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5-11-7 06:50 编辑
(26)饮鸩
桐音蹙眉避开仲康碰触。
“殿下是否信我不重要——如今你我各有立场,应谈的本是交易而非信任。您借我花翎十四钗,我为您守住天合关,如此而已。”
“若孤不应当如何?”仲康注视盏中茶叶,竟笑出了声:“她们知道太多,落入政敌之手,不堪设想。”
“那么,我会尝试说服她们的首领水如烟为我所用。”桐音轻声回答。
再见那位紫衣女子,已是在成王府囚牢。
水如烟坐于牢房床上,模样依旧艳丽,只形容间多了憔悴。桐音踱步进来,见她手足拴了锁链,有些惊讶似的:“殿下要杀便给个痛快,将我困锁此处,又是何意?”
“此番来的不是成王,是我,”看到对方模样,桐音心中感叹:“我来救你出去,不过,我要你在未来一段时间忘记旧主,帮我做事。”
闻言,水如烟笑得惑人:“你是仲康的人,焉知我不会趁你不备,取你性命?”
“当年一别,我忘了告诉你名字,”桐音敛眉,说话间毫不畏惧:“我叫桐音,我效命的是仙居,国师,从来不是仲康。”
“要我如何信你?”水如烟微有动容:“你和成王的纠葛,这几年我亲见,你可知仲康心中从来有你数年未变,我从未见他对任何女子如此在意。你又让我如何信你不会被他打动?”
“若我会做这事,已是成王妃,”说到这里,桐音无奈耸肩:“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如今法力尽失,无法光明正大出现,只因我不愿做囚于王府中的金丝雀。”
水如烟转过头来,认真打量桐音。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赢一场仗,我给花翎十四钗一条逃跑的路。”桐音笑答:“此后,若你们不主动说出姓名,无人识得。”
“……好。”水如烟点了点头:“如今我为阶下囚,早无与你谈条件的资格,或许,我该感激你的尊重。”
“你若应,便带着其余十三钗前去天合关——我没记错的话,你有个弟弟?你若活下来,你的弟弟或许也有条活路可走。”桐音眉心微蹙,少顷轻笑。
“你……”水如烟面色大变:“你把他怎样了?”
“放心,我会保护好他。这次他不能与你同去九黎,只能留在中原,我保证他不会受任何伤害。”桐音的话似全然不含情绪。
“如此,多谢,”水如烟苦笑:“以后你若在,花翎十四钗所效命的,只你一人。”
*** ***
“这是谈妥了?”牢房外,仲康坐于小亭中含笑询问。
“正如殿下所愿。”桐音平静道。
“你可知,孤对不甚信任之人,为防其背叛会做些什么?”仲康将酒杯置于阳光下,轻轻摇晃欣赏。
桐音微怔。
“是鸩酒,”仲康将桐音面色收入眼底:“喝下鸩酒,按时从孤手里拿解药。解药乃是王族秘藏,便是冰心掌门也寻不出解法来——你既借走让孤忌惮的花翎十四钗,只怕……”
“殿下是要我在利用完她们后,再向您要做的那样,抹杀?”桐音问。
“不错,正是此意,为防止你心软无法动手,要使你喝一杯鸩酒。不过你不同其余,倘若你应承孤,九黎战事终了嫁入成王府为妃,便是孤王未婚妻,孤自是信你无虞,”仲康将酒杯放下,含笑道:“对于此事,你意下如何?”
