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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故事] 天下贰之——【九黎行】更新至(第三卷 梦源猎 第二章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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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7 20: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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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与此文,纪念我喜欢的国韵3D网游——天下贰
此文根据小锻小说而改编
此文作者:小锻-本文为转载作品
改编:吸血契约
版权归小椴或出版社所有,笔下文学(Bxwx.Net)会员收集整理 T.ads8.2
如果对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作品有意见建议请QQ联系或投诉,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本文大部分保留了原作品,只有少部分略作改编,请读者勿做评论,感谢你的配合






本人尽量每日更新一章~~

本文多处地方以经过修改,可能还存在错别字或漏字、内容不符,请各位网友指出,此文有不明白之处或不对称、不理解之处请短信联系或直接指出,谢谢



本文中的大内护卫“凌风”由于改编的时候没有注意,因该为“凌云”,现在如果改了的话涉及全文,所以就不改了,大家知道就可以了!


天下贰系列——
天下贰之——【九黎行】(连载中)
天下贰之——【夜雨】http://tx2.netease.com/viewthread.php?tid=838827&extra=page%3D1(连载中)









如果大家觉得看的麻烦了可以+QQ群,共享里面有目前论坛里的最新章节TXT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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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27 20:0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云南
第一卷 腾驹待(上)







一匹青马系在九黎南门的亭子边,有经验的人从马鼻子嗅着气息时那细微的摺皱就可以感觉出:春天来了。

城墙是远景,枯柳长亭才是近景。长亭外的草色破土乍出,那一点点绿意仿佛是给人嗅而不是给人看的。亭中的人儿执着马鞭犹疑地坐着——进城呢?还是不进?他心中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掂量着。

亭外,就是雄距九黎王朝的九黎城,九黎城的城墙是灰绿色的。据传,当年为筑这墙,是用糯米汁捣黏土粘合筑就的。精夯细构,才有了今日的坚实厚重。那个人静静地望着城墙上面的天空,从晨光初吐到朝霞如绡,从一日喷薄到肜云万里,日沉了,烛烟升起.

那个人还在长亭中使劲地绞着手指:这城,进、还是不进呢?

他在长亭中已枯坐了三天,亭外的马儿已无数次不耐烦地踢跶着蹄:它可不习惯主人这么久的静坐。也只有斜挂在马鞍左侧的长剑才知道:握着这只剑柄的手——本应是怎样的坚定执着。



目录:
第一卷  腾驹待(上)
第一章 九黎桥上无人识(3楼、4楼)
第二章 七十三翁旦暮身(5楼)
第三章 画图省识春风面(6楼、7楼)
第四章 凤楼宁负美人恩(8楼、9楼)
第五章 蜗牛角中争何事(10楼、11楼、12楼)
第六章 天回云舞寄此身(13楼、14楼、15楼)
第七章 看似平常最奇崛(16楼、17楼)
第八章 成如容易却艰辛(18楼、19楼、20楼)
第九章 腾驹只系垂柳岸(21楼、22楼、23楼)
第十章 碧海*夜夜心(24楼)
第一卷  腾驹待(下)  

第一章 衣上征尘杂酒痕(27楼、28楼)
第二章 黄金不多交不深(29楼、30楼、31楼)
第三章 槎通碧汗无多路(32楼、33楼)
第四章 土蚀寒花又此坟(34楼、35楼、36楼)
第五章 旋见衣冠就东市(37楼、38楼、39楼)
第六章 忽遗弓剑不西巡(40楼)

第七章 楼中微风倾耳听(41楼、42楼)
第八章 江上沙鸥掠水分(43楼、44楼)
第九章 欲把一麾江海去(45楼、46楼)
第十章 与人无爱亦无嗔(47楼)

第二卷 雷泽行目录(49楼)
第三卷 梦源猎目录(10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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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27 20:3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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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27 20:5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云南

接第一章#3

九黎城南,有一座著名的酒坊,唤做“董家酒坊”。酒坊后的小巷是九黎交易区,交易区正中有着几个小儿嬉闹着。

只听“啪”地一响,一只大青花瓷碗被一只小黑手用力地揭开,围在碗边的十来双眼珠子便齐齐转了开来。碗里是一碗烧得金黄酥透的酥肉,旁边有几个孩子由不得的口里就滴出涎水来。那刚才把碗捧过来的小胖子就一脸堆笑地眯缝着眼说:“小计,这下总可以了吧,我可是冒着被老爸抽‘笋烧肉’的风险给你端出来的。这下你可要快点接着讲‘剑刃双侣’的故事了。”

被他称为小计的男孩约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只见他左半边脸淡淡地生了一大块青记,如果没有这块胎记,他该是个五官很不错的孩子。就是身量偏小,一堆孩子里,除了一个小叫花儿外,数他的衣衫最为寒窘了,可一众孩子众星拱月似地把他围在当中。只见他伸出两指夹起一大块酥肉就放入嘴中,旁边几个孩子喉头就耸动了下,似暗暗吞了一口唾沫。

原来这小计本名于小计,是酒坊对面生活技能区木匠大师-青无虚的外甥,从小没了父母,靠他这个远房舅舅带大。别看他小,手段却非同一般,酒坊一带这五街十巷的孩子们没有不服他的,算是这一带的‘孩子王’。最让一众孩子佩服的是,小计幼遭离乱,肚内最多的是新鲜趣淡,打前年他做为小跟班跟随他冰心堂的碾药师傅慕云叔叔出了一趟远门后,回来口里说的、肚里装的新鲜诡怪的故事更是多出了几十倍,引得一众孩子随他打闹捣乱之余,最喜缠着他听他讲故事。他老人家却有些头牌说书先生的派头,等闲不肯轻易开口,前两天似无意中开口讲了段关中“剑刃双侣”的故事,只几句就把一众孩子们迷住了,一个个抓耳挠腮,回到家吃饭时还跟自己小弟弟妹妹们张牙舞爪地说起“翠微剑客”宇涵和契约的传说——这一对关中侠侣如何身带剑、刃,双驹并辔、纵横无敌、连破幽谷鬼域,宇涵长剑“天逸”与短剑“天诛”又各是几斤几两几钱,把小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唬得怔怔的以为乐事。这不,今日董家酒坊(注:本来酒坊掌柜姓董,因该叫董掌柜,无奈论坛有些字眼不可以发表,正好九黎酒坊的NPC姓仇所以改姓仇,上文有少量部分内容省略,因为论坛禁止发表有些字眼,请见谅)仇掌柜的儿子仇保儿又瞒着他爹,从灶上偷出好大一碗酥肉来孝敬于小计,买通他把那没讲完的故事讲下去。那于小计吃掉了大半碗肉,把手指吮干净,很仗义地把剩下小半碗递给身后一个瘦高小子:“大征,你妹妹不是病了?这半碗肉一会儿你给你妹妹带去,让她也尝尝。”然后,他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问:“上次我讲到哪儿了?”

