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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1-1-7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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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内蒙古
“这就是……令千金?”
玉玑子伫立不动,好久才说出这句话来,同时还长长出了口气。靖玄不知从哪翻出俩酒樽,取笑似的反问:“是啊。怎么,很失望?”
“不,是很庆幸。”看到巨大铸剑炉中为九道寒铁锁链缠绕的黝黑剑胚,玉玑子头脑里“嫁闺女”的震撼终于平复。云华夫人在上,即使他早已无心,方才也实实在在体会了一趟心脏停跳的感觉。
他们现在正在弈剑听雨阁的一间铸剑室里。果然是数百年的遗风,一间铸剑室,修建的未必比偏殿小多少。分为两层:下层整体是个巨大的剑炉,深浅变化不定的紫色火焰正在炉中熊熊燃烧着;而他们所在的二层,其实只是在剑炉中部以隔绝热量的琉璃瓦烧铸成的一圈环形围栏,向中央看去便能看到通彻两层的烈焰,以及其中熔炼的剑胚。
剑胚长约丈许,颜色幽黑深黯,在火光里也很是醒目,仿佛将周围的一切光辉都吸了进去。质地看起来很是沉重,绑缚它的九道锁链都绷得笔直。如今已经大约有了剑的轮廓,但是形状尚不真切。
“现在,听雨阁铸剑用的是剑灵炼剑法,始创于八代弟子云澜,九代阁主云枫时期推广。”靖玄的手从后面伸过来,递来一杯满斟的酒,声音在烈火燃烧的熊熊声中多了几分奇异。“也倒幸好有这个,否则我这身体,要打铁铸剑可真是勉强。”
“你的身体……很差?”接了酒樽轻抿一口,想起望川镇上发生的事,玉玑子问了一句。靖玄不以为然的地笑笑:“我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年病得更厉害了……反正冰心堂的人说已经没救了,剩下几天是几天吧。”
“……”就算修道人视生死如浮云,玉玑子也不禁皱了眉头,但靖玄毫不在意的态度,又让他多少有点迷惑。靖玄可没注意他的迷惑,看向火焰中发出脆响声的剑胚,语气中难得地有了期待:“不过无所谓,我闺女嫁出去之前,我才不会死呢。”
这一天,玉玑子离开的时候,夜色已降。靖玄挥手送走了对方,等到铸剑室里完全静下来,他坐在围栏的边沿上,抱着酒坛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猎猎火光照在他脸上,为苍白的容色添了不少红光。本就是火焰颜色的发丝更好像是熔在了烈焰里。
“乖女儿,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自顾自地说着,靖玄脸上带着难抑的笑容,仿佛是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或许是火光太亮,他眯起了眼。
“明明没有血脉流动,却有那么强的生命力,还真是有趣呢……呵呵。”想到了什么,他低笑出声,语气中只有兴味盎然却毫无感伤。“不像我……”
玉玑子发现,靖玄这个人,虽然看似平易又体弱多病,但其实是极骄傲的。
第二次他来访的时候,因为已经熟门熟路,也不需要人引路,就径自提着酒坛子找到了靖玄的住处。一看没人,也毫不意外地向他“闺女”的“香闺”进发。结果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头流火般的红发,正停在转向铸剑室的长廊拐角。一起的还有另个弈剑门人——不过玉玑子不会认为他们正在进行愉快的聊天,因为那个人正揪着靖玄的衣领。
“你到底听到我说什么没有?‘剑渣’。”玉玑子仔细一听便听到了那边的声音,那名弈剑弟子似乎有些恼怒,脸上是露骨的嘲讽,“像你这种一无所成的家伙,简直是白白浪费珍贵的材料。换成我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就算玉玑子早知靖玄在同门中的称谓,听到这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倒是那边靖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手背在后面,也不挣扎,也不看对方,视线越过他头顶望着天边一道云霞,甚至连那抹轻狂笑意也不曾有丝毫改变。
没一会一名年少的同门跑来替他解围,跟那名无礼的弈剑弟子争吵起来。他这才退了一步,不在意地拍了拍衣服,转头看向玉玑子,跟他挥了挥手,便朝着铸剑室走过去。
玉玑子几步追上了他,靖玄的步伐依旧轻快,转头看他,语气中带着愉悦:“你来得太好了,道兄。我正说酒喝完了要下山去呢。”
“你……”从靖玄的表情、语气上,完全看不出异样。玉玑子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如刚才想的安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哈哈:“那两人……没事么?”
“没事没事~三个他加起来也打不过小靖阳。”靖玄似乎想到什么,不由得笑出声,“他肯定不敢跟靖阳上切磋台比划去。”
“那……”玉玑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是极了解人心的,因此也能看出,靖玄对于刚才的一切,是真的,毫不在意。
或许不是不在意,而是骄傲吧——不是虚张声势的狂妄,不是掩饰脆弱的强硬,甚至也不是目下无尘的高傲,而是纯粹的一种发自内心的傲气。不在意自己的遭遇甚至也不在意身体的病痛,精神仿佛活在更高层面的,另一个世界里。
只有当他站在铸剑炉前,看着他用全部心血铸造的剑胚时,玉玑子才能从他脸上看到沉醉与投入的神情。
十年铸剑无所成?
