,或者也做科研。”
“我哪是那两块料。”我自嘲地笑。
“你更不适合医药行业。”
“哈哈,我又不做销售,我也不是那块料。所以做HR,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在这种民营企业里做小HR,芸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生存啊!想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安定美好的生活啊!”
“你很缺这样的平庸的安定吗”?邹成渝尽量控制着音量,声调却不复平静:“郁芸生,你当初把‘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写在日记本扉页的志向呢?”
“我只是自力更生的活着,又没有降志辱身干什么男盗女娼的事情,怎么就成了吹落北风中?成渝,你不要把我的工作想得太不堪,它只是,和你的象牙塔不在同一个频道。”
“对不起,我把话说重了。”邹成渝把头转向另一边,大概不愿意让我看到当下的表情。
稍稍平静了一会,他才再次开口:“我只是替你可惜,芸生,以你……不应该……只是这样。另外,我还有一些……自责。”
我赶紧咧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说什么呢你!邹成渝,我过得真的还不错,你不会……还想替我换份工作吧?!哈哈哈!”
“如果是,你愿意吗?”他盯着我看。
“神经!办婚礼啊?整得一脸郑重庄严!”我继续插科打诨,却错开他的目光,去看身后的会场,“别闹了,邹师兄,不知道的人以为咱俩在这算情债呢。”
邹成渝叹了一口气:“别贫了,你真打算这么干下去?”
我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成渝,我在这个行业里,似乎也找到了……愿意‘抱香死’的枝头。”
那一瞬间,我脑中浮现的是周甘宁的样子。

邹成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身离开之前,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望。
但我习惯了,对我失望的人那么多,也不多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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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武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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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8 10:4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给楼主打电话,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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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于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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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8 12:0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见过听过类似付女神这样的学者,大多难以适应国内的科研环境和社交规则。
不过像付女神这样纯粹的学者和师者,太少太少了,希望她在文里过得平顺啦~~

噢我又是牛柳……马甲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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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武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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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9 11:2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再捞一捞,楼主小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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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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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10 10:3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十二(上)

失望而去的是邹成渝,失望而归的是孙维禹。
他和付青竹聊了很久,告别后却未发一言。回酒店路上,车内气氛低沉,我知趣地没多问,因为周甘宁预言过“没戏”,我更信他。

回到花都,扑面而来的热气,满满在人间的真实感。
机场告别了同事,我带着珍宝道具就直奔月子中心去了。
周甘宁在月子中心门口等我,接过我的行李箱,看我一身风尘仆仆,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当爹了,急在这一会儿?”
我点头,一点也不含糊:“心情差不多!叶皎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啊,你当时不激动?”
周甘宁白了我一眼:“进去后你可别再这么二百五,说错话被人扔出来我不捡。”
“啊?错哪了?”
“回去慢慢想!”
周甘宁把我的珍宝道具安置在他车尾厢,我悻悻地跟在他后头,再搭电梯去了叶皎的所住的楼层。

进门就被叶妈妈告知,皎皎在喂奶。
周甘宁识相的避了出去,我则有幸被请进了房内,目睹了我的叶皎女王人生全新的一页。
她穿着宽袍,素面朝天又珠圆玉润的样子,只和我打了个招呼,就继续低头看她怀里那个卖力吮吸的小猴子,一言不发,时间于她放佛是静止的。
我也被那个气氛感染,专注地看着他们,脑中心里一片空白,什么喜怒哀乐都没有。

不知道过去多久,小猴子吃饱了,打了个脆脆的饱嗝,小嘴还一张一翕地回味着。
直到护士把孩子抱走,叶皎才回过神。
我也如梦方醒,还有些难以置信的眩晕感,这真是我们二十年友谊之旅遇到的新大陆。
“你居然会,喂奶。”
“废话,哺乳是人类本能,你也会!”叶皎瞪我。
“不是,我没想到,你会愿意做喂奶这个事情。你是信城一中雅典娜啊……”
周甘宁正在沙发上喝茶,差点呛出来,我转头看他,难道又说错了话了?

