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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伤情的春天(下)
结界被触动的时候,苏染仍然不在家。
郁非很无聊地出去应门,结果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男人,腰上佩着剑,眉头锁得跟尸库的房门一样,他就有点不乐意了。
陌生人一张口:“啊,是你,活过来了啊。”
郁非沉默,难得的阳光透过叶隙落到他身上,仍像一场微寒的细雪。
陌生人的脸上有点焦急:“苏姑娘在家吗?”
郁非摇头。
陌生人把眉皱着更紧了,礼貌都有点顾不上:“那她去哪了?”
郁非沉默着,不是他回答不了,而是他觉得,这位大侠的态度,实在太诡异了,你有什么资格到我这儿来问我家苏染去哪了?你是找麻烦来了,还是找不自在来了?看你这人长得像挺有纹有路的,不像没事找抽型啊!虽然我一点也不介意替苏染教训你,可是你看起来真有点欠揍。
陌生人在他的目光瞪视下终于有点不知所措了,最后还是一拱手:“请足下转告苏姑娘,弈剑听雨阁门下卫回风拜会,苏姑娘如果有暇,请到木渎镇上一会,在下会在那停顿一晚。”
郁非扬眉,这位同学你架子还挺大。
任何人都没办法在郁非的冰山脸面前保持好风度,卫回风却好像有点魂不守舍,一路走,一路还下意识地回头。远远的,郁非的白衣如微薄的阳光,越来越远了,卫回风抬头看了看天,神情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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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染此时正呆在流云渡的竞技场里,穿着男装,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会振臂高呼,一会投摆掷银毫,上蹿下跳没片刻安宁。
比武场内的打斗也确实刺激。弈剑听雨阁的江南竞技已有了结果,但流云渡精明的商人们从中看到了无限商机,于是这个半地下半公开的竞技场留了下来,单人或多人,由木渎的某个商会组织了开赌局,挂在高台顶端的钱袋足有西瓜大,引得各路潦倒的英雄使出看家本领,纷纷放手一搏。
此刻,台上的荒火教弟子已经赢了两场,再一个回合就可以摘走今天的西瓜,慑于他惊人的体型和野牛般的蛮力,久久无人上前挑战。正当苏染准备退场的时候,一个瘦削高挑的人跳上了擂台,手里提了把毫不起眼的长剑,看上去完全是给今天最后一场比赛送葬,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然而这个蓝袍人并没有想像中孱弱,身形看似瘦削却灵敏,脚下如走龙蛇,双手一召,一只凶猛的白虎凭空跳了出来,苏染一怔,重又坐下。
漫天飞舞的符咒适时地把那个强壮荒火累得气喘吁吁,行动也明显迟缓下来。最后在观众如潮的喝彩声中,年轻人游刃有余地把剑搁在了荒火弟子的脖子上。
看台上一片山呼海啸的叫好,苏染一下子沉默了,然后嚯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
竞技场附近的小广场上,龙蛇混杂,到处搭着帐蓬。潦倒的佣兵,官府的通辑犯,或是其他走投无路的流浪者,他们都能通过竞技场赚到不菲的金钱,可这每一天也可能都是最后一天,所以怀中的美人愈发温软,杯中的烈酒更加火辣。
苏染的目光扫过舞女们纵情扭动的腰肢,以及几个拖着残肢断臂抢酒喝的流浪汉,终于在角落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他正在收拾行装,那只庞大的白虎卧在不远处。
不,不是莫妖道。
苏染走过去,蹲下身,打量那只白虎,凶猛的野兽低低朝她咆哮了一声。
苏染眯眼笑了起来,不由地想起老白,它那无良的主人喜欢用墨笔在它额上写字,有时是个‘王’字,假装它是只吊睛白额的猛虎;有时又写个凶字,表示它是只骁勇善战的凶兽。然而老白还是那只活泼胆小的老白,怎么也学不会虚张声势,跟紫竹观的竹精们争抢地盘都屡战屡败,时间久了,额头还留着一塌墨印,看起来更滚滚地可爱。
所以说,跟小狗一样,神兽也随主人啊。苏染脸上浮出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咳……”
苏染一抬头,白虎的主人正在打量她。
“兄台,”苏染抱拳,静静道:“可是太虚观的道长?”