这小巷却是在酒坊后街,对面的董家酒坊这时正坐了个客人。那客人却正是九黎桥上适才久立无语的那个外乡人。想来他衣衫敝旧,小二不爱招呼他,才把他甩在这面对后街小巷的座位。他却象并不介意,只见他正品着一小壶‘杜康’,心思却不在酒上,一口口慢慢地呷着。

九黎杜家传酿的酒在当时可谓驰誉两都,可那美酒喝在那外乡人口里这时却似淡淡然全无滋味。他看着面前的酒盏,盏底就似浮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容颜。那女孩儿的右颊上生有一颗小痣,恰到好处的给她匀停的五官添了分可以打破均衡的异气。相逢之初,还是天虞岛上百草初霜吧?他那时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动心——从小到大,他一向是颇淡视天下脂粉的。那女孩子平时喜欢戴半幅面纱,纱沿恰好遮到鼻。他记得她口里呼出的那些细微的白气,暖暖的象那副遮面的纱一样隔在她与他之间。她的装束分明显出她大户人家出身的身世,可她的举止却没有一般名门闺秀的拘谨。想到这儿,那外乡人不由笑了——她的袖中藏着一把双刃,就是矫健如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双刃上的功夫就是算上整个九黎之地,怕也可称为并世少有的了。

几年了?——那外乡人如此自问着。他搬了搬他细长有力的手指,也快三年了。他记得最初自己是如何年少气盛地一怒之下挑落了她脸上面纱的,挑落时她的神情没有慌愤、没有怒意,只有一丝错愕。相逢何其偶然,而相伴又何其迅速。三天以后,她就在一个荒凉的小店里在他的臂间偎倚了。她的性子看似平和的,但她又是不可捉摸的。近得时候那真的可是近得肌肤在畔、伸手可触,可远的时候、只一转神间你就会觉得她的神思已飞、远在天外。

他记得第一次送她分别的时候,也是在天虞岛,他少有的、有些嗫嚅地哈哈:“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那女子笑了:“可以。”

她笑声中带着一丝娇俏。

然后她神色庄肃起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他问。

“那就是,我来则来,我不来时,你不要找我。而且,我要你发誓,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以后就不要进九黎城——此生永远不要进九黎城!”

他愕了一下。然后,她就象以往的习惯一样,对自己所有的迷团从不略做解释,转身就走了。这三年,每一年都有那么两三个月的相伴吧?九黎一带,甚或都已盛传开了这一对‘剑刃双侣’的名头,但他对她的了解,似乎也不比其它人多上一点点。

可这一整个冬天——已整整一个冬天没有见到她了。那个外乡人就这么蹙着眉头想着,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担心,所以他来了九黎。在城外踌蹰了几天后,他终于违背承诺,进了这个九黎城。但偌大个九黎,他如何找她呢?找到后她会不会真的发怒,此生绝裂?他这么想着,头都疼了起来。这城,进对了还是错了呢?

他这里茫茫然的正自失神,于小计忽一抬头,愕然地与他眼神对了个正面。然后,于小计一跳就跳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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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27 21:1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云南

接#5

                             
第三章画图省识春风面


午后,宇涵心中郁闷,便问那店伙这九黎城中有什么地方可以走走。那店伙笑向他脸上看了看,嘻嘻道:“客人该知道这九黎城有个有名的‘孔雀坪’吧注:孔雀坪在这里是个烟花之地那里倒是个好耍子所在。只是现在天色还早没什么趣,你要不先去走走探探路?——来九黎的年轻子弟倒没有谁会不先把那里摸熟的。”

宇涵怔了怔,听这名字就已知是个冶游之所,但他来九黎本是为寻人,还要暗里找寻。心想,以契约的身手,在九黎城中,只要是精擅武学之人,不可能不知。而精擅武学之辈大多隐身于市井,看来这孔雀坪倒是非去走走不可了。他含笑而出,由着那店伙儿笑得颇为暖昧,也不好略做解释

那孔雀坪距他所住之处却颇远,他骑了马儿,一路闲游,走了好一刻,路过九幽洞口,又找人问了路,才算到了。只见孔雀坪果然安乐,正是午后申时光景,那孔雀坪里夹着正街两侧的都是朱楼高阁,廊间檐底上的彩绘在阳光下显出种金粉凸浮式的喜庆。这里原还有一条小河,河却不宽,只能算一条沟吧——这就是九黎城有名的御沟

宇涵年少英挺,骑马走过那个小小的木板桥时,桥头楼上正有刚睡醒的操花柳生涯的女儿们梳头洗脸,往那条御沟里泼刚洗过脸的脂水。见了宇涵,不由就一怔,怔过后也就盯上了。——所谓姐儿爱俏,何况是宇涵这种棱角分明的硬里俏。他的脸颊在温和的阳光下别有一种硬朗的生气,那些楼头红粉便有的一望之下呆住了。

这条御沟本是通向九黎城的,宇涵爱那沟边景致,不由驻马站了一站,眼盯着那御沟旁边的嫩柳初黄,心里微微一阵迷乱。太阳正满心慈爱地要给这孔雀坪更多的涂抹上些浮光虚粉,桥两边的女儿们的脸孔离远了看倒颇有艳致。那是夹杂着污垢的美丽,宇涵毕竟年轻,抬头一望之下,心里微微一动。他一剔眉,本有不少注意着他的姐儿们就不由心里一跳,一片叽叽喳喳声随之响起,把宇涵臊得脸上一红,忙忙骑马前行。一路上挣脱了不少拉他马缰硬要往楼里让的鸨儿龟奴,这么走了有一小段,才才清静了些,忽又有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辔头。
宇涵有些恼,一低头,这次却吃惊地发现,拉他马缰的却是只瘦瘦的小手。只见那孩子五官不错,脸上生了好大一块青记,眉眼之间看着大有灵气。只听他笑嘻嘻道:宇爷,这边请。

宇涵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接着心里却不由一跳——这九黎满城,如果说还有谁认得他的话,那该就只有……契约了。
宇涵停马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宇?

那小孩儿笑道:我不知道,但我姐姐知道呀。

宇涵心中更是一跳,凝目向那孩子道:你姐姐?

他仔细看那孩子的脸,要在他脸上找出些与契约相象的影子来,但他一向不善于辨人相貌,心下犹疑着,松着缰的马儿不由得就由那孩子拉着向前走了,口里还在哈哈:你姐姐怎么知道?

那孩子俏皮一笑:我姐姐嘛……”他卖了个关子,回头看到宇涵那一脸认真的神态,不由忍笑道:她能掐会算了。

街边楼上已有个女子笑着高声道:小计,这次你又是帮谁扯蓬拉纤?为什么不让到我楼里来?

那小孩道:玉儿姐姐,这可是余姑姑的生意,你真的也要抢吗?

楼上那女子就吓得一伸舌头,一缩头就缩回窗里去了。宇涵心里一奇:余姑姑?却不知这余姑姑又是谁?他想了下,向那小孩儿哈哈:你叫什么?

小孩儿呲牙一笑:我姓于,叫于小计。

宇涵一怔,自己此次进九黎,看来真的是和姓的有缘了,先是于自望,又有余国丈,今日又冒出个余姑姑和于小计,就不知这后二人是哪个了。

那小孩儿拉着他却并不向大街走,而是一拐拐进了那个沟边上的一条小巷。巷弄深幽,沟里隐隐浮起一蓬水意,不知怎么象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宇涵又有了那一晚诡异的感觉,不由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于小计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若有深意:宇爷这里都不认得?这里就是有名的御沟斜——又叫玉钩斜

他看了宇涵一眼,见他还不明白,就自轻声解释道:据说,在大荒建朝时,凡是宫里有什么遭嫉的宫人,被人暗害后,就会埋骨于此,原来还传说这里半夜都有鬼哭的。所以有了个香恻的名儿,叫玉钩斜

宇涵一抬眼,离这里不远的北面就是九黎河对面的宫宇殿舍——‘玉钩斜——是不是所有的富贵权势之侧都有些阴风惨惨之地?那孩子却已牵着马儿到了。他停在了一个青檐瓦屋舍之畔,只见那瓦舍之侧高悬了一个布招,布招上写了余姑姑演命推算七个字。这小屋僻静,象没什么客人。那于小计笑道:宇爷,请下马。

宇涵依言下马,只听于小计已冲屋中叫道:余姑姑,我给你请的人来了。屋里就听一个苍老女子呜噜呜噜含糊不清地叨咕了一声。那声音似老似嫩,说不出的怪异。宇涵已随那孩子走进屋内,只见屋内一案一榻,另设了两三个小凳,摆设竟极为萧条。案后榻上盘腿坐着个女子,那女子看脸年纪似不大,也不过三十有余,但一头头发却已花白。最奇的是她的一双眼白垩垩的,竟是盲人。她胸膛干瘪,发出口的声音就似出自深岩古穴,说不出的让人空茫难受。只见她哼了两声,一双分明看不见什么的眼有如前生旧世般地向宇涵脸上盯来,直盯了好久,才嘎嘎道:宇公子。










[ 本帖最后由 吸血契约 于 2010-4-27 21: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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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接第三章#6

宇涵心里升起一丝失望——不是契约。但对方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姓,不由又惹动了他的好奇之心。这女子分明他从未见过,但他却有一种感觉,象是见过了两三次一般。

旁边小计笑道:“余姑姑,人我给你带到了,那我先走了啊。”那女子不理,还是瞪着一双盲眼看向宇涵,口里叹道:“你不该到这九黎城来。”

宇涵奇道:“为什么?”

