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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大荒乱世，王朝军许久未有捷报，最近略见曙光，事情不大不小，却已传得人人皆知。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送你去见金坎子，你不高兴吗？”张凯枫说话时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有些复杂的情绪，这让不知已经从乱葬岗走出了多远的天草，一路上反反复复的回忆自己和张凯枫对话时，对方的表情语气字字句句。
走的时候他在想，歇的时候他也在想，他已经分不出自己是在想起这段对话，还是无意识的在脑中回放这段对话而不去想其中的含义和接下去的内容。
“客官，您请进，喝口茶歇歇脚再走。”茶馆的小二总是必须特别热情。
“小二，你这茶太凉了，给爷添点热水来！”洪亮的声音自天草的脑后传来，面前的小二像是受到惊吓，身体不自然的抖了一下，转身就走，又急忙扭过头跟天草补了一句客官稍等。
天草正坐在一个茶馆里，是同行的人让他进来歇脚的，同行的是谁，他并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同行的不是人，是妖魔，每天都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不多话，只带路。天草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张凯枫会突然送走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的送走自己，都被回以“魔君的事，属下不便多嘴”。天草不想跟陌生人多说，而身边也只有一个活动路标，整个人显得更加混沌。
“你今天倒是心情不错。”小二走后，另一个声音从同一个地方传来，应该是洪亮嗓音的朋友。
“听到这个消息，谁不高兴啊？”大嗓门似是比刚才更加洪亮了。
“高兴，高兴。”
“你以为是假消息吗？小爷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哦？”朋友的话比较少，但都意味深长。
“嘿——小爷那天正好路过，看着他吐了好大一口血，人倒下去，血还没吐完呢！这么多血，不死人也要废了！”洪亮中加了几分得意。
“都说太虚观的邪影，和修炼者面貌一模一样，你路过正好看清那是他本人不是邪影？而且……你正好路过……战场？”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小爷说是就是，大家都传开了，你怎么不信！怎么你非得去相信坏消息而不能相信好消息，还是说你就是不相信我，怎么我非得要骗你！还有——怎么战场我就去不得？路过不得了？”激动起来的声音比刚才的喊话更加振人耳膜。
“哎呀，”另一个声音轻呼一下，像是要等到耳膜上的波动平静下来才说道：“信你就是了，把你要的热水喝了，坐下来，消消气。”
“咚！”那人声音洪亮，坐下的声音也不小，猛吞了几口水的声音更是站在茶馆门外都能听见。
“呸，这是热水吗，小二你傻啊！”
“客官，我……”小二很是为难。
“你跟我吹了这么久，这么冷的天，他在旁边站了这么久，水当然凉了啊。”
凉，是天草走出茶馆时的第一感觉，迎面寒风，夹冰带雪的打在人身上，不要说裸露出来的脸颊和手掌，就是包裹在衣物内的皮肤也被撞的生疼。
眼前的一切都是白的，所有可见的景物都被覆盖在白雪之下，被掩盖了形状，地平线也模糊了起来。被风掀起的白雪，被风刮来的乌云，混在一起，让人不分辨不出看到的，到底是多远。
“这边。”身旁的人纠正了天草的方向。
天草看了看天际的一片污浊，是中原的方向，前线才是金坎子该待的地方。他知道那一片雾霾之后定是战火纷飞，大雪也盖不住的浓烟，洗不清的鲜血，残缺的尸骨，刺鼻的血腥，不过现在想起来，也就是和乱葬岗一个模样。
中原这片土地上的回忆，暴增的让他有点不堪重负，生离死别，与秦筝的，与金坎子的，还有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也许是只有一个照面，却是一个令人温暖的笑脸或是令人动容的悲伤，这样的人，这样的故事，在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中原，数不胜数。这些回忆在他离开的时候，就被撇下，留在了中原的硝烟里，在他救下金坎子的时候，带着战火的灼热和浓重卷土重来，让他新建的平和的生活翻江倒海，再起波澜。他想，他也希望，在风平浪静之后，金坎子会站在那里，等着他，接受他，不管以后的每一步是狂风暴雨，不管以后去的每一个地方是海角天涯。
四二
“为什么会突然决定送我去找金坎子？”
“没有‘张凯枫的信使’这个头衔，你根本就见不到他。”
“你不是说要我打赢你？”
“我现在没工夫陪你玩过家家。”
天草回忆起张凯枫说话时语气中的烦躁。
在乱葬岗呆了这么久，他还是有一些了解张凯枫的。张凯枫随性，喜怒无常，最见不得烦心事，所以天草基本没有见过“麻烦”的表情出现在其脸上，更不要说像这次对话中流露出得这么明显。况且，张凯枫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就急匆匆的将他赶走……
送他去见金坎子，当然不是不高兴，可是也称不上高兴，好像是自己本来就该在那里，现在由别人送过去，就显得有一些被动。天草从来不喜欢被动，现在更加不讨厌，甚至憎恶着自己的被动，所以他主动去问张凯枫，去问同行的妖魔，他发现他之前的许多想法都有错误，他希望这次也有人否定他，告诉他——张凯枫急着送自己走，不是因为金坎子出了事。
而一踏进中原，那个人尽皆知的消息也准确的传到了天草的耳朵里：大荒义士重创幽都军，带兵的金坎子重伤。
“不知我这劣徒哪里得罪了魔君，要‘信使大人’一到，就来确认他的死活。”
