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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碗汤

哇第一次用论坛……
五年前写了开头和结尾，五年后良心发现（……）填完了中间
尽量日更
天下背景，真正的生活，不是玩家对话哦

太久没玩了，写的时候大概率BUG……大概率串地图

HE有 BE有 毕竟人物众多
后记有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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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为什么醉酒的人都喜欢看月亮？”


B
“我以真心待人，他却不予以我回响；你们都以为我是慢慢失去的，其实我从未拥有过。除此之外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为谁而改变、谁又辜负谁……真的都要往后排。”


C
“先生，如果我再大一点……”


D
“你要抓紧喜欢的人的手——”


E
“我不辜负你。”

七碗汤

卷一

一·若草

“拿回被巴蜀红木林松鼠王抢走的果仁一袋。”

潮汐木着脸打开信封，木着脸看完这一行字，木着脸装回去，抬起头对着桃树爷爷开始吐槽：“我没有忘记给您浇水，打理杂草，您怎么就总是给我一个很无聊的任务呢？” 对面的桃树爷爷呵呵笑的和蔼，“汐丫头的修为还浅，爷爷给你一个别的任务，怕是丫头你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是回不来了。快去吧，你来得晚，凤凰可只剩下一只了。”

潮汐微微叹了口气，认命的揣着几个小法术，被凤凰扑腾着一路拖到巴蜀。

  

蜀地风光尚好，一路山水，倒是不觉乏味。潮汐撑了小舟渡河，悠悠而过，船桨翻起了哗哗的水声，也拨开水面划出涟漪和几尾小鱼。河水清澈，覆盖水底的红叶黄叶清晰可见。光线透过叶间缝隙打下来，照的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

这是红木林了。潮汐一边想着松鼠王常出现的地点，一边撑着舟靠了岸，随手将小舟系在木桥一边。红木林深处，这些不知长了有几百年的参天树木总是不知时节的落叶。地上的红叶堆了厚厚一层，潮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终于走到了预想的地点。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桃树爷爷给的信上没有写明松鼠王出现的时间，那被抢走的果仁，该早是进了松鼠的肚子里……与其是要那果仁，其实是要那松鼠皮还差不多……潮汐躲在一棵树后默默想着，满心打算着回去多缠着师兄师姐多学几个法术，嗯，也要努力修炼才行呢，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兄师姐一般行侠仗义？诶诶花丛动了！

潮汐悄悄探出半个身子，聚精会神盯着那处，心中早已开始默念心法。紧接着她法杖一挥，在松鼠王露面的那一刹那法杖上红光一闪，双手飞快几个动作，一只幻化出的火红色凤凰高鸣一声向着目标冲去。

看似杀气腾腾的凤凰幻影却只是打的松鼠王一个趔趄，猛然受到攻击它哪会善罢甘休，当下就向着潮汐的方向跑来。潮汐见状连忙又是释放几个火系法术，却被松鼠王一一躲过，又三下两下的被赶出了它的领地。

……没关系，再来一次！潮汐心下自己给自己打着气，义无反顾的腾云前去向松鼠王讨要那一袋果仁。

第二次。

第三次。

……

月亮爬上来，星星也亮了。蟋蟀在丛林里叫的轻快。夜晚的树林总是湿气重些，潮汐四处拾了些枯树枝，念了个法决点起一堆篝火。忽明忽暗的火堆里发出树枝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总有几点火星蹦出似要与天上的星子相较。潮汐抱臂而坐，如墨长发遮住半个脸颊。火光晃动着映上她略显疲惫的脸。追着打了松鼠王那么多次，每一次又都是被松鼠王和它的两个护卫在背后扔松果扔出他们的领地——这要传回仙居，还指不定师兄师姐会笑她几日呢。不过幸好幸好桃花爷爷的任务也没有规定时间，就让大家的嘲笑来的晚一点吧……

如此想着，潮汐只觉身子越来越重，终于支撑不住，往旁边一歪，睡着了。

只是在她彻底进入梦乡之前，隐隐觉得有一件薄衣被披到了自己身上，温暖把自己包裹起来，让人觉得安心又安全。

青墨执笔依浅黛

看看别人的坑我也能稍稍释怀些，就是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忘记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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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红木林

潮汐是被鸟儿的叫声吵醒的。天还未大亮，林子里的鸟儿便欢快的开了腔，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潮汐还赖在睡梦中，她皱眉想堵住耳朵未果，无奈只得伸手揉揉眼睛，勉勉强强的坐起来——这一坐，轻轻搭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便掉了下来。她在清晨尚朦胧的光线里对着衣服发了会儿呆，突然好像发觉了点儿什么，猛一转头，有个人——就在旁边靠着树干睡觉。
是个青年，长刀就放在旁边，看样子是荒火教的师兄……潮汐盯了他一会儿，用自己并不丰富的经验给人下了个模模糊糊的定义。而那人，与其说是在睡觉，不如说是闭目养神。潮汐看向他不过寥寥一时，他便像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睁开眼拿起刀，看向潮汐的眼神锐利。
潮汐被吓了一跳，差点跌回去。等她再次挣扎的爬起来，耳边传来了青年爽朗的笑声：“小师妹，抱歉抱歉，这是多年留下的习惯了，没被吓着吧？”

“……没有没有。”潮汐挣扎着站起来，拿起衣服递给他，有些迟疑：“……这位师兄，这衣服是你的吧？你怎么也在这……睡了一夜？”
青年接过衣服，随意往身上一批，笑着对潮汐说：“小师妹莫怕，我昨晚本是路过，见你一个小孩子就这么睡在荒郊野外，难免有些不放心，便看护你一夜——我是荒火教第十二代弟子，我叫星楼。”

“多谢星楼师兄。”潮汐红着脸拘谨的行了个礼：“我叫潮汐，师从云麓。昨晚……是一点意外，我也没想就这么睡着的……”

星楼哈哈一笑，摆摆手不甚在意：“荒火与云麓本是世交，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只是自己孤身在外，万事自然要多加小心。下次若回不去门派，好歹去镇子上寻个客栈。”

潮汐连连点头说记下了谢谢师兄，星楼便笑眯眯表示那好我也继续走了，如果事情办完就赶快回门派去吧。

回门派啊……潮汐默默想，一夜未归，果仁也没抢回手，这事儿怕是已经在仙居里传开了。少女莫名执拗的自尊让潮汐抬头鼓起勇气开口：“星楼师兄，你要去哪里？”

“我？”星楼没注意到这句话后还有后招，爽快的答了：“我去江南找个朋友。”

“那，你能不能带上我？”

星楼沉默，潮汐沉默。

……

“小师妹为什么不愿意回门派？”

“桃树爷爷给了很简单的任务，我还是完成不了。”潮汐有点尴尬，又有些泄气：“回去要被师兄师姐嘲笑好几天……但我的修为怎么也提不上去呀。”


“唔。”星楼若有所思，“是这样的，到了一定地步，就要出门历练了。你有师父吗？”

“除了掌门幕珊，我还没有师父。”潮汐赶忙答。

“那好，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跟我走吧。”星楼拍拍潮汐的脑袋，粗糙的掌心传来些许温暖，他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我那个江南朋友，你说不定可以拜他为师。”