那女子叹道:“我闻得出你命带花煞,而这九黎城原是个内媚之地,久留于此,对你无宜。”

宇涵一愣,他虽不信这些神门鬼道,但后背不知怎么就被那女子说得有些凉飕飕的。只听那女子道:“你会遇到好多女子,但这些女子,怕都是要来害你的。”

宇涵不想再听她胡说八道,插嘴道:“余姑姑,请问……您怎知小可贱姓?”

那女子说话时只见喉头耸动,两片嘴唇却不动,模样极为怪异,腹中发音般地道:“贱姓?要是这一个‘宇’字和‘天逸’和‘天诛’两剑牵连在一处,当今武学名家虽多,只怕就没有人敢说这个姓是什么贱姓了吧?”

宇涵一怔,他掌中双剑不自谦的话,确实可以说是名动四方,只是,这一个九黎城的瞎女人怎么会知道的?那女子似明白他心中疑问,笑了下——她面上一笑,只见面上皮肤就一阵牵动,让宇涵都不敢细看。只听她道:“我这个瞎女人虽不能看,但好在,有损则有益,我还会嗅。宇公子是六天前到的九黎城外吧?却一直在九黎城外踌蹰不进,不知却是为何?早在那时,我就嗅到了这久未出世的‘天逸’与‘天诛’两剑的气味了。”

宇涵只觉背上寒毛一竖。那女子却拿起个雕花烟匣,轻轻打开,一双手抖抖地点起了一小团龙团细香,把它放在香炉内,那香烟顺着香炉盖上的细孔轻轻散发了开来,一时一室氤氲。宇涵闻得,只觉脑中一清,接着又是一昏。他心里一惊:有毒?但以他的历练,马上又发觉自己多虑了。

只见那女子把那香盒凑到自己鼻边深深一嗅,面上就似添了抹神彩。低哑道:“宇公子请坐。”

宇涵坐下后,那女子却不看他,依旧用鼻在那盒中深嗅,忽然一抬头,一口浓烟就向宇涵脸上喷来,宇涵一惊欲避,那女子一口烟喷罢已口里说道:“宇公子勿惊,我一个算命为生的瞎女子还是害不到你这以武学之术翘楚海内的一代名手的。这香,却是暹罗密产。宇公子闻了之后,这香就会把宇公子所求之事告诉我的。”

宇涵已被她三两言引动好奇,喃喃道:“那你说我所求为何事?”

那女子一双盲眼盯着他,半天不出声,忽将一双手抖抖索索地伸在案下搜寻,半天拿出一张白帛来,又伸手点燃一支檀木小棍,一晃熄了,露出个烟煤黑头,递到宇涵手里,吐出一个字道:“画!”

宇涵手里被她塞入这怪异一笔,却不明白,疑惑道:“画什么?”

那女子道:“画人。”

“——画你要找的人。”

那余姑姑轻轻咳着:“那香告诉我,你是来找人的。“

“——只要你画出来,我就可以告诉你她在哪里。”

宇涵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笔’,这余姑姑究竟哪路人物,竟知他来九黎是来找人的。可他一向不善于画,别说是人,怕就是一条小狗儿一根草木他也画不出。只听那余姑姑道:“闭眼。”

“闭了眼,你就画得出了。”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催眠似的意味,宇涵看了眼这间‘御沟斜’边小小房舍内的陈设,外面阳光蓬松而入,在夯土的地上照出些飞尘来,心中就似盲了。权信一次如何?——他这么想着,就已闭上了眼。这一闭,开始他还知自己手在动,后来就迷糊了,不知闭了多久后,才忽听那女子轻轻一叹:“好美的女子。”

宇涵一惊,一睁眼,就被手下的白帛吓了一跳。那帛上惟妙惟肖地画着一个女人,分明就是那个近日在他心中徘徊不去的契约。他震惊之余,也就没注意到那余姑姑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之后就又恢复了她白垩垩的眼神。——她看不到,又怎么会说是‘好美的女子?’难道又是闻出来的?宇涵心神恍惚之下,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只听余姑姑依旧以毫无升降的怪异的声音道:“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吧。可惜,可惜,你不找到她只怕还好些。”

宇涵这时已不由不相信她的异能——竟能让从不知丹青为何物的自己画出自己心中人的图象——他双手一撑案,疾哈哈:“那她现在却在哪里?”

余姑姑双眼空茫茫的:“我不能告诉你。”

宇涵一愣:“她可是有事?会不会面临大难?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你即然让我这不解画的人画得出她的形象,一定知道她在哪里!”

余姑姑干笑一声:“我知道,但不能告诉你。她的难处现在是大了,但未见得不是她自愿的。嗯嗯,我看到了一把刃,好轻好飘,她是有一把刃吧?——青青的,象嫩柳初条一样的细绳。对了,那是一块上好的逆天之石,用炎上之火精心铸就的,那材料好象还不是寻常五金,那是不是她的兵刃?……这刃……现在只怕就要放在她自己的脖颈上了。”

宇涵心中一惊,契约果然有事!他已控制不住自己地撑案而起,疾道:“那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她?又怎么才能帮她!”

那女子一双盲眼有些悲凉地望向宇涵:“我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宇涵怔怔地望着她。只听她干瘪的嘴唇吐出了几句话:“如果你能查清轮回巷里的事,你就能找到她的出处了;如果你能干一件侠义的事,你就能查出她的出处了;如果,你能帮助一个弱女子,你就能查出她的出处了。”

说完,她袖子轻扇,袖风扫在香炉上,香炉中就有一缕香冒出,宇涵只觉得头好晕,恍惚中那余姑姑似已离榻而去,等他能再凝神清醒过来时,对案的余姑姑却已经不在,外面,却已又是一个曛然的黄昏。他急寻自己适才面前的画,可那画,却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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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第四章#8

那女子扬脖一笑道:“那好,宇兄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她这一扬脖,虽脸上为青记所妨,颇碍姿容,倒也别有一种宇涵从未在别的女子身上看到的爽落潇洒之态。宇涵有些扭捏道:“什么事?”

那女子道:“反正不违侠义,不悖私德,宇兄你答应吗?”

宇涵脱口道:“我答应。”

那女子面上微微一黯,轻叹道:“我知宇兄不是一个轻诺之人,这么快答应,想来对这契约可是真心关切了。她可真……好福气。”

她面上又有一种自伤的神情。宇涵哪懂得女孩儿们那千回百转的心思,只觉她那么双眉一蹙之态,实在……实在……因为心生暇思,他面上不由又是一红。那女子已笑道:“我要是要宇兄答应——只要你答应娶我,共此一生一世,我就帮你找那契约,那宇兄你也照办吗?”

宇涵几乎大惊而倒,那女子已爽朗笑道:“宇兄放心,我于婕还不至于那般杀风景,我只要……”她面色一肃:“我只要宇兄答应,从今日起,无论如何,全我性命,以待我报完身负大仇。”

“如宇兄做不到,让我轻易而亡,那宇兄就要帮我报这轮回老巷的旧仇。”

她轻轻一叹:“以宇兄艺业,我知宇兄还是护得住我的。只要我的仇报了,宇兄就可以就此忘了我这个女子,以后生死,绝不与宇兄相干,而我一定会帮宇兄找到这契约,宇兄你答应吗?”

