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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壁轰然碎裂。
粉尘消散后,两个人对着一长排几十上百个奇形怪状的机关转锁,一起呆住了。
这个复杂,这个纠结,这个……倒霉催的啊。
“你说的那个老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人?”
莫别离“啊”了一声,不由不转脸细细打量郁大法师。千载难逢百年一遇啊,这淡定至死的半仙,居然也有了丝慌乱和犹疑。
他清清嗓子,好整以暇地摸着下巴,开始对着郁非说书:
伏枫哇,号称毒王,乃是不世出的用毒高手,冰心堂曾经的掌门师叔,毒系一脉的老大,是那活死人紫荆和墨心的师兄。这老头高深莫测,座下门人无数,本人却一直神出鬼没,听阿染说,自冰心堂被毁后,他就一直在幽州一带云游。话说他用毒确实凶狠啊,喏,你家阿染包包里那本伏枫秘典,上面起码写了一千种毒药的制作和使用,能让你有一万种不同的死法……莫别离讲到这,打了个哆嗦才继续,咳咳,这老头,不但八大门派的当家都要敬他三分,就连九黎皇城里的太康,也对他有所忌惮呢,天晓得哪天会不会喝了宠妃递上来的一杯美酒,就一命呜呼!
郁非的神色明显的不耐烦了,“说重点!”
啥重点?莫别离吞口口水,我我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啊。
郁非一副我OOXX你个不学无术的臭道士的表情,抬手向前一指:“他师从何处,所学为何,密道里的奇门遁甲、九天八卦,作何摆布,如何破解?”
这下莫别离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我怎么知道?
郁非盯着他,你不是成天给人看阴宅镇阳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的风水大师么?刚刚你还对我讲了一大通幻术。
莫别离冷汗淋漓,我……我那只是信口瞎诌……混口饭吃……
死骗子。郁非用眼神丢了他这三个字。
莫别离有苦难言,转念一想又愤怒了,丫的,要不是你找架打加重伤势,我们怎么会为了那破药草来这鬼地方?
他越想越气,简直想跟这姓郁的拼命了,现在好了,苏染还没回来,我们的小命要丢在这鬼地方了!
郁非自顾自盘腿坐了下来。
莫别离在他身边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这里黑、冷、阴森可怖,最关键的是,他已经饿得快断气了。按郁非真气运行周天的计算,已经在这困了两天两夜了。
曾经有好多小初碗里的肉包子放在他面前,但他没有珍惜,如果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连盘子打包带走!
可哪里又那么多如果。
然后他听见,郁非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阿染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说不定已经平平安安的回去了,看到我们失踪了,难过痛苦一阵,然后被那个曲祁八抬大轿强行娶回去,名门联姻天下同贺,等咱俩在这烂成骷髅了,他俩的孩子也该会打酱油了。”莫别离一边嘟囔,一边也郁闷地坐了下来,
“你说事,不可能发生!”意外地,郁非眼里没有暴出杀气腾腾的金芒,反而淡淡道:“她绝不会!”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莫别离笑笑,“冰心堂和弈剑听雨牢不可破的关系,代代都由这样的联姻巩固。”
“她不喜欢他。”
“那你说她喜欢谁?”
郁非突然沉默了,一双澄澈逼人的眼睛扫了莫别离一眼。
干嘛这么看我?还带X光的,莫别离笑笑往后一缩。
郁非收回了目光,一声不响的低下头,开始闭目打坐,原本光华如月的白衣上,沾满了蛛网尘埃,还有刚才那些毒瘴花粉,显得惨淡而斑驳。
莫别离捂住眼睛,哎,刚才还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现在又玩孤寂忧伤,你几岁啊你。
咦,不过他想,他们还真不知道他年龄,听说云麓仙居子弟的寿数极长,搞不好他已经一两百岁,只是极少下山,对世事一片澄澈天真。那么,我要告诉这个他以前的名字吗?在他真正地死去之前,应该知道自己是谁吧。
风琰。莫别离默默地玩味着这个名字。这样的一身神通,却从未听闻,风琰,你的身上,又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低头想了想,又把这个名字咽了回去,管他是谁呢,只要苏染喜欢,郁非就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苏染不喜欢的事情,确实没人能逼她就范。”莫别离没话找话,开始聊八卦,“伏枫这老头的徒弟,都是这么古灵精怪个性十足,阿染算一个,雷泽小村听说有个自诩天下第一美男的伏融杰,听说也是他的极品徒弟之一。”
他往郁非身边凑了一凑,喂,话说你有没有你的青梅竹马?听说你们云麓仙居,都是自小在云水宫修行,然后挑选个别极有资质的弟子,交由几大长老分别单独授业,与其他同门隔绝,是不是这样啊?
郁非眼皮都不动,拒绝搭理他。
你找死是不是,明知道我想不起来。
莫别离继续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我修仙学道之人,和那些凡俗的男欢女爱注定无缘,倒也省却了很多烦恼,你说对吗?”