这一年，潮汐十五，星楼二十六。

懵懵懂懂中，潮汐就这么横冲直撞进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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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无双

怀揣着“难道以后我们要露宿野外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想法，潮汐满心惶恐地进入了梦乡。梦里是大雪纷飞厚雪三尺的冬天，她和星楼二人哆哆嗦嗦的窝在稻草垛里取暖……好像踩空一般，潮汐猛地睁眼醒来，天刚蒙蒙亮，客舍里一切如旧。她坐起身回回神，想这回笼觉是睡不着了，干脆起床梳洗。浅白色的麻布上衣与藕粉长裙，腰间再系一条长长的丝绦，打个蝴蝶结，似乎是大荒最常见最普通的衣裙了。

早饭是汤包、酸豆角与小米粥，清爽可口。朝霞灿灿，他们便牵着马儿离开了客栈。星楼说去江南可走两条路，一条过无双城，一条过西陵城。无双是新城，刚刚建好不过几年，潮汐自然想去；西陵则是历经五百年沧桑的大荒皇城，既然路过岂有不看之理？潮汐很纠结，星楼倒是善解人意，说我们本不为赶路，你初入大荒自然想到处逛逛看看，那我们先去无双再去西陵，再向东去江南便可。

潮汐到底还是小孩儿，听了这话高兴的眉眼都遮掩不住。羊肠小道上，潮汐忍不住扬起马鞭，跑的竟然比星楼还快些。

炊烟时分，二人踏入无双城。宽阔的城门道路，除了夜晚的照明灯笼，再往前去，地上桥上居然都放着各式各样的灯。潮汐好奇，她拽拽星楼的袖口问到：“师兄，这儿怎么这么多灯？是这里的习俗吗？”那边星楼也在纳闷，等他不经意瞥到路边小摊上摆的瓜果点心，才恍然大悟：“小师妹，今天是中秋节。”

这样快就中秋了吗。潮汐琢磨了会儿日子，算来是今天了。“无双城的灯节向来冠绝天下，今晚必有赏月猜谜，我们来对了。”星楼笑着牵起潮汐的小手把她引向一边，避开过路车马：“我才想起，我有个朋友在这儿开了一家酒楼。小潮汐，走，今儿过节，我们去向她讨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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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南阁

“南阁。”潮汐抬起头，轻轻念出酒楼的名字，余音还未在舌尖上转一圈，便被热情的小二迎了进去。中秋这天，远离家乡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酒本是件开心事，可今天，絮絮轻语替代了高谈阔论，名为“思乡”的情绪在大堂内氤氲不清。
“星楼？”他们一进门便与一个惊讶的声音撞了满怀。潮汐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立着一位一袭花青色长裙的姐姐，清秀眉眼间写满错愕。她放下手里的账本快步走过来，衣袖差点带倒一个花瓶——她认真地盯着星楼的脸，仿佛不可思议要一再确认，最终这位美人略带无奈的一哂：“三年了，你终于愿意出来了。”

“我为她落在江南的东西而来。殷姐。”星楼笑笑，没再深谈。他把身旁的潮汐往前送了送：“这是路上碰巧遇见的云麓小姑娘，名叫潮汐，我准备顺路带去给既明当徒弟——怎么样，殷姐，恰遇中秋，久别重逢，可有好酒赏月？”


“怎么没有？来。”聂殷殷话语间尽是重逢故人的喜悦。她蹲下身，柔柔的牵了潮汐的手，看着潮汐懵懂的眼眸柔声道：“我是星楼的好友，小师妹可叫我殷姐姐。前堂人多，我们去后院，我这里有不少新巧糕点，妹妹尝尝，总有喜欢的。”

后院清净，只不过一墙之隔，却与前堂似是两个天地。这里应该栽了不少桂花，似有似无的桂花香围着潮汐不散。明月澄澄，洒在青石桌上，不用点烛火，周围便看的一清二楚。聂殷殷从后厨拎来一个食盒和一坛秋露白，果然如她所言，那些糕点被做成圆月、小兔子、白云的形状，精巧可爱；有枣泥馅儿、百合绿豆、也有莲蓉；淋了桂花蜜后，酥软香甜的很。

星楼则接过那坛酒，娴熟的拍开泥封。酒香清冽，和桂花香掺在一起，竟生出丝缕浓郁。潮汐嗅嗅那味道，不由得好奇：“星楼师兄，殷姐姐，这酒我能喝么？”

星楼与聂殷殷对视一眼，忍不住弯起唇角。星楼便从食盒里又拿出一个小酒杯，倒了薄薄一层杯底：“我大荒儿女行走江湖，有侠字当头，自然也要有好酒量。”聂殷殷接过酒杯放到潮汐面前，眉眼带笑的看着她：“不过这酒太烈，你还小，只许喝一点点。不然明早醒了，怕是会头痛。”

潮汐懵懂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端了酒杯，在两位大人的注视下舔了那么一点——“噗——好辣！”潮汐猛烈地咳嗽起来，那股灼热感却一直霸道的留在舌尖喉咙不肯消散。聂殷殷忙去拍她的后背，慢慢喂她些清水，潮汐才缓缓平复下来。她有点害羞又有些懊恼：“我再也不喝酒了！”

“哈哈哈！”星楼不由得大笑出声，聂殷殷也伸手擦掉眼角笑出的一点泪：“傻孩子，慢慢就好了！不想喝就罢了，点心若吃腻了，我再去给你拿螃蟹！”

星楼摇摇头，笑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殷姐，我想起来那次咱们一起喝酒了。我和既明他们倒还好，你和小晏都是头一回，被呛得不行。还是怜舟厉害，那么一坛子转眼就下了肚，你说我们几个，谁能喝的过她？”

“怜舟可是蜀中女儿，弈剑弟子哪个不是最会喝酒的！”聂殷殷又斟了一杯：“你最爱秋露白，她喜欢桑落酒，小晏喜欢最淡的青梅酒，我还是钟情桃花雪曲——南阁之前便有桃花和梅子，我又种了桑树，这几年只要是好时节，我年年都要酿酒，全埋在桂花树下——你尝这秋露白，怎么样？”

“你酿的，自然是好酒。”星楼饮的有些快，忍不住也咳嗽了几声。他抬头去看满月，天上月亮竟也分出来三四个：“我们能一起喝酒的时候不多，能喝便要喝的尽兴。怜舟喝的多，也不容易醉，若是我们都倒了，这鬼灵精怪的丫头还不知道会往我们身上使什么坏招子——有次她把我和既明脚上都绑了绳子，第二天既明先爬起来走了几步，硬生生给我拖醒了……”

“哈哈哈！怜舟惯会闹人的！”聂殷殷笑的手都拿不住杯子，只得放稳了再说话：“这酒放了几年，秋露白果然越久越烈……我真想拿这酒再和当年那些人，喝上一杯！”

“殷姐你想，我又何尝不想……”星楼拈了块白云状的糕点比了比天上，又揉揉眼睛：“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南阁的名字，我一看便知是你取的……殷姐，我好久没喝过这样烈的酒了，咦，月亮怎么有五个了……”

聂殷殷自己也有些醉了，她勉强支撑着问：“星楼，星楼你说，为什么醉酒的人都喜欢看月亮？”

