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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布店试新衣服。
苏染好似打算把莫别离送去当亲善大使,带去她亲笔的问候,最好再带回她急需的建元草,于是她决定出血给大使做件新袍子,衣冠楚楚,朝拜高门去也。
紫荆谷里年轻美貌的女子极多,于是谷里的布衣店几乎是现在全大荒的潮流引导者。各式各色的料子,繁复的,清雅的,高贵的,艳丽的……莫别离觉得自己象个粽子,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穿了多少层衣服了,一层一层的白,那料子极轻薄,又舒适,每一层都绣着不同的暗纹,最后布店伙计给他腰上系了条沉重无比的白玉带,莫别离吸气,捂腰:“我靠,这玩意是给宫里娘娘穿的吧。”
小初再也忍不住,‘噗’一声笑喷。
郁非扭头,忍得脸都绿了。
布店伙计脸色铁青。你侮辱了我的专业和尊严。
苏染嘴角抽个不停,伸出她的胳膊,娇声道:“娘娘请!”
莫别离含笑捏个兰花指,把他的乌爪子搭在她手臂上……店里但凡看到的,不管认不认识,全部运气,把脸憋得血红。
紫荆谷的墨掌针端正端坐在谷口青石上,案上炉香笔直升起,丝丝不乱。
站在她身后的雪印眼神突地一凝,弯腰低声道:“师父,他们来了。”
一行人马,穿过漫漫山道,不过数骑,却气势夺人。首骑之人,玉冠束发,浓黑绣金的华服,端凝如黑色浪潮,连阳光也为之失色。
穿花拂柳,踏马而来,万千幅紫蔓草如垂帘般在他身后飞舞。
这就是苏染将来的归宿么?
她突然想到数月前收复弈剑听雨阁的一夜,一团连一团的火焰漫天飞舞,落在紫荆谷的池水中也不灭去,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烧成灰烬似的,让谷中观战的她也浑身燥郁。
谁的心中不曾怀着千秋家国梦?谁又不希望自己能够持剑屠魔,护佑大荒回复平安康泰。
有这样的决心和力量的人,又这样英武年轻,手握重权。苏染果然是天之娇女么?
墨心回首,望了一眼雪印,再回望向谷中欢笑无忌的女弟子们,无声叹息。
莫别离终于换了身正常点的衣服,跟郁非差不多样式的白衣,可穿在这家伙身上,就像脑袋上扣了个花盆,袖子老宽,甩来甩去,一点也不飘逸如谪仙。
小初作呕吐状:“这斜肩的毛皮是干嘛的?紫荆谷也没那么冻啊!”
莫别离把桌子上的茶喝下肚,再把那块毛皮扯起来擦嘴:“看,可有用了!”
所有人终于破功,笑得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苏染捂着肚子:“诶呀我不行了,就这件,多少钱?”
布衣店的伙计已经气傻了,只想赶紧打发了他们,报了个超低价,还搭了顶冰心堂男弟子惯戴的帽子。于是除了莫别离,大家都很满意。
出门前莫别离照了照镜子,连他自己也想到了‘沐猴而冠’四个字,哈哈大笑。
走到路上,小初已忍不住跳到他的背上去扯他那顶搞笑的高帽子,莫别离举手一招,一只巨大的青色麒麟跳出来,一叼一甩,砺小姑娘就趴到了它背上,这下乐得她咯咯直笑,用手去呵巨兽的痒痒。
阳光明媚,百花争香。
这样的快乐的日子呵。
这样快乐!
得到之时,就且快乐吧。苏染微微笑,跟郁非低声道,“小莫剑术三流,召唤之术却精通,不知道会不会那门被禁止了的法术。
郁非脱口而出,“阿染,自从太虚宋掌门失踪,世上应不会再有人懂得邪影之术。”说到这里,自己却是猛然一顿,心头浮出一股遥远的恐惧,想了想,却又咽了回去。
苏染又好奇了,“你为什么会记得邪影之术?”
郁非又想了想,却再想不起来缘由,心里有点发虚,见苏染还不停想发问,只得摆出懒得啰嗦的臭脸,横抱起苏染嗖地上天,在低空悠悠盘旋。
苏染哪想到他有这么一着,尖叫了一声,不得不窝在他怀里。最初有点心慌,觉得身子晃得厉害,比坐船还晕。摇荡几下后,她渐渐发现从郁非肩头看出去的风景很奇异,尽管天地和从前一样,眼界却更开阔似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她不由想起传说中居于半空的云麓仙居,如果真能像鸟儿一样飞在极高的地方,大地必将一览无余。
郁非呢?这个掌中风雷碾遍凡尘的大法师,是不是也怀念那看不到边界的天空之城?
郁非没有看她,大法师的脸还是冷得像块冰,但那块冰却在微微地发红。
低空中的小云朵不急不徐慢慢飘着。骑在青麒身上的小初回头看到,不由一愣,轻声问,“他们在干什么?”
莫别离望着两人的身影,脸上带着他那懒洋洋的笑,却半晌后,才文不对题地答:“不如我们悄悄去放风筝吧。”
小初呆呆地看着那只面具风筝慢慢飞到空中。
暗色的额,紧闭的眼,森然的五官,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不过,真是飞得好高。
一回头,莫别离却又不见了,风筝的线头拴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出了荒火教后的所有人,好像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哩。
自己呢?记忆里荒火教里倾世的大火,真的像莫哥哥他们说的那样,只是自己的恶梦?等她回去了,一切都会明白的吧。
“阳光隐去的时候,如果你被冷风吹醒,就会在半空看见一张青色的脸。他冲着你笑,叫你的名字,你要是不小心答应了,那青色的脸都会发出暗蓝的光芒,把你全身的血肉都吸光,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她坐在湖边,手里挽着丝线,抬头看着半空中那张诡异的面具,突然想起哥哥们给她讲的故事。
那时他们住在偏远的夸父野,火红的大地上捕猎珍珑羊十分不易,族人们彻夜在荒原上守候,除了看星星无事可做。夏季的夜晚有时无比漫长,哥哥们怕她瞌睡,搜肠刮肚地给她讲故事,常常把她吓得钻在哥哥们怀里。
她一直是他们最小的妹妹。小初唇边浮现出一个短暂的笑容,如荒原上八月盛开的燎原花。
那都是梦,哥哥们不会死,必定还在家里等她。
少女把身子蜷起来,慢慢地睡着了。丝线在她手里松开,青色的面具倏忽飘远。
[ 本帖最后由 惊.蛰 于 2010-7-17 11:0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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