天草一路走来都很顺利，顺利的就像是为了在这最后一步停下来。他有些艰难的喘气然后转身，无论如何他都该行个礼，声音的主人不光是大荒的枭雄，更是金坎子最看重的师父。
玉玑子绕过天草，在金坎子的床边坐下，看了眼金坎子，“还没死，”再扭头看了看天草，“也快了。”
天草握了握拳，“我想看看他。”
“请。”玉玑子起身，向门口走去，天草才注意到，金元术也在房间里，玉玑子对他说了什么，就离开了。
“我的麒麟留在这里，不会打扰你的……”金元术望向天草，欲言又止，“那……我先出去了……”
“多谢。”
“瑞雨术”天草知道，是麒麟会的一种医术。自他进来，麒麟就一直在这里，是不是表示金坎子已经离不开麒麟，离不开瑞雨术了。
上次他见到巨大型麒麟的时候，是他和金坎子被一场大雨困在桃李花林，金坎子把自己的麒麟召唤出来说练习坎水、御水之术，天草知道金坎子没有说的，被困在这样的大雨里，让麒麟出来巡视一下，会没有那么被动。
现在的他就像在那场大雨里一样热切的看着金坎子，只是这次，没有了雨声，那人也不会睁眼问他有事，再闭眼忽略他的视线。他想给金坎子一个笑容，就像那次一样，因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让他再仔细看看金坎子，他想，这次没有雨，就不会有人假借避雨来打扰他们，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将眼前的这个人看得通通透透，不会再有多余的猜测，更没有遗憾的离开，没有人会再跟他说就此别过。
“我敲了门，你可能没听见。”金元术的声音在天草耳边响起，“先吃点东西吧，我看你来的这么急，你猜你一路上可能没好好吃饭。”他把东西放下之后，人也坐了下来，示意天草自己要看着他吃完饭。
“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看得出，师兄很关心你。”
天草笑了笑，他抚了抚金坎子的脸颊，起身去桌边坐下吃东西。
与天草相比，金元术倒显得有一些局促，他还没有习惯金坎子身边会有这样一个人，就像曾经幻想过的美好事物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一样，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很开心，为金坎子开心，但同时也有一些别的情绪，那些被他遗忘，令他恐惧的，他不愿意想起，就匆匆找话题和天草攀谈起来：
“师兄他很看重师父，只要是师父说的，他都会去做……我有时候就在想，是不是我见到的师兄，都不是他自己，只是一个‘师父的弟子’而不是‘金坎子’这个人。”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他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天草，继续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更像是‘金坎子’……不会对师父惟命是从，不必天天带着面具，不过……也不会起来阻止我和你说他的事情……”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怕天草听不见，又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那就趁此机会，多说一点吧。我忘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从新的记忆开始，师兄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我从来没有见过人们说的他在西陵时温文尔雅的面具，很想知道他那样是什么个样子，似乎两个都挺适合他的，不过我看来看去，就突然觉得两个都是他的面具。”
天草看看金坎子，没有面具的时候，他想他应该见过。
“听说，师父成为冷喻师祖的弟子时受了三年的训练，第一年的折磨，第二年的传授，第三年的虚名。你也觉得他和玉玑子师父有点像吧，我有时候就在想，是不是师兄也是这样被训练出来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一个活着的人……”
他很认真的看着天草，“我真的很高兴，你来了。”
可是，还是晚了。
天草垂下眼，继续吃着饭，把金元术带来的全部食物都吃完。他知道这里的人不可能都像金元术这么好心，他需要保持体力，所以不能浪费。
而他需要的不仅是体力，更是实力。
玉玑子再次出现时，天草也再一次感觉到了实力的悬殊，就像在乱葬岗的时候，张凯枫给他的最后一击，完全无法估量的差别。也许就是这样，他才会不相信连玉玑子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才会迫切的想知道玉玑子要把金坎子带到哪里去。
“让开。”玉玑子怀里抱着金坎子。
“你要带他去哪里？”天草直视玉玑子。
金元术连忙拉住天草，“你不要这样，师兄他已经……”
“我和他一起去。”天草想，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陪在金坎子身边了。
玉玑子嗤笑一声，“我怕我这个徒弟舍不得，”他看了天草一眼，“活人有活人的地方，死人有死人的去处。”然后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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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鸭梨山大
发表于 2013-8-2 01:39
顶个
楼主
沙发！前面快忘了每次都要去再翻一遍。。
嘤嘤要不我下次直接写到完结再发吧
死人有死人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