“月亮？”满月从天上，水银般流到了星楼手里的酒杯里。他盯着酒杯里的圆月喃喃道：“我不想看月亮，我只想再看一眼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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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淇水

等第二天醒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星楼想着潮汐难得昨晚玩的开心便不忍心催她回去睡，又想她昨天睡得晚早上也不忍心催她起。等二人再上路时，已是午后时分了。
秋日的太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往东向江南去，路上便没有什么乡村镇子。于是潮汐那夜担忧的“露宿野外”真的实现了，所幸星楼神通广大，山脚树林里总能找到些猎户们为了方便搭的简易帐篷。如今野外还算不上寒冷，睡在厚厚的青草上，外面燃着篝火，倒也过得去。

明天就可以到江南了，今晚他们歇脚的林子里，不远处是一条河流。若去江南，肯定要渡河。星楼正一边忙着给烤的野兔刷上刚掏来的蜂蜜，一边对潮汐说：“……这条江一向无人摆渡，废弃的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汐丫头可以滕云，要是没有船，我只能……”

“只能怎么样？”潮汐下意识接了话题。

“游过去了……”

“噗。”潮汐一口茶喷了出来，果然大荒儿女能屈能伸，不能骑马就走路，不能坐船就游泳= =

“那条江好像很宽，大哥你水性如何？”

星楼用小刀割下一条兔子腿递给潮汐，自己无比惆怅：“不怎么样，我水性不好。”

刚烤好的兔肉因为蜂蜜的缘故，更是外酥里嫩香甜可口，潮汐低头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话：“如果向北或者南边绕路呢？”

星楼顿时更惆怅了：“无论怎么绕，都得过江……”

潮汐默。不过还好，老天还是照顾星楼的，次日他们沿着江边走了一段，发现一只没人用的小舟。勉强修补几个破洞，过江好歹是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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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水了一章
之前落下的都是敏感词 发不了 只能去贴吧或者LOF看啦 如果有人在看的话

七碗汤

八·重逢

说起来这些地界不过城墙之隔，潮汐却清楚地感觉到，吹过来的风都不一样了。江南先迎面给了潮汐二人一嘴烟尘，映日荷塘的荷花都不负众望的染成风沙色。幸好接着向前去，江南还是卸下装扮，逐渐露出小桥流水马头墙的面容。
撑着小舟划过明镜湖，眼前便是木渎镇了。潮汐跳下船，忍不住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小时候师姐总给她讲江南一带流传的故事，惹的她未见其容却早已在心中描摹出千万张水乡画面。如今已然入秋，青石板旁的老银杏悄然泛黄，一副世外怡然自得的好模样。

星楼领着潮汐轻车熟路的在木渎镇的小巷里穿梭，终于在一处院落前停下。宅子半掩着门，门前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江宅”二字，旁边挂着两盏灯笼。踏进门去，一片竹林安安静静的立着，风吹过竹叶间，揉捻出的树叶声掺杂着几声清脆鸟叫，更衬出静谧。

小院清幽，一路进来未曾见到什么丫鬟仆人。潮汐跟在星楼身后，周遭氛围使这个大胆丫头生出些惴惴不安来。大哥要带我见的是他的朋友吧？他会收我当徒弟么？如果不收，我又要去哪里呢？

这是座典型园林式的住宅，过两条回廊，再踏一道月亮门，行至一处院落，星楼犹豫了一会儿，叩了三声便直接推门而入。潮汐在他身后探了脑袋去看，只见屋内书案前端坐着一个七夕衣裙装扮的女人，正偏头和身旁同样装束俯身过来的男人说话。这时二人目光落到他们身上，神情丝毫不意外——男人率先站直了身子望向星楼：“来了？”

“你既给我写信，我自然要来拿。”到了这里，星楼才真切地察觉出疲惫。

“我们刚刚还说呢，算着你这些天也要到了。”书案后的女人起身款款走过来，潮汐这才看清，她眉间居然点了一点朱砂——女子看到潮汐也不禁好奇：“星楼，你怎么带了个小姑娘？”

“唔，路上遇到的，小姑娘到了该出门历练的时候，可又没地方去。”星楼回身把潮汐牵出来，话语间带上些无辜：“我索性认了当妹子带过来，正好也问既明，能不能收她当徒弟？”

江既明闻言非常果断地白了星楼一眼：“你路上遇到个孩子就要她拜我为师，你怎么不把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带来让他们做我徒弟？”

潮汐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星楼则眼观鼻鼻观心：“我这不是知道你收不过来，所以就带来一个么。”

周晏“噗”的笑出声，她无奈地摇摇头，开口：“既明，你先带星楼去吧。小姑娘长途跋涉这么久，一定累了。收不收徒可以再说，我先带她去休息。”

好。江既明点头。周晏便牵了潮汐，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小妹妹，我们先出去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潮汐。”潮汐下意识答了。唔，好名字，你叫潮汐，那你喜欢海吗？周晏下一个问题紧接着飘过来。潮汐还未来得及回答，星楼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赶忙错身叫住周晏：“小晏，殷姐托我给你们捎了她酿的青梅酒，一会儿记得叫汐丫头给你。”

“知道了，多谢你。”周晏回头应了，继续与潮汐说着话，往客舍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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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沉香

“她的东西我放在后堂了。”江既明星楼身后静静地说：“来。”星楼捏捏手指，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在颤抖。他深吸口气，这才跟着江既明去后堂。
“五月我回去准备门派比武，散场时剑影师兄叫住我，说两年前门派统一清理……遗物，寄给亲人。可两年前我并不在门派，他们也寻不到你，就搁置到了现在……”

江既明把一个雕花的木盒放在星楼手中。星楼不打开它，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盒子愣愣出神。他记得，这是怜舟年少时极喜欢的一个妆盒儿，盒面镶的是一片陶瓷，绘了竹叶青青。他们习武不便佩戴太多首饰，可怜舟尽管不会戴多少，为了这个妆盒儿，她也会去寻些精致首饰来装满它，典型的本末倒置……

江既明倚着书架，星楼没什么动作，他也不催，只看着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兀自沉默。怜舟是小他两岁的师妹，二人一同长大，怜舟没了，他心里的痛苦并不比星楼少。可还能怎么样呢？他想，一瞬间就是生死相隔了，不在的人已经不在，只有留下的人还在挣扎。

一声清脆的锁扣打开的声音——良久，星楼还是打开了它。里面是五六件手镯发簪，早已干枯一捻就碎的梨花瓣，一支星楼做给她的竹哨，还有一张一看就是主人随手写的信笺。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娟秀小楷只斜斜地写了一行字便停了，宣纸上有几道清楚的折痕，要寄未寄的样子，如今却阴差阳错地来到了星楼手上。

“想哭就哭吧，你我兄弟多年，还在意什么丢面子的事不成。”江既明叹气，走过去拍拍星楼的肩膀。星楼把脸深深埋在掌心里，好像终于克制不住一般，许久才发出一声抽噎。半晌，他放下手，长出一口气，随便抹一把湿润的眼眶，自嘲道：“我以为五年里都哭到不会再哭了，可看到她的东西，还是忍不住。”

