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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烽火故人来
你可曾独自在山林中迷过路?当连绵的青山变成黑黝黝的梦境,当掠过林梢的风声化为暗影瞳瞳的低语,当那些白天看不见的眼睛都会在雾气中缓缓浮现,当无边的天幕连同群山一起盖下来……
内心深处的战粟全部被唤醒,你将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天地中的渺小……
苏染醒来的时候,很忧伤地跟郁非说,我觉得,这不是人的天下,是神的天下。
郁非想了一会,体贴地说,“要不,你再睡一会?”
苏染白了他一眼,努力地晃头,力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走吧。”她爬起来收拾行李,唇线是紧抿的。
郁非有点犹豫,他习惯性地执行苏染说的每一句话,但,苏染从那天起,就病了。
是,冰心堂的神医们也是会生病。大伤大病反而好治,但伤风这种小毛病,是个人都躲不了,折腾起来要人命。
想要穿越蔓延着战火的中原到巴蜀,必须通过一座又一座朝夕不保的神石。苏染说她受不了长途旅行中随时可能随着神石的摧毁而灰飞烟灭的恐惧,宁愿一程程地短途穿行。
于是当他们从江南界那座石头里呛咳着出来,还没来得及拍身上的灰,迎接他们的便是震憾人心的一幕——
不再是和风细雨满目苍翠的江南。
赤红的大地,刺鼻的嚣烟,鼎沸的人声,巨大的战阵,在阳光的蒸发下散着死亡的烟云。
战!
铁甲铁面的战士成千上万,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妖魔,齐声发出嘶吼,左手举盾,右手拔出雪亮的长刀。
轰!
身高数丈的妖物举着长斧,战车冲撞,那些围绕在它周围的战士仿佛蜉游般微不足道……
狂意涌动!战意向天!
狼烟!夜举!
战!战!战!
重甲的战士们高声齐吼,马蹄与长刀划破地面,发出涩耳的声音……生命,像烟尘一样消失,幽都大军的前锋终于被拖住,天机营侧翼中突然散开一隙,几道纤细的白影翩然出现,炙烈的雷电和冰冷的冻气从他们法杖中倾泻而出。
苏染全身颤抖,她在烈火与嚣烟中捂住自己的唇!
居高临下,他们都看见了,就在侧翼后的土层下,有大量的尸兵正翻翻滚滚破土而出。侧翼立刻被撕开一道口子。那几个白色的身影仓促回身应战,周围的战士们不断变换阵法,死死地护卫着他们,然而在剧烈的攻击下,一片片地倒地。
天空开始出现数轮巨大的阵眼,闪电从半空劈风而落,那已经是术士们最后的反击,同时一阵遥远的歌声飘荡在整片血与火的战场上。
“无妄劫,出仙阕。风雷绝,天火烈。白衣如醉,千峰有雪……”
皱眉看着战场的郁非突然浑身一颤,几乎不由自主地,一声长啸!
苏染一震,一把拉住郁非。
不要,她用目光说,你会死的。
让我去,她用颤抖的手指说,你留下来。
郁非甩开她的手,一掠而下。
一瞬间苏染的心脏都快停止,此时,却有一道更高亢的吼声冲散悲伤的离歌,
大神魔斩,伤!
山岭一方突然冒出来数百高大的战士,手执人高的长刀,扑入敌阵,见者披靡。
荒火教来援了。
万千天机营战士齐声高吼:
暴虎!
斩!
局势倾刻翻覆。苏染冲下去的时候,只看到万千尸魔化开的魇气四野弥散,血流成河的战场中,冰心堂的医师们手里拼命地闪动绿芒,挽救还剩一口气的战士,而更多的人,随着一场大战消失在风中。
郁非静静地站在战阵边缘,那几道纤细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万军踩踏之中。
“走吧。”苏染静静地说,在震耳欲聋的战场上,她的声音几乎轻得自己都听不见。
郁非回头,眼里浮冰碎雪,迷茫而遥远。
第二天,苏染就病了。
在见过那样的血肉累积的战场之后,她仿佛整个人都有些茫然起来。
郁非好一点,他只不过会经常去摸自己越来越僵硬的右手。
走吧。苏染叹着气,在自己手腕上扎了几针,然后去向他们借宿的主人告辞。
几间草屋的主人是一个孤独的老妇人,养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小妖灵,多数都是草木化成的精魄,老妇人来者不拒,只要是小小的,她都收留,都喂食,久而久之,她家的草精就发展到几十只也许更多了。
晚上睡在屋里,苏染甚至能听到那些小妖灵的窃窃私语,它们在草地上,窗口,树上,院子里游荡,几乎哪儿都是。可老妇人看它们目光,那么的温柔。
苏染和郁非跟她告辞的时候,老妇人托她去看看她那编在西陵城守区的儿子。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还有那吗?或许早已死了。
苏染上马的时候,看到老妇人在草精的围绕中静静地凝视他们。这是怎样的人生呢?而人,到底又能承受孤独到什么程度?
这天下有许许多多孤独的人,散布在大荒的各个角落,战火之下,像影子一样静悄悄地生活着。
经常有神佛说,人生在世,本就劳苦。
可是人们活着。以他们各自的方式,承受着他们的命运。
苏染想了想,跟郁非说,等治好了你的手,我们就不回江南了。
那去哪?郁非问。
苏染不理他,仰首拍马而走。
郁非跟在后面,然而笑意终于还是从他紧抿的嘴角漏了出来。
[ 本帖最后由 千江有雪 于 2010-6-22 20:2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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