宇涵只觉在这么个宛转潇酒而又神秘莫测的女子面前,全无自己说话的余地。但此诺非轻,他想了会儿,才点头道:“我答应。”

那女子轻声一叹,脸上微现寥落之意:“但愿无论如何,宇兄你无悔今日之诺。——三日之后,待我探查已定,就再于此地告知宇兄你所寻的人的下落。”

说罢,她站起身来。她本挨得宇涵颇近,这一站,两人几乎颜面相触。宇涵也不好退,只觉一股女儿幽香细细传来,那于婕轻声道:“我已受宇兄之助,却以此相挟,逼宇兄陷入我自己惹来的麻烦,宇兄就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卑鄙小人吗?”

宇涵慌乱道:“没有。”

于婕笑道:“看来宇兄果然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难怪余姑姑说,宇兄身子骨架所藏命相,虽千好万好,只怕就是度不过脂粉之劫。——这一切,只为我是一个女子吗?”

她轻轻一捋头发,现出一张朴素淡丽的容颜,竟也有她的一份耐看。只听她轻轻笑道:“宇兄真是,何乃……太多情?”

宇涵被她调弄得心头已乱,张口结舌竟一句话也答不出来。那女子已罢了调笑之态,轻轻叹道:“——何乃太多情?但多情何似总无情啊!这话我不该说,但到时你就会知道了。契约虽好,只怕却非、却非是宇兄佳偶。”

她说完,伸手竟满含怜惜地在这时已有些傻傻的宇涵颊上一拂而过,轻笑了下,笑声中隐有叹喟,人已经一闪而去。

宇涵怔在当地:怎么这几天,他碰到的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他凝思了一刻,心头也难索解,忽然他耳朵一竖,已听得墙外不远处刃声忽起,同时还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惊呼——那正是于婕的声音。

他心中一惊,身形一拨,已运起了那于婕适才所称的‘身自在’,人影如飞,直翻出墙外。一抬眼,只见小巷尽头,有三个人影正在夹攻于婕。他适才已有承诺,当即飞身扑上,欲待相救。那三个人影好敏捷的身手,就在他起身一跃的工夫,已点倒于婕,擒在背上,背负着就要远去。

宇涵怒斥道:“且慢!”

他身形加快,已如飞鸟般疾扑而上。那三个人影也奔得快,似乎一击得手,就待速退。宇涵腾跃工夫极佳,虽然后发,但轻捷如电,几闪身间,已到巷口,与那三个人相距已不足一箭之地。宇涵心头一安,知道自己再提气数次腾挪,就可追到。这时小巷口前的街左拐角处却车声辘辘,一驾马车正趁夜寂无人,轻快地疾驰而来。

宇涵不理,就待向前追,可这时身后忽轻轻传出了一声轻“啊”!

宇涵只觉那声音甚熟,心头如受重击。他一回头,只见一辆碧纹圆顶的轻巧马车正在他身后驶过。那车中人似说了声什么,车子猛地一慢。宇涵一望之下,已见得那车儿极为精致,虽在夜中,还是看得出帐幔富丽,当真是‘凤尾香罗薄几重’。宇涵一抬眼,只见那帘儿轻启一隙,里面就露出了一张亦惊亦诧的姿容绝世的脸。他心头只觉被重锤狠锤了一下,喉头发干,脑中一时都迷糊了——众里寻她千百度呀,众里寻她千百度!

——那张脸儿所属的人,分明就是他千寻万念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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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9

第五章  蜗牛角中争何事

可那张他这数月以来一直念念难忘的容颜一现之后,两人目光才才一对,就见那珠帘合拢,帘中的人急促地催了一声:走!

那马车立即腾跃而去。
要追的话,宇涵还是追得上。但、但、但……他心中迟疑:那、真是契约吗?如果真是她的话,怎么装扮又如此……特异?而她如果知道自己已违诺进了九黎城——这她千叮万嘱让他切不可进的九黎城——她会不会恼?——她刚才的脸上是不是有着一丝怒气呢?
他心里这么千回百转地想着,脚下一时僵住,还没想明白时,就见车影已杳。他一拍额,疾回首,可——被挟持而去的于婕和那三个人影也就此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宇涵起得很晚——昨晚,他一夜都没有睡好,睡梦中两个女子交迭出现,把他的梦搅得支离破碎,却又记不清梦见了什么。只隐隐觉得那两个女子都神情凝定,倒是他这个男子周旋其间,显出说不出的慌乱。隐隐,宇涵听见门口似有些低微喘息的声音。他回过神,门口有人?愣了愣,他起身打开门,只见门口地上有一个孩子低着头跪着。宇涵一愣,那小孩儿见他出来,身子便抖了抖,喉里更是轻轻抽咽起来。宇涵伸手抬起他下颏,只见那小孩儿泪流满面,正是曾见过一面的于小计。
于小计的小脸上已满是泪痕纵横,配上他小鼻子小眼,端的可爱可怜。宇涵慌忙扯起他来,愕然问:小计,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了你吗?

于小计哭泣道:宇公子,我求你一件事,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了。

宇涵还没有全清醒过来,哈哈: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

于小计哭道:你先说答不答应。

不知怎么,宇涵看着他哭泣的样子,心里就不忍已极,硬把他拉了起来。小计的腿在空中还是悬着,做着跪着的姿式。宇涵把他提到屋内,关了门,才道:现在你说吧,我能答应就会答应的。

于小计低哭道:你一定要答应呀——我姐姐被他们抓走了,这一次,如果你不救,是再没有人能救得了她的了。他们可凶着呢!宇哥哥,宇爷,宇公子,宇大侠,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

宇涵一拍头,这时才想起昨晚于婕曾说过她就是于小计的姐姐。他喟然一叹:你怎么知道你姐姐已被抓走了,昨晚你都看到了?

于小计点点头。
宇涵叹道: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抓走的她?

于小计咬牙道:是卫尉寺干的。

宇涵不由眉头就一皱。他缓缓在床边上坐了下来。要知当今朝廷的官署设置原有三省六部,外加一台五监九寺。卫尉寺就是九寺之一,掌皇室兵器仪仗。怎么于婕与轮回巷的事和皇室会牵连这么深?宇涵废然一叹,低声道:小计,你知道,我出身于翠微一脉,所修武学之术就是师承于彼。翠微地近九黎,我师傅人称翠微老人,又号玄华真人,我们这一门,师徒相授,人并不多,也最少什么门规戒律。我师傅一生对我没有什么要求,最后我出师门之际,他只要求了我一件事。

他抬起眼——他虽远居于野,却也不是看不清这个时世的,这是一个末世,未世中最多倾轧,也最多人与人间的争斗,富户巨室,朝野诸势,一个个暗争恶斗。他心中一叹,轻轻道:那就是,要求我绝对不要卷入皇室与朝廷的事情中去。他一直没给我限什么戒条,只要求我这一件事,我也曾在心中暗许: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要听他做到的。所以这几年,我虽四处漂荡,也曾沾惹上一些事,却还从未曾卷入皇室与朝廷中事务。我这么说,你可明白吗?何况我就算身为武学好手,也不见得以一人之力就能对抗得了大内凌风高手与那五监’‘九寺之力的。而你姐姐之事,分明与他们纠缠已深。

于小计怔怔地听着,听到这时才明白宇涵这是婉拒之意。他心中忧急,可口里也不知说些什么说,只觉得举世滔滔,无论如何,宇涵都是他最后的指望与依靠了。他不再说话,跪在宇涵膝边,只将一张小脸在宇涵腿上轻轻蹭着。他在旁人前颇为刚挺,可在宇涵面前,心里说不出为什么的只有一种依赖信任。宇涵怔怔地坐着,有一会,小腿上被小计一张小脸蹭得鼻涕眼泪一大片,却有一种温柔怜惜慢慢沿膝升了起来。他倒从来没有跟这样的孩子打过交道过。他忽低头一笑,小计没看到,宇涵决定耍耍他,轻轻抬起他下颏,一脸严肃道:所以……”

他眉头一皱,小计眼看他分明就要拒绝了,眼里的泪断了线儿的珠子似地就要往下掉,宇涵忽大笑道:你个小调皮原来也有怕的时候!——所以……你姐姐被擒,我出手相救,就也只能算破例了,这样的事可一而不可再呀!