如果能轻易平复，伤痛就不会称之为“伤痛”了。江既明想。都说时间能愈合一切，可那些深入骨髓里的、那些曾经亲身经历的欢笑与痛苦，是时间都磨平不了的独一份。

一时间，屋子里没有人说话。两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任凭夕阳悄悄把光线伸进雕花格窗里，让昏暗慢慢沉淀。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寒山寺的钟声惊起一片飞鸟，星楼看着窗外掠过的火烧云：“当初说好成亲后要去幽州散心，怜舟的东西我也拿到了……就当是和她一起，实现承诺吧。”

江既明“嗯”了一声，见天色已晚，道：“出去吧，也该吃饭了。可是星楼，在暗的地方待太久，人便再也挺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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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怜舟

话说另一边，周晏领着潮汐去了客舍。路上堪称一步一景，看得出主人是下了大功夫整修院落的。潮汐喜欢的很，怎么看也看不够。
如果能留在这里就好了，潮汐在心里想。
周晏性子活络，也怕潮汐拘谨，尽挑些轻松的话题与她说。等潮汐把她和星楼怎么认识说到中原露宿，周晏宣布我们终于到了地方。“就是这儿。”她推开房门，自己先笑了：“是不是挺难走的？来过的人都说我们家弯弯绕绕太多，太难记路。”

“可是好看呀。”潮汐认真：“这才是江南呢。晏姐姐，大家都把云麓仙居比作天上人间，可我们云麓就没有这样的好景色。”

“哎呀。”周晏挑起眉的表情特别好看，她话语里带着一点惊喜：“终于有人懂得欣赏我的杰作了！小潮汐倒和我心有灵犀~”

潮汐惊讶：“晏姐姐，这是你设计的呀？”

“是呀。”周晏一边打开衣柜找衣服一边跟她说话，语气轻快：“我打小就喜欢木渎，既明买了这里的宅子后，我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来，试试这件裙子合不合适？这是去年做的，布料剪裁都好，可惜裁缝记错了尺码，我穿太小，你应该能穿。”

是一套碧色的裙子，半臂样式，腰带宽宽的束在腰间，丝绦选了出挑又大气的朱红，末端缀着两个可爱的绒球，显得整套衣裳稳重又带一丝活泼，正适合潮汐穿。潮汐慢慢抚过裙边，阳光一照，她能清楚地看到缎子上波光流转的暗纹。一条价值不菲的裙子，潮汐想，大概相当于二十碗平遥镇的豌豆虾仁粥吧……

“很合适嘛。”周晏满意地打量着换好衣裳的潮汐，又推她在梳妆台前坐下要给她梳头。散开发髻，周晏捧起一缕发丝在潮汐头上来回比划着式样，却听潮汐突然问：“晏姐姐，怜舟……到底是谁？”

“嗯？”周晏惊诧地看了铜镜里的她一眼：“你们一起走了一月有余，他不愿同你说我倒是可以理解，不过你心有好奇，居然能忍住不问他？”
潮汐有些底气不足：“这不是忍不住了嘛。”

“哈哈。”周晏轻笑，手指翻飞利落地挽着头发：“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碰到什么听不懂想不明白的事，当时就要打听清楚，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呢。”

“我是半路遇到星楼大哥，刚开始话也不敢说。后来他与殷姐姐喝酒，我才发现，他似乎就是为了怜舟而来……”

“没错。”周晏取了一支木簪固定头发：“他就是为了怜舟而来。他未过门的妻子，我们的好友。”

“该从哪里说起呢……与朋友一起游历江湖，大概是每个江湖人都有的经历吧？但那几年是不同的。潮汐，你可听你的师兄师姐们讲过王朝与幽都的战争？”

周晏一提醒，潮汐便模模糊糊的有了印象。那大概是六七年前，王朝与幽都的战争终于爆发，当时云麓门派也派遣众多弟子去前线支援——她记得那些师兄师姐来去匆匆的样子。

“战争爆发后，本在结伴游历的我们都被急召回师门，支援前线。我们前前后后打了半年有余，最后一举反击的时候，却损失惨重。怜舟，就是那个时候没的。

“我们所属的战场不一样，所以细节我并不清楚，可星楼目睹了全程……他说，怜舟是替他挡了毒才没的。

“怜舟去世，失去至亲至爱，星楼从此一蹶不振。等战争结束处理好一切事务后，他在荒火教中待了三年没出来。我们不愿意看他这样，可我们也无能为力。我自小与怜舟相识，怜舟又是既明的同门师妹，大家同病相怜，谁也不比谁好过些，又怎么能宽慰星楼一二呢？

“两个月前，既明回弈剑听雨阁比武，拿回了怜舟的遗物。我们写信告知星楼，这才与他联系上……”

周晏编好潮汐余下的发丝，重新给她别上发夹。潮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却早已不在这里。她虽未曾亲身经历生离死别，却从周晏的话中，感受到了莫大的悲伤。这种悲伤压抑地她喘不过气来，明明是过去的事了，它却以另一种形式深刻地印在经历过它的人的心里，也震慑着来人。

“好了，不说这些了。来，站起来我看看。”耳边传来周晏的声音，把潮汐从情绪里拉了出来。“我的眼光果然是好的。”周晏满意的点点头，她把潮汐的头发在头顶高盘了一个发髻，余下的松松编了，垂在脑后。潮汐把自己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深刻地懂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句老祖宗留下的至理名言。

“晏姐姐，江先生会收我做徒弟吗？”潮汐忽然发问，声音带了一丝惴惴不安。

“我也不知道呀。”周晏在背后帮她抚平衣领的褶皱，她看向潮汐眼眸深处：“潮汐，你不妨想一想，你为什么要拜既明为师呢？”

七碗汤

十一·琥珀

晚膳丰富的很，是典型的苏菜。厨子用果木烤了只鸭子切成小片，紫苏配螺蛳爆炒，笋丁香菇做馅儿的豆腐皮包子，还有一盅青菜汤。周晏临时起意，自己挽起袖子要下厨去烧松鼠鳜鱼，于是两个男人也窝在灶台边，江既明一边给她打下手一边与星楼闲聊这几年。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伴着鱼下锅后热油噼里啪啦的声响，炊烟袅袅升起，是潮汐未曾见过的热闹景象。
一桌子菜满满当当的摆上了八仙桌，周晏给潮汐夹了豆腐皮包子放在小碟里，跟她说你试试蘸这个酱汁，配包子吃可鲜了；星楼对松鼠鳜鱼赞不绝口，毫不客气的夹走最鲜嫩的部分；江既明则用小饼卷了烤鸭蘸酱放配上葱丝在周晏的碟子里，也给潮汐卷了一个。星楼揶揄道你不给我卷一个？江既明表示算了吧，你都是直接上手啃，别以为我不知道。