桐音沉默一刹,缓缓扬起讽笑。
“早知结果的问题,殿下何必再问,桐音的意思您早就猜到,您若当真连一个交易都不信,我便求一杯鸩酒。”
仲康抬眸而视,面色在一刹那间格外复杂。
“好。”良久,他低声应下,依次在桐音面前排出五个杯子:“孤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五杯酒中,有一杯无毒。”
桐音看着仲康,笑痕愈发深了。片刻,随手拿起最右酒杯,毫不迟疑一饮而尽。
酒入喉,辛辣味道由喉咙烧到体内,带来一阵缠绞般的疼痛,这酒是有毒的。
她不愿对仲康示弱,暗运法力将鸩毒强行压制,手心冷汗直冒,面上却维持一派平静模样。
仲康看了一会儿,眉间清愁凝聚,忽然苦笑出声:“阿音,为什么你从不愿像其他女子那般,略微对孤露出柔弱之态?殷华如是,仲康亦如是。”
“成王殿下,我想我大约永远都无法成为您希望我成为的样子了,”桐音压抑胸口钝痛,低声答道:“酒我已喝下,就当是您为我践行。只希望,之前爱恨就此两清。如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您。”
一席话说完,桐音感到神智模糊,想来是毒入心肺,带着些致幻用处。
恐异状被仲康察觉,她站起身,故作冷漠的甩袖离去。
仲康一味沉默,不曾开口阻拦。
有些踉跄的走出皇城,桐音都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国师府的。
眼前场景模糊成一片晃动的色块,她凭着本能敲开国师府大门,直挺挺晕倒当场。
恍惚间,桐音看到已然失踪数月的慕珊。
慕珊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一袭鹅黄裙装,容颜清丽,看向她的眼神却冰冷至漠然。
“桐音,你还敢回来?”慕珊抱臂嗤笑:“你对你师父起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罔顾师恩罔顾人伦,你可曾对得起师叔一路将你带大的恩情?”
“师姐,我不是……”桐音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解释不出——是的,唯有这一点她无法面对自己,一直将之压在心底,唯恐被他人察觉端倪,又无法否认其存在。
说到底,她不过是从来不应出现在仙居的人。哪怕她拼命努力证明自己有资格留下,也还是甩不掉这沉重的心理包袱。
“桐音姑娘,国师已说了,此后你不必回来,你与他师徒缘分已断,”焱尘踱步出来,冷漠中带着嘲笑:“还不快离开,你犯下这等错误,他只赶你出师门而没处罚,已是念旧情了。”
“我是对师父错动情心,可是,我又因此害过谁?”桐音在焱尘那有如实质的瞪视中慢慢后退,不料,退着退着,竟撞到一人。
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有一双手掐住她的脖颈,窒息感扑面而来,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将命丧当场。
她无力求饶,突然觉得死去了,便是干净了,不必面对那已然不再熟悉的一切。
“你还敢说你不曾害人,”只在噩梦中出现的声音,此时却真切响在耳边:“若不是你,我现在还是大国师的助手风落。你害我全家死在整个西陵城百姓注视下,害我化作厉鬼无法转生……你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错误,错误!”
风落狰狞的脸蓦然出现,让她惊怖万分又无法反抗,只能任他狠掐着颈子,窒息感分外真切,却不损她的五感,她依旧能听得见风落持续不停的叨念。
“我以前不是提醒过你么,那人不过是个抢走你命格,为权力不择手段之人罢了。你本应亲眷照应,开心长大,不必在这仙居中受尽质疑,前路尽归血色!”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信你,从来都不信你……”桐音嘴唇翕动,无声喃喃,自己却仿佛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整个世界,尽是空茫一片白雾。
“风落,够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身着国师长袍的焰离已然立在一旁,默然看着。
只此时,他看她的眼神却是淡漠甚至厌恶的,只看一眼,便微微偏头,冷声道:“我早说过,你我师徒缘分已断,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国师府门前。”
“师父,我一直在努力让大家承认自己,我已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我确实有错,可是,请你告诉我该如何改,请不要赶我走,”桐音想拉住焰离衣摆,整个人却脱力得厉害,只能像个摔坏的布偶一样伏在地上,说到后来,已然是几近卑微的恳求——这是她从不愿,甚至不屑对他人使用的语气:“求你,求求你,别赶我走……”
被泪水染得模糊的眼中,只见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此后,桐音与云麓仙居,再无关联。”
__________
|
评分
-
2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