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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一定是后妈生的。若不然,以我如此花容月貌,如何叫的丧门剑三个字?
从我出生那天起,剑阁里的兄弟姐妹们渐渐的来,又一个一个的走。每天总是有弈剑听雨阁的弟子通过试炼后前来选择兵器,他们惊叹我轻灵的身形,冷冽的剑锋,舞动时洒下一抹紫色的痕迹,杀敌时游龙般矫健,可他们临走的时候,带走的却总是别人。因为他们受不了我的名字。
“丧门剑?哦!这名字可不是好彩头,说出去都会被人笑。还是算了吧!”
后来啊,就连桃木剑都被选走了,尽管他又很快回来疗伤了,但毕竟出去过一次。他的主人拿他练习三阳六和之术,他很不幸的被烧了个外焦里嫩。
“哦哦哦,丧门丧门,没人要没人要!”碳化后的桃木剑冲着我洋洋自得的做着鬼脸。我懒得理他。
曾记得甫出生时,与一班兄弟姐妹被置于巨大的炼炉之内。我的世界里充满了火焰,天是红色的,身下是红色的,四壁是红色的,兄弟姐妹们是红色的,连我自己,都是红色的。炼炉是那样闷热,我痛苦难忍,热浪海洋般翻滚,我几乎蒸发。再后来,炼剑的师傅将我取了出来,千锤又百炼,那样的痛啊,我几乎要肯定自己上辈子或许扒了人家祖坟,这辈子人家讨债来了。
最后终于安静下来,身上不再遭受捶打,师傅将手臂割开,鲜血撒到我的身上,发出嗞嗞的声音,还有一种奇异的味道,就像是头发被烧焦了。我听到他的喃喃自语:“一个武字,拆开来就是止戈,你要记住,你的使命是结束战斗而不是战斗”
再后来,我就来了这个鬼地方,遇到后妈起了这个令我如此寥寂的名字。
“丧门,丧门!”桃木剑还在得意洋洋的对着我做鬼脸,突然之间那可怜的孩子就人打飞了出去,跌在地上摔碎了。我听到库管说话的声音:“这就是剑阁,既然通过了试炼,这里的兵器你就可以随便……”
他的话未落,我已经被拿起了。
“就她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三个字简短的几乎让我怀疑它是否真的说出来过。而我已经被配在她腰侧。我看不到主人的脸,但闻得到她身上若有若无沁人心脾的香气。我的脸摩梭着她精致的衣料:天一般深邃的蓝,细密的阵脚绣出简单纠缠的花朵,不乏厚重,不缺飘逸,无须珠宝堆砌已然有浑然天生的高贵典雅流露。我喜欢。我的主人一定是个大美女,温柔娴淑蕙质兰心聪慧可人……
库管吃惊一下:“这可是丧门剑啊,你不考虑一下,所有人都觉得这名字太晦气……”
“废话多……”主人又说。依旧是三个字,我的心立时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于是,跟着主人开始南征北战。我的身上经常沾满粘稠腥臭的血液,那血自然是妖魔的。中原啊,总是有杀不尽的妖魔,脚下踩着一片焦土的时候,主人有时候会一个人出游,面对着苍茫大地上无数的坟冢,眼泪肆无忌惮的流,然后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其实主人很坚强,从来不在人前流露一份怯弱,记得有一次她带着我连战三天三夜,战斗结束的号角一响,主人倒在地上就睡了,我也睡了,醒来的时候看见漫天烂漫的彩霞,天空遥远的一角,有玫瑰的粉红。我的身体在主人手里无法动弹。她睡前满掌的血液将我们在一起了。
“知道吗?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地方叫燕丘,那里很美,天色苍茫,草木荣发,有成群的牛羊,有一个地方叫御庭苑,有很多香气袭人的花,我和他约好了,等战争一结束就去那里隐居。”
主人说的他,自然是心爱的男子。主人爱着和他两小无猜嫌的一名弈剑弟子,只是战事一起他们被迫劳燕分飞,一个月见上一次面已经是奢侈。曾经记得主人带着我飞骑两天两夜,从西陵城赶到云轩城,也只为见在那人经过一次看他一眼。而那个人,主人说,为了能在云轩城经过时与主人相见,身负重伤隐而不发。只因为他怕被留下疗伤,怕失却这难得一次的机会。
后来啊,战事进入僵持,主人的话越来越少,见那男子的机会多了起来,两个人眉宇间却多了忧虑之色。我也是偶然才能听到他们的用低沉的不能再低沉的声音说话:“背叛,掌门,瞬漆,朱天狱炎剑……”他们每天晚上都相拥着坐到很晚,就在安静的青竹林里,水面上只有小小一间屋子,有点点荧光,蛙声一片,天上的星星多的像是仙女不小心打碎了镜子。
“你决定了吗?”主人的声音很轻很轻。
“嗯。”同样是轻轻的一声,那个男人沉默一会,又笑了出来,声音悦耳:“那个时侯觉得御庭苑是家,现在却觉得,有你的地方才是家。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唱的歌,在江南,我们摇着船,从明镜湖采着莲花,一直到木渎镇?”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主人唱着唱着就落泪了。
就在第二天,弈剑听雨阁发生内乱,瞬漆投靠妖魔,听雨阁危在旦夕,主人带着我浴血奋战,而他心爱的男子却跟从了瞬漆,那漫天的火焰中,我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炼炉。弈剑弟子一边与叛徒作战,一边抵抗妖魔,死伤无数,鏖战之后,流血漂橹。
听雨阁最后还是陷落了,主人身负重伤,冰心弟子说她余生再也无法用剑,她成了一名再也不能用剑的剑客,没有人心疼她,却有无数人痛恨她,折磨她,只因为她心爱的男子在门派发生危机的那一刻,站在了瞬漆一边。
我以为她会崩溃,主人却淡然的笑着,抚着我说:“其实我一点不悲伤,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什么是剑客?剑客就是剑的客人,剑才是真的主人。我只见过不断死去的人,却没见过会死去的剑。”
主人被安置在青竹林里修养,有时候三餐不济,可她还在痴痴的等待着。一天,两天,三天,一一个月,两个月,我害怕有一天主人会因此苍老下去,怕她空等一场,辜负大好年华,可我错了,主人就是主人。
有一天夜里,外面突然传来洑水的声音,主人一跃而起披衣去看时,果然看见了那个叫她魂牵梦绕的男子,浑身是血的回到她身边。一见到他,主人数日以来蓄积的泪水夺眶而下,她抱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哭:“听雨阁没有了,我们的听雨阁没有了……”
而他抚着她的发顶一遍遍的安慰,叫她不要哭。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和疲惫而沙哑,可依旧那么好听,打动人心。他说:“宝贝不要哭,不要哭,我们没有那么糟。我们的听雨阁还有希望,瞬漆无法称心如愿的,我将它偷出来了。”
他打开身后一个青色的背囊,一时间光芒照亮了整个青竹林,竟然是朱天剑!他竟然将它从瞬漆那里偷出来了!
“这是弈剑听雨阁最大的秘密,明日里将它交给仲贤师兄,总有一天,我们会将听雨阁夺回来。”那男子说。
黑暗里朱天剑光华耀耀。照亮主人正被亲吻的酥红的脸,我终于忍不住对它说:“喂,朱兄,含蓄点好吗?你不觉的你是一盏很大的电灯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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