叶皎老公马总和她婆婆这会儿都不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仨和叶妈妈,叶皎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出院头几天,我婆婆就拿她当年如何如何,隔壁房的产妇如何如何,母乳喂养如何如何重要来暗讽我奶水不足,我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她不是嫌我喂不饱他孙子吗?我就喂给她看!”
叶妈妈在一旁心疼的直叹气:“她啊,为争一口气吃了多少苦!请的通乳师,疼得牙都要咬碎了。过去爱美又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碰的,现在什么汤汤水水都往肚里灌,什么脂肪热量都不在乎了……”
“我叶皎是谁?能让她说中?!现在我儿子不是白白胖胖的?!说我瘦,说我不能喂养,哼。”
周甘宁在旁边笑得茶碗都端不稳了:“你真是,给套就钻!”
这句我听懂了,却看不惯他那个隔岸观火的嘴脸:“你们这些男人真没劲,就爱拿结果评价过程!我觉得皎皎挺了不起的,现在浑身散发着温柔的母性光辉,前所未有的美。”
周甘宁耸耸肩,懒得多说的样子。
叶皎拉着我的手,眼睛水汪汪的:“生生,这种时候,只有你和我妈还觉得我美。”

我想起给叶皎带的礼物还在行李箱里,拿了周甘宁的车钥匙去停车场取。
回来刚走到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叶妈妈的声音,提到了我:“芸生今年也26了吧?怎么还是一个人?甘宁,阿姨觉得你们俩……啊是不是?”
我顿住了脚步,一时间不好意思闯进去。
“妈,你别乱点鸳鸯!他浑得很,一屁股桃花债,人家芸生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白给他糟蹋?!”
“叶皎,含血喷人可对月子不好啊!什么叫白给我糟蹋?!”周甘宁说这话的神情我都能想到,似笑非笑的惫懒相。
“呵呵,在我面前装什么装?有本事看着我说一遍,你配得上郁芸生?”
屋里静悄悄的,很快又传出了周甘宁玩世不恭的笑声:“放心,你的小闺蜜我可不敢亵渎。”
我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又垂落下来。
“别打她主意,对大家都好。”叶皎叹息。
“不打不打,我哪有那个功夫?”周甘宁悠悠哉哉的口气,还有茶碗瓷碟相碰的声音,“可万一,人家先对我芳心暗许呢?”
“那就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人家。”
“行!听你的。”

我垂下眼皮,又站了一会,才推门进去。像是刚经历完一场晕车晕船,到了站,只能收起一颗晃晃荡荡的心,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

仍然是谈笑风生,想到叶皎卸货前发下的种种自由飞翔的宏愿,我问她:“新加坡的环球影城开张了,咱们找时间去?”
逛遍全球游乐场曾是少女叶皎的梦想。
可是,她竟摇头:“没断奶哪也去不了。”
“明年去?”
“算了,等我儿子长大了带他一起去吧。”
我只能错愕地点点头,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叶皎了。

人生就是这样,就算你想赖在原地,风景也不会等你。
在同伴们策马扬鞭而去的尘沙里,迷茫困顿一阵,再摸着方向继续前行。

我从北京回来顺利升职,从HR专员晋升主管,因为陆湘的举荐,也因为孙维禹的不阻挠,我猜孙维禹的不阻挠和付青竹那事有关,买卖没成,我得了人情票吧。
至于周甘宁,仍然是我的好上司,工作中提携指点,生活中……因为叶皎淡出江湖,专心育儿,我们的三人小团体自然解散。
当然也可能,与他对叶皎的承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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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10 10:5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十二(下)

2012年的秋天,全世界都沉浸在玛雅人的末世预言里,或积极或消极地以它来刺激原本寂静枯涸的生活。
办公室新来的助理濛濛,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一脸饱满的胶原蛋白。
她最近总是嚷嚷:“我得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前,让孙总记住我的名字!”
孙维禹终于摆脱了头衔中的“副”字,荣升霸道总裁。而老孙总因为健康原因,不得不放权当起了太上皇,人们识趣地改称她孙董事长。
纵观历史长河,有几个太上皇是心甘情愿退位的?又有几个能安享晚年?

这一年多,我和陆湘倒成了朋友,这得归功于周甘宁,在他的促使下,我和陆湘在对方身上发现了越来越多共同的爱好,约饭,约茶,约展,约话剧,约跑步,有时约着发呆。
她学的是服装设计,原本志在做中国的川久保玲,正走在“苟无成,毋宁死”的艺术之路上,却半道被母亲削了翅膀,拉回来卖药并和大表哥进行旷日持久的政治斗争。
陆湘没有挣扎,放弃得心甘情愿,因为母亲那一侧被切去的乳房时刻都在提醒她,她的梦想与母亲活着的希望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