郁非还是不理他。
莫别离整个人都快凑到郁非身上了,近距离围观他:“啊喂,你难道真不想找回自己的身份和过去,不想知道自己的师尊是谁,同门在哪,经历为何?”
是个人都会有好奇和八卦潜质的吧?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你烦不烦?”郁非睁开眼睛,“省点口水和力气,休息下继续找法门。”
莫别离伸着懒腰往后一靠,打了个哈欠,“你从不追寻自己的过去,是为了报答苏染吗?”
这回郁非认真想了想,回答了一句让莫别离跳起来的话:“不是。”
什么?不是?
郁非抬头看着被石壁遮掩了的天穹,眼里有淡淡迷茫。
是的,不只是为了苏染,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去寻找过去,是因为那过去好像是一片他不愿意再进入的虚空之地,没有人烟,没有笑闹,没有对手,没有活色生香,甚至,没有五官六识。当然,也没有痛苦。
但,他喜欢人间。
他喜欢木渎镇烟火的气息,他喜欢流云渡蔚蓝的天线,也喜欢青竹小林的雨气和桃李花林的芳香。而他喜欢这一切,是因为有人的陪伴。
每当他努力回想过去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总是他自黄泉醒来后的当天,他闻到了屋子里从未有过的气息,满满当当的,花香,草香,苏染身上无处不在的药香,暖暖的,很适合闻着闻着,就睡过去。
他记得那天外面竹叶飘过的声音不断,他睁开眼睛,就看见苏染低俯的脸,突然觉得这是他生命中最安静最缠绵的一瞬。
他的五世三生,仿佛都在等着那一天。
莫别离仿佛哥们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郁非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行了,我知道我们俩现在得同舟共济,不过这不等于你再拍我我不会揍你。
莫别离笑了笑,对郁非轻飘飘地说,“你要真喜欢苏染,你可就麻烦了。啧,那个疯丫头。”
郁非扫了他一眼,有种,跟我说这样的话。然而灵光一闪,他怒道:“莫别离,你刚才说修仙学道之人,和那些凡俗的男欢女爱无缘,是瞎扯的吧。”
“废话,美女谁不爱,我们又不是修佛宗。”莫别离摸着几十上百个奇形怪状的机关转锁努力地上下而求索,奈何不得其妙,“道爷我跟美女情订终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座山上闭关炼丹呢。”
郁非终于被雷劈了。什么,那苏染……苏染……
他脑子有点蒙,僵声道:“谁?”
莫别离怔了下,低下头,良久,声线淡淡,“她叫七方,已经死了很多年。”
沉默。
再沉默。
呵,七方。不说了,不想说,不该说的,对面的郁非的脸上是些愕然,有点不安,但七方这两个字却会把他割伤,象把锐刀子在心口捅了一次又一次,他却仍然不死。
莫别离摸着机关的手忽然发抖,心口的闷痛,那种烦躁和煎熬,那种让他想怒吼想嚎叫想以头撞墙的不停折磨,忽然间让他很渴望疼痛,尖锐的,把人切成两半的痛,干干脆脆掩盖住其他一切感觉。他的手发着抖,忽然间想不管了,随便拉开哪个机关吧,最好天雷地火一起焚烧,可以结束这种椎心之痛,无尽的悔恨。
郁非终于忍无可忍,一拂袖站了起来,按住了他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一股清气徐徐注入心臆——这是没有心魔,没有阴影,没有一丝黑暗的纯正仙家正气。莫别离叹了口气,低声道:“郁非,记住你今天的话,好好保护苏染,留在她身边,哪怕你恢复了记忆。”
“当然,留在这里,是我自己愿意的。这个大荒里,她那惹祸的性子,只有我才能保护她。”他斜眼望着道士,惯常的高傲。然后那股高傲里透着一点不祥。
莫别离被他说得心念一动,叹道:“这番话,你一定要亲口告诉阿染。”
郁非道:“废话!红尘世间何其美好,你以为我想死在这儿?不过……这老怪物的机关歹毒得很,我不知道该转哪一个,我也不知道这么一转,结果是什么,莫妖道,你有没有什么后事要交代?”
莫别离故作沉吟:“唔,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告诉阿染,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要占就要占她的尸库头一排。”
郁非愣了一下,终忍不住,哈哈大笑。莫别离也撑不住笑起来。
平时这两人一仙宗一道宗乃是世仇互相看不顺眼之至,然而到了生死临头,自然流露出大荒男儿快意生死的血性来。
两人正笑得莫名其妙不羁放纵,同时用力,要随便往那墙上一按,突然吱嘎一声,头顶玄石被移开,露出了一张娇柔的脸。
郁非怔住,莫别离嘴里却像被塞进了一个大鸭蛋。
苏染莫名其妙地看着灰头土脸的法师和道士。
“我靠,你们俩在我师父的药库里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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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曹植《吁嗟篇》,咳咳,不要说LZ穿越哈~~KFZ都常穿,一小说懒得编了大家看着玩就别追究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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