于小计当即兴奋得跳起来,一跃而起,大叫道:宇哥,你耍我。

宇涵兜兜他小下巴颏儿,含笑道:不耍你耍谁?原来你这孩子还这么会耍赖。其实,就算你不求我,我昨天也已答应你姐姐了,她的这回事我不会不管。但你这么会赖,昨天我就是没答应她,今儿只怕也要被你缠得不能不答应了。

于小计脸上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脸儿埋在宇涵腋下道:宇大哥,你只要救了我姐姐,以后我情愿做你的跟班小厮,为奴为仆,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你说什么,我再没有不依的。

宇涵笑道:罢了,收你当小厮?我救你姐姐还不够,还要养你一辈子?我当真昏了头了!天知道你小鬼还要给我惹出什么新鲜麻烦来。

小计见他玩笑,得机已扭股糖似地缠在他身上来,笑嘻嘻道:宇爷,你知道我缺爹少娘的,我姐姐也不爱答理我,你就答应了吧。

楼下忽然传来一长二短的三击掌,小计脸色一正,道:来了。

宇涵愕道: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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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第五章#10

于小计举袖拭净脸上的泪,笑道:是我帮宇爷约了个人。——我姐姐被捉前,就曾叮嘱我,如果她有事,那么她一但遭擒,就要我找两个人:一个是御史台的古超卓,一个就是宇大哥了。我昨晚先去找了那个古超卓,说如果他愿意见宇大哥的话,今天就叫人在这客店楼下给我个声儿,我们在董家酒坊碰面。

宇涵心中不知怎么一跳,隐隐觉得:这于姓姐弟二人无论人看起来多么孤弱可怜,但其谋划算度却早已在找到自己之前就已筹划得丝丝入扣了,甚至象已算准了自已的这次前来。而自己此来九黎,怎么这些天给他的感觉却是:好象好多人老早就在等着自己了!先是轮回巷中余国丈冤魂一现,再是孔雀坪余姑姑莫明看相,怎么一步一步,都象要引着自己卷入那陈年秘事之中?
董家酒坊上,宇涵与古超卓相会的地方这回却是个雅座。那座位被三扇绢面屏风围了起来,屏风上的翎毛画得颇为雅致。窗外就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与那条隔断南北的洛阳河。宇涵和于小计才进酒楼,就有个店伙迎了上来,把他们让入了那个雅座。
宇涵才入屏风后面,就见座上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丝袍常服的男子含笑站起。那男子腰身极长,宇涵一见之下,已微微一惊:御史台中还有勤修武学一道的好手?那男子修韧的腰干分明显露出他定是从小就勤修武学之术的人。小计却把这两人默默看着,在心中比较两人的身材哪个英挺,眼神中有一种小男孩渴望长大的神情。
那男子一见宇涵进来,一拱手,先是一揖,然后右手一伸,就要与宇涵拉手。
宇涵伸手相握,没料到眼看要触到时,那男子却手腕一翻,来拿宇涵腕脉。宇涵手腕一屈,已脱出他的拿扣,却伸指一弹,弹向那男子关寸之处;那男子也不含糊,腕底一沉,依旧来捉宇涵的腕脉,他所用分明就是冰心子午针灸经中以擒拿捉摔闻名于世的错骨;宇涵习过此术,也当即以此子午针灸经中的一式止行相避。两人面色不动,手里却勾转挑拿,闪攻电避,指掌偶然轻触,就在对方皮肤上带出一痕红印。宇涵忽一沉肘,一式心清神明让开对方一拿,手掌一翻,已轻轻捉住对方五指,稳稳握住,对方只要一加力,他必也要加力相还了。
那人一愣,抬脸笑道:宇兄!

宇涵也望向对方的眼睛:……超卓……兄?

那男子点头一笑。他们眼睛都正视对方,虽仅一刻,但已觉对方似同为坦荡之人——要知识人度相,眼睛原是最无可隐藏一个人心胸气度的地方。宇涵一笑松手,那古超卓已笑道:怪道小弟每遇关中来的懂得武学之道的人,无论何等高手名宿,俱称宇兄少年英发,迥异凡俗,名门才俊,于武学一术上,已可称为独步关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幸甚幸甚!

他又伸出手来与宇涵握了握,才笑道:宇兄,请坐。

宇涵应声携小计入座。小计却不肯坐,只站在他背后,看他面上神色,似对搬得动宇涵这尊菩萨来大感得意。只听古超卓笑道:宇兄真的要插手九黎桥上刺杀一案吗?

宇涵点点头,等着古超卓继续说下去。
只见古超卓望着窗外,忽废然叹道:堂堂九黎府尹居然在其所治下九黎城黄昏遇刺,传出来足以耸动天下了。嘿嘿,我不说,宇兄大概也明白,这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当此时势,此事一出,不能不说是乱象已现了。

宇涵心知于婕此事看似简单,其中内情一定非比寻常,否则此案不会连列名朝廷重镇的一台九寺中的卫尉寺与一台御史台也有人出动。他淡淡道:这案子看来很一般呀,众人目睹,证据极足,看来一审就足以定案的。

古超卓含笑看着他:只是,宇兄,你为何不早不晚,却于这时来了九黎城?九黎现今可是个险恶的城市,宇涵兄此来,就没有别的深意吗?

他双眼直盯着宇涵,似要看进他肺腑一般。宇涵却也坦然地与他对望。倒是古超卓先低了眼,一叹道:那倒也是,这案子本也平常,似已铁定,只是这案子发生的可太是时候!如果宇涵兄久居九黎,且熟知城内典故,只怕就知我所言不虚了——只怕好多人不会觉得这案子一般的,也有不少人想挖一挖这案子的幕后。

他叹了一口气:如今朝廷,表面平和,其实已不知藏了多少污垢。发生在十六年前一直未清的轮回巷一案就不说它了吧——当日就有人一意容忍,弄至今天,当真是尾大不掉。但总有人该来清理疏浚,不能由那污垢掩埋了整个严谨法度吧?——宇兄,你说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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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第五章#11

宇涵避开他望来的眼神,笑道:“宇某一介野人,这些朝廷大事,原是不懂的了。古兄到底想说什么?”

古超卓望着他,似在猜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半晌哈哈一笑,低头用手里的筷子轻敲桌面:“我只奇怪,那九黎府尹于自望虽一直深藏若晦,可九黎城中的武学名家只怕少有人不知他出身‘太虚’一脉的,手上功夫,嘿嘿,不是小弟乱猜,只怕在这卧虎藏龙之九黎城中也足以自立一席之地的——他怎么会声都没吭的就被于姑娘一刀给杀了?”

他话不说完,拿一双眼睛看着宇涵。宇涵也一皱眉,心头一闪,似想起那日在九黎桥上听到的轿内那微促的喘息之声。那喘息声后来在于婕出手前,分明忽停。他心中已有疑惑,抬眼望向古超卓道:“古兄,我只想知道,于姑娘现在羁押何处?”

古超卓一笑道:“宇兄可是想劫狱?你这么在一个朝廷官员面前面不改色地探问消息,不觉……太过唐突吗?”

