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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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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2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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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山东
章五·掩华
旋复,五彩池一别,好久不见。
那名太虚弟子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笑着说。
无暇顾及对方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旋复冷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却闲闲地一笑:何必这般如临大敌?你来做什么,自然我便是来做什么。呐,我知道你的名字,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
为对方突兀的问题略一错愕,……我为何要对敌人的事感兴趣?
那人依旧笑得平和:什么都不知道又何以为敌?随后竟是一揖——在下维清,太虚玉玑子师尊门下。
——玉玑子!!
——太古铜门初开,面对妖魔强攻临阵倒戈的叛徒国师!!
旋复吼道:果真是幽都的走狗!!来到这里,意欲何为?!
维清却不以为意:这反应倒真不似你。想必你已自那两名荒火口中得知我身在八卦田,但如今……我是随那包灵药而来的。
旋复大惊:你……?!
维清笑道:无需担心,那包药我并未做任何手脚`````你们此番往弈剑欲求的东西,我自也不会横加阻拦。
旋复咬牙道:知道得不少……为何竟一路不曾发觉…!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维清轻巧地说:我不擅暗随,自然有人擅长。而我们的目的……只不过是从紫荆山上的死人,转变为现下的活人而已。
明显的宣战。旋复后退一步,心中的担忧却越发清晰——惊寂与晴空……他们现在怎样…?!
对方却事不关己地耸肩:我并未与他们正面相对过啊,只是在离开八卦田之前留下一队幽都军在那里…他们如今的状况,我怎知晓…?
……维清!!
心头怒急交加,一击已忍不住出手,长针眼看将离指尖,却忽在那猝不及防的一瞬,顿生变局——
一股异常的气流淌入两人的周围,霎时间——橘色光华照亮一切!
只觉一阵温热的气息渐渐充溢、灼烧,四野豁亮好似白昼,维清神色一变:……又是他!
白袍一闪即逝,下一瞬间,弥漫在周围强烈的火气也顿时随着太虚的离开而消失。视线一时受不了骤然的黑暗,四周的一切都捕捉不清,然而混沌之间,却只有那个突然现身的人影身形是那样清晰——
米白色长袍修长的身躯,衣上的红纹艳丽如血。
辰璇依旧未归。鹰飞无奈出寻,一时,帐内便只剩下妙才与御锦。火焰明明灭灭,照亮了各怀心事的脸,也勾勒出更多的阴霾。御锦的目光游移过旋复空着的位置,复杂的神色尽入妙才的眼中。
略略望向帐外,一脉清明的月夜,不见人烟。
妙才有微微的恍惚,不知过了多久,是御锦的轻唤让他回神。他说:妙才,他今天比平常变了好多。
妙才知得明晰:…旋复吗?
御锦点了点头:从不知道,他竟会如此生气。
帘外有隐约的脚步在不远处伫足,妙才看在眼里,转过头来望向御锦:师兄…你想说什么?
屋内有片刻的沉默,心在那一刻悬起,直到对方给出答案:
……我在看着他。我看着他无法忍受他人对于冰心的指责,看着他与弈剑的人翻脸……他并不是一个可以掩饰好自己感情的人,他会生气的……妙才,你说,我是不是错怪了他?
微微一怔,妙才终是沉默不语。而御锦却在这时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有激动的波纹:他可以反驳,他可以发怒,他可以站出来向别人宣布冰心的尊严!!但为什么——为什么他对于门派的事可以说得那么坚决,却在面对那个太虚时便不做半点解释?!他可知道,只要他说——我一定会相信……一定!!
不停地宣泄,仿佛这样大声地说出,心中所有的疑虑、所有的失望都可以随声音一起抛于脑后,然而话语渐悄,御锦神色也渐黯然——终究眼前的人不是他,没法给出他期待抑或抗拒着的答案。
夜色深沉,帐内虽有火,却依旧觉寒意袭人。妙才看着御锦颓然坐下,一声叹息终于自喉间涌出。
他说过,御锦和旋复性格相差太多。
他也说过,纵是如此,他们的性格里终究有某个部分如出一辙。
——那种如出一辙的畏惧,那种不敢在发现裂痕之后向对方跨出第一步的畏惧终是化作了强烈的不安,缠绕出困扰的藤蔓,在两人之间盘虬生根,最终落得彼此渐行渐远。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都做不出。妙才只得无声地望向帐外——方才的话,你可都听到不曾?