玉玑子无声地勾起了唇角。——这样铸成的剑,又如何是以宝剑二字,可以形容的呢?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正在玉玑子出神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靖玄的漫吟声。靖玄的剑术是颇为稀松的,不过这几句吟来,萧杀之气透骨而出,竟也有凛冽剑气漫溢。低吟着,他转过头来,依旧是笑意难掩的眼神,直视着玉玑子的眼睛。
“今日把示君,——可有不平事?”
一字一顿,音韵铿锵,仿佛直要敲入人心底。玉玑子的表情一瞬间也冷了下来,往事历历,悲恨憎怒,血雨腥风,如在眼前。
“——有。”
他回视着靖玄,目光,是从数十年前至今一以贯之的坚定执着,竟有种庙堂神像威严森冷的气魄。
“善良罹罪,豺狼横行。天道不公,魑魅成正。”
靖玄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唇角一丝丝勾起。不久,他大笑出声,转过头去:“很好,很有勇气。——玉玑子道兄,我开始喜欢你了。”
呵,我的乖闺女——他眯起眼睛看着形状越来越清晰的剑胚,低低地笑着。
当爹的这么用心给你找婆家,你可要乖乖听话啊。
如靖玄所说,七日后,玉玑子又到了弈剑听雨阁——当然少不了每次必带的酒。靖玄正坐在铸剑室的围栏上,拍着围栏唱着一首听不出调子的歌。一看到他进来,马上跳了下来快步跑过来,一把——把他手里的酒坛抢了过去。然后,非常难得的,极为豪放地揪开盖子仰头直接往嘴里倒。
“呃……兄台?你这是怎么搞的?”玉玑子伸手想阻止他。以前靖玄喝酒,一向是用酒樽慢慢喝,即使抱着坛子直接来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大概是身体不好的缘故。今天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学起豪放派来了?靖玄也没管他,咕咚咚灌完半坛洒了半坛,这才一脸满足地丢开酒坛,随手用衣袖揩了揩嘴:“好爽好爽,我早想试试这么喝酒了,今天终于如愿了。”
“……你没事吧?”鉴于已经碰见过几次他病发的情况,玉玑子谨慎地看着他,同时做好了念青麒真言的准备。靖玄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轻狂笑容:“能有什么事?别管我,快看我闺女。”
玉玑子按他的话往前走了两步,望去,剑炉中,原本丈许的剑胚已被熔成了三尺左右,外形狭细了很多,看来已非常像一把剑了。剑身上隐约有奇异的符文,却若隐若现,看不真切。连剑柄处都有了依稀的形状,若出炉时,想必剑柄剑刃浑然一体,别有气象。“剑灵炼剑之法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兄台此剑即将炼成了。”
“不是即将。”靖玄从他身后走过来,漫步走到围栏的边缘,视线落在剑炉正中将成形的宝剑上。“只差一步,此剑便当出炉。”
“哦?”玉玑子望着他。靖玄慢慢运转真力,淡蓝灵光转眼遍布周身,光辉明灭起伏,隐隐与炉中烈火相应。
这是靖玄头一次当着玉玑子的面行弈剑剑灵炼剑之法,淡蓝灵光逐渐浓烈,如天如海。“人生不过百年,当行千秋事,当扬万世名——”
他转过头来,脸色略泛着红光,也不知是方才的酒力,还是炉中蓬勃燃烧的火光所映。唇角一抹轻狂笑意,如许倨傲狷狂:“玉玑子——我的命给你了,你可要拿好啊。”
“!”头一次被靖玄直呼其名,玉玑子不由一怔,呆住了一下。然而下一秒,那白衣青衿,发若流火的身影便踏前一步——落入了铸剑炉内。
“靖玄!”玉玑子一声惊呼,猛往前赶了两步,却已是晚了。下一霎那,炉中射出万道霞光,直冲斗牛。极明亮极璀璨的光辉照得玉玑子不禁以袖掩面,闭紧了眼。
就在这光辉大作之时,霹雳一声响,一声剑鸣,不知什么东西直射入玉玑子脚边的地板上。等到光辉消散,玉玑子再睁开眼时,他脚边的地上赫然插着一把剑。
剑柄玄色,镂刻着重重灵兽图纹,剑锷是凤凰展翼的形状,中央阴阳鱼形状清晰可辨。剑身如墨,三指宽窄,幽暗的颜色仿佛要吸尽一切光明,仅仅是看,便觉得心神为之所夺。剑脊一道金色鎏文,在连接剑锷处,阴刻两个篆字。
黑 玄
此时,剑炉内天火已熄,炉底唯有锁链断裂的碎片。而原本悬着的剑胚已不见踪影。
看着爱徒离去时雀跃的脚步,玉玑子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拿起了横置桌上的黑玄剑。剑刃如墨,虽略显宽大,却不减其锋锐。
“全天下……了解我的,也就是你了吧。”
玉玑子一声低叹,手中黑玄剑剑鸣铮铮,仿佛回应他的感慨。
[ 本帖最后由 白咩君 于 2011-1-7 01:50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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