“阁下恐怕认错人了。”年轻人手一挥,灵兽消失,他背过身,提着钱袋甩上马背,牵着马走了出去。
“我们在一个月前的竞技场上交过手,这么快就忘了。”苏染微笑,与他并肩而行。
年轻人明显怔了一下,斜头打量了一下男装的苏染,那日的杀气腾腾,今日的春风送暖,他想了起来,终于笑了笑,“原来是苏姑娘。”
苏染道:“兄台不是与我师姐他们一路的吗?”
年轻人笑了,“子墨兄贤伉俪已经返回弈剑听雨阁。”他态度不卑不亢,温文有礼,苏染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师姐的男人叫子墨。
不过……苏染眼珠一转,扯住马头,一脸的笑容灿烂,“再次相逢,也算有缘,兄台,我请你喝酒吧。”
年轻人又怔了一下,肚子确实有点饿,搏命来的金铢也委实不是那么好赚,他考虑来考虑去,最终拱手一笑,“在下太虚旧徒郭长青,谢过苏姑娘。”
此时是木渎镇最好的季节,半城的桃花轰轰烈烈地盛开着,雪花一般的粉色花瓣大片大片飘落到绕城而过的水面上,时尔有野鱼顶着它们跃出水面,对着日光舒展一身的鳞片。
“他还没找着吗?”
苏染摇摇头,拈了一粒青梅,放入半温的酒中。
对方男子的目光因酒意而变得散漫旷达。
“苏姑娘找我,可是想问莫别离的过往?”
苏染抬眼,看见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这个面目同样平凡的年轻人,因这一双眼睛,浑身都有了一种逼人的神彩。
太虚观……呵,大荒中传得跟邪魔一样的太虚门人。
“莫别离,是我朋友。”苏染慢慢道。
“我想,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郭青抬头喝了一杯酒,冷冷一笑,“要死,他早就死了。”
“我想也是。”苏染点头,尖锐的指甲悄悄蜷曲在掌心中,有点刺痛。
郭长青看着她:“我只能告诉你,你这个朋友当初离开太虚观,不是被逐的,是他自己废了功夫叛出去的。那时的清洗,是真的流血,把所有修习过邪影之术的门人都杀掉。”
他平淡的声音里有一股漫漫的血气。
苏郁有些明白了,打了个哆嗦:“小莫他……学过召唤邪影之术?”
郭长青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是很清楚,我是太虚门俗家的弟子,很少上山。不过按说,他当年的年纪功力都不够修习邪影之术,但传回来的消息是,他在流云渡大会上,当众脱离了太虚观,派中弟子都同他翻了脸,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苏染瞪大眼睛,半晌:“当年你同他——你同莫别离,关系很好吗?”
郭长青想了想:“还好。我当年是俗家别支,他倒不见弃,时常往山下走动。”
苏染沉默,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过一会儿,她问:“小莫,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郭长青道:“非常聪明,爱玩爱笑,胆子特别大,主意特别多,人机灵,又大方,所以朋友很多,除了他师父,所有师叔师祖们都很喜欢他。”
苏染微笑:“这么爱热闹的弟子,想必不肯好好练功,做师父的当然要头痛了。”
郭长青也笑了,“他师父莫道长,是比较古板的性子。不过教导他们这批孤儿,真是竭尽心力,当时莫别离和他师妹七方,是太虚观年轻一代里最受期待的翘楚。”
七方?苏染眨眨眼睛,“后来呢?”
郭长青喝口酒:“后来,太古铜门出事了,他和他师父师妹师弟们一起,下山去了流云渡,然后,传过来的消息就比较可怕了,不适合女孩子打听。”
苏染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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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千江有雪 于 2010-6-11 14:34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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