说完,他朗声大笑。宇涵也不由笑道:“古兄玩笑,我还不至无视法度一至于此。我出身翠微,翠微一派的规矩不用我说,古兄想来也深知。宇某虽行走天涯,也当不起古兄如此玩笑。古兄若不便说,那也罢了。”

古超卓笑道:“她被卫尉寺所捉,昨天自然是关在卫尉寺的监押之处。那监押之处虽然秘密,我不晓得……”他看了宇涵身后的于小计一眼:“可这位小兄弟,身为九黎城九门消息总管,就是全九黎城人都找不到的去处,怕也没有他找不到的。”

他话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宇涵心中不由一怔。回看于小计一眼,只旁边于小计笑嘻嘻听着,见宇涵回头便吐了吐舌头,宇涵就知他果然知道。

古超卓已又笑道:“小计这孩子果然机警。昨天一见到他姐姐被擒,就来找我。如果我不是马上叫人拿了名刺到卫尉寺去询问此事及于姑娘下落,于姑娘此刻只怕……”他一笑住口,沉吟了下道:“不过今天,在我过问之后,于姑娘只怕就不会再身在卫尉寺监所了,按朝廷规矩,她怎么也会被转到大理寺的。不然有我们御史台盯着,他们卫尉寺做过了怕也不好看。不过‘天牢’‘天牢’,嘿嘿,今晚,宇兄有人引领的话不妨去见识见识。如我所料不错,于姑娘今夜只怕难过。”

宇涵筹思了下,向古超卓拱手道:“多谢古兄了。我还想动问一句,望古兄明告——我知古兄盯上这件事,只怕和朝中政局颇有关联,御史台与仆射堂也必都有不便出手明查的缘故,才会有兴趣找我这外乡之人通通气容我插手。我只想知道,如果我代查清了这个案子的幕后,古兄可有办法让那于姑娘逃过一劫?我宇某虽为一介野人,也不想干扰朝廷法度,轻易冒犯朝廷之威,贻天下‘侠以武犯禁’之讥。何况真的惹动了‘五监九寺’连上‘凌风’诸君,以后就是我宇涵躲得,她姐弟二人怕也躲不得的。”

古超卓见话已入巷,便低头沉思,半晌道:“于姑娘此案,证据确凿。法内容情、法外施恩只怕都难办到了,我御史台也不便出面。不过我虽不行,但有一人怕还行。于姑娘此次死罪是难脱的,不过,也许那人出面能容她有个全尸还魂之机——只要宇兄真的查清了此案的幕后。”

宇涵轻轻一击掌,他要的就是这个,接着敲砖钉脚地追哈哈:“不知那人又是谁人?”

古超卓声音压低了些:“九黎王。”

他声音不大,似觉得只此三字已足以解得宇涵所有疑惑。宇涵却一愕,怔道:“谁是九黎王?”

小计却已忍不住一脸喜色,轻轻在宇涵耳边道:“宇爷,九黎王就是卜源呀。他家三世以前曾被御口亲封为九黎王的,继承此位,在九黎城中,是个跺跺脚满城都颤的主儿。九黎城中,诸多势力,其中要数‘龙门异、白马僧,九黎王——震关东’,另外还有‘城南姓、魂谷鬼,河洛书——定舆图’。有他出面,我姐姐是有救了。”

宇涵对别的倒没注意——‘蜗牛角中争底事’?这朝中之斗,他看来不过象是蜗角之争罢了。但——‘魂谷鬼’?

宇涵听到这三字却似心中一跳,眼光望向那条洛水,心里不知在想起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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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第六章#14

说着,他已一跃而进,抬掌就向于婕脑门劈去。

梁上宇涵双腿一松,口里大喝了一声:“有人劫狱”,人已如重石之坠,整个人直向那人砸去。那人心头一惊,忙一缩步。宇涵见对方人多,势必要先伤两个了。他左手电闪而出,已适时一捏,只听那人锁骨‘咯巴’一声,已应声而裂。那人也当真硬挺,痛呼一声:“还有人在。点子扎手!”

说着一翻手,已抽出手中之刃。宇涵手下不停,一连几招,已把那人迫出笼外。他势起突兀,那五人全没料到,仓促间已被他迫得连连后退。这一退,就已一步步退向牢门之外。外面已有人惊动,虚张声势地大叫起来。那五人中已负伤的头儿一咬牙,知道不好再呆下去,低声恨道:“风紧,扯乎!”

说着,他抢先而退,一退就已退上牢墙。余下四人跟他而退,宇涵却紧追而上。他们一追一逃,直向九黎城南奔逸而去。

那五人在九黎南门却早已布好了悬索,到得城下,只见他们身形一腾,攀索而上。宇涵要查他们来历,所以并不急着追上,只在后面跟着。

又一刻,他们一逃一追,已奔出城外。九黎城南数百里之地就是魂谷。俗话说:“生在九黎,死在魂谷”,魂谷原是富室大户们的埋骨佳所。那五人眼看到了魂谷山脚,似是心中大定。忽一停身,一个个就站住了脚。

宇涵已追到他们身前,当下也收脚停住。只听那五人为首者低喝道:“朋友,你是何方神圣?要干涉我们兄弟今晚的事!”

宇涵凝定地没有说话。

只听那人又道:“朋友,这可是一趟混水,劝你早退,否则于你不利。”

宇涵拂了拂背后露出肩头的剑柄,冷然道:“我只是外乡人。我只想问你们一句,今晚你们到底是受谁之托来办此事?我知你们也与此事无关,我也不想探查你们来历。你们只要告知我托付之人,咱们就此两散,各走各的路,如何?”

他声音低沉,但沉稳间自有一份威吓之意在内。那五人先愣了愣,忽又同时扬声大笑起来。为首之人似已看出宇涵不是好相与,忽一拍掌,低声道:“布阵!”

他此言一出,就见余下四人身形一退,此地已为魂谷山脚,四周俱是墓地。他们一退就已乱杂入坟间碑畔。

宇涵一挑眉:魂谷鬼?

——‘城头之枭呼呜呜,魂谷之鬼好夜出!’难道他们竟是以杀手组织名噪两都的魂谷之鬼?

这事看来水深了,不是所有的人都请得动魂谷鬼这样有来头的杀手的。

宇涵眉头一皱,锉然一声,已拨出背负之剑。那为首之人见他拨剑手式已经一愕。宇涵挺剑一刺,那人一躲,可宇涵之剑招起“上善若水”,转眼之间已压至那人颏下锁骨之处,近不及寸。只听他低声道:“我不想知道你们的来历,可也不会就这么放你们走。把托你们办事之人名字告诉我,咱们两利。”

那人神情大骇,身形暴退,可他退到哪,宇涵手中的剑就跟到哪儿,始终不离他咽喉前寸许之地。

那人惊叫一声,面容惨变,低呼道:“哥们儿,今晚咱们碰着了高手了!”

余下四人一时也来不及救助,忽然齐齐口中低吟,只见一蓬青烟就似在这坟间碑侧弥漫而起。宇涵知‘魂谷鬼’之人手中颇多诡道,手下加力,并不轻取那人性命,只一意逼迫,口鼻间却已闭住呼吸。旁边忽有一人身形暴起,手中一洒,宇涵知道等他一松手,必有大片暗器飞袭而至,那时不免麻烦。手中剑意一振,剑锋仍直指那为首之人,剑锷却侧起横击,已逼落那背后之人。那背后之人无暇放出暗器,倒吸一口冷气而退。却又有一人在宇涵身后潜行而至,双爪疾抓,直扣向宇涵后心。宇涵手中剑把一顿,极快地一下后撞,这一下后撞已击退了他,那为他剑锋所逼的人才待逃走,但宇涵剑势一振,剑锋已重又逼在为首那人喉畔。

这时只见身后又有人击来,他身形向左一闪,却将剑锷向后横拍。那后面之人面色巨变,一个跟头后翻而退。宇涵手中剑尖却仍不离他所逼迫之人的喉头。

这时却已有一人惊叫道:“这一招是‘有归于无’!”

余下之人一惊。

第二个出手之人也叫道:“不错,前一招就是‘三阳真火’。”

接他一拍头,大叫道:“大哥,第一招是‘上善若水’。”

宇涵心头一愕,要知,他这一套招术原本极少现世,今夜如果不是所谋甚急,他也不会轻易动用的。那五人已齐齐惊愕,面面相觑,齐声道:“天回云舞……、寄、此、身!”

为首之人已身形一停,宇涵不愿伤人,他艺成以来,还未轻伤过一人,当即也停下手来。那人已戟指向他道:“你是宇涵?”