陆湘这个傀儡副总当得称职而平庸,尽管她的背后的孙董事长仍然有着威震四海的气势,却终究改变不了企业的命运——济苍药业在少壮派孙总的带领下,走上了亢奋的扩张之路。

周末晚上,我和陆湘约了场话剧,人艺重排的《雷雨》,散场后陆湘的情绪持续走低,我晃晃她的胳膊:“陆总,伤什么心呢?”
“唉,一屋子人都有病!”陆湘慨叹。
我当她还沉浸于戏里,就点头附和道:“都是被欲望压抑的,人性大悲剧。”
“都是被命运绑在一起的,要是有的选,谁会愿意诞生在一个矛盾这么复杂的家庭?”
我才知道她在伤己:“你们家那台TVB大戏不是快结局了么?”
孙维禹大战陆湘母女的战况已经胜败分明了,我都在替陆湘期待,她母亲彻底偃旗息鼓,放陆湘重回江海的那一天。

她皱着眉,若有所思:“风波又起,孙大总裁正在闹离婚呢。”
我脑中瞬间浮现出两幕画面,时隔一年多却清晰如昨。这两年,孙维禹和朱安娜的私情似乎掩盖得极好,除了我偶然撞见的那两回,再没听任何人提到过,如今突然听到男主角要离婚,我不禁浮想联翩。

“他离婚,可不仅仅是一半身家的事,还牵扯到各种利益关系,我表嫂身后那一家子,少不得要他吃顿苦头。”都知道她嫂夫人家背景深厚,这也是当年孙维禹身处低位却能一呼百诺的重要原因。
“那他为什么非要离?”我还以为这样的利益联姻都牢不可破。
“猪油蒙心吧,谁知道!”陆湘似不愿多说,只是叹气,“家里上下都在议论!我跟他们明明不住在一个房子里,却还是鸡犬不宁的。我妈还没表态,但每天有一万张嘴来找我分析利弊。烦都烦死了!”

“追你家这部大戏的观众要乐死了!”我想到当年那个“太平公主大战武三思”的八卦群……

“呵呵,除了我妈,只有我二嫂最淡定。我发现这世上一出事,跳得最高的永远是无关轻重的小角色,真正的利害关系人反而不动声色,就比如我二嫂。”
我一怔!我陆湘口中的二嫂,是她小舅的独子孙维启的妻子,也在公司身居高位,她叫朱安娜。
算起来,朱安娜也是孙维禹的弟媳妇。
我惊的是,难道陆湘也知道了她大表哥和二表嫂的私情?
想想他们这一大家子的故事,不比戏台上的周公馆逊色多少。

哪知陆湘又继续咕哝:“孙维禹一旦被分走一半身家,又跟前妻决裂,那么很可能我二哥孙维启夫妇就成为了公司第二大股东啊,二哥闲云野鹤惯了,留二嫂在公司看家守业的,她这不就是既得利益者?”
原来是这么个算法,我默默挣扎了好久,要不要把我当年看到的不伦事件告诉陆湘。最终还是放弃了,他们家那一滩子浑水,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搅和。
何况眼前这个陆湘,已经被复杂的家族关系问题搅扰得痛不欲生了,我不想给她添道更难的附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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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11 00:2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陕西
超想看虐男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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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于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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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11 08:1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安徽
噢噢噢我的芸生要被卷进什么样的矛盾利害啊!
各色人物轮番上场,真是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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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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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23 20:3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江西
十三

花都的冬天总是暧昧不明,刚热情温暖得全城裙袂飘飖,忽然来一阵风雨,森森的裹挟着寒气,让正要沉沦的人们心头一紧,又蜷缩起来。

我在这骤寒的天气里出差归来,一路哆哆嗦嗦地赶回公司。下午三点的会,飞机一点才落地,残酷地夺走了我回家加件衣服的权利。
我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着进公司,在电梯门口遇见了小助理濛濛。
“芸生姐,你这是……从哪逃回来?”
她的音量正好够让整个电梯间所有人都看向我,我一身的风尘仆仆和不合时节的清凉都落入了众人眼底。
我几分尴尬几分头疼地垂下脑袋,拽了拽濛濛的袖子:“刚下飞机,邮件里让你帮我打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濛濛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甜美又可爱的笑容:“放心放心,我靠谱着呢!”
我总觉得这姑娘今天有点过于……亢奋,直到电梯门开,等待的人们次第走进电梯,我才明白濛濛异常兴奋的原因。
“孙总,您先请。”随着一声声恭敬的孙总,我抬头看清,率先走进电梯的人,是孙维禹,许濛濛同学的末世梦想对象。
我最后一个进,隔着人群还是和孙总的目光照会上了,只能故作平静地向他问好:“孙总好!”
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我的箱子和我整个人,没再说什么。
随着楼层的升高,不断有人出去,直到只剩我,濛濛,孙总和他的助理四个人。
“芸生姐,你是不是很冷?”濛濛指了指我正在打颤的小腿,刚淋了雨,丝袜沾了水贴在腿上,寒透了骨头。
我点点头,盯着上升的数字,只恨不得立刻到达我们的楼层,再找条干爽的裤子换上。
“郁小姐,你这是为了赶回来参加下午的会吧?”身后孙总的助理忍不住发问。
我只能回头称是,并再次遭逢到孙总喜怒难测的目光。下午的项目会我要做报告,与会的全是各部门负责人,老板也将到场,我哪敢怠慢?
谁知老板居然发给了我一个良知未泯的鼓励:“辛苦了!”
“也没有,碰巧航班延误,是意外……”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响,我正想向老板告退,奔回自己的办公室,却被叫住了:“带电脑了吗?直接去十九楼吧,我先听下报告思路。”
我真是去你大爷的黄世仁!
濛濛含着激动的泪花对我摆了摆手,离别的目光里是深深的同情和浅浅的羡慕,我僵着身子眼睁睁看电梯门关上,继续上升。