“潮汐。”饭过一半，江既明终于切入正题：“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潮汐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坐好，偷瞧他一眼，小心地开口：“先生，我从小长在云麓仙居，没有父母姐妹，也没有相熟的同门中人，是凑合着长大的。这次出门遇到大哥实属侥幸，选择跟他来，其实更像一时冲动……”潮汐斟酌着话语：“从巴蜀到江南，我也想过，如果真的需要师父，去拜同门师兄师姐岂不是更方便？”她勇敢的回望过去：“这个疑问，在来到这里之后我有了答案——刚开始跟随大哥是情急，但一路所见所闻，皆是我过去从未体会到的。先生确实不能教我云麓三卷天书，可听大哥说，您认识的人极多，虽然相处不过半日，却能看的出来先生与晏姐姐都是很好的人！我想，我能否在先生这里找到我从没感受到的各种感情呢？”说到这里，潮汐歪头看了一眼周晏：“而且，我喜欢江南，也喜欢这座宅子，喜欢晏姐姐设计的园林……您这里，是个家呀。”

话毕，半晌无声。潮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江既明会如何作答。三人一同望向江既明，周晏眨眨眼，星楼眨眨眼，潮汐……潮汐不敢眨眼，心里狂跳，惴惴不安的等答案。

江既明在三人的目光里率先举手投降：“我不过是问问，你们这么看我搞得我像个欺压平民的恶霸一样……”气氛略有缓和，他才稍稍正色：“好，潮汐，我收你为徒。你记着，做我门下弟子，不必你扬名天下，但求凡事无愧于己，无愧于心便可，你可明白？”

潮汐瞪大了眼睛，这、这就成了？自己可以留下了？“小潮汐，还不快给你师父敬茶？”周晏打趣。

闻言潮汐赶忙在桌子上找茶壶，却突然想起这八仙桌上是没有茶的。急中生智，她手忙脚乱的盛了碗青菜汤，双手奉上：“师父，请喝……汤！”

周晏与星楼顿时笑作一团，江既明哭笑不得的接过来，在潮汐期待的目光下喝了。她又去给周晏：“师娘！” “哎。”周晏笑眯眯的接过来，摸摸她的头：“明天师父师娘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汐丫头以后住在这里，还有好些东西需要添置呢。”

潮汐兴奋的点点头，接着又绕到另一边给星楼盛了一碗，开心的道：“大哥，我成功啦~” “那当然。你可是我妹子。”星楼示意潮汐附耳过去，说起了悄悄话：“既明好东西不少，你给他当徒弟，别便宜了这个师父，他给你什么就拿着，多敲诈点也……”

“咳。”江既明咳了一声，极具威胁意味，让星楼硬是把后面的话憋回去了。只听他慢悠悠的问：“星楼，去幽州也不急吧？一路辛苦，留下多住些时日吧。”

“是呀是呀。”周晏笑眯眯的：“我们都很想你，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再去吧。”

星楼：“不，我还是明早……”

江既明：“潮汐刚做我徒弟，你不怕我明日反悔？”

星楼：“您一言九鼎……”

江既明：“走这么急，就这么舍得你小妹？”

潮汐对星楼眨眨大眼睛，表情无辜。

星楼：“……”

江既明慢慢喝了口汤：“好，那既然留下来，顺便帮我打一下五日后的势力战吧。”

星楼：“……江既明！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跟你拼了！！！”

江既明淡定吃饭：“呵，手下败将。”

话音未落二人飞掠去厅外，顿时乒乒乓乓打成一团，长剑与长刀的碰撞声泠泠作响。潮汐傻了，她惶恐地拽拽周晏的袖子：“师娘，不、不去劝架吗？”

“劝什么呀。”周晏优雅的嘬了一口螺蛳：“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七碗汤

二·则秋

先把南宫祁送回去，潮汐赶紧溜回江宅。她可不敢光明正大的进门，只得偷偷绕着江宅转了半个圈，在院墙东南处提气一跃，直接跳进自己的小院里。
呼，还好，没人。潮汐紧张的打量四周，踮脚溜回房间反身快速关了屋门。还没来得及卸下防备长出口气，身后一个男声让潮汐顿时头皮一紧汗毛倒立：“呦，汐丫头，你这是去哪儿了啊？”

潮汐心中暗叫不好，她满脸堆上讨好的笑容战战兢兢回头，却发现来者不是江既明，而是一位六祸太虚弟子——说来也奇怪，太虚观弟子个个清心寡欲站如松坐如钟不动如山，偏偏她面前这位即使把头发整齐的束进冠内，额角也非要留出一缕不羁的刘海儿；那一身黑白分明的六祸法袍明明板板整整的穿在身上，潮汐却怎么看怎么能看出一股禁欲妖孽劲儿。这位爷此时正斜斜的倚在潮汐的书架上，一手拿着潮汐的茶杯，戏谑的看着她好笑的模样。

“则秋！你怎么能乱闯女孩子的闺房！”潮汐气急，抡起法杖就想上去抽：“我还以为被师父发现了呢！你吓死我了！”

则秋不慌不忙抬手一挡，直接扣住潮汐握住法杖的手慢悠悠地说：“丫头，我记得云麓法杖施的是法术啊，怎么偏你拿着当剑使？”

潮汐使劲挣脱开他的手，横他一眼：“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的还真多啊你——你来干嘛？”

“晏夫人今晚从雷泽分堂回来，先生让我来听分堂事宜。现在他忙着给晏夫人准备晚膳呢，才打发我来找你。”则秋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大摇大摆往书案前的椅子上一坐，瞅见潮汐的背篓和裙摆上沾上的泥沙，宛若渔夫一样，他恍然大悟：“哦~背着先生跑出去玩了是吧，来，跟哥说说，上哪野去了？”

“起开起开，谁让你坐的。”潮汐直接拽住则秋的后衣领想把他从椅子上揪走，顺带威胁：“师娘喜欢贝壳，我不过去东海之滨捡了几个而已，你可不许跟我师父说！”

“咳咳、咳咳咳！”则秋连忙拍潮汐的手示意她松开：“我不说我不说！你快给我松开！”

威胁成功，潮汐这才放他一马。她拍拍手，把贝壳从小箩筐里倾数倒在书案上，美滋滋炫耀道：“小祁和我一起去捡的呢，好看吧？”潮汐挑出那一对儿完整的水波纹贝壳，小心翼翼放在手心：“我把这个做成耳环给师娘，师娘肯定开心！”

“不错不错。”则秋摸摸下巴，突然抬头发问：“这得穿孔吧？你行吗？你那么大力气，别一穿、整个贝壳都碎了！”

“你烦死了你！给我出去！”潮汐怒，一巴掌把则秋推出屋去，狠狠的关上了门。则秋被拥出来也不恼，他哼着小曲儿慢慢把衣服整理好，把褶皱拍平，站在小院儿里看落叶。惹了回小姑娘，他现在心情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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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藕合

“我回来啦！”周晏悦耳的声音在大门处响起，江既明早已携则秋潮汐在门口等着她。则秋很有眼力见儿的上前接过周晏的行囊，顺势拉住准备扑过去的潮汐，使劲对她使眼色：你没瞧见你师父在这儿啊你扑什么扑，潮汐这次倒是蛮听话的的停住了，两人万分和谐地围观周晏欢笑着扑进江既明怀里，江既明还抱着她转了一个圈儿。
“师娘这次出去好长时间呀，我好想师娘！”四人一起走去饭厅，潮汐这才有机会去挽住周晏的手，她眼里好不掩映地闪着喜悦：“师娘，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我也想你们呀。”周晏捏捏潮汐的脸，笑容宠溺：“我给你带回来一条新裙子呢。”

