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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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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山东
章三·分驰
灯光下,御锦轻拭额头,妙才的伤终于包扎完毕。旋复掀帘进入,将水盆置于床侧。妙才怎样了?
御锦略略一愣,随即淡淡地说:已无大碍,但热度未去……
我去煎药。旋复急急地说,却被御锦叫住。只见白衣的男子神色复杂,几番欲言,终归于沉默。旋复先是不解,很快恍然,嘴角只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由五彩池急回望川,一路并无人多言,但那名陌生男子的话显然已入众人心头。
胸中多般困惑,无人问,无法说!
妙才却不知何时已然醒来,于这尴尬的局面轻启双唇,微弱地说:御锦师兄……让旋复陪着我便好。
御锦急而脱口:他——
在心头徘徊已久而不愿出口的话语,这样的欲言又止,更伤人!
踌躇良久,御锦终前去煎药。偌大帐内,只剩旋复妙才两人,一时无言。正当妙才开口之时,旋复抢先说道:只是一块石头……你又何必如此?
妙才艰难地露出微笑,我说过……那是我们的希望啊……!
旋复看着他,细微动作又牵得伤口痛楚,额上已有浅浅一层细汗,不由叹气:这种悬于一线的希望,怎么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妙才却微眯上眼,伤口依旧在疼,但嘴角的笑依旧不消。如果不守护,那不就是又一次的绝望……?而且我相信…有你们在,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一瞬间的感动,竟觉得无由的悲伤。……这种执著……你有,师兄有……只有我没有。
妙才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一个动作似用尽全身的力气。
喉头发堵,心中却茫然。彼此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说出,不单是执著,那份简单而珍重的信任,如今也已找不到方向……
胸中有无数的疑问与呐喊,有关彼此,有关希望,有关一切的动摇与坚持,长久的困惑,新生的感叹……纷纷在心中沉闷地回荡,不断激撞,却找不到出路,只能慢慢沉积在心底,剩下不尽的酸楚与愕然……
心中烦闷,掀帘而出,正见御锦端药而来,并未看他,径自进入了帐中。擦身而过,空气中药的味道苦到了心里,旋复皱眉而笑,一步步远离军营,望川镇还是昨日的繁华,可没有归宿的人却已比昨天更寂寞。
忽觉有人轻拍其肩,对他说声:嘿。
一瞬间想要流泪——原来自己,还可入的了谁的眼中。
与惊寂相对而坐,各自斟酒。依然是浑浊的劣酒,好似心头流淌下的酸楚汤汁。那个男人对他说,晴空已先行一步回九黎通报此行结果,而他正是专程前来向冰心表达谢意。
旋复淡淡一笑,阁下言重,我们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惊寂道:却终是因我俩之故累你们的同伴负伤。
仰头将杯中酒倾入腹中,旋复模糊地笑:这些话,你本该说与我师兄听。
惊寂也随之一笑:自是有些话想说与你听。
旋复抬眼望他,沉声说:……可是为那太虚道士的话语?
惊寂正色。关于毒,你知多少?关于毒派,你又知多少?
旋复注视着惊寂的眸子,关于毒,我知它可杀人亦能救人。关于毒派……我知冰心都对其深恶痛绝。
惊寂笑道:那你认为,你自己可是冰心?
旋复冷笑。我如何认为都不重要,须知的只有旁人的想法。
惊寂看定他,缓缓地说:……所以说,你知自己并不像一个冰心。
旋复无谓地一笑:若你招式中带水气,我也会认为你是玄溟。
惊寂大笑:你说的不错。明日我将动身前往北方的八卦田,有情报说太虚的人曾在那里出没。我很想知道,那个太虚为何会找到你的头上。
旋复微微吃惊:……八卦田……!