十九楼的东侧是老板的专属办公区,办公室,会客间,会议室,休息室一应俱全,据资深八卦同事介绍还有个可以做spa的小套房。
当然,这些都是当年老孙总配置的,孙维禹不过是坐享前人之成。
到了十九楼,我仍然拖着箱子,牙根打着颤跟在老板身后。
孙维禹的秘书迎了过来,正要向他汇报工作,老板先开口了:“会议推到三点半,先带郁主管去1906。”
再转头对我说:“十五分钟够不够?换完衣服来我办公室。”
1906,就是传说中的小套房,比传说中的还要温暖舒适,短短几分钟,黄世仁这三个字的情感色彩在我的词典里完成了一次由贬到褒的升华,哦不对,是孙维禹三个字。
孙总是感念我对公司的犬马之心,给了我一个整顿衣装的时间和场所。

一刻钟后,我终于干净整洁地坐在了孙总办公室的沙发上。
面前放着一杯刚沏好的红茶,捧起来,满鼻馥郁温馨,足足的暖风包裹住了衣衫仍显单薄的我。
“你没有厚衣服了?”孙维禹抬头看了我一眼,习惯性地皱眉。
“没带,之前没料到会赶上这个天气。”我可怜巴巴地摇着头,“不过已经好多了,孙总,谢谢您!”
“不必!我怕你冻病了再来请长假,我没法批准。”
你看,黄世仁的嘴脸穿越历史的长河,不还是来到了我们面前吗?!
“还是,感谢您的关心。”
孙维禹翻了翻手边的行事历,用食指敲了敲日历的某个格子:“我关心的是你接下来的工作时间,下个项目还等着你来干活,给你一个星期搞定新加坡签证,下周三跟我出差。”

我被这一棍敲得不知东西,我的岗位和眼前这位毕竟还相差着好几个楼层十好几个办公区,管我的上司们排起来都能绕电梯间好几圈呢,怎么孙老板突然就跳过他们,直接给我布置起活儿了?
“好像没听我们总监和经理提过……”
“没他们什么事,暂时就调你一个人过来,周甘宁那儿我会打招呼。”
“是什么项目?我负责什么?招聘吗?”
“嗯,人才引进,下周跟我去*理工大学做拜访。”
“对方是在读研究生?还是大学老师?”
“是邹成渝。”
我又僵住了,意外来得太快,没有一点点防备。

我出神地坐了好久,孙维禹在他的茶台旁气定神闲地摆弄着一把黯光鉴人的紫砂小壶。
“孙总,我可能不适合参与这个项目。”
“理由?”
“邹成渝是我的朋友,但我认为他不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对这个项目兴趣增加,甚至有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这就是我字斟句酌半天出来的效果。
孙维禹头也没抬,只是口气平淡地问了句:“还有么?”
“还有……上次在北京见面,他就表达了……对我做的这份工作的……不认可。所以,我一定说服不了他与咱们公司合作。”
孙维禹的面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让人看不出分毫喜怒。
半晌,他终于看向我,缓缓说道:“不需要你说服他,你甚至可以不用见他。调你过来是要用到你的知识技能,不是来拉皮条的。”
我一阵尴尬,不知所措。
“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护照可以交到总办,让他们先处理签证。”
“那行,孙总,那我没有其他顾虑!一会还得开项目会,我想先回办公室拿资料。”
“把你的项目报告全文发给我,待会儿的会议不用去现场了,有问题我邮件你。”
我没弄懂老板的晴雨风向,满心忐忑站起了身:“孙总,我已经做了准备,是……有什么问题么?”
“你打算穿这么单薄再开三个小时的会?不想要命了吧?!”
“可是……我准备好了。”
“会议室的暖气不会为你一个人开成这样,这件事也准备好了?”
室内暖气氤氲,他也只着一件衬衫,袖口卷至肘边,温暖得如同暮春了。
“几个小时而已,我身体好,没问题的。”话音未落,我就打了个喷嚏。
我端起茶杯正要喝口热茶,却听老板喝道:“放下!有工夫逞强,不如赶紧回家添衣服!”
“孙总,我可以问同事借件衣服……先把会开完。”
“少废话!下周要是敢因为生病而耽搁了新工作的进度,我才真要收拾你!”