“哇，谢谢师娘！”潮汐欢呼，她松开周晏的手，先一步跨入饭厅斟好茶盛好汤，请师父师娘入座。则秋装模作样的对潮汐作揖道姑娘费心、多谢姑娘，潮汐哼了一声，悄悄在背后捶了他一拳。

“师娘，这次去势力分堂怎么样？”

“分堂发展不错，则秋治理有方。”周晏毫不吝啬对则秋的夸奖：“则秋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了，以后放心把分堂交给他就是了。”

他们所在的势力名为楼外楼，说是当初想名字太头痛，提名五次驳回五次，干脆借了隔壁酒楼名一用。该说是有人天生就适合治理经营呢、还是说天时地利人和好呢，总之三年时间，楼外楼不断壮大，开分堂建联盟，江既明稳做势力主，周晏为尚书，如今也颇具规模。则秋则是元老朱明夏的徒弟，朱明夏有意栽培他，从小便被朱明夏领着出入江宅等处——潮汐便是这样与他相识的。如今则秋已经长大，也不负他师父所望，自然当得起楼外楼的接班人了。

“嗯。早就可以交给则秋了，这次也不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江既明给周晏舀一勺虾仁，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规矩真是麻烦。”

“哎呀别皱眉别皱眉。”周晏抬手轻抚江既明的眉心：“都是能解决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江既明握住周晏的手，捏捏她的掌心，眼里隐隐透出些心疼：“还得让你去跑一趟，来回三个月，太辛苦。”

“是呀，我也瞧着我瘦了不少……”周晏反手与他十指相握，俏皮的眨眨眼：“明天给我做梅菜扣肉好不好？我就想吃这个。”

江既明自然连连答应下来。则秋与潮汐对视一眼，深感自己在这对恩爱夫妻面前甚是碍眼，于是低头猛扒饭，降低存在感，就当自己不存在，听不见，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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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醉花荫

周晏给潮汐带回来的裙子叫“醉花荫”。轻纱制的广袖飘飘，长裙两边垂下来两条花朵拼接成的丝带；奇妙的是这件杏红色的裙子裁成了两截式，能露出少女纤细的腰肢。潮汐穿上后特别喜欢，特意随着裙子把头发高高的挽起来也系上同色系的丝带。她站在铜镜面前轻盈的转了个圈儿，随后拍拍自己的肚皮，决定为了这条绝美的裙子以后三餐都少吃点= =
晨光熹微，秋日早晨已然有些微凉。则秋今天起了个大早，打着呵欠来到饭厅，远远瞧见一个倩丽身影和丫头一起往饭桌上摆着吃食。阳光打进来，照在潮汐光洁的脖颈和额头上,系在头发上的丝带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摆动。则秋倚在门框上，没正形的盯着潮汐欣赏了半天，等一众丫头端着盘子对他行礼出门了，他才回过神来。

潮汐率先发现他，她一挑眉，显然并不明白这个人倚在门口干嘛：“你站那儿干什么，来坐啊。”

则秋从善如流的走过去，伸手捏了她的袖边：“晏夫人给你买的？”

“对呀。”潮汐心情很好的样子：“怎么样，好不好看？”

“可以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身材。”则秋好整以暇的撑着桌子问：“以后打算每餐少吃多少？”

……这人迟早得灭口。潮汐凶狠的想。


“先生，夫人。”则秋这边例行逗完潮汐，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转头便对着来人作揖行礼。周晏一手挽着江既明一手提了裙摆跨过门槛，看到潮汐眼前一亮，笑着对其余二人说：“我们汐丫头好看吧？”

江既明自然捧场，则秋的笑容在潮汐眼里则贱兮兮的，潮汐在师父师娘面前还矜持一些，便装看不见他，随他们坐了。

早饭是粢饭团配豆浆。大厨很对的起他的月钱，拼命往里面塞榨菜、火腿、玉米粒、蛋黄、黄瓜条……要搁以前，潮汐拿起来就美滋滋的吃了，可如今……她拿起筷子，默默把粢饭团从中间划开了一半。

享受完半份早膳，潮汐捧着豆浆好奇的问周晏：“师娘，你这次不是也去雷泽采风嘛，是新书有眉目了吗？”

周晏擦擦嘴，弯起唇角：“嗯，这次去雷泽遇见几个新奇的故事，说不定能在新书里用得上。”

没错，周晏除了是楼外楼的尚书外，还有个出书的爱好。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才写了一本《大荒奇闻录》，没想到卖的不错，就慢慢写下去了。
“太好了——”潮汐小小欢呼，随即请求：“师娘，写完了一定要先给我看呀！”

好。周晏自然答应。旁边江既明也吃完了，放下杯子：“则秋，午后你师父便到了，下午你也来书房，我们商量一下城战。”

则秋点头道好。潮汐闻言却似捕捉到了什么一般，她抬头装作不经意地问：“师父，那秦徵秦先生来不来？”

江既明看了她一眼：“势力尚书元老与分堂管事，还有你楚先生，陶姐姐任姐姐，秦先生自然也来。”

“那，师父。”潮汐小小的撒了个娇：“这次城战我可不可以去呀？”

“当然不可以啦。”则秋笑眯眯的接了江既明的话：“汐丫头修为太低，去了打成重伤送回来，多令人心疼啊。”

心疼你个鬼。潮汐没形象的对他翻个白眼，却也知道则秋能说这话，差不多便是江既明默许的意思了。她微微叹气，想着今天上午还是好好修习心法才行。

吃过早饭，江既明三人又要议事，潮汐便和他们散了独自回去。刚走出去两步，她敏锐的感觉到身后正有什么东西向她袭来。不用回头，抬手一抓，飞过来的是一个还略带温热的油纸包。下一秒则秋伸着懒腰从她身边走过，似乎和他无关一样的说：“晌午饿了吃。”他小声嘟囔着走远了：“早上吃那么少，怕是修习心法不过一个时辰，就饿晕了。”

潮汐打开油纸包，里面躺着四五块刚刚摆在八仙桌上的绿豆糕。她重新包好带回身上，紧跑两步拍拍则秋的肩膀。则秋回头，见她笑靥明媚：
“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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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青萍

大厨的手艺真是响当当的。练了一个多时辰心法后，潮汐果然撑不住了。她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对大厨的手艺感恩戴德，顺便在心里拜了拜提前预知的则秋，谢谢他“难得”的好心。
吃完拍拍手，潮汐去临了一贴字。还没到午膳时分，潮汐便唤来了一个小厮，给他一副帖子，让他去南宫府请南宫小姐午后过府一叙。

很快便是午后了，潮汐前脚跟在师父师娘后面见过各位先生姐姐，后脚就有丫鬟来报南宫小姐到了。潮汐念叨着怎么就差了一步呢，一面赶紧去门口迎接。南宫祁身着一身白裙，墨色回纹延着袖口与腰带绣了一圈。她盈盈立在门口，见潮汐来了，便跨进门去去牵她的手，头上缀着轻铃的步摇在一步一错间甚是悦耳。

“小祁，你怎么才来呀。”潮汐拉了她先往自己院子里去，路上便忍不住：“秦先生来啦！”