宇涵一愣,实难想到会有人在招术中认出自己。

那人一声大笑,忽向前一扑,竟直向他剑尖撞来。

宇涵大惊,这下轮到他变生不测,只有收剑疾避。那人已笑叫道:“好呀,正主儿来了。没咱们兄弟的事,二儿、三儿、四儿、五儿,撤!”

他似料定宇涵会收剑一般,那余下四人忽齐齐拍手,只见一片烟腾然而起,烟中杂着点点磷火。宇涵抽身一退,那五人已运起了影遁,人就已缩入无形的翅膀之中,再无踪影。宇涵只听得最后一句:“天回云舞寄此身——咱们主人给咱们日夜演练过的招主终于来了。嘿嘿,嘿嘿,不枉她多年之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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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15

第七章  看似平常最奇崛



魂谷冷静凄清。适才那五人一去无踪,宇涵惊愕之下,也不知他们口里所谓的主人是谁。难道,难道……?他心里迟疑着,犹不甘心,放步向那山上奔去。兜了好几转,犹没找到那五人身影,他心底废然一叹,立身在一个小山凹中,停住了脚步。
那山凹中碑坟累累,如此深夜独处,宇涵心中也升起一分人世凄凉之感。他信步在那坟碑之间转着,心里在回想这几天来发生的事。九黎王,魂谷鬼,御史台,卫尉寺,轮回巷……,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关联?
他忽隐隐听得似有什么轻轻磨擦的声音,开始没在意,然后才发觉:那象一个人磨牙切齿的声音。如此荒坟暗夜,他也不由一惊。那声音空空洞洞,绝不象生人发出的。难道:真的是鬼?
宇涵心里虽哂笑了下,却也不由暗暗发毛,四处寻眼望去,却一无所见。原地转了一圈又转回原地后,那声音却已停了。他不由松了口气。忽然那声音又起,竟就在自己身后。他一转身,身后不足二尺之处竟就有一个人影,那人影蹲在地上,伸着一手在摸那坟头的石碑,另一手在碑上轻轻凿着。宇涵第一个感觉就是:鬼!他不自主地退后一步,喝道:谁!

那人不答,只管用手中斧凿向那碑上刻着什么——原来适才那声音却是那空心凿子敲在石碑上的回声。
宇涵心头一松——是人,可能是个碑匠。
他低喝道:你在干什么?半夜三更的,还装神弄鬼!

只见那人头也不回,轻轻道:我没干什么,也没装神弄鬼。

他后退一步,似在鉴赏自己刻字的成绩:我只是被迫无奈地出来做一点儿活儿。

然后他又凿了两下,似才满意:总算改过来了,要怪,也要怪他们。他们刻错了我的名字。

一股轻烟似从他身上升起——宇涵耳边一炸,当真是妖言鬼语!连胆识如他,也不由闻声吓得退后了一步。

——
什么叫他们刻错了我的名字”——那碑上刻的该是死者的名字!难道他就是坟里的死者?
他一惊之下,好奇之心大起,伸手一搬那人肩膀。那人却忽然一倒,似立时死去了般。那人披了件斗蓬,斗蓬上的头兜盖住了他的头脸。宇涵轻轻一掀那那斗蓬,只见那布一翻,露出里面来,宇涵却更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人腔子的上面居然没有头,而只是一具有身无头的身子!
宇涵一个倒旋身子已然腾起,直翻飞了两转才远远立在两丈外的地上,这时他才来得及看得清碑上的字,只见那名字的第一个字已改,上面已划了个叉,在旁边另填了个字,,
那被改掉的字分明是
那三个字原文就是于自望

——
已经身死、惨遭割头的于自望?
宇涵出了一身冷汗,心头更升起一股凉气!
那地上无头之人这时却象从腔中发出了声音:他们不只要急急埋我,还不肯找回头来给我。就算我生前害过人,但死了真的就连头也不还给我吗?没有面目的人在阴间也无法投胎的呀!他们是想埋掉积压了这么多年的一件冤案。可惜,他们忙乱之下,还刻错了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忽转惨厉:我要找回我的名字!

宇涵心头一惊,要知他人虽自恃,但从小也最是怕鬼。如今虽心胆成熟,但当此暗夜,遇此诡事,也不由不汗毛一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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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第七章#16

那个无头人却忽又坐起。宇涵勉强定住心神,那人却忽用凿子在自己手臂上一敲,自己在自己臂上凿出了一个洞,洞里冒出了一蓬血。然后只听他腹中出声道:“你不知道我出身太虚吗?太虚的人,头可以没有,人并不见得就死的。”

宇涵只觉喉中一阵发干。然后只见那人居然用一个小皮囊接住自己臂上冒出的鲜血,低声道:“送你。”

手一掷,那个小血袋居然直向宇涵掷来,口里轻声道:“我死因在此。”

宇涵心知关联极大,不由就冒险伸手一接。他久闻太虚中人最多幻术,难道自己今晚所见也是幻术?这一革囊血会不会隐藏着什么暗算?这时他心中忽有所念,忽颤声道:“殊儿,是你吗?是不是你?你是殊儿吗?”

只听对面那人声音一滞,竟似有些慌乱。

只听宇涵道:“要不,你是阿姝?别跟我闹了,我听说你们中有一人到了魂谷来,但我没有搞清到底是谁。到底你是阿姝还是阿殊?”他声音忽转柔和:“你知道我禁不住吓的。”

那“鬼”的心情却似已瞬间凝定:“可笑,可笑,我是于自望,世上之人难道真的要当面才能相识吗?”

他腔中惨笑一声:“可惜我已没有头面了。”

说着,那无头之尸忽又站了起来,向那碑前晃了两晃,似要钻入那坟中。这荒坟间蓦地升起一片烟霭。宇涵一跃而近,拍拍那人的肩,道:“你别走,我不信你不是阿姝,咱们先聊聊。”

那人身形却一僵,双膝忽直直地一跳,已跳到另一个碑头。惨月微光下,他就那么无头抱膝冷冷地坐着,诡异道:“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这副情形当真诡异,只见荒凉坟地里,一个外乡子弟和一个无头之人相对闲话,胆小之人见了,只怕不免当场惊骇而毙。

宇涵心中疑惑,叹道:“难道你真的是于自望?就当你是于自望吧,那于婕到底为了什么要杀你?你的死又跟这城中形势有何干联?——这九黎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可以告诉我吗?”

‘于自望’脖后的斗蓬兜头忽自己卷起,盖住了他的头,却没有什么支撑,突兀地竖在那儿,里面却是空空的。

“九黎城?九黎是个腐臭之地,是所有力弱者葬身的去处,是豪强们倚马而歌的所在。你不该来,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宇涵一叹,已不是第一个人和他说这句话了。

然后只听‘于自望’轻声道:“如果你要知道九黎城具体的情形,那么我告诉你两句话,你记好了,等你彻底都见过他们后,也就知道这九黎城中大体的局势了。”

然后只听他低吟道:“龙门异、白马僧,九黎王、震关东”。

他的声音凄凉,顿了一顿,又道:“城南姓、魂谷鬼,河洛书、定舆图。——真正的九黎是分为一层一层的:有的是明媚鲜亮,有的是权谋暗斗,有小老百姓血汗求生,也有达官贵人樽酒千金……这是一个极擅内媚的城市,也是个藏污纳垢之处。你不该来的,不知是谁勾引你来。我想,他们是想凭你命相中的清刚之气来一冲阴浊,以为这世上只有你可以一破这内媚之术。”

他叹了口气:“可惜他们也许错了。”

宇涵看了看手中那个血袋,思量了下,开口道:“如果你真是于自望,明知我是为了于婕才插手此案的,你为什么还要助我?难道她杀了你,你就不恨她?”

那人影喟然一叹:“恨?我为什么要恨?她只是割了我的头吧。那天你不是也在桥上?其实,在她杀我之前,我可能已经死了。割不割一个头,旁人看来虽惊骇,对一个死者却又有什么不同?——她再杀不杀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头罢了。”

宇涵一愣,知道那人已讲到重要关节之所在。却只听那人幽幽渺渺地道:“那血,那血,你只注意那血好了。”

他声音忽转凄历:“毕竟那血——曾经是热的!”