我悻悻地拖着箱子走了,这位老板的脾气,活脱脱刚从言情小说里走出来,难怪濛濛这样的少女们前仆后继将他供入神堂。

没两天,许濛濛同学把我也推进了神堂。
她说:“芸生姐,感谢天意让你淋了那场雨,”
我被勒令缺席的那场会议,许濛濛受命代我参加了。会上她饱览了自己男神刚毅果敢、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她说在男神的精神感召下,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要为济苍药业之崛起而工作了。

那个会议除了成功感化了一名年轻女员工外,还有另一项重大成果——我所在的人力资源部门被人事大地震了!
据后来许濛濛同学的回忆,会议开到最后,很多人都开始分心思考晚餐问题的时候,孙总突然宣布了一个调动和一系列任命的消息。
人力资源总监周甘宁被远调华北,当大区总经理,连带着整个部门人事大动。
华北是新成立的大区,局面复杂,百废待兴,被派去无异于流放。据说,面对这个明升暗贬的决定,周甘宁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欣然接受,丝毫没有遭遇地震该有的仓皇和沮丧。
而真正被这个消息震得楼塌地陷的人是我。
周甘宁要走了,离开脚下这座熟悉的城市?我没有一点点思想准备。
花都是一座温暖又坚固的城市,我最落魄潦倒的时候来到这里,被收留,被安放,经历过困顿迷茫,受过沐浴膏泽,哪怕我并不是它最重要的风景,仍觉得能安心同行来日方长就好。
周甘宁在我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座城?
现在,他突然就要走了,归期遥遥,我心中涌出一股没来由的委屈感,像是一个半满的存钱罐突然被打破了,那些曾经的坚持与陪伴,希望与忍耐,顾作淡然的等待,一瞬间都没有意义了。
我听见自己心中闷闷的一声响,那是藏不住的失落的声音。

我冲进周甘宁的办公室,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办公桌对面,叉腰问道:“你真要去分公司?”
他惊异的看向我:“你是来……道贺的?”
“贺你个头!你当我看不懂这是变相流放吗?!”
“哪有流放那么艰苦?!大好河山,旌旗美人都在眼巴巴盼着我去呢!”
“可是新大区前途未卜,哪里比得上总部?孙总这一手太狠了,他有说去几年能调回来吗?”
周甘宁放下手里的工作,十指交握,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笑:“舍不得我走啊?”
我被一股突来的热浪烫红了脸,却再也不想把头缩回去:“我不希望你走,华北好远。”
他眼里的笑意淡下去,嘴角却依然僵硬地扬着:“两个小时就飞到了。”
“两公里我都觉得远!”我的嘴角越崩越紧,就差一点哭出来,“华北那边,需要HR吗?专员也行……”
周甘宁顿住了,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又抬起头来:“郁芸生,多少岁的人了?还能说出这么不经大脑的话!跟我去分公司,同职位都等于降了半级,还专员……打算这几年奋斗都打水漂了是吧?!”
“我不在乎,反正都知道我是你的从党,留下也多活不了几集。”

周甘宁被我逗笑了,恢复了他油嘴滑舌的本性:“看在同党一场的份上,就求你放过我吧。我去华北大区是去开辟新战场的,机会多诱惑更多,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施展不开啊!”
“我有那么废么?”
“没没没,我是怕自己废,万一……没把持住坑了你,叶皎一辈子都不会放过我的!”他又是一脸浪荡的笑容。
我顿时想起叶皎和他的对话来,对于他来说,我至多就是个惹不起的小麻烦,叶皎才是唯一主宰。

“你就那么怕我沾上我吗,周甘宁?”
他不说话,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我看外面的车水马龙,我看不见他的脸,最终只得到一句风轻云淡的回答:“何必呢,郁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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