“啊？他回来了？”南宫祁微微一怔，眼底却慢慢涌上掩不住的喜悦。

“嗯，正和我师父他们在书房议事呢。”

“那，那我们现在过去吗？”

潮汐有点无奈，她停住脚步，南宫祁一直被她牵着，这下来不及及时停下，结结实实的撞上了潮汐的后背。

“对不起对不起，潮汐，你疼不疼？”南宫祁有点慌，顾不上自己撞过去的额头，先伸手想给潮汐揉揉背。潮汐转身直接握住她的手，故意好笑问她：“小祁，秦先生一来你高兴的都昏了头啦？这时候我们怎么能去书房？”

估计会被直扔出来。南宫祁下意识在心里补了下半句。回过神来，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好笑。真的是太高兴了……南宫祁悄悄一想，不自觉抿起唇，脸上便飞了两朵云霞。潮汐在一旁瞧的明白，也不拆穿，只放慢了脚步，和她并排走。

于是两个人干脆连潮汐的房间都没有回，就在书房外不远处窝着。从书房出来沿路有一片花圃，如今菊花开的正好。今年春天周晏着人在花丛里安了架秋千，周围一簇簇浅紫色的小花三三两两拥着。两个姑娘并排坐在秋千上，远处是云淡风轻，眼前是书房屋檐一角，倒也不失为好景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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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溯月

书房内。
众人面前摆着梦源城的地图，江既明手指过各个城门与箭塔，与其他人一一确定最后攻城的细节。

“小晏。”江既明琢磨再三还是开口：“这次你带冰心堂弟子，可以吗？”

“好。”周晏爽快的答应，余人却稍稍一怔。楚逸“啪”的一声打开扇子，笑：“晏夫人一向走毒医一脉，我却忘了夫人的医术也是顶尖拔萃的。”
“从大局考虑，师妹带冰心堂是更为妥当些。”沉稳如水的声音响起，这是周晏的师兄秦徵。

周晏自己并不在乎身为哪系：“这次我主医也并不是不带毒嘛。”她俏皮的眨眨眼：“放心，我不会把孔雀胆用在你们身上的~”

刚刚还严肃的氛围此刻被玩笑话冲淡了些，任怡打趣道：“若说稳妥，那我们这次不走祁门、漓门，偏偏走乾门搭云梯，岂不是太跳脱？”

陶子佩笑出声：“就要剑走偏锋，到时候，吓他们一跳！”

……

确保万无一失，众人也就散去了。推开书房木门，一行人说着话走不过五十步，便见潮汐与南宫祁过来见礼。他们都见过潮汐，却没几个见过南宫祁。楚逸被明眸秋水的温婉大小姐惊艳了一下，他往旁边凑凑，甩开扇子遮着半边脸，悄声问江既明与秦徵：“这就是南宫家的小姐？果真是个大美人儿啊。”

秦徵淡淡地回他：“大家小姐，自是什么都不差。”

楚逸：“嗯……嗯？我怎么觉得小姑娘总朝我看呢？”

江既明正欲开口打破他的幻想，就见小姑娘走过来盈盈一拜：“秦先生。”

楚逸：“……”

江既明同情地看了眼自作多情的楚逸，稍稍正色道：“我有些累了，秦兄若不忙，便替我送送南宫姑娘吧。”这话一出口，剩下的几人又都是人精，互相递个眼色，立刻推说闲聊的闲聊，约逛街的逛街，连潮汐都跟在师父屁股后面乖巧的离开，要给这二位留下绝佳的独处场景。

“小祁。好久不见。”耳畔传来的声音温柔好听，惊的南宫祁心跳都漏了半下。她慌忙仰起脸，稳了稳心神，才大着胆子看向面前人的眼眸：“先生，下月十二，你们便要打城战了吗？”

“嗯。”

“那我同爹爹说，月底与溯月阁再进一批药材可好？”

“有小晏……”秦徵下意识想告诉她有周晏等冰心弟子，不必带太多药材。可他看到少女骐骥的眼神，心里不由叹气，只得道：“好。那便麻烦伯父了。”


不麻烦不麻烦。秦徵答应后南宫祁开心的很，觉得自己帮上什么大忙一般。一开心，人便没了诸多顾忌，净捡些平日看到的趣事与他说。距离他们上次相见，还是两月前秦徵与南宫家谈生意，那时南宫祁不敢打扰，只在送他出门时说了两句话——一晃便到现在了。

两人缓缓而行，这一路秦徵话不多，只是几个简单的回应，南宫祁脸上的笑却都没有消失过。他们一齐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慢慢走着，夕阳把竹林潇潇镀成金黄，眼前是赤色云霞，身后是麻雀声声——她从未如此期许过，让时间就此停下。

秦徵将南宫祁送回家后折至江宅，一进门便听周晏揶揄道：“师兄回来啦？让我猜猜，你拿多少银子、又跟人换了什么？”

江既明淡定斟茶：“南宫家药材生意做的大，怕是过几天会有几车药材送过来吧。”

楚逸摇摇扇子跟着摇头晃脑道：“秦势力主家大业大，为博美人一笑，花个几百两又算的了什么？”

秦徵的养气功夫好，面对这群损友依然无动于衷，眼睛都不带抬一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楚逸见他不答话，便合上扇子，握着扇柄敲敲自己手心，作苦口婆心状：“秦兄，小姑娘对你有意，你若是喜欢她呢，不如就……”

“她今年十八，而我已而立之年。”秦徵打断了他：“我在风口浪尖上过日子，刀锋稍不留意还会朝向自己。何况，我并不喜欢她。”秦徵低眉看着茶杯里缓缓舒展开的茶叶：“南宫祁年少，没见过什么人，遇到一个便想着一生一世。可我们做大人的，能由着小孩儿任性胡来？”

四下半晌无声，楚逸憋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嘀嘀咕咕：“那你还不是抗不住美色，别人说给你药材你就要……”

“话也不能这么说。”周晏歪头，脑海中浮现出南宫祁的绝色容颜：“如果小祁向我祈求什么，我也舍不得拒绝她呢。又乖又美的女孩子，没几个人能拒绝的了吧？”

“感情还是两情相悦最重要。”江既明似是无意开口：“你觉得不行，那最好趁早跟南宫祁讲明白，当心夜长梦多。”

“是啊是啊。”周晏托腮接话，看着她家师兄：“小祁是个聪明孩子，师兄，你跟她讲，她自会明白。”

秦徵颔首不语，他只是看着茶水里早已静止不动的茶叶，人仿佛也坐成了西湖茶田间的一株茶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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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启程

“为什么突然要走呢？”江宅前停了长长一排载货马车，潮汐站在门前，不知所措：“为什么突然要走？”
南宫祁站在阳光下，晨曦把她映成了一株婷婷的杨柳。她不再是往日里婉约精致的小姐梳妆，而是梳了高高的马尾，穿着贴身保暖的商人衣服——却也挺拔的好看。她对潮汐微微一笑：“爹爹有让我继承家业的意思，我自然要有个开始。没事，潮汐。”她见潮汐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连忙道：“等过年，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来找你，好不好？”