宇涵还在等他说下去,可半天不闻人声。他走过去一看,只见那人影已经软倒在地,一丝生气也没了。那不再象是什么幻术,而只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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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17

第八章  成如容易却艰辛



小计见到宇涵时,兴奋地一跳而起。他整整担心了一个晚上。宇涵一脸疲惫,他重回到九黎城时,已经是天明了。小计分明也一夜没睡。宇涵伸指在小计下颏上轻轻刮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温暖升起——难得有这么个孩子这么信任与依赖自己。只听他道:小计,我要你帮我查两件事。

一件是:于自望那天遭你姐姐刺杀前,跟什么人见过?他又是在哪儿出来的?

第二件是:我要你帮我找个最好的杵作。

他扬扬手中一个装血的小皮囊:我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诡异。

有他吩咐,小计答应得也快。他转身出去,就找他那些能通消息的小哥们了。他果不愧称为九黎城九门消息总管,转磨了一个上午,就回来了。只见他一脸兴奋之色,看来宇涵叫他办的事已经办好。只见于小计见到宇涵就开口笑道:大哥,你叫我查的事我查清了。于自望那天到九黎桥前,他在滴香居先见了一个人。

他卖了一个关子,静在那儿不说话。宇涵不吃他这一套,静静地等着。
于小计不甘心,笑着继续道:这个人只怕大不寻常。

宇涵一拧眉:是什么人?

于小计脸色一沉:城南姓。

宇涵愣沉吟道:城南姓?

于小计叹了口气,大哥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吧,不是九黎王那句,而是下句:城南姓、魂谷鬼,河洛书、定舆图——在九黎城皇城之南,一向住着有两个世代簪缨的旧族,一家姓韦,一家姓杜。他们在九黎城可谓势力久固了,就是跟东宫也一向往来甚密,在九黎城当真是一方望族。旁人都称他们为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足可见出他们的权势之盛。那一天跟于自望在滴香居中见过一面的人就是城南姓中韦家的人。

宇涵皱眉问:韦家的什么人?

于小计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脸上不知怎么就有些异色:一个女人。

宇涵愣了愣,只听小计道:也就是韦家这一代当家的少夫人。

韦家这一代只有独子。她也可以说是韦家的掌家之人了。她和于自望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好象,于自望走时神情甚是惶惑。

宇涵点头沉思,半晌道:好了,你再出去给我查查,可有你姐姐的消息?还要找个好杵作。我睡一小会儿。你小子,即是为你姐姐的事,就多累累吧。

小计果然勤快,闻声就又出去了。
宇涵这一觉睡得沉实,到傍黄昏醒来时,心里却有一种恍惚之感,似乎隐隐有着什么不安。他一睁眼,只见小计正在床边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怎么,可打听出什么消息?

于小计笑道:小计出马,又怎会空手而回?宇大哥,今晚我就带你去见杵作。九黎城最有名的杵作却是一个蓝老人,只是他已收山多年了。另外,我听人说,昨晚魂谷山上炸尸了——于自望无头的尸身被人从坟里刨了出来,不知去向。不知是什么人干的。

宇涵一笑:是他自己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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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第八章#19

他看了厅上诸人一眼,他一生混迹刑部,一眼之下,已猜知此事水深,不便多加卷入,只按实说道:“小老儿在那血中查出的是一种罕见奇毒。”

“这毒的名字甚少有人知道,那就是——‘眼儿媚’。”

他眼中流露出一点恐惧。座上之人也人人一惊。要知,蓝老人虽未明言,大家却也深知‘眼儿媚’之毒为宫中秘方,当年多少淑妃名媛遇害,据云就多与这毒药有关。因为这毒使它的多是女子,被害的又多是女子,才得了这么个香恻的名儿:眼儿媚。

只听蓝老儿叹道:“这毒药甚是少见,只能混在香茶中下,还必需是‘捻儿茶’,毒性才能发作。这茶叶也是少有。凡中此毒之人,只要喝下了掺有‘眼儿媚’的‘捻儿茶’,毒发之时,只是气息渐紧,一句开口求助的话也说不出的,不出三刻,必然身亡。而一旦身死之后,如不是立时遭遇五金相激,再资深的杵作,也是查它不出的。这原是杀人最无对证的一样毒药,小老儿所验的结果就是如此了。”

宇涵已在旁边接口道:“这血就是在下在于自望身上抽到的。”

他声音冷侧,心里已知此事必已干涉权门之争。他一向鸥游江海,不愿参与人世之斗,但为助于婕,为找契约,他也只能如此了。

周无涯却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才转过神色,镇定地道:“可你怎么证明这血就是于自望身上的。”

他看事果然慎密。宇涵开颜一笑,一挥手:“请周大人叫人把门口的那个木柜搬进来。”周无涯一挥手,令衙役们搬进了宇涵带来存于门口的木柜。

宇涵上前一把掀开,口里淡淡道:“诸位大人请看,这就是于自望的尸身了。”

柜中果有一具无头尸首,那尸首脖颈上血迹已干,更显得肤色苍白,抬来在这‘有南厅’之上,虽是在座人人都是见多了凶杀惨案之辈,但背上还是隐隐感到一抹阴凉,却又不能扭过脸去不看。

宇涵淡淡道:“就请蓝老人当堂相验如何?”

周无涯见事已至此,只有一点头。

蓝老人就从身上掏出一把金柄小刀,在那尸身臂上一刺,放出了些已凝之血。然后,他却从怀里掏出个银盒——原来他干杵作的虽已退隐,家当还是随身携带的。他在盒中翻出了一片干枯的说不出名目的树叶,晃燃了一支火摺子,把那干叶一点,烧之成灰。那叶子燃时无色无嗅,然后他极小心地把才采来的血滴了一滴在那叶子烧成的灰上。

然后,只觉一抹混了血味的异香就在这‘有南厅’上升起,座中人人俱闻。他们也是行家,知道这是‘贝叶验毒’之术。蓝老人叹了口气:“不错,尸体血中有毒,正是那‘眼儿媚’。如不是他毒发之后,立时遭兵刃割体,这人,死也就这要白死了,这毒是再也验它不出的。”

周无涯沉吟道:“只是,你能断定这毒不是人死后才下的吗?”

蓝老人微笑道:“这毒是非要生人饮下,化入血中,才有此异象的。”

周无涯就沉吟不语。宇涵已开口道:“据在下所查,于自望当日在回官衙之前,曾到过‘滴香居’,那日他所饮用的正是‘捻儿茶’。用茶之后,再上轿到九黎桥,恰恰刚好有三刻工夫。”

他一指于婕:“何况,就是我不说,众位想必也知:于大人于武学一道允称高手。以他之能,如何会毫无反抗之下就已遇刺?所以我说,这位于姑娘,确曾杀人,可她杀人之时,那于大人已是个死人。”

“所以,要论真正杀害于大人的,其实另有凶手!”

此言一出,周无涯默然不语,在座之人也人人噤口。半晌,周无涯才侧顾身边的吴槐、楚绍德与古超卓,犹疑哈哈:“三位大人怎么说?”

那三人一时也默然不答。最后,还是古超卓道:“看来此狱另有隐情。即有宇兄质证,又有蓝老人验尸,我看这案还是要彻查的。”

周无涯面色就微微一黑。宇涵却哂然一笑,笑容中若有讥讽之意:“周大人怎么不问那日是谁请于大人在‘滴香居’中饮的茶?”

周无涯无奈之下,眼色茫然地道:“是谁?”

宇涵淡淡道:“她只怕身份很是尊贵了。据小子所查,那日与于大人一同饮茶的,却是城南韦家的少夫人,娘家是城南杜氏。”

他眉毛一挑:“大人此案是否还要彻查到底呢?”

说完,他目光望向古超卓,双眼逼视,意谓:我的活儿已干完了,你的应诺不可不兑。古超卓似也没想到会是这等结果,愣了下,才极轻极轻地向宇涵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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