惊寂为彼此斟满酒。妙才负伤,你们无妨在此安心休整。若信得过我,五日之内必替你们寻回医治紫荆所需的善苗。
旋复蹙眉:我说过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你本不需要为我们跑这一程。
惊寂望向手中酒杯,里面有天空干净清澈的倒影。不过是我亦好奇……苍天的破洞,以我们的力量是否真的可以填补。
旋复只有无奈的笑容——他们对于希望,都有这样相似的执著。
举酒相邀,两人碰杯,仰头一饮而尽,喉头辣意长久不消。桌上三二清淡时蔬,半壶残酒,权当一场饯行。
只有一天的同伴,方熟识,便天涯。
翌日清晨,旋复与御锦出镇相送。妙才坚持同去,然伤势未愈,终被留在帐中。出镇,正见晴空策马而来,惊寂与其对望一眼,便拨转码头,前路征烟。
御锦抱拳,后会有期。然谁都明白,别后群山重重,再会之日,注定无期。
两人略一点头,各自回身,打马绝尘而去。巴蜀苍山连绵,长路一转,耳中只剩空洞的蹄音,与己渐行渐远。
茫然一生,一路又能得几人同行?而同路之人,亦是拥有各自的追寻,彼此之间本就没有永远相伴的道理,同伴——那样温暖的词汇,却又是那样的脆弱而易失。
叹一口气,向相反的方向返回镇中。时间尚早,镇内只有几许匆忙的脚步声与偶尔细碎的低语。再过不久,天边便可看见日头,彻夜工作的人终于回到温暖的家中。鸡啼之后,自酣梦中醒来的人们则要开始出门营生。不论天下如何,生活,依旧要那样过——朴素而平凡的一生。
马蹄声轻。然而世上也注定会有那样一群人,会为这片天下的形状而奔波终生,面对这残破不堪的世界倾尽一切。他们从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不敢猜,也猜不到。
有意放慢步伐,假作流连镇中的景色,旋复却在用余光望着御锦走入帐中,自己勒马树下,日头渐渐刺眼。直到眼见白衣人再次走出,他才接近营帐,慢慢掀帘。妙才的呼吸宁静平稳,手探额头,果真不烧不烫。
……你欠师兄一个解释。妙才缓缓睁眼,这一次,终于抢在旋复开口前将话说出。
旋复心不在焉地一笑:什么解释?又该如何解释?
你难道默认了那个太虚的胡言?
旋复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若大家都已默认,解释,又有何用?
——裂痕非一日而生,又岂是只言片语便可勉补?
——此次之后,彼此渐行渐远,蓦然回首发现你我的路早已分驰,可这又是哪里出了错,谁该被指责……?!
彼时,谁都不肯为着对方而多跨一步。裂痕暗生,谁也猜不到这样的局面会步向怎样的终果,也没人知道,待到一切既成定局之时再忆起当初,是否会后悔。
妙才的伤渐趋痊愈。
又过四日,自八卦田而来的一方包裹送抵御锦三人的手中。拆开,灵药善苗安放其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也许彼此之间本就从未有过牵挂。
御锦的眉头微展:至善之心,补天神石,善苗——三味药材,如今终于集齐`````
却再无复言!——集齐,又如何?!
救得了天下吗?!
——最终总是归于失落的结局!!
……为什么……我们已想尽办法,究竟是我们医术太浅,还是掌门中毒太深,无药可医……?
艾苦恼地坐在花床上,御锦三人相顾无言。
早已习惯了——这种直刺入心的失落!依旧会痛苦,却已麻木得不知那种感觉叫做疼。
我们还是该笑着说不放弃,可是,希望又在哪儿……?
空洞的声音回荡在紫荆谷内,四下只有柔弱的花瓣无助地飘零。
去弈剑听雨阁吧!苓的声音自侧传来。早知会有这一日,再度前往那边。
——弈剑听雨阁。
江湖之中对于冰心堂与弈剑听雨阁的关系早有传言,而两派中弟子则知得更为明晰——冰心掌门紫荆与弈剑掌门卓君武相爱多年!自太古铜门开启,幽都入侵大荒,紫荆因魔毒而沉睡不醒,卓君武则独自踏上寻药之旅``````
……自那之后,弈剑听雨阁便因掌门失踪而为妖魔所破了吧……?旋复沉声相问,却累得良久沉默。
谁不知门派覆灭的痛?!江南肖家湾,毒云惨淡,万顷荒芜,遍地毒虫,四下徘徊的妖魔与毒派弟子````那样的冰心堂,可还是他们的家?!自百花谷而出,踏遍大荒,展转流离,又有何处是归??
苓长叹一声:如今,弈剑弟子遍布大荒,无不牵挂着门派覆灭之仇……你们去吧,沿路下山,十字路口的妖魔营地附近应有弈剑听雨阁的人,请他们带你们去寻瀑布外草庐中的人……和他说我的名字,他当会为你们取来《百病纲目》。
《百病纲目》,上载百病,可当真会有一方,以解这天下的困境??
与苓点头示意,转身上马,一路风尘。并非未注意到苓远望弈剑听雨阁方向的眼神中那一瞬间浮现的千种柔情,万般无奈,只是这世道如此,太多太沉重的悲欢离合下,没有几人会去记取她与他的故事。
前路茫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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