“你怎么说走就走呀……”潮汐忍不住抽泣，她握紧南宫祁的手追问：“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北冥？”

良久，南宫祁点点头，对潮汐一笑：“在北冥，我说不定能见到鲲呢？”

“我就知道你忘不了这个。”潮汐低声说。她擦擦眼泪叮嘱：“外面不比家里，千万千万要小心——小祁，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还有镖师在呢。”南宫祁也有些哽咽。她向前拥住了潮汐，两个女孩子紧紧抱在一起，她轻轻道：“潮汐，你也要好好修习呀。”

潮汐用力的点点头，于是她松开她，后退一步上了马车，探出半个身子笑着大声说：“以后就是行商的南宫祁了——潮汐，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好！潮汐使劲挥手，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在视野里化作点点，直至消失不见。


“送走了？”潮汐擦干眼泪踏进院门，身后传来则秋懒洋洋的声音。“嗯。”潮汐刚刚哭完，声音还嗡里嗡气的。

“嗯？哭了？”则秋听出声音不对，扔下手里半块栗子糕凑过来瞧她满脸泪痕。他想伸手去抹，但人家姑娘脸上又没有泪水，最后只得尴尬的像安慰哥们儿一样猛拍潮汐后背：“没事儿！过年就回来了，三个月快得很呢！”

潮汐被这么一拍差点没把肺吐出来，她拨开则秋的手，灌下一杯凉茶安抚自己的肺与气管。想了想，潮汐拎起茶壶，第一次自愿并主动给则秋倒了杯茶。

则秋一抖，心想这丫头是受刺激太深还是让我拍傻了，搁这儿抽什么呢，不会要毒死我吧，等等，毒死我谁陪你玩儿？如此想着，他万分纠结并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接过茶杯，用眼神示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想干什么？

“则秋。”潮汐哼哼唧唧的开口：“以后有时间的话，陪我切磋吧。”

则秋大惊失色！要知道自打他认识潮汐以来，潮汐除了会完成江既明布置的功课，在修习上可是万万不肯多出一份力的！

“我知道你不信。”潮汐有些不自然的轻咳几下，再看向他时眼神带了几分认真：“无论小祁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离家行商，却也是慢慢历练，逐渐挑起家里的责任；我自从拜师以来，一直在师父师娘的保护下，虽时常游离江湖，长进却不大。”潮汐有些低落：“是我确实不行吧，城战不能帮忙，师父平时连怎么打理势力联盟上下都不肯教我。”即潜台词是：在他们心里，我还不如你呢。

“哎哎、不是不是。”则秋听完这话，慌忙解释：“我知道为什么江先生不愿教你……你不知道。”他难得正色：“打点一个势力，所要耗费的精力心血太多太多，更少不了精于谋略。先生曾说，费心费神的东西，教给小姑娘做什么，不知道最好，一辈子平安喜乐。”则秋小心翼翼的瞧了潮汐一眼：“所以你师父师娘一直想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虽不能永远护着你，可多让你开心几年也是好的。”

听完这话，潮汐觉得鼻子发酸，怕是又要哭了。她勉强压住颤抖的声音：“那我更得加倍努力才行。”

好好好。则秋立马约好时间：“每日戌时，一个时辰，不许偷懒。”

好。潮汐咬牙答应了，很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这厢潮汐刚表完决心、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把自己操练一番，那厢则秋则期期艾艾地开口了：“丫头，你说，我每日要处理分堂事务，晚上还要过来陪你练武——你要怎么好好报答我啊？”

这真得报答。潮汐琢磨一会儿：“每天给你做点心吃？”

“有这时间不如好好参参你的三卷天书。”

“每晚送你回家？”

“？江先生不得削了我？”

提议全被驳回，潮汐干脆让他选：“那你想要什么，你说！”

则秋左右顾盼：“我睡得浅，你给哥缝个荷包吧，装草药能安眠那种。”
潮汐囧，她想这会儿你不说“有做针线活儿的功夫怎么不好好参悟你的三卷天书了”——但她还是当即答应了。她还凑过去好奇的问：“你要荷包干什么，你想送给姑娘又怕在街上买到同款所以让我绣？你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闻言则秋气的牙痒，是啊，我可不就喜欢上个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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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酡颜

三个月过的飞快，潮汐只觉得转身再回头，院里那棵金黄银杏刹那间便被细雪覆盖了。江南的雪芦絮般细碎，小片小片盖满屋顶树枝，与灰白色天地渐成一色，干干净净。
明日便是除夕了。潮汐披了暗花锦缎织的斗篷站在廊下，双手捧着手炉，也不担心被冻着了。雪还在下，落在盛开的红梅上，倒是应景。就这么看一会儿梅花，看一会儿雪，站在清冽里，像被清冷围了一身似的。二十九这天大家都很忙，于是没人给她布置功课，没人腾出空来陪她切磋——就她落了个清闲。潮汐漫无目的顺着回廊往下，离厨房近了，老远便听见管家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丫鬟小厮打点那些过年要用的物什——早已腌制好的酱瓜酸笋放到什么地方去、腌肉火腿又放到哪里；地上摆着好多坛聂殷殷托人送来的美酒、旁边装着柿饼蜜饯糖山楂的瓦罐堆的像山。潮汐第一年留在江宅过年时，着实被这阵仗惊了一下，如今虽然习惯，却依旧觉得新鲜。她倚在树干上看着众人忙碌却又欣喜，从心里升上来一股暖意。

“潮汐。”身后传来江既明的声音。潮汐回头，见他披了件银色镶边大氅慢慢走过来：“杵这儿干嘛呢，不冷么？走，和我去看看菜谱。”

哎。潮汐欢快的应了，跟在他后面去厨房找厨子商议。像四喜丸子、糖醋鱼这种硬菜便不必说了，江既明自己低头写菜谱：“小晏要空心菜、鸭肉卷儿……你想吃什么？”

“八宝饭，红糖糯米藕，炸虾仁儿~”潮汐干脆利落的答，一看就是馋了很久。

“唔。”江既明写的飞快：“汤要菌子汤吧？想吃汤圆还是饺子？”

潮汐想了想：“芹菜馅儿饺子！”

“好，齐了。”江既明把单子递给旁边的厨子，厨子又和他商量起年后预备宴席的菜式。晚晚黄昏，厨房里备起晚膳，蒸屉冒出的烟气缭绕升腾，还有炸藕夹的油锅劈啪作响，这一片真实的烟火气，让人从心里觉得踏实。

睡一觉起来就要过年了，师娘又给买了新衣裳，毛茸茸的滚边特别可爱；虽然明天要起的很早很早，但可以和师父师娘一起剪窗花挂灯笼，还能上街去买两串糖葫芦；殷姐姐今年酿了葡萄酒，等则秋他们来了可以偷偷讨一点酒喝；听说小祁已经回家了，晚上去看看她吧？星楼大哥还在幽州吗，幽州会下雪吗，会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么？

雪停了，临近日落却又逐渐晴天。夕阳从厚重的云彩里沉下去，略带余温的灿烂余光照进厨房，把所有东西都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泽。潮汐伸手去够落在身前的暖阳，手指从冰冷阴暗处渡进飘着浮沉的金黄色里，像触碰到了耀眼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