而帐外的人只是静静地坐下,紧抱着双腿,那么一瞬间的软弱,终是让寒冷攻破了防线。
绿衣轻轻地颤抖。
太多的事一下涌入心头,有关敌人,同伴,未知的过去,难料的将来,以及他和他都不愿提及的一点痛,一下子泛滥出来,着是让他头痛难安。
而自妙才的口中才知道,自己自大雨之后便染了风寒。御锦一早便随鹰飞前去草庐,他挣扎起身,终是被按在床上。
身为医者,更要有作为病人的自觉。妙才一本正经地说。当日用来劝过对方的话语被反拿来对付自己,旋复白他一眼,有点可惜地望向帐外明朗的日光。
妙才…你可知传闻中听雨阁下的瀑布已是如今这世上难寻的美景?旋复埋怨地说。纵是如此,心中却隐隐存有一丝侥幸——若果真同去,自己又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师兄呢?
妙才无视了他的抱怨,坐过来用手探了探额头,略一撇嘴:枉你为医这么多年,着了凉还到处乱跑。
听此一句,便不可抑制地想起前夜,不禁说道:还轮得到你数落我……我问你,辰璇怎样了?
——幽都之人既在附近,虽未被提及,也着实让人担忧。
辰璇?妙才一愣,真难得,你竟会问起他。鹰飞在北边的吊桥上找到他,已经没事了,现在正被鹰飞要求着一起陪师兄去草庐呢。
旋复哦了一声,稍是放心。眼前又不禁浮现起那个弈剑弟子一脸别扭不情愿地跟在鹰飞的后面,心头不忿之余倒也有了一丝恶质的快感。
头痛却在这时来得很不合时宜。
忍不住用手轻揉眉心,偏又在这时想起维清的话语。一次次的思索,整理着可知的信息,到头来终于分不清这疼痛有几分是病,又有几分来自这不安的时局。
——我不擅暗随,自然有人擅长。
这种无论怎样的举动都为有心人观察的境况实在让人无法乐观,但好在身边的人如常,也算是困境中唯一的安慰。
——只是那遥远的八卦之田,却已然不可及。群峰遮挡了来去的路,彼此再难见到当初的容颜。
不知道,师兄那边怎样了呢……
妙才忽然轻声说,也不知话语里究竟有多少期待,多少无奈,还有多少的习惯如常。
旋复目光落向一侧,帐外日头尚好,天地一片澄明。
让人猜不透终有多少阴翳埋藏其间。
依照剑锋所说,百病纲目便在此处。
御锦略略缓步,对方所描述的小亭就在眼前。当年弈剑遭袭,便是苓在逃亡中将典籍遗落此处,而今,风景早已不再,山河面目全非。
沿着山路,再向上便是为叛徒所占据的听雨阁了。而顺着一侧的石阶则是一路终年不化的积雪之途,尽头便是弈剑的禁地锁妖塔。昔日的风光旖旎,终敌不过一朝破碎的梦,而今,四下环顾,竟无一处可用来凭吊当年的风光。
这是最后的安全之处。鹰飞从后跟上,止住御锦欲行的步伐。无论再向哪一边,情况都不是我们所能掌握的了。
御锦并未收回视线。目光中,雪白的路途上有隐约浮动的影……那些是……
亡魂。鹰飞轻声说,锁妖塔下的亡魂……来自各个门派,弈剑,冰心,云麓……
那是一条没有季节的路,纯白的雪花不停地下坠,大地上那些铺陈过的血迹与苍白曾一次又一次地彼此覆盖着,年复一年。遗留下的,只有不灭的魂魄夜夜笙歌。
不忍再看。
转过身来至小亭中寻找百病纲目的踪迹,手无意中拨动了一两株剑心草,依附于其上的剑魂仓皇地浮现,很快便消失于无形。原本那么多那么通灵的剑,剑身已死,灵魂便失去了出路,只剩灰飞烟灭的结局。
而正于此时,几步之外却传来隐隐的脚步声。鹰飞警觉,持剑环顾,却未发现任何端倪。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辰璇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忽然开口,缓缓地说:
鹰飞,你可知昨夜太虚的人曾在这附近现身?
闻言,御锦动作一缓,而鹰飞亦是一惊:……什么?
辰璇冷笑:只道是不远的蜀州城中的盗匪正是太虚搞的鬼……而如今又恰巧在这里出现是为什么呢?
分明是显而易见的问题。
鹰飞眉头紧蹙,一旁御锦站起身来,找到了……我们走吧。
百病纲目在手心攥得太紧,几乎感到疼了。
……太虚,昨夜,而你借口外出……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旋复,究竟该给我怎样一个理由,使我可以坚定地相信着你……?
一骑红尘。白马载着妙才奋蹄而去,带走的是他们的寄托。御锦挂心弈剑与太虚之事,旋复在病中,便只有他走得脱。
妙才走时不曾发一言,两方的沉默。其实注定如此,本就负担不起承诺,更还不起落空之后的失落。
再一转弯,弈剑的营帐终于消失不见。一心赶路,怀中的百病纲目似千钧,然而四下的异常让他不得不慢下速来。
四野阴森,是什么在入侵视野。
心头一紧。
愈多的妖魔,尖利的叫声,诡谲的私语,毒瘴旁若无人地肆意弥漫,使他几乎无法辨别敌人的数目,只见一片纷乱的攒动。跨下马儿不安地徘徊,妙才手扣毒药,却不敢妄动。群起而攻,他定无招架之力。回头,没有退路。
只剩死路一条。
天旋地转。
记不得那些如麻的怪物何时发起了攻击,他只听到——一声剑响,一阵马蹄,近在耳边的一句低唤:快跟上!
下意识地提缰策马,动作已在意识之外,脑中始终是一片空白,只有妖魔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直到冲出荒林,阳光将那人的青袍照得刺眼,妙才方辨认出——鹰飞?!
随即对方袖上的血迹让他大惊:你受伤了?!
蹙眉。别多话,当心被它们追上。
担忧退回腹内,只得咬牙赶路,一道阴云仿佛一直便在身后不远。狂奔不止,不敢稍歇,直至远远见了繁华的花谷,终于如获大赦。翻身下马,拉过鹰飞手臂,触目惊心的红痕,伤可见骨。
任由心头微痛,妙才果断地打开药篓寻找药草。长年行医,已看惯了太多的辛酸血泪、白骨森森,都清楚,在阵痛之前,只有尽力救治才是唯一的解。
清洗,敷药,再用备用而裁好的绷带包扎,一系列的动作中他不发一言。终于妥当,利落地打了个结,上下打量一番,才长舒一口气。好了……所幸伤在左臂,切记在愈合之前莫做过多活动,以免伤口再裂开。
一直沉默望着妙才一举一动的鹰飞看向妙才认真的眼神,不禁微笑:多谢了。
妙才这才方意识到对方亦是一名在伤痕与刀剑中穿行的武者,不由暗嘲自己竟罗嗦了这么多。如何敢当?若不是你及时相救,我大概已不会活着站在这里了。
鹰飞若有所思望向臂上的绷带,是旋复说的。他知你一人往紫荆谷便慌了神,看来他很清楚这附近已被妖魔盯上。
妙才一惊:旋复?!他又如何得知?师兄知道吗?!
鹰飞摇头:我不清楚。只是……事有蹊跷,他应是很清楚妖魔的目的。若为你身上的百病纲目,它们大可在听雨阁上动手便是。
妙才咬唇,沉默半晌,抬起头望向鹰飞:……不管怎样,多谢你为冰心堂所做的一切……
鹰飞却展颜一笑:为冰心堂做事,乐意之至!
妙才闻之不由失笑:没想到你竟会油嘴滑舌。
鹰飞笑意盎然:哪里是油嘴滑舌,这都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是是是,妙才连连点头,转眼向谷内张望,正欲唤鹰飞一同上路,却见他视线再次落向他包扎好的手腕,额前发丝遮住双眸,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禁询问:怎么了?可是我扎得太紧,不舒服?
鹰飞似是一怔,忙摇摇头:没什么。紫荆谷便在眼前,走?
妙才点了点头,并未将这一切放在心上。毕竟,眼下还有更为紧迫的事需要去关心。
百病纲目在怀中,是